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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落在地的软剑被方天画戟的戟尾一扫,滑到了铁怅的脚下。
“本将军对于批判别人毫无兴趣。”
吕第一单手提着方天戟,看着铁怅漠然道:“你姓楚也罢,姓铁也罢,都与我毫无关系。但你方才有一句话说得却还算是不错,我不太喜欢和手无寸铁的人交手。”
“既然杀你不是军令,那便是江湖事。”
他微微顿了顿,方天画戟缓缓地指向了铁怅:“那么如何行事,自然是我自己说了算。”
铁怅咽了口唾沫,缓缓地弯下了腰,抓住了软剑的剑柄。
——时间。
他需要时间,能够让他拖到其他人赶到这里的时间。
吕第一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预料到吕第一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虎豹骑的大统领,大魏的飞将军,足以令止北辽小儿夜啼的悍将,居然会出现在戌亥八街这种几乎被人忘却了的地方,并且还对自己刀兵相向打算杀死自己,纵使铁怅一向自认自己想象力丰富,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铁怅身后不远处,捂着肩膀的师十四忽然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小犬儿,你有没有嗅到什么气味?”
铁怅愣了愣,旋即皱紧了眉头:“火油味。”
“看来完颜苍和老生姑且还有些作用。”
吕第一也侧了侧头,目光投向了地面:“城内有六处火油的堆放点,只要完颜苍给出信号,这些火油便会全部倾倒进八街的排水道之中,伴随着今日的那场大雨所带来的雨水在转眼间遍布整个八街,同时流淌到京城之中——现在看来,至少有一处火油已经开始了倾倒,很快这戌亥八街就会变成一片人间炼狱,被祝融的怒火所吞噬。”
他抬起了头,看着铁怅微笑道:“你们已经无力回天。”
铁怅咬了咬牙,低声道:“只是铁某人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我大魏的将军会与北辽的皇子联手。”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吕第一沉默了一会儿,另一只手也握住了那丈八的方天画戟。
因为他不想再说话了。
“——小犬儿。”
遗憾的是,吕第一这石破天惊的一戟依然没能带着雷霆之势劈出,因为铁怅身后的师十四忽然开口说话了:“鄙人的软剑,剑名春蚕。”
铁怅用歉意的目光看了看吕第一,回头低声道:“春蚕,好名字。”
“剑有十三节,剑身三尺七,展开以后全长九尺,连接剑刃的蚕丝刀枪不入,至少吕将军手中的方天画戟无法轻而易举地斩断剑刃之间的蚕丝。”师十四一手捂着肩,一手在地上比划着,“这剑乃是公输为鄙人打造,剑柄之上有三处机簧,一处能将软剑化作剑鞭,一处能将剑鞭归还为软剑,最后一处则能令得十三节剑刃彻底脱离控制,犹如暗器一般急射向自己的对手,是最后的杀招。”
铁怅轻轻地咳了咳:“然而您刚才那最后的杀招,却让自己吃了不小的亏。”
师十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凡事总有意外,吕将军外功修为之深厚,乃是鄙人生平罕见,纵使是当年的萧南顾,只怕也没有他那份可怕的修为。”
“两位说完了吗?”
吕第一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平静地看着铁怅与师十四:“若是还有什么藏着的底牌,两位可以继续商讨一二,如若能够让本将军都感觉眼前一亮,那便再好不过。”
铁怅看着师十四,叹息道:“听到了吗,师爷,还有什么藏着的底牌吗?”
师十四瞪着铁怅,忽然古怪地笑道:“小犬儿,你有没有发现,这一幕有些像是你口中那位令狐大侠的故事里的一幕?”
“别,吕将军可不是田伯光那等人,小犬儿也比不了令狐大侠。”铁怅连连摇头,“更何况,师爷,您若是把自己比作风清扬风老先生,未免也太引人发笑了些——您可不会独孤九剑,并且您也不是咱们眼前这位田伯光的对手。”
吕第一冷漠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两位若是再说半句闲话,我便动手。”
师十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苦笑道:“小心为上。”
铁怅咂了咂嘴:“您不如将这句话改成保命要紧。”
靴子踏在泥土之上的声音响起,吕第一提着大戟一步步地走向了铁怅,看着缓缓转身的铁怅漠然道:“时间到了。”
铁怅也向前踏了一步:“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
吕第一笑了笑:“慢走。”
——轰!!
狂暴的风声顿时夺走了铁怅的听觉,吕第一的方天画戟劈砍而来的声响根本不像是由人斩出的风声,反倒让铁怅感觉自己的眼前仿佛正有一辆火车告诉行驶而来——他的强大是单纯的强大,没有招数,也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完全只是单纯的力量,以及伴随着力量而来的、那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的速度!
春蚕骤然在空中弯曲,铁怅面色冷峻,手中软剑与刹那间泼洒出了一道亮丽的银光,竟是就这么悍然迎向了吕第一的大戟。他的力量自然是无法与吕第一相提并论的,但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与吕第一正面抗衡。那一片银光瞬间便笼罩住了吕第一方天画戟的锋刃,只是他的目的并非招架住吕第一的大戟,甚至恰恰相反,软剑不断地斩击着吕第一大戟的月牙弯刃,令大戟斩下的速度竟是更快了几分!
一声巨响传遍了小院,吕第一的大戟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同时在避开得有些勉强的铁怅身上留下了一道红红的痕迹,那大戟斩落而下的气流便令得铁怅的身上多出了一道斩痕,虽然没能令他开膛破肚,也没有斩开他的衣襟,但依然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感——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查看自己的伤势了,吕第一的大戟带着浩瀚的力量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之上,也令得方天画戟的锋刃几乎整个地插入了地里。对于铁怅而言,这已经是他最好不过的机会!
下一秒,他竟是跃了起来,然后踩在了方天画戟的戟杆之上,向着吕第一狂奔而去!
“想法不错。”
吕第一的目光里闪过了一丝赞赏之色,他双臂一用力,方天画戟便带着一大片泥土从地里腾了起来。踩在方天画戟之上的铁怅顿时被这股力量掀飞到了空中,只是他的面上却毫无半点惊惶之意,只见他人虽然在空中,然而手中的春蚕剑却已经猛然伸长,自软剑化作了一道剑鞭,迅猛至极地抽向了吕第一的面门!
“鞭法?”
吕第一脸上的嘲弄之色一闪而逝,他不闪不避地看着那条袭向自己的鞭影,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师十四的春蚕剑锋利无比,但吕第一的八荒功却更加无法匹敌。他竟是打算就这么靠着八荒功的强硬,径直将铁怅手中的剑鞭抓在手中!
铁怅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剑鞭在空中骤然一扭,原本已经被吕第一大手所笼罩住了的剑鞭竟是擦着吕第一的手掌掠了过去,旋即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之上。与师十四不同,师十四的软剑是软剑,剑鞭依然是软剑,只是招数之中的变化更多而已;而铁怅的软剑是软剑,剑鞭却是剑鞭,他以手中春蚕剑施展出苗疆的鞭法,其中的变化与后招自然更多、也更为诡异!
三截剑刃带着蚕丝缠绕在了吕第一的手腕之上,铁怅低喝一声,剑柄之上的机簧骤然按动,于是剑鞭便在刹那间收紧,将它重新变回了一柄软剑。那机簧出自天工公输之手,诡异的力量竟是大到将铁怅的身体都扯了过去——剑鞭重新归还为软剑,而与此同时,握着剑柄的铁怅也被机簧的力量拖拽而去,就这么来到了吕第一的眼前!
吕第一骤然眯起了眼。
因为就在他的眼前,铁怅已经举起了手,举起了那只手腕里装有暗器的手!
嘭!
密集的细针伴随着一声轻响刹那间射向了吕第一的面门,八荒功纵使再强,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眼睛与嘴里修炼到刀枪不入的地步,铁怅这一手无疑是抓住了吕第一最薄弱的地方,令得一向面色冷漠的吕第一都不由自主地变了颜色——铁怅的实力不如师十四,但他出招的方式却简直是天马行空!
“好!”
想要靠着这么一点雕虫小技便击败吕第一显然是天方夜谭,吕第一虽然面色微变,但身体连半点避让的意思也无,似乎他的骄傲令得他连躲避这样的动作也无法接受。那细针虽然近在咫尺,但吕第一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大喝一声——而他所喝出口的,则正是这个好字!
狂暴的气浪自他口中喷涌而去,尚在空中的铁怅都被他这一声大喝喝得脑中顿时一阵炸响,而那气浪更是令得他整个人都被推向了后方。那细针虽然力道十足,但在吕第一这一声大喝面前,却依然是有些力不从心。这大喝不但吹飞了铁怅,更是令得那些细针尽数无力地停在了吕第一的面门前三寸处,然而在短短的一瞬之后尽数跌落在了地面!
他不会口业,也不会狮子吼,但他的气势却不输两者分毫!
古有燕人张翼德,长坂坡单枪匹马喝断桥梁水倒流。
——可那燕人张翼德,又如何比得上大戟天下无双的温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