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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魑魅魍魉夜中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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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锋穿过了装满火油的水袋,于是原本带着寒光的宝剑之上便沾染了一层古怪的液体。

    剑尖来到了离人蛊的毒牙之前,而离人蛊的身上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一切都是如此地顺理成章,锋利的宝剑理所当然地贯穿了离人蛊那生满了触须的脑袋,将熊熊燃烧的火焰直截了当地按进了它的身体。

    于是黑暗里,便出现了一条疯狂扭动着的火龙。

    含混不清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骤然在夜色里响了起来,那声音听上去像是个中年男子,他的声音之凄厉,令得见过了无数可怕场面的朱柔都忍不住脸色有些难看。只是铁怅的神色却与他不同,那声音响起的一刹那,他的脸上却骤然涌现出了迷茫与不解的神情,眉头也在刹那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离人蛊果然很怕烈火,而且不是一般地害怕。那黑暗里的火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小,火焰里扭动着的黑色影子也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缩小了起来——伴随着那凄厉的惨叫,离人蛊终于被火焰彻底地吞噬而去,只留下了一捧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飞灰,以及几枚锋利至极的毒牙。

    这苗疆的第一蛊虫,就这么死在了铁怅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手中。

    蛊虫本就是如此,只要知晓其弱点,纵使是文弱书生也能够将其置于死地;但若是有任何的疏忽大意,或是对这蛊虫毫无半点了解,那么就算是玄宗三仙人和佛心十八禅那等人物,也只能在蛊虫那千奇百怪的能力与毒液面前败北饮恨。

    或许人与人之间交手也同样是如此,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铁老弟。”

    朱柔咽了口唾沫,终于小心谨慎地靠了过来:“这下,应该是真解决了吧?”

    铁怅皱着眉头,微微点头道:“不错,离人蛊已死,决计不可能如同被人斩断一般死而复生了。”

    朱柔长松了一口气,大笑道:“铁老弟果然有本事,这天下闻名的离人蛊居然被老弟不费吹灰之力地便解决掉了——别的不说,单单是这离人蛊留下的几颗毒牙,就能让你我不虚此行!”

    他的不虚此行显然不是指的找到白蛇的踪迹,而是这几颗离人蛊的毒牙可以让他去乐不忧那里交差、从而被乐不忧记上一大功。

    但铁怅显然不这么想,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毒牙。

    见没有得到回复,朱柔脸上的喜色也缓缓地收敛了下去。他轻轻地咳了咳,一面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毒牙,一面低声干笑道:“我说铁贤弟,你现在的脸色可比你方才面对离人蛊时还要难看几分,难不成是方才不小心中了离人蛊的剧毒?贤弟莫慌,老哥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这就带你铁龙雀——”

    “郑南山,今年可到了而立之年?”

    朱柔的话还未说完,铁怅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朱大哥或许有所不知,离人蛊最可怕的地方还不是其力量,而是它能够吞下尸体的咽喉、通过自己来模仿死者的声音说话——当然,这离人蛊不通人言,自然不可能真正地与人交谈;但它却能够套着死者的皮囊躺在地上,并且以死者生前的声音在地上呻吟,从而引诱下一个猎物靠近。”

    他微微顿了顿,抬头看着朱柔皱眉道:“可是朱大哥,我们方才听到的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朱柔微微一愣,于是下一秒,他的瞳孔便顿时缩成了一个点!

    玄宗修道为主、练武为辅,其山中弟子大都是自幼便进了山中,几乎从未有过半路拜入山门的先例。而玄宗外门虽然只授武艺,但却也同样鲜有收下成年人为弟子的时候——换言之,玄宗外门的每一代弟子几乎都是自幼相伴一同长大的,这也是为何郑南山身死之后,张北斗会一时冲动便冲出京城寻觅白蛇的缘故。

    但郑南山,今年还未到而立之年。

    那么身为师弟的张北斗,只会比郑南山年纪更轻。

    就算轻不了几岁,但至少也不可能是一个中年人。

    朱柔也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道:“你是说,这不是张北斗?”

    铁怅缓缓地弯下了腰,从地面上拾起了一块玄宗道袍的碎片:“我只知道张北斗的长袍在这人的身上,这袍子很旧,不是现做出来混淆视听用的,应该就是张北斗的长袍无疑。”

    朱柔轻轻地从铁怅身边取回了自己的宝剑,握在手中咽了口唾沫道:“但这人却不是张北斗。”

    铁怅叹息道:“除非张北斗的嗓音与不惑之年的中年人无异。”

    朱柔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那这也并非全无可能,毕竟......”

    铁怅摊开了双手,苦笑道:“朱大哥,张北斗若是有这样奇特的特点,那么京城里应当早已传遍了才是,毕竟这几日他与一众贵胄们相谈甚欢,那些富家子弟应该不会忘记他这么独特的地方——可是我却似乎没有听说过张北斗有这样的特点,至少他行走江湖时没有这种特点;而您身为铁龙雀,他在京城的消息,以及别人对他的形容,您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朱柔的笑容顿时变得比哭还难看:“声如洪钟,嗓音嘹亮,笑声爽朗,谈吐风趣——对他说话方式的传言很多,并且其中大部分都是赞许,但决计没有‘声音老成’这一点。”

    铁怅笑了起来:“那他就不是张北斗。”

    朱柔面色苍白:“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既然张北斗不是张北斗,那白蛇也就不见得是白蛇了。”

    火折子的火光消失在了黑暗里,铁怅轻轻地将手中的黑色圆筒还给了朱柔,看着后者一把抓过去便再一次将其吹燃了起来:“朱大哥,白蛇杀人靠刀,不靠蛊。要么,有人在故意将脏水泼到白蛇身上,那孩子听见凶手自称自己是白蛇,便将这称号带回了铁龙雀之中;要么,便是有无数的江湖人都在假借白蛇的名义为非作歹,只要一刀将脑袋砍下来,人们就都会不由自主地怀疑起那个京城附近的‘白蛇’。”

    他微微顿了顿,眯着眼睛看着朱柔道:“可是,难道过去的所有死者,身上都没有流露出半点破绽吗?”

    “半点也没有。”

    朱柔咬了咬牙,低声道:“这事儿闹得不小,甚至已经传进了陛下的耳中,虽然现在陛下还没有多说什么,但若是到了陛下亲口问起来的时候,那只怕乐大人和典大人都会受到责罚——不论是铁龙雀还是铁衣卫,都将白蛇一事的紧急程度提到了最高级别,眼下这事不但要解决,而且要抢在对方前面解决才行!”

    铁怅忽然轻轻地皱了皱眉:“铁衣卫?”

    这三个字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令得朱柔不由得一怔:“铁衣卫怎么了?”

    铁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忽然轻轻地笑了笑:“没事,只是发现我和大家很有缘。”

    朱柔更加迷茫了:“有缘?”

    “铁衣卫姓铁,铁龙雀也姓铁。”

    铁怅笑嘻嘻地看着朱柔,只是在这夜色之中,他的笑容却让朱柔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我也姓铁,所以我也可以参与到游戏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