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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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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是用来遗忘的,因为遗忘,能使我们内心平静。

    一

    玫说,苏北辰真是个清朗洁净的男人。玫在说这句话时,眼眸里瞬间流出的生动熠熠闪光,亦如深黑夜空独自寂寞闪烁的寒星点点。我说是的,和北辰在酒吧里第一次相遇就知道,他的白衬衣和咖啡色西裤,板寸头和褐色的肌肤,以及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古龙香水和淡淡烟草混合的味道,让我心定如磐石,我亦知道,北辰是我生命里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有些人你见第一面就非常的熟悉,没有距离感,那是前生未了的缘分,因为上一辈子彼此相欠,有诸多未曾了却的情缘,这一辈子仍然来继续。

    北辰说,冬儿,见你第一面,心里就清楚,原来你在这里,自己坚持独身不随波逐流,原来就是为了等你。北辰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从容,从瞳孔里散发出的光也是满足的。知道吗,冬儿,每天回到家,看到你在厨房里的背影,闻到你肌肤里散发出来青草的淡淡清香,我就会笑,发自内心愉悦的笑。是的,我知道,每天穿纯棉的粗布裤子,纯棉的手工中式上衣,将一头浓密至腰的乌黑长发编成辫子,挽至头顶,是北辰最爱的发式,到了晚上,将辫子散开,让它们任意徜徉在我的胸前或背后,任北辰细细的抚摸,抑或是握在掌心,我们彼此快乐,满足,安定,心平气和,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静默,让时间滴滴答答穿越我们的皮肤,身体和血液,回头望时,已经两年有余。

    静宜说,北辰,我是爱你的,你知道,我等你六年,心如明镜,不论从家庭,事业和爱情的归属而言,我都是最适合你的,即使在等你六年,我亦是无悔,人生追求的最高境界,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给与和期待,现实的诸多因素,我们谁都无法摒弃,更何况,现实里也有美好的事物存在,想你也不能丢的干干净净。

    二

    我是冬儿,和北辰相爱的第二年,认识了玫,一个妖娆丰盛的女子,喜欢披一头波浪汹涌的褐色长发,穿白色西装短裤和黑色蚕丝细吊带背心,上面有手绘的艳红玫瑰,露出她白皙的胳膊和纤长的腿,与她的歌舞团舞蹈演员的职业相当般配。玫没有靓丽出众的漂亮,只有卓尔不群的个性,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触动,亦会使整个人流光溢彩,我们是彼此之间的对立,她激情飞跃,我静默如水,可我们之间却和谐,我们抽同一牌子的香烟,喝不加糖的咖啡,喜欢面对面倚窗而立,听鸟雀欢鸣,看紫藤花开,没有语言的交流,只是享受香烟带给我们彼此的静谧和空灵,心灵愈发的沉寂,纯简,似又回到母体里的安宁。一次,玫用她特有沙哑而婉转的声音对我说,那天在party上见你第一面,看你端一杯红酒,自己加上柠檬片和雪碧,抽烟的姿势和我如此的雷同,便又觉得见到另外一个自己,满心欢喜,原来,我们是同一类人。我安静的微笑,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展现,是的,玫,我们是惺惺惜惺惺。

    玫是个内心骄傲的人,在歌舞团处处受排挤的压力下,辞去了工作,她是个不安于现状又不会和现实相处融洽的人,每每有异常的举动也不觉得突兀,只是这次的决定,那么肯定而坚持,让我诧异,问她缘由,只是说找一个更合适的舞台,我无言,知道她内心的倔强如我,只是彼此的表达方式不同,她激烈,我沉寂,既然去意已决,我亦不多言,邀她来北辰和我同住的住所为她饯行。

    亲手烹制了六菜一汤,配上红酒,北辰和玫先后而至,玫一如既往的着装,只是将满头的褐色秀发散乱的盘至头顶,别上一枚镶碎钻的玫瑰发夹,露出如天鹅般优雅欣长的颈,脸上也只用玫红的胭脂和同色的唇膏,使她整个人立刻如火般燃烧,亮不可挡,玫就是一个看似平常,却可在瞬间魅力四射的女人。在举杯共饮时,感觉气氛有异常的诡秘,北辰和玫的眼神里似有胶着的影子,在看北辰的脸,一如往日的坚毅,那是哪里出了错,牵动我敏感丰富的神经,只是玫满脸灿烂的笑,不停的说话,让气氛浓烈如酒,不饮自醉,在我沉沉醉去的前一刻,听见玫说,冬儿,你真有福气,北辰是个洁净,清朗的好男人,要好好珍惜。我闭上了眼睛,嘴角有满足的笑意。

    醒来时,闻到满室浓浓烟雾的味道,是北辰在抽烟,没有开窗,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天色已白,有微光照进卧室,亦听见有雨打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原来下雨了,玫已走了。

    三

    我知道静宜,一个温婉,娴淑的女子。她是北辰五年的大学同学,六年的合作伙伴。在北辰公司的年会上,北辰带我出席,见到他们低声的交谈,非常的默契,静宜过来敬酒,举止端庄,着装优雅,的的确确一个白领丽人。只是她先看我,又看北辰后眼里流出的落寂,被我扑捉的干干净净。回去的路上,我问北辰,静宜如此的贤良,美好,是个做妻子的好人选,为什么舍她取我。北辰拉过我的手,放置掌心,说,冬儿,握住你的手,就像摸到了幸福和满足,你和她不同,你是我的海洋,我是一条要在海洋里才能活的完美滋润的鱼,只有在你内心丰富的海洋里,我才能找到无限意趣,而静宜,她如我的好搭档,好伙伴,她更像我的左右手一样,熟悉的如同是另一个自己,毫无乐趣,相信我,你才是我要无限探索的奥秘,而静宜,他是使我生活富足的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而已。我是信他的,亦如相信自己内心直觉,心里也隐约清楚,男女之间一旦相爱,都变成了头脑简单,思维缺失的低等动物。

    四

    玫已走半年有余,从未和我有过联系,我亦找不到她,她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情的女子,再多的给与,亦是淡然相对,我不惊讶她的怪异,因为知道她的内心如我,只是把恩慈放在心底里的人。

    只是,我再也不能有机会给与,玫在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在一家宾馆割脉自决,我和北辰赶到医院时,见到的是蒙在白床单下孤独上路的玫,她走的异常的决然,手腕上十道深深的伤痕清晰的诉说着她对这个世界的毫不留念。警察拿出一部玫红色的手机递给我,上面留有玫生命最后的鲜血,已是暗红,看到有两条未发出的信息,北辰,我爱你!!!!!!!!,那么多的感叹号和省略号的叠加,让我触目惊心,心伤不能自已,再按一下,冬儿,对不起!!!!!,亦是相同的语句,原来玫在去意已决时,业已无力背负这份不能承受的情感之重。把手机递给北辰,定定看北辰的脸,心里已是哀痛无边,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北辰将我的脸紧紧的搂在了他的胸前,听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和沉重的喘息,以及身体微微的颤抖,哀莫大于心死,苏北辰,你是个沉着,冷静,从容,理性,坚定的男子,那是什么让你也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是玫自绝的悲怆还是你苏北辰对我的背叛。

    玫永远的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腹中六个月的胎儿,玫不想让这个孩子降临人间,是因为她没有勇气给与孩子需要的那份需索,亦不愿意孩子如她一样背负心灵不能承载的感伤,和那份无望的爱,只能让它们成为缺失的记忆,不复存在。只是玫不曾想过,她留给我和北辰的痛是那么的一望无际,没有逃脱的可能。

    五

    和北辰分手已成定局,玫的逝去横亘在我们之间,已经无法化解,成了不言而喻的痛,即使北辰为我理性的分析了事情的缘由,我依旧是神色黯然,无法释怀。他说,见到玫,就如同见到镜子里另外一个你,一个反面的你,自己身不由己的去爱另外一个你,并不觉得罪过,这是人生的一个定数,我们都无从选择,就在玫要走的那个晚上,玫向我表白,她的丰盛和凛冽,激情和魅力让我无法拒绝,我亦是爱她的,只能是紧紧的拥抱,亲吻,直至不可阻挡的融为一体,原谅我只能在那一次投入到灼烈的深渊,我不认为同时爱上你们两个是我的罪,她的美好,妖娆,艳丽我无法抗拒,我和玫心里都异常清楚,我只能选择你,因为玫的剧烈无边,我无法担当,只能退却,而她亦不愿意伤害到你,我们只能选择相互放弃,只是最终未能完满。

    我相信北辰所说的真实,亦知道玫的善良,因为他们的理性和善良,他们选择沉默如瓶,好像没有丝毫的记得,只是不想伤害我,玫以如此剧烈决然的方式退出,我已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我说,北辰,命中注定的劫数谁都在劫难逃,我不恨你,亦不怨玫,只是我们的机缘不合,抑或是时地不对,否则,不会是你深爱的两个女人都未能与你携手到老,在你命中注定有两个女人你是不能忘,这是宿命难违,那么在我的身体里,已经有一个男人和我血脉相连,亦是不能相忘,那只能是你,只是,我想忘记,不想有丝毫的记得,只是为了彼此能够没有心灵负重,平静走完人生已经坎坷的长途。北辰沉默良久,眼里有无法控制的泪悄然滑落,只能紧紧的抱住我,心痛难耐。冬儿,如果只能是命中注定,那让我最后再要你一次吧。我们做ài,北辰从未有过的剧烈而又缠绵,感到他无限的忧伤,每一次的用力冲击都是想把他的生命注入到我的身体里,想让我们彼此不要忘记,我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爱我,只是这爱,我已无力承载,泪水潸然,他触摸到这泪,情不自禁的用力抱紧我的身体,直至彼此将要窒息。

    六

    平躺在产床上,笑容亲切的产科医生用手轻轻的触摸着我八个月大的宝贝,检查她是否安康。感受到她在我腹内拳打脚踢的调皮,已有做母亲的满足和安宁。

    走出产科,感觉有眼光追随,并有熟悉的烟草和古龙香水的混合味道袭入口鼻,一转脸,见到的是那张刻骨的脸,在他的右手边,搀扶的是一个叫静宜的优雅女子,怀着孕,脸上洋溢着满足快乐的微笑。他的眼睛盯牢我就不在放松,直到我坐进出租车里绝尘而去,内心有细微的感伤逐渐放大并汹涌而来,苏北辰一直是这样理性,清醒,因而也是有些残酷的男人,他终究选择了静宜,仍是理性为先,她等他那么多年,终于是花好月圆,他也不想让自己的下半生有冒险之意,只是想平静安稳富足的走完另一半的人生路途,静宜是最好的人选。他这样的男人,不是不爱我,即使爱我,也抵不过爱他自己,一早就明白的事情,为什么到现在才清醒。

    出租车突然刹车,停了下来,原来是他的车子将出租车逼到了拐角,走下车来,七月炙烈的阳光,白亮亮刺目至心,有片刻的晕眩,听他嘶哑的声音字字用力,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惩罚我,让我痛彻心扉,那可是我们两人的孩子,我娶的该是你呀,冬儿。

    北辰,你错了,宝贝来到这世间,就是独立的个体,她不属于谁,只是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有一段时间需要索取,我甘愿付出,与你无关,知道她一出世注定有缺失,我会竭尽所能的给与,来弥补她与生俱来的缺憾,既然你已选择了静宜,就要善待,只是你我都要学会忘记,不要心存不甘,如果这世间无爱,那是你我的幸事,如果有爱,也要遗忘,因遗忘能使我们内心平静。

    转身,蹒跚移步,不允许自己回头,虽已是泪水涟涟,不闻不问身后北辰撕心裂肺的叫喊。

    七

    红尘俗世间,熙熙攘攘,日月轮回,我亦不过是个穿布衣衫,头发常常凌乱的平常女子,内心分明,不去选择对与错,判断是与非,只是静默无言的前行,已想不起记忆中本该留存的一些往事,那不过是几件平淡无奇,普通至极的几件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