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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同被俘回归,却心念故国的,见状想要阻拦。城中兵士只以为他们都是奸细,此时却是宁错杀不错放的,哪里敢再信?俗话说,哀兵必胜,说直白一点,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居然让作乱的人险胜了。
中都使者听了,大喜道:“不愧是小王爷!”
完颜康:=囗=!我以为他们回去受怀疑,还会回来再找我的!并没有让他们带着投名状回来呀。
☆、第49章回程路
满载而归,完颜康的心情很不好。他知道,城中百姓不舍的目光,不是因为对他有什么感情,完全是对未来生活的担忧。他在这里,无论动机为何,大家还能过点安生日子,他一走,来的官员是个什么样子,那可就难讲了。是以听说大军要撤,城内百姓竟没有什么欢喜之情。
事到如今,完颜康却也没有理由再多作停留了。何况,气氛并不友好。明知是自己自作自受,心情也绝难好得起来。他能做的,不过是临行之前将两城再巡视一回而已。必须得回去了,这些投降的宋兵,他得回去争一个安置之处。好在有“献城”之举打底,话也好说一些。
中都太子、完颜洪烈的书信又追至。太子是十分欣慰的,他总是担心完颜康心太软,听说完颜康以极低的价格向宋廷开价赎俘的时候,太子惊出一身的冷汗,生怕他功亏一篑。不意有了惊喜,太子开心不已,连连问徒单衡:“如何?如何?”搞得徒单衡都看不下去要请假了,太子才收敛了一些,又写信给完颜康加以表扬。
完颜洪烈的心境起伏与太子基本一致,如今终于尘埃落定,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来。又写信给完颜康,说包惜弱最近担心得病了,在听说了完颜康的所作所为之后,病情才好转,让他赶紧回家彩衣娱亲。
其他如纥石烈执中告状等事,二位都没有多说——已经被他们摁下去了。完颜康这边整军待发,将降兵另编一营,发给补给的时候,中都已经在太子和完颜洪烈、两位丞相的努力之下,决定将降兵另编一军了。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一路行来,完颜康依旧不敢懈怠,唯恐数月努力毁于一旦,还依进军时行军之法行事。时值六月,田间青苗渐熟,完颜康勒令行军不许践踏庄稼,违者鞭三十。不许骚扰百姓,不许调戏妇女。他又深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道理,又能保障军士衣食不被苛扣。昔日喝兵血的部分官油子被他压制得狠了,也得了甜枣——报功时完颜康绝不会抢下属的功劳。
几手下来,竟是人人畏服,心里很是愿意追随于他。后营原是他一路带过来的,回去时更是士气高涨。纥石烈执中所率之部却与来时截然相反,南下时,他们是元帅嫡系,一路高歌猛进,大抢而特抢,不但抢敌方的,兴起时连自己人都要抢上一抢。回来时,元帅自己都萎了,他们也不得不收敛。好在副帅体恤士卒,衣食上头也没苛待他们,还分了他们好些战利品,倒也不算亏了。只是士气未免有所不足。
沿途州县闻说大军回程,一个一个都紧张了起来。南下的时候,北方地气寒冷些,播种得晚,倒不是很担心田苗被踩践。如今再过一点时间就要收获了,这要被踩践坏了,补种也来不及了。百姓担心官府催逼缴税,官府也担心百姓没了收成自己政绩完不成。再有更心系百姓一点的,就要担心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有机警一些的当地大族,便向地方官进言,何不准备了礼物,先行劳军?给元帅送足了礼物,再求他收束部下。地方官员以为甚妥,连忙准备了起来。完颜康一路收到礼物,还有些惊讶:“这是做什么?”
孙管事奉承地笑道:“必是敬佩小王爷您英武。”完颜康道:“我本来也这么觉的,你一说,我就又不这样想啦。”孙管事语塞。倒是魏三,被完颜康带在身边,听了之后小声说:“大约是有所求的。”
完颜康笑道:“聪明人,你有想说的便说吧。”
魏三道:“大约,是想请您约束了行伍,不要,呃,咳咳。”
完颜康道:“你这说的倒是说对了一半啦。”另一半,自然是为了不要得罪于自己。又咐吩孙管事道:“不能不收,也不能全收。告诉他们,我本约束队伍,不许践踏庄稼,这礼要是为了这个,就让他们都带回去。留点吃食,给下面打打牙祭吧,总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
孙管事笑道:“别人家出行,肥得流油地回来,小王爷出征,两袖清风。”
完颜康道:“亏不着底下的人就行啦。”
孙管事依言传信,完颜康道:“分一份,一模一样的,交给魏三带走。”
一路这般行来,沿途官民人等惊诧不已,都说这回大军是转了性了么?居然有了一点“秋毫无犯”的“王师”模样。大军行进并不瞒人,过不多久,便都知道这回是副帅主事,是以与主帅行事截然不同。议论纷纷,都以为完颜康才是可信赖的、干大事的人。以为若是朝中官员皆类此,大金国也不会是现在破败的样子,百姓生活必能好上许多。
这令纥石烈执中愤慨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只盼早日回到中都,好生笼络金主近侍,好告完颜康一状。完颜康哪在意他这个?早早将抄没贪官那一份财物分作数份,只留数样,其余都散了出去。给皇后、妃子,那叫孝敬伯母,给公主们的,那叫想着姐妹,给东宫的,那叫逗太子新生的女儿玩。早就将金主身边包围了。
公主里,多保真与他最为亲厚,听了所谓“路上都说小王爷好,倒没提圣上”的传言,她便跑到宫里来了。婚前闹,说驸马不合心意,婚后徒单家的政治立场还是影响到了她——徒单丞相并不喜欢纥石烈执中。她便回去对金主讲:“要是打一开头就照忽都的法子来,百姓早就称颂您啦!谁叫您的元帅是只走哪拱哪的野猪呢?您的名声,都是被他败坏的!该谢谢忽都没让事情变得更糟才是。否则愚民就不是骂纥石烈执中,是腹诽您啦!”
金主一想,果然是这样的!他又觉得纥石烈执中只是粗豪,并不责怪纥石烈执中。他的心里,还是觉得完颜康对宋的手段太温柔,不够痛快。
这个多保真就懒得分辨了,只要她弟弟摘出来了就行。等着小孩儿回来,一块儿玩呢。她的别庄,造好了。
完颜康一路行来,纥石烈执中的心情也变得糟糕了起来,连带的影响到了他的亲随们。见到亲随们都蔫了,纥石烈执中心中警惕不已,若是亲随都对自己失去了信心,那还怎么混?心里愈恨完颜康,却又教唆自己所部不遵号令。
一试之下,险些气破肚皮。他所部好些人已在完颜康手段之下蛰伏了起来,并不肯动了。好在还有一些人,觉得这般行军委实不痛快,略一撺掇,便发作起来。打了胜仗,不热闹一下,似乎说不过去。现在虽然晚了些,总比不热闹强。
这一晚,完颜康练功毕,顿觉神清气爽。孙管事却急匆匆来报:“小王爷,小王爷,打打、打起来了。”
完颜康不明所以,易州在处河北,也算是金国腹地了,怎么会打起来?
斫答正在隔壁习书汉字,虽不知道这个小白脸安的什么心,但是能学一点东西,总是好的。不然总是听不懂别人说话,也挺烦的。斫答也得承认,这个小白脸心地还算不错。如今他也只能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汉语。搁下笔,过来给完颜康拿了件外衣披上。
完颜康微一点头,命孙管事前面引路。升帐才知道出了事儿,纥石烈执中部的土匪们憋得狠了,竟去骚扰民户。也合该他们倒霉,本来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要不是太大规模的,百姓也都认了。不料完颜康是动了真格的,军中也设有督察。易州大族张氏子弟张柔又恰在附近,张柔也习些武艺,也读些诗书,颇有侠气。听到响动便说:“今副帅有严令,不许扰民,此必是散兵自作主张,我等擒了他去交与副帅,必不会受责。”招呼起民壮,将几人围殴擒获。
打斗声引来了督察队,将双方人马一齐带了回来。
完颜康看这几个兵士,越看越觉得这歪鼻斜眼的样子像纥石烈执中。再看张柔,眉目间一股慷慨之气,却又不锋锐。暗一点头。先问张柔名姓籍贯,张柔自陈便是易州定兴人,世代务农。完颜康笑道:“你可不是像土里刨食的人呀。刚则易折,柔能持久,你的名字很好呀。”
张柔蒙他向句夸赞,并不飘飘然,依旧记得兵士扰民之事,请他禀公处置。完颜康道:“我先同你说话,不问他们,便已是决断了。”说话间,却报元帅来了。完颜康再横,还没有正式造反,也不能将纥石烈执中如何。
纥石烈执中过来,便向完颜康要人来了。且瞋目瞪向张柔,张柔也不惧他,还是稳稳站着。完颜康乍开五指,截断了二人的目光。对纥石烈执中道:“国有国法,军有军律,营里熄灯后跑出去的逃兵,您也要吗?”
纥石烈执中怒道:“我命他们办事。”
完颜康奇道:“是您命他们去抢劫的?”
几名兵士见到纥石烈执中到来,大声喊冤,说自己是被从营里掳了来的,是被冤枉的。张柔真是大开眼界,不想这些人竟能颠倒黑白若此。纥石烈执中唇边一抹冷笑:“如何?你是副帅,不信自己的兵士,不信自己的上峰,却信几个民人信口胡柴吗?”
完颜康慢慢地踱步,轻声道:“推出去,斩了吧。”
纥石烈执中又惊又怒:“你!”
完颜康身量已高,逼视着他,依旧语气轻柔地道:“元帅以为,督察队都是死人吗?”
竟不顾纥石烈执中的反对,将人正法。纥石烈执中大怒,完颜康慢悠悠伸出拳头,将指节捏得啪啪作响。纥石烈执中……唾了口唾沫,退了。完颜康对张柔微笑道:“也就这样了吧。”张柔不无担忧地问:“副帅回去,要如何交代?”
完颜康叹道:“交什么代呀,扛着就是了。”张柔目光一黯,孙管事心道,小王爷这可真是高呀,又要得许多好评啦。
☆、第50章又出事
完颜康是载誉而归的。
第一次正式出征,虽然是副职,表现却令不少人满意。初次上阵的新丁,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这里有疏忽,那里生硬了,有做不到的地方。完颜康也有这样的问题,比如释放宋俘,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弄险了。最后成功了,那就什么都好说,真要被赎了回去,再引路打回来,岂不危哉?金主也是这个观点,认为他还是有些飘忽,过于心软。
综合来看,他又是合格的。
对他满意的人,并不是因为胜利,而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某些潜力。少年人,初次出征,被主帅冷落而能忍。得到机会便果断出击,不止是对宋兵,对纥石烈执中又何尝不是如此?直到奠定胜局,才由盟友开头诉苦抱怨,且每一条都是有理由的。直到回中都,骄横如纥石烈执中都没能在他手里翻过身。稳、准、狠,说他心软?你们太甜。
同时,他所部的军纪又是最好的。克制,知道该干什么。哪怕与纥石烈执中明摆着相争,哪怕一开始被压制得极惨,拿到的缴获,也没有吃独食。行军途中,又不扰民。自己颁的命令,必须执行到底。
这些素质令人欣喜。
何况,他还有一个对照组。纥石烈执中,一路对照组对照回了中都。完颜康最初的判断并没有错,纥石烈执中这一路,为他的成绩帮了大忙。
回京之日,太子亲自来迎。名义上,纥石烈执中是主帅。作为太子,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令人非议,先亲切地握着纥石烈执中的手说辛苦,情辞十分恳切。然后才说完颜康:“可算回来了,大家伙儿都想着你呢,王妃想你都想得病了。”又无奈地说他淘气,给纥石烈执中添麻烦了。
不想纥石烈执中居然很忌讳地看了完颜康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太子大为诧异。
完颜康很想翻白眼,纥石烈执中这是等着跟金主见面的时候私下说小话呢吧?他撇撇嘴,对太子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太子的表情愈发地无奈了:“你出去这一回,大家都要为你担心,还不如自己出去呢。”说着,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入城。
先面圣,金主自然是要夸奖他们的。完颜洪烈等俱陪侍在侧,看到完颜康的样子,一个一个都很欣慰。抹捻尽忠大力称赞完颜康少年英雄,说自己等人垂垂老矣,以后要看新秀们的了。将纥石烈执中气得想揍他。
场面话讲完,金主给他们放半月假。完颜康还记得要紧事:“我带回来的降兵呢?可得安置好了,不然下一回再没人投降,都是死战,我军岂不是要增加伤亡么?”这也与太子的主张相合。金主道:“忘不了,已经有些眉目了。”此言倒是不虚,完颜康也有内部线报。当下辞去。
太子拉着完颜康,对完颜洪烈笑道:“六叔,忽都就要放假回家了,先借我们兄弟说一会儿话,回来送他回去,你们一家人只管亲热。”完颜洪烈道:“太子与他投契,我是欢喜不过的。”说着,往大殿呶一呶嘴,纥石烈执中正在里面跟金主说悄悄话呢。太子道:“并不用担心他们。”
完颜洪烈心道,难道我们父子是吃素的吗?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了,叮嘱完颜康从东宫出来之后赶紧回家,不要让包惜惦记。
完颜康随太子进了东宫,徒单衡亦在。太子便对完颜康道:“你的胆子也忒大了,若宋廷真的赎了人走,又无人献城来降,你怎么收场?太弄险啦。若非如此,你此行便是圆满了。”完颜康低声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太子道:“你哟,他们说你少年老年,我看你还是有些冲动了。宋国不缺傻子和胆小鬼,更不缺心胸宽广有气节的人,不是吗?事情若真是落到不计功名利禄,一心为国的人手里,你这计谋便要不成了。”
完颜康道:“是呵。只可惜,高尚……成了高尚者的墓志铭,他们总是容易被卑鄙胆小的人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