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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章 乱石浮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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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这处山拗,又是一处迤俪山道,前行十数丈,前面突然一片茂林阻路,茂林上又是一道绿叶牌楼,上写:第二关。

    温瑾身如惊鸿,当先人林,卓长卿目光转处,忽然看到树林中竟有数处依树而搭的木棚,制作得极见精巧,一入林中,宛如又回到巢氏巢居之日,卓长卿心中方自暗叹,却又见这些木棚的门户上,各各有着一方横匾,上面竟写的是:“疗伤处”,三个绿字。

    卓长卿不禁冷笑一声,道:“她倒想得周到得很。”

    那三个少女跟在他身后,又自对望一眼,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茂林深处,突有一片平地,显见是由人工开辟而成,砍倒的树干,已被刨去树皮,横放在四周,像是一条供人歇脚的长椅。

    四面长椅围绕中的一面平地上,却又用巨木格成四格。

    第一格内,乱石成堆,乍看像是零乱得很,其中却又井然有序,巨木上插着一方木牌,写的是:乱石阵。

    第二格内,却是一堆堆浮沙,亦是看来零乱,暗合奇门,卓长卿毋庸看那木牌,便知道这便是五台绝技——浮沙阵。

    第三格内,却极为整齐地排列着九九八十一株短木桩,这自然便是少林南宗的绝顶武功之一梅花桩了。

    第四格内,却排列着一束束的罗汉香,只是其中却折断了几束,卓长卿冷笑一声,忖道:“无根大师方才想必就是在这罗汉香阵上与人动手的了。”

    刹那之间,他目光在这四格方地上一转时,心中亦不禁暗惊:“难怪那温如玉要在林外建下疗伤之地,这却又并非全是为了示威而已,武林中人要到四阵上动手,能不受伤的,只怕真的不多。”

    他心念动处,脚下不停,脚尖在第二格第三堆浮沙上轻轻一点,身形突然掠起三丈,有如巨鹤冲天而起,突叉飘飘而下,轻灵的转折一下,身形便已落在那罗汉香阵的最后一束香上。

    腿不曲,肩不动,身形突又掠起,寂无声息的掠人林中。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红裳少女,忍不住暗中惊叹一声,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呆了半晌,方自偷笑一下,随后掠去。

    穿林而过,前行又十丈,前面突见危坡耸立,其势陡斜。

    卓长卿与温瑾并肩掠了过去,只见一路怪石嶙峋,心中方自暗谅山势之险,哪知目光动处,却不禁“呀”地一声,惊唤出声来。

    温瑾轻叹一声,侧顾道:“这也是那神偷乔迁的主意。”

    原来这一路长坡之上,两旁竟排列着一排白杨棺木。

    一眼望去,只见这些棺材一只只连着的排了上去,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个,山行渐高,山凤渐寒,稀淡的阳光,映在这一排棺材上,让人见了,心中忍不住要生出一般寒意。

    卓长卿剑眉轩处,“哼”了一声,无言地掠了上去,心中却满怀愤仇,此刻那乔迁若是突然出现,便立时得伤在他的掌下。

    坡长竞有几里,一路上山风凛凛景色更是谅心触目。

    直到这长坡尽头,便又见一处绿叶牌搂,上面写着的自是:“第三关”三字。

    牌楼内却是一片宛如五丁神斧一片削成的山地,山地上搭着四道看台,看台后面是什么样子,卓长卿虽无法看到,但却有一“阵阵叱喝之声,从那边隐隐传来,当下他脚步加紧,身形更快,倏然一个起落,跃上了那高约三丈的竹木看台。只见——这四道看台之中的一片细砂地上,竟遍着数百柄刀口向上的解腕尖刀,刀锋闪闪,映日生花。这一片尖刀之上,左右两边,还搭着两架钢架。钢架上钢支排列,下悬铁练,一面铁练上悬挂的是数十口奇形短刀,山凤虽大,这些尖刀却纹丝不动,显见得份量极重。另一处钢架上,却悬挂着数十粒直径只有一尺,上面满布芒刺的五芒钢珠。此刻这五芒神珠阵,铁练叮当响,钢珠飞动,其中还夹杂着两条兔起鹤落的淡灰人影。山顶阳光虽然较稀,但照映在这一片刀山上,再加上那飞动着的钢珠铁练,让人见了,只觉光华闪动,不可方物。再加上那慑人心魂的铁练钢珠的叮当之声,两条人影的喝叱之声。卓长卿一眼望去,心中亦不禁为之一凛。他目光再一转,却见对面一座看台上,竟还杂乱地坐着十数个武林豪士,这其中有的是自发皓然,有的是满面虬须,有的是长袍高辔的道人,有的是一身劲装的豪雄,形状虽各异,但却都是神态奕奕,气势威猛,显见得都是武林高手。卓长卿目光动处,只见这些人数十道目光,虽都是明如利箭般望向他,但却仍端坐如故,没有一个人显出惊慌之态来。此刻温瑾已掠上看台,这些人见了这突然现身的少年,心中虽然奇怪,但见他既与温瑾一路,想来亦算自己人,是以都未出声,而昨天与他曾经见面交手的”牌剑鞭刀“与”海南三剑“,此刻早已自觉无颜,暗中走了。温瑾目光一转,柳眉轻颦,身形动处,刷的掠了下去。她身形飘飘落下,竟落在一处刀尖上,单足轻点,一足微曲,身形却纹丝不动,阳光闪闪,映着她一身素服,满头长发,山风凛凛,吹动着她宽大的衣衫。卓长卿忍不住暗中喝采,只见对面的那些武林豪杰英雄,此刻已都长身而起,一齐拱手道:“姑娘倒早得很。”

    要知道温瑾年纪虽然甚轻,但却是丑人温如玉的唯一弟子,在武林中地位却不低,是以这些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对她亦极为恭敬。

    她微笑一下,轻轻道:“早。”

    日光一转,却转向那五芒神珠阵,只见阵中的人影纵横交错,却正是那多事头陀无根大师与千里明驼。

    她又自冷冷一笑,道:“无根大师怎么与别人动起手来了她话声未了,看台上却已掠出一条瘦长人影,轻轻落到刀山之上,轻功亦自不弱,温瑾秋波一转,冷冷道:“萧大侠,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无影罗刹”哈哈干笑数声,道:“这只是我们久仰少林绝技,是以才向无根大师讨教一下而已,别的没有什么。”

    温瑾长长“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突然冷笑一下:“但是这金刀换掌,和五芒神珠阵,可不是自己人考较武功的地方呀。”

    “无影罗刹”萧铁风微微~愕,却仍自满面强笑的说道:“只要大家手下留心些,也没有什么。”

    话声未了,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原来多事头陀见了温瑾来了,精神突振,奋起一掌,荡起一颗五芒神珠,向牛一山击去,那牛一山本是个驼子,此刻身形一矮,便已避过,反手一挥,亦自挥去一颗五芒神珠。

    多事头陀大喝一声,带起另一颗五芒神珠,直击过去,两珠相击,便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但衣袖之间,却已被另一颗神珠划了道口子。

    要知道他身躯要比牛一山高大一倍,在这种地方交手,无形中吃了大亏,何况他方才连接三阵,此刻气力已自不继。

    他衣袖划破,心头一凛,脚下微晃,那千里明驼牛一山占着了先机,哪肯轻易放过,暗中冷笑一声,身形一缓,倒退三尺,脚下早已忖好地势,轻轻落在第三柄尖刀上,双掌齐齐当胸推出,推起四颗五芒钢珠,直击多事头陀。

    这四颗钢珠虽是同时袭击来,方向却不一,在刹那之间,多事头陀只觉耳畔叮当巨响,眼中光华闪耀,他脚下已自不稳,气力也已不继,哪里挡得住这牛一山全力一击之下所击出的囚颗重逾十斤的五芒神珠。

    他不禁暗叹一声,只道自己今日恐要葬身在这五芒神珠阵中。

    哪知——

    只听一声清啸,划空而来,接着一阵叮当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然后便是那千里明驼牛一山的一声惨呼。

    多事头陀只觉手腕一紧,身不自主地退了出去,一退竟一丈远,他定了定神,方自睁开眼来,只观穹苍如洗,阳光耀目,五芒神珠虽仍在飞舞不已,他自己却已远远站在刀山旁的沙地上。

    要知道卓长卿扬威天目山,技慑群雄,万妙真君一生借刀杀人,到头来却自食其果,温如王挥手笑弄铁达人、石平,含笑而逝,温瑾生死一念,几乎丧生在五云烘日透心针下……

    多事头陀在这刹那之间,由生险死,由死还生,此刻心中但觉狂泉百涌,渐静渐弱渐消,他呆呆地愣了半晌,方自定一定神,凝目望去,只见穹苍如洗,阳光耀目,五芒神珠在飞舞不已,飞舞着的五芒神珠下,却倒卧着一条人影,不问可知,自是那立心害人,反害了自己的千里明驼牛一山了。

    原来方才多事头陀久战力疲,在牛一山全力一击所击出的五芒神珠之下,已是生死悬于一线,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卓长卿清啸一声,身形倏然掠起,有如经天长虹一般掠入五芒神珠阵中,一手抓住多事头陀的手腕,正待将之救出险境。

    哪知千里明驼杀机已起,眼看多事头陀已将丧命,此刻哪里容得他逃生,双掌一错,身形微闪,竟然追扑了过去。

    卓长卿身形已转,此刻剑眉微皱,反手一“掌,龙尾挥凤。千里明驼牛一山只见这玄衫少年随意一掌挥来,他不禁暗中冷笑一声:“你这是自寻死路。”

    腰身一塌,双掌当胸,平推而出,千里明驼一生以力见长,一双铁掌上,的确有着足以开山裂石的真功夫,只道这玄衫少年与自己这双掌一接,怕不立使之腕折掌断。

    哪知他招式尚未递满,便觉一般强风当胸击来。

    他这才知道不好,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他后悔的余地。

    他双掌方自递出,脚下已是立足不稳,此刻若是在平地,他也许还能抽招应敌,逃得性命,但此刻他脚下一晃,方自倒退半步,身后己有三粒五芒神珠荡着劲风,向他袭来,风声强劲,他虽已觉察,但却再也无法闪避。

    “砰、砰、砰”三声,这三粒五芒神珠,竟一起重重的击在他的身上。

    他但觉全身一震,心头一凉,喉头一甜——张口“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狂吼一声,扑在地上,他纵有一身横练,但在这专破金钟罩、铁布衫的五芒神珠的重击下,又焉会再有活路。

    卓长卿这长啸、纵身、救人、挥掌,当真是快如闪电,多事头陀回目一望,只见卓长卿微微一笑,道:“大师,没有事吧?”

    多事头陀想起自己以前对这位少年的神情举止,不觉面颊为之一红,但是他正是胸怀磊落的汉子,此刻心中虽觉有些仙汕的不好意思,但却仍一揖到地,大声道:“兄弟,和尚今天服了你了。”

    卓长卿含笑道:“大师言重了。”

    转目望去,只见对面台上的数十道目光,此刻正都厉电般的望着自己,那无影罗刹萧铁风,却已掠至五芒神珠阵边,将千里明驼牛一山的尸身,抱了出来,这萧铁凤有无影之称,轻功果自不弱,手里抱着那么沉重的躯体,在这映目生光的尖刀之上,瘦长的身形却仍行动轻灵,嗖的两个起落,掠出尖刀之阵,落到旁边的空地上,俯首一望,低叹道:“果然死了。”卓长卿剑眉微皱,心中突然觉得大为歉然,要知道他自出江湖以来,与人动手,虽有多次,伤人性命,却从未之有过,此刻但觉难受异常,蜂腰微扭,一掠四丈,竟掠至无影罗刹萧铁风身侧,沉声道:“也许有救,亦未可知。”

    正待俯下身去查看牛一山的伤势。

    哪知萧铁风倏然转过头去,一眼望见了他,便立刻厉喝道:“滚!滚开!”

    卓长卿怔了一怔,道:“在下乃是一番好意,阁下何必如此!”

    无影罗刹萧铁风冷笑一声,说道:“好意——哼哼,我从前听到猫抓死了老鼠,又去假哭,还不相信世上有此等情事,今日一见——哼哼,真教我好笑得很,我萧铁风又非三岁孩童,你这假慈悲骗得了谁?”

    卓长卿又怔了一怔,心念数转,却只觉无言可对,他自觉自己的一番好意此刻竟被人如此看待,心中虽有些气忿,但转念一想,人家说的却又是句句实言,若说一人将另一人杀死之后,再去好意查看那人的伤势,别人自然万万不会相信。

    他呆呆地怔了半晌,只见那千里明驼仰卧在地上,前胸一片鲜血,嘴角更是血迹淋漓,双晴凸出,面日狰狞——他不觉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缓缓道:“在下实在一番好意,阁下如不相信……”

    话犹未了,温瑾一掠而至,截口说道:“他不相信就算了。”

    卓长卿张开眼来,叹道:“我与此人无冤无仇,此刻我无意伤了他的性命,心中实在不安……”

    温瑾冷冷道:“若是他伤了无根大师的性命呢?你是为了救人,又有谁会怪你?难道你应该袖手看着无很大师被他杀死么?”

    卓长卿俯首沉思半晌,突又长叹一声,方待答话,却见无影罗刹萧铁风突然长身而起,目射凶光,厉声道:“我不管你是真意假意、恶意好意,这牛一山总是被你给杀死的,此后牛一山的后代、子女、亲戚、朋友,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找你复仇,直到眼看着你也像牛一山一样的死去为止。”

    卓长卿心中但觉惊然而颤,满头大汗,洋蝉而落,忖道:“复仇,复仇……呀,这牛一山的子女要找寻我复仇,还不是正如我要寻人复仇一样,冤冤相报,代代寻仇,何时才了……”

    只听温瑾突然冷笑一声,道:“你既也是牛一山的朋友,想来你也代牛一山复仇了?”

    萧铁风目光一转,缓缓道:“为友报仇,自是天经地义之事……”

    温瑾冷笑截口道:“那么你若有此力量,你一定会代友报仇,将杀死你朋友的人杀死的了?”

    萧铁凤不禁为之一怔,道:“这个自然!”

    温瑾接口道:“此人虽然杀死了你的朋友,但却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人家杀死?这岂非是无理之极。”

    萧铁凤道:“这岂是无理,我代友复仇,这有理极了。”

    温瑾冷笑接口道:“对了,你要代友复仇,所以能将一个与你素无冤仇的人杀死,而且自称极有道理,那么牛一山若是杀死了我们的朋友,我们再将他杀死,岂非是极有道理之事?”萧铁凤又为之一愣,温瑾道:“如此说来,牛一山立心要杀死我们的朋友,我们是以先将他杀死,而救出我们的朋友,难道就不是极有道理的事么?”

    她翻来覆去,只说得萧铁凤两眼发直,哑口无言,温瑾冷冷一笑,挥手道:“好好的将你朋友的尸身带走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萧铁风呆了半晌,俯身横抱起牛一山的尸身纵身一掠,接连三两个起落,便自消失无影。

    卓长卿望着他的背影,剑眉却仍皱在一处,似乎若有所思。

    却听看台之上,突然响起一阵清宛的掌声,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姑娘好厉害的口才,竞将一个罗刹说得抱头鼠窜而走,哈哈——当真是舌剑唇枪,锐如利刃,教我实在佩服得很。”

    话声方落,卓长卿但觉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条人影。

    他暗中一惊,此人轻功可算高手,定晴望去,只觉此人虽然满头白发,颔下的须子却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的,更是五颜六色,十色缤彩,竟比妇人之辈穿的还要花妙。

    卓长卿一眼望去,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温瑾见了此人,神色却似乎愣了一愣,只见此人袍袖一拂,含笑又说道:“老夫来的真凑巧,虽未见着姑娘的身手,却已见到姑娘的口舌,当真是眼福不浅得很。”

    这老者不但装束怪异,说起话来,竞亦尖细有如女子,温瑾心中既惊且恨,她从未见过此人,竞不知此人是哪里来的。

    几时来的,不禁转眼一望,望了那三个方自跟来的红裳少女一眼,只见她们亦是满面茫然之色,忍不住问道:“恕我眼拙,老前辈……”

    她话犹未了,这老人已放声笑道:“姑娘心里大约在奇怪,老夫是哪里来的,哈哈——老夫今晨偷愉摸摸的上山,一直到了这里,为的就是要大家吃上一惊。”

    温瑾冷笑暗忖道:“若非昨夜发生了那些事,你想上山,岂有如此容易。”

    看台之上,十人之中,倒有五人认得此人,此刻这些江湖枭雄,都仍端坐未动,他们当然不知道温瑾与丑人之间的纠纷,是以方才眼看千里明驼被杀之事,此刻似任自安然端坐,像是又等着看热闹一样的。

    只见这彩服老人哈哈一笑,又道:“姑娘虽不认得老夫,老夫却认得姑娘的,老夫已久仰姑娘的美艳,更久仰姑娘的辣手,是以忍不住要到天目山来走上一遭——”温瑾突然瞪目道:“你是花郎毕五的什么人?”

    这彩眼老人笑将起来,眼睛眯成一线,眼角的皱纹更有如蛛网密布,但一口牙齿,却仍是雪白干净,有如珠玉。

    他露出牙齿,眯眼一笑,道:“姑娘果然眼光雪亮,不错——老夫毕四,便是比那不成材的花郎毕五更不成材的哥哥。”

    温瑾心头一震,沉声道:“难道阁下便是有称玉郎的毕四先生么?”

    彩服老人又自眯眼一笑,连连颔首,卓长卿昨夜在车厢之外听得那些红裳少女所说花郎毕五被温瑾削去鼻子之事,此时听见这老人自报姓名,心中亦不禁为之一动,暗自忖道:“此人想必是来为他弟弟复仇的。”

    立即目光的的,全神戒备起来,那三个红裳少女见了这老人的奇装异服,再听见这老得已快成精的老人居然还叫做玉郎,心中却不觉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

    只见这玉郎毕四眯起眼睛,上上下下膘了温瑾几眼,道:“姑娘年纪轻轻,不但口才犀利,而且目中神光满盈,显见内功已有根基,难怪我那不成材弟弟,要被姑娘削去鼻子。”

    温瑾冷笑一声,道:“那么阁下此来,莫非是要为令弟复仇的,那么……”

    哪知她话声未了,这玉郎毕四却已大摇其头,截口道:“不对,不对,不但不对,而且大错特错了。”

    卓长卿、温瑾齐地一愣。

    只听这玉郎又道:“那毕五又老又糊涂,自己不照照镜子,却想来吃天鹅肉,姑娘莫说削去他的鼻于,就算再削去他两只耳朵,老夫我不但不会反对,吏不会力他复仇,只伯还要鼓掌赞成的。”

    卓长卿、温瑾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暗忖:“人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看来当真绝非虚语,那‘花郎’毕五虽然无耻,想不到他却有个深明大义的兄长。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毕四看来虽不得人心,想不到却是胸襟磊落的汉子。”

    一念至此,两人不禁对这位玉郎毕四大起好感,温瑾微笑说道:“请恕我无礼,方才多有冒犯之处。”

    她语声一顿,又道:“老前辈此来,可是为了家师……”

    此时此刻,她亦不愿别人知道她与丑人之间的情事,是以此刻口口声声仍称“家师”。

    哪知她语到中途,那玉郎毕四又不住摇起手来,她愣了一愣,倏然顿住话声,只听毕四道:“不是不是,非但不是,而且大错特错。”

    卓长卿心中大奇,忖道:“他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他此来却又为了什么呢?”

    只见这玉郎眯眼一笑道:“老夫不似毕五与令师还有三分交情,此来又怎会为了令师呢?若是……哈哈!”

    他大笑两声,倏然顿住话声,又自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温瑾,温瑾被他瞧得好生不耐,但却不仅恶言相加,秀眉微蹙,微微一笑,道:“那么老前辈此来,难道是游山玩水的么?”

    她本就丽质天生,笑将起来,更有如百合初放,柳眉舒展,星眸微晕,玉齿微现,梨窝浅露,当真是国色天香,无与伦比,卓长卿月光动处,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

    温瑾目光虽未望向卓长卿,但却也知道他正在看她。

    她只觉心里甜甜的,虽不想笑,却忍不住要笑了出来,目光抬处,却见那玉郎毕四也正在呆呆地望着她。

    她笑容一敛,只见这玉郎毕四摇头晃脑,喷喷连声,道:“美、美、真美!”

    语声微顿,突然双手一分、一扬,单膝点地,跪了下来。

    卓长卿一愣,温瑾更是大奇,纤腰微扭,退后三步诧声道:“老前辈,你这是干什么?”

    玉郎毕四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温瑾摇首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郎毕四双手一合,捧在自己的胸前,低声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心么?……我正在向你求婚呀?我要你答应,答应嫁给我,我虽然是毕五的哥哥,却长得比他年轻,更比他英俊,你虽然拒绝了他,他活该,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我的,是吗?”

    卓长卿、温瑾、多事头陀、红裳少女,一起睁圆眼睛,望在这玉郎毕四身上,见乎以为此人疯了。

    他们有生以来,做梦也没有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无耻之人,竟会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他们竟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气亦无法气出来,只听看台之上,反倒笑声如雷,那玉郎毕四却仍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扬臂道:“我当着别人跪在你面前,这表示我对你是多么痴情,你能伤害一个如此痴情的人的心吗?不会的,不会的,你是那么……”

    卓长卿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道:“住口!”

    玉郎毕四面色一沉,道:“我说我的,干你何事,难道你在吃醋吗?”

    卓长卿铁面如水,生冷而简短的说道:“站起来。”

    玉郎毕四干涩而枯老的面容像是一块干橘皮,突然在火上炸开了花,他扫帚般的双眉,金鱼般的眼,在这一瞬之间,都倏然倒竖起来,怒喝道:“你是谁?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你竟敢在老夫面前这般放肆,哼哼,大约真的是活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玉郎毕四方才言语温柔,柔如绵羊,此刻说起话来,却是目瞪眉竖,猛如怒狮,只是他却忘了自己此刻仍然跪在地上,身体的姿势,与面目的表情太不相称,那些红裳少女见这等情况,忍不住又都掩口暗笑起来。

    卓长卿怒气更炽,方待怒喝,却听毕四冷哼一声,又已接口说道:“我说话的对象是这位姑娘,只要这位姑娘愿意听,谁都不能叫我住口,你这小子算是什么,哼哼,当真是狗捉老鼠,多管闲事!”

    卓长卿愣了一愣,他生来直肠直肚,心中所想之事,半点不会转弯,此刻不禁暗忖:“是了,我曾听人说过,女子最不喜别人奉承,这姓毕的满口胡言,温瑾却并未——”想到这里,忍不住目光斜膘温瑾一眼。

    却听温瑾缓缓说道:“姓毕的,你说了一堆废话,我井没有喝止,你知道是为了什么?”玉郎毕四本虽满面怒气,忽然听见温瑾竟然对自己说起话来,而且莺声燕语,语气中并无怒气,心中不禁一荡,立刻柔声道:“想来是我的一片真心诚意,打动了姑娘的芳心,是以——”温瑾摇了摇头,接口道:“不对!”

    玉郎毕四笑容一敛,但瞬即又含笑道:“那么可是姑娘听我说的十分好听,是以——”他话未说完,温瑾又自摇首接口道:“也不对!”

    她轻轻一拂衣角,嘴角似笑非笑,接道:“我小的时候,一个冬天的早上,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忽然有一条疯狗跪来对我乱吠,我气不过,就把它打跑了,哪知我……我姑姑走来看见,却将我骂了一顿,说一个女孩子应该文静些,怎么可以和疯狗一般见识!”

    她语声本就娇柔动听,面上更永远带着三分笑容,此刻阳光温柔地映在她面容上,更显得她娇颊如花。

    玉郎毕四直看得心痒难抓,忍不住道:“是极,是极,姑娘今日这般文静,想必定是幼时教养极佳之故。”

    温瑾微微一笑,又道:“我文静虽不见得,但却真的再也不和疯狗一般见识了,以后再有疯狗在我旁边狂吠,我只要走开一点,让让它……”

    她语声一顿,目光忽然温柔地落在卓长卿身上,接口道:“可是现在如果有疯狗在我旁边狂吠,我就再也不必让它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了……”

    垂首一笑,方自接道:“有了一个保护我的人。”

    纤手微抬,缓缓指向毕四:“长卿,你替我把这条疯狗赶走,好不好?”

    卓长卿见她竟还在与毕四含笑而言,心中正是怒愤填膺,恨不得立时掉首不顾而去,此刻闻言愣了一愣,才恍然了解她的含意,心中不觉又笑又恼,这少女当真调皮得很,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情来说笑,转目望去,只见那玉郎毕四直挺挺跪在地上,面上又红又紫有如猪肝,突然大喝一声,跳将起来,戳指温瑾,破口大骂道:“你这小妮子,当真是不识抬举,毕四太爷好意抬举你——”话声未了,忽觉一股劲风当胸袭来,威猛强劲,竟是自己生平未遇。

    他大谅之下,身形一旋,倏然滑开五尺,定睛望去,只见卓长卿面带寒霜,挥掌冷笑说道:“我手掌三挥之后,你若还在此地,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玉郎毕四似乎被他掌风之强劲所惊,面色一变,倒退三步,卓长卿手掌两挥,见他已有去意,心中不禁一宽,要知道他生具性情,方才伤了那千里明驼牛一山的性命,心中已是大为不忍,此刻对这玉郎毕四虽然极为恼怒但却仍不愿出手相伤。

    王郎毕四倒退三步,身形方自向后一转,突又溜溜的一个转身,快似旋风,手掌微扬,劲风三道,分向卓长卿前胸将台、玄关、乳泉三处大穴袭来,这三道暗器不但体积奇小,难以觉察,而且又是在毕四转身之间发出,卓长卿但觉眼前微花,暗器距离自己前胸,已不及三尺。

    温瑾情急关心,花容惨变,樱咛一声扑上前去,只见卓长卿虽然胸腹一缩,脚下不动,前胸竟然缩后一尺,但这一点暗器,却仍都着着实实击在他身上,温瑾目光动处,只觉眼前一黑,脑中一阵晕眩,蹬蹬蹬连退数步,险些一跤跌在地上。玉郎毕四一声怪笑,道:“这小子张狂,也要你见见毕四太爷的一一一”话声未了,忽见卓长卿伸手一接,接在掌中。

    玉郎毕四一阵大惊,看台之上,多是武林高手,眼光明锐,是以那暗器虽纤小,这些人也俱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心中亦不禁大感惊愕,有的竟忍不住脱口惊呼出声来。

    温瑾定了定神,张开眼帘,方待挨到卓长卿身上,查看他的伤势,此刻见他居然无恙,心中惊喜交集,张口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卓长卿剑眉轩处,冷冷一笑,突然手掌一扬,掌中那三支比普通形状小了一倍的五棱钢针,便已原封不动地袭向毕四,风声尖锐,竞比毕四方才击出之时,力道还要强劲数倍。

    这三支五棱钢针,本是玉郎毕四扬名江湖的暗器,威力虽不及丑人温如玉的无影神针霸道,但却也是见血封喉,极为歹毒,而且锋利无比,再加上玉郎毕四手劲非同小可,纵是身怀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一类功夫之人,若是遇着此等暗器,一样也是无法抵挡。是以玉郎毕四再也想不到自己发出的暗器,竞伤不了这玄衫少年,儿刻惊恐之下,却见这三支钢针竟然原物退回,他深知自己这种暗器的威力,当下吓得心胆皆丧,再也顾不得颜面,身形一缩,就地一滚,只党风声三缕,自头顶飞过,划空飞出数丈,方自落到地上,他翻身站起,额上冷汗涔涔落下,方才面上的狂傲之意,此刻早已经消失无影,心中却兀自大惑不解,暗忖道:“以我的手劲发出的这些五棱毒针,纵是铁板,也未见能以抵挡,这少年是凭着什么,难道他的内功真已练到金钢不坏之身吗?”

    他自然不会知道,卓长卿身上所穿的这条玄色长衫,看起来虽然毫不起眼,但其实却非凡物,正是司空老人以昔年得自黄山的那怪蛇之皮所裁制,丑人温如玉那时不远千里赶至黄山,一半也是为着此物了。

    世事之奇,有些的确不是常理所能忖度,这怪蛇之皮,不只见玉郎毕四呆立半晌,面上阵青阵白,终于暗叹一声,身形微扭,转身欲去,哪知温瑾突然冷冷一笑,喝道:“站住!”

    毕四身形微顿,温瑾冷冷道:“你乱吠了半天,就这样想走了吗?”

    纤足微点,曼妙的身形,突然惊鸿般掠到身侧。“你那宝贝弟弟,留下一只鼻子,你好歹也该留下一些来呀!”

    玉郎毕四心中又急又怒,只见温瑾微一招手,立在远处的一个红裳少女立刻如飞掠来,双手递上一柄形似匕首的短剑,剑长仅有一尺长,剑柄制作的极为精致,剑身却晶莹雪亮,在日光下闪闪生光,正是当时江湖女子常用的防身之物。

    温瑾口角含笑,接过短剑,伸出春葱般的纤纤玉指,在剑身上轻轻一抹、一弹,只听“呛”的一声轻吟,温瑾又道:“是鼻子有用些还是耳朵有用些?呀——想来两样都没有什么用,你还是两样都留下来吧!”

    玉郎毕四暗道一声:“罢了。”

    他虽然厚颜无耻,却又怎能当着这些人之面,受到如此欺辱,心中虽知自己万万不是那玄衫少年的敌手,但此时此刻,却少不得要拼上一拼,转念之间,正待翻身一掌击出。

    哪知就在他心念转处,身后突然微风拂过,那玄衫少年,竟已掠到他身前,他面色一变,却听那玄衫少年竟缓缓道:“放他去吧!”

    温瑾微微一愕,秋波数转,突然“吓哧”一笑,放下手掌,娇笑道:“我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哩,刚才不过是故意吓吓他的。”

    卓长卿含笑道:“那就好了。”

    手掌一挥:“还不快走。”

    他见温瑾如此的柔顺,心中不觉大感安慰,那些红衫少女见到温瑾平日那样刁蛮,今日对这玄衫少年却又如此温驯,彼此对望一眼,心中各自不解。

    玉郎毕四目光怨毒的瞪了卓长卿一眼,突然长叹一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语声未了,他身形已如飞掠去,只见远远仍有语声传来:“此恩此德,来日必报。”

    温瑾秋波流转,望着他的背影,轻轻说道:“你对他虽然这么仁慈,可是他却未必会感激你,说不定以后还要找你报仇也说不定,唉——那么你这又是何昔?”

    卓长卿面色一沉,正色道:“做人但求自己无愧于心,至于别人怎样对我无所谓,哼哼,我岂是施恩忘报之人——”说到这里,忽然瞥见温瑾目光在闪动,隐着泪珠,知道自幼受着丑人温如王的放纵,能够如此,已是大为不易,有时纵然行为略为偏激,却也难怪。

    一念至此,他不禁柔声道:“有些事你自然不会明了,唉——要是你从小就跟着我那恩师在一起就不会——”语声未了,忽听一声惨呼,自远处传来,声音凄惨绝伦,听来令人毛骨惊然,卓长卿面色一,变,脱口道:“这是王郎毕四!”

    转面望向温瑾:“这又是怎么回事?”

    温瑾摇了摇头,心中突然一动,面色不禁又为之大变。

    那看台之上的武林群豪,有些虽与玉郎毕四有故交,但览卓长卿武功那般惊人,温瑾又是丑人温如玉的徒弟,这些人虽然俱都不是等闲角色,但却谁都不敢招惹温加玉,是以毕四受辱,他们却一直袖手旁观,端坐不动。

    但此刻的这一声惨啸,却使得他们不禁都长身而起,翘首望去,只见两条淡红人影,自那边如飞掠来,身法轻盈美妙,不弱于武林中一流高手,瞬息之间,便已掠到近前。

    卓长卿抬目望去,只见这两个红衫少女,竟是在那红巾会帮众惨死之时从地上拾起那粒粉红色的珠子的小玲、小琼,此刻她俩人身形如风,掠到近前,倏然顿住身形,小玲玉掌平伶,掌中托着一方素绢,绢上鲜血淋漓,竟赫然放着三团血肉。

    卓长卿心头一颤,仔细望来,才看出这三团血肉,竟是一双人耳,一只人鼻,不禁脱口惊呼一声,又自变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玲、小琼四道秋波,齐地一转,面上却木然没有丝毫表情,缓缓的走到温瑾身前,温瑾柳眉微颦,忍不住问道:“这可是那玉郎毕四的?”

    小玲微微颔首,道:“这是狙姑姑叫我们交给姑娘的——”她语音微顿,又道:“她老人家说,无论姑娘对她怎样,要是有人对姑娘无礼,她老人家还是不能坐视,所以——她老人家就代姑娘把这姓毕的鼻子和耳朵割下来交给姑娘。”

    双手一伸,笔直地交到温瑾面前。

    卓长卿心中暗惊:“这丑人温如玉当真是神出鬼没,我半点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但此间发生之事,她却都了如指掌。”

    温瑾呆呆地望着这一方血绢,心中但觉百党交集,思潮翻涌……

    小玲等了半晌,见她仍不伸手来接,秋波一转,缓缓垂下腰来,将这一方素绢,放到地上,轻叹一声,接着又道:“姑娘不接,我只得将它放在这里,反正只要姑娘知道,祖姑她老人家对姑娘还是那么关心就好了。”

    小琼目光一垂,接道:“祖姑还叫我们告诉姑娘,姑娘若是想我她老人家报仇,她老人家一定会让姑娘称心如意的,今天晚上,她老人家就在昨天晚上的厅堂里等候姑娘——”她眼眶似乎微微一红,方自接道:“她老人家还说,请这位卓相公也和姑娘一起去。”

    小玲轻叹一声,接道:“到时候我们两人也会在那里等着姑娘的,我两人和姑娘从小在一起,承蒙姑娘看得起,没有把我们看成下人,我两人也一直感激得很,常常想以后一定要报答姑娘,可是——”她语声微顿,日光一垂:“可是今天晚上,我两人再见姑娘之面的时候,却已是姑娘的仇人,姑娘若要对祖姑老人家怎样,那么就请姑娘也一样地对我们。”

    她幽幽长叹一声,又说道:“我们不像姑娘一样的博学多才,我们都笨得很,可是我们却也听说过一句活,那就是:‘人若以国土待我,我便以国土对人。’这句话我不知说得对不对,但意思我却是懂的。“小琼目光一直垂向地面,此刻她眼眶仿佛更红了,幽幽地叹道:“我们不管祖姑姑为人怎样,但她老人家一直对我们很好,就像她老人家一直对姑娘很好一样。”

    这两人一句连着一句,只听得温瑾心中更觉辛酸苦辣、五味俱全。

    她垂首无言,愣了半晌,明眸之中又已隐泛泪珠。

    卓长卿目光动处,双眉微皱,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终于忍住。

    只见温瑾垂首良久,截断了她的诸,冷冷道:“我们知道姑娘的心意,当然我们不能勉强,可是我也听说,古人有割袍断义、划地绝交的故事——”她话声倏然中止,手腕一伸一缩,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左于紧捏衣角,右手一划,只听“嘶”的一声,那件红裳衣袂,便被利剑一分为二。

    她暗中一咬银牙,接着道:“从此姑娘不要再认得我,我也不再认得姑娘了。”

    玉掌一挥,短剑脱手飞出,斜斜地插在地上,外地一声,剑身齐没入地,她表面虽强,心中却不禁心酸,两滴泪珠,夺眶而出,抬头望处,温瑾亦已忍不住流下泪来。

    两人泪眼相对,卓长卿暗叹一声,转过面去,他无法谅解,造化为何如此弄人,让世人有如此多悲惨之事。

    看台之上的武林豪士,见了这等场面,个个心中不禁惊疑交集,但其中真相,却无一人知道,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无法伸手来管此事,有的人只得转身走了,有的人虽还留在当地,但却无一人插口多事的。

    一直垂首而立的小琼,此刻又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事已至此,抡也再无话说、我想姑娘总比我们聪明得多,会选择一条该走的略,可是——”她话声一顿,突然走向卓长卿,说道:“卓相公,你是聪明人,我想问问你一句话,不知你可愿意听?”

    卓长卿微微一愣,沉吟道:“且请说出。”

    小琼缓缓道:“生育之苦,固是为人子女者必报之恩,但养育之恩,难道就不是大恩么,难道就可以不报么?”

    卓长卿又自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这两个少女已一起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本来站在一旁的红裳少女,个个对望儿眼,亦自默然跟在她们身后,垂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