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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亥八街里的赌坊绝对不少,这里大大小小各种类型各种玩法各个当家的手下的赌坊,加起来绝对能达到三位数。
对于这些在江湖上逞凶已久的亡命徒们、以及那些亦正亦邪的游侠儿们而言,金钱、女人以及力量永远是最吸引他们的东西。而在赌坊里一掷千金时的刺激与豪爽,对于他们这些连自己的命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家伙们而言,显然有着更为别样的吸引力。
——所以当铁怅与蔺一笑站在师爷的戌亥客栈的大门前时,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大前天,铁怅伴随着呼延叱几人一同住到了戌亥客栈之中。
前天,铁怅与呼延叱一道从客栈里逃了出来,并且最后把呼延叱送进了鬼门关。
昨天,铁怅与卓越初识,三人在客栈厅堂里摆酒说英雄,于是一场痛饮之后齐不周到现在都还在床上人事不省。
然而今天,他们又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间或许过去一个月都不会踏足一次的戌亥客栈。
并且就在刚才不久之前,他们才让左幺把不省人事的卓越送回到了这里。
“阿怅。”
蔺一笑双手背在背后,站在铁怅背后苦笑道:“你为什么就这么确定大正净在这里?咱们八街里大大小小的赌坊数不胜数,大正净不一定就要到师爷的赌坊里来吧?”
铁怅叹了口气:“大正净只会来这里的。”
蔺一笑挠了挠头:“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太聪明。”
“大正净好赌,好赌之人自然喜欢玩大的。”
铁怅眯着眼睛,看着客栈厅堂内正在用膳的客人们,轻声道:“身为四行当的三当家,并且是负责清剿对手的三当家,大正净应该是个很有钱的家伙,甚至比老生和刀马旦更有钱——那些被他所杀的江湖客们身上的值钱玩意儿全部落到了他的手中,他自然会比其他人都要富裕。”
蔺一笑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诚然,除了师爷的方圆赌坊以外,老裴的赌坊和复来赌坊也不小,虽然比师爷的方圆赌坊小了些,但要让大正净在里面玩几把大的显然不成问题。”铁怅对一位此前认识的伙计招了招手,同时低声道,“但最重要的一点却不是赌坊大不大,而是——安不安全。”
他微微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蔺一笑微笑道:“就算是你,你敢在师爷的赌坊里惹是生非吗?”
蔺一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确实是要掂量一下,看看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
“那就对了。”
铁怅笑了起来:“大正净惹到的仇家实在是太多太多,他负责杀人,那给他带来了不菲的身家,也给他带来了无数的仇家,四行当至少有八成的仇家第一个想杀的人都是他。但只有在师爷的赌坊里,他可以不必提心吊胆、单纯地去享受自己的赌局,这才是为什么他只会到这里来的缘故。”
他叹了口气,悠然道:“可惜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敢在师爷的赌坊里闹事的,比如说我——那伙计,今日生意如何?”
此前他招手唤来的那位伙计已经来到了他们的眼前,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位堂堂八街街吏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话题,但还是笑嘻嘻地拱手躬身道:“托了铁大人的福,今日生意实在是不错,小的今日腿都快要跑断了,不过银子倒也赚了不少。”
铁怅笑了起来,看着伙计拱手道:“那给我做一碗鸡汤挂面,不要葱不要肉那种。”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显然是某种只有彼此才知道的暗号了。不过那伙计脸上的神色却仿佛比这句话还要莫名其妙,他上下打量了铁怅半晌,才终于摇头苦笑道:“铁大人,您可真是把小的给吓了一跳——您若是要到下面去,知会一声便是了,哪里用得着什么口令暗号?”
铁怅耸了耸肩:“师十四让我们来的时候也必须要通口令,不能在我们这里破了例,铁某觉得师老赌棍说得也算是有几分道理。”
伙计挠了挠头,他们的师爷在铁怅的口中不是被直呼其名便是被冠上了师老赌棍这样的名字,这多少让他有些提心吊胆。他躬着身子赔笑道:“铁大人这边请,小的这就引您与蔺天王去方圆赌坊——不过今日的人实在是有点多,您在赌坊里可千万要小心,您若是出了个三长两短,小的没法给师爷交代啊!”
铁怅眨了眨眼:“那万一我让别人出了个三长两短呢?”
伙计闻言顿时一呆:“这——师爷没给小的交代过,但既然是铁大人的话,应该不妨事吧?”
铁怅笑了起来,欣慰地拍了拍伙计的肩膀:“那就好,见到师十四记得代我向他问好。”
......
......
与此同时。
八街的主街上有一座格外不同的小楼,那小楼整个似乎都是由金子打造而成的一般,不论是飞檐立柱,还是朱门青瓦,都被人刷上了一层金粉——平日里看上去,这小楼充其量也就是特别了一点古怪了一点而已,但若是在艳阳天里看见这座小楼,那么这座金碧辉煌的小楼所反射而来的阳光足以让任何人顿时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八街上这样的楼宇只有这一座,也只能有这一座。
这样的楼宇不但意味着主人的富裕奢靡,还意味着这栋小楼的主人身份与任何人都不同。
因为这楼宇的主人是裴掌柜,这楼宇叫裴氏当铺。
裴掌柜叫裴克,这名儿听上去就像是欧罗斯人一般,但事实上他还有另外的三个兄弟,兄弟们的名字分别是裴己、裴复和裴礼。兄弟四人的名字恰好组成克己复礼一词,这样也就显得裴克的名字听上去正常多了。
更何况,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说,裴克这名字也比“赔礼”要好听得多。
裴掌柜的很有钱,有钱到裴氏当铺除了干着当铺的活计以外,同时还充当着戌亥八街之上的钱庄——钱庄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位富商就能干得下来的活路,想要开一座钱庄,除了有钱以外,还得有格外狠辣的手段,这样才能让那些欠钱不还成性的泼皮无赖们不敢动半点歪心思,甚至连半点想法也不敢有。
而要在戌亥八街这样的地方开上一家钱庄,那难度显然就更大了。
裴克不是京城人,毕竟京城里就算再有钱的富商也不敢自称自己是“裴半城”,若是有这样有钱并且没脑子的富商的话,那么他的结局一定很惨很惨,至少他绝不会再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而不是还有机会被送到戌亥八街来,做一位人人望而生畏的灰色富商。
但毋庸置疑的是,裴克当年一定做了什么相当惊天动地的事情,虽然那事情在常人眼里看来简直是难以想象,只是对于戌亥八街里的亡命徒们而言,就算是像荆轲那样刺秦的刺王杀手,送到这里来也只会被人竖起大拇指,喝一声是条汉子。
被这样的人送上一份血书到府上,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可以忽略的事情。
就算这个人是老生,四行当的大当家老生。
“呵呵呵,老生兄,别来无恙啊?”
就在老生坐在一间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桌子的密室之中静待之时,裴克的声音终于自死寂之中响了起来。
裴氏当铺的楼下有一条长长的地道,而这地道至少连接了裴氏当铺在戌亥八街里的十个地下室,只要裴掌柜的需要,他都可以通过这条起步于裴氏当铺的地道来到任何一个密室里,与任何一位他方便或者不方便碰面的人物相会——而得罪了天老帮的老生,显然就属于不太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见面的那一类人。
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对于戌亥八街之上的大人物而言,这种消息想要打听到并不算难,更何况不论是天老帮还是四行当,似乎都没有按下这个消息的想法。
裴掌柜生了一个巨大的鹰钩鼻,目光也有些阴沉,看上去不像是个和气生财的商铺掌柜,而像是个宫里的大太监。但他的身上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气场,他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风轻云淡与胜券在握的气息,一举一动之间,那大魏首屈一指的大商人的气势展露无遗。
只是当他自那扇能够旋转的石门后出现时,纵使是老生也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因为虽然裴掌柜穿了一袭崭新的青衫,但老生依然能够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那是血腥味,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老生兄莫怪,此前四行当有位弟兄不开眼,为了劫财伤了小弟手下一位管事的。”
裴掌柜来到了老生的对面坐下了身子,风轻云淡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以老生兄之为人气度,想必这种事情必然是手下的人自作主张所做才是,否则老生兄今日也不会应裴某之约来到这里了——既然如此,裴某也就越殂代庖,替老生兄管教了一下下人,老生兄应该不会介意吧?”
老生轻轻眯了眯眼:“当然不介意,只是不知裴兄到底是如何管教的?”
“他打断了我手下掌柜的双腿。”
裴克抬起眼来瞥了他一眼:“所以我也砍了他的双腿,这很公平。”
老生的面皮微微一抽,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既然裴兄都邀我来了这个地方,那自然很公平——毕竟是我手下人不敬在先,那么裴兄不论怎么做,只要不放在心上就好。”
“呵呵,老生兄果然胸襟豁达。”
裴克笑了笑,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只是老生兄还是多多管教一下自己手下的伙计们为妙,这一次也就罢了,若是再有四行当的人对我商行之人不利,那可就休要怪做兄弟的无情了。”
老生深吸了一口气:“裴兄大可放心,老生回去自然会对下人严加管教。”
裴克忽然咧了咧嘴,似笑非笑道:“不过也不能尽数怪在老生兄的身上,毕竟铁小犬儿本就想看裴某人与老生兄撕破脸皮,虽然裴某一向不愿惹是生非,但也不太喜欢随随便便地就被人利用——这本就是他的计划而已,裴某当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中了圈套。”
老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长松了一口气:“原来裴兄已经看出来了。”
“老生兄能看出来,裴某自然不能还蒙在鼓里。”
裴克又一次古怪地笑了笑:“但老生兄,裴某有一句话却非说不可。”
老生拱手肃然道:“裴兄请说。”
“四行当与天老帮之间的纷争,我们商行自然是不会参与其中的。”
裴克缓缓收敛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漠然道:“可是老生兄,你们两方这样相争,最后遭殃的却是我们商行与老包的走卒帮,这未免太不是个事儿了些——姓裴的今日就想问一问老生兄,这事儿什么时候到个头?是诸位解决掉铁小犬儿和蔺二,还是老老实实地俯首认输?”
老生的面皮微微一抽,忽然冷笑道:“裴兄消息既然如此灵通,想必也是知道,昨夜刀马旦死在了蔺二的手里。”
裴克轻轻地扬了扬眉,摇头道:“明白了,这已然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正是。”
老生冷哼一声,咬牙道:“刀马旦与我和大正净自年少时便一道从戏班子里逃了出来,这江湖多少风风雨雨他都挺了过来,最后却死在了蔺二这黄毛小儿的手里——说来也不怕您笑话,裴兄,老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自刀马旦身死的那一刻起,我四行当便已然是与天老帮不死不休,那蔺二之项上人头,自然会被老生斩下来,给我兄弟祭天!”
裴克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老生兄心中恨意,裴某已然知晓得很清楚了——只是不知道老生兄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这样的日子我手下的弟兄还要等上几天?”
老生咬了咬牙:“快了,就差最后的一点点,我们就能够对天老帮的总会发起袭击,就算杀不掉蔺二与铁小犬儿,也必将把整个天老帮摧毁尽殆,让他们就此成为孤家寡人!”
裴克笑了笑,慢慢地站起了身:“那裴某只能祝老生兄手到擒来、马到成功了——只可惜,就裴某人看来,这先要成为孤家寡人的或许反而会是老生兄啊。”
老生的目光顿时一凝:“裴兄莫要说笑,大正净功夫如何,裴兄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才是。”
“裴某还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
裴克转过了身,摆手笑道:“但据裴某所知,眼下铁街吏和蔺天王,已经到了方圆赌坊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