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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王宫设宴守岁,为给病重的池王冲喜,王宫内到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主殿内,新监国的二公子宴请群臣。宴会热闹,酒过几旬,台下有舞姬、伶人奏乐歌舞助兴。
这一边觥筹交错,那一边池王寝殿却冷冷清清。
台下舞过几轮,二公子喝了些酒、说了些庆祝新年的话,就借口不胜酒力退出宴席,让宾客无须在意尽兴便好。
除夕宴没太多讲究,办来不过为了喜庆。主人一时贪杯早早离席无伤大雅。
池王寝殿内积雪未化,晴雪夜,月色苍白,婆娑树影映在白雪上,好似白宣上勾勒的工笔。池王寝殿名叫映雪阁,名字是池王登基时亲自提的,修缮也是他亲自监督,殿中造景处处与殿名相合。
其中特意设置的影壁,不但晴雪时树影映在雪地和壁上两处,有如画的美景。到了春夏夜晚,花影烂漫映在影壁上,也好似雪地生花,意趣丛生。
映雪阁意境静谧雅致,只可惜如今主人垂危,静谧树影也退了生气,变得萧瑟起来。
“末儿,你来了?”烛火明灭,殿内榻上,风烛残年的老人有气无力道。
病重的老人不喜热闹,嫌人多了心烦,殿内侍奉的只有两个侍女。殿内十分安静,侍奉的婢女不敢大声说话,怕扰了主子,为了及时侍候醒来的王上,她们沉默的跪在榻边,仿佛没有生气的陶俑。
“是的,父王儿臣来看看你。”来的是早早离席的二公子,他大名姜墘善,字谬远,排行老幺。末儿是幼时父王唤他的乳名。
床榻上的老人推推被子,要起身。姜墘善挥退了两名婢女,亲自上前扶老人。
“外面很热闹吧……”老人轻拍床沿,示意姜墘善坐过来,想说些家常话。
四国之内,池国的国土算是辽阔,有葛家。在池国的军事过硬。四国两霸,除了岄国外,池国是另一个。
单看眼前的老人,花白头发,长白胡子,下垂眉毛,目光浑浊。这苍老潦倒的样子怎么都不像霸主,而说起他在位的事迹,也的确当不起霸主的名号。
老人名唤姜笙,从起名起就看出他的父王就对他没有太大期望,只让他当个夜夜笙歌的闲散人。
池国的王位原是传给他的兄长的,然而兄长上位没多久便驾崩了,膝下无子,这才让他这个游手好闲之辈登上了王位。
姜笙从未对王位有过觊觎之心,突然落到头上,让他不知所措。
浑浑噩噩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来没有为政事上过心,成天以诗佐酒逍遥快活,哪能想到这王位会落到自己头上。
在位十多年,姜笙每天像个摆设一样,按部就班的上朝下朝,没有任何大动作,只想着无过便是大功了。
“确实热闹,池国如今国力兴盛,他国不会轻易来犯。”姜墘善答道。
“好……”姜笙似是满意的点点头,他自知没有治理国家的能力,可也不能让祖宗百年来的功业在自己手上。
然而,这次年关池国上下都办的热闹,说是为了给池王冲喜,实为担心池国多事之秋,被他国乘虚而入。闹个热闹的春节只是为了迷惑视线。
沉默了一会,姜笙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末儿,你去查了葛城外的事?”他靠在床上,语气如同普通人家的父亲问儿子家事般。
“是的,葛方砺给儿臣传来了消息,儿臣认为此事不简单,恐还有后文。”姜墘善回道。他原以为父王会问他私自软禁太子的事,没想到却是先问这个。
姜笙目光浑浊,听了姜墘善的话,他望着墙角发了会呆,道:“末儿你目光敏锐,人有冲劲,或许比我,比文儿更适合做王上。难怪当初王兄更喜欢你。”
“父王过誉了。”姜墘善沉稳答道。
姜笙沉默半刻道:“我可以拟旨废掉文儿,改立你为太子。”
听得此言,姜墘善立刻惊的跪下,“儿臣惶恐,儿臣围住东宫只是为了调查……”
“我明白……”当初是姜笙叫停葛方砺的调查的,他猜的到再往下查一定会查出不得了的东西,那不是他能承受的。
姜墘善止住姜墘善的话,示意他靠近点,悄声道:“你王伯伯走后,这王位我做了十多年是力不从心啊……我了解文儿的性格,他直率的很,不坏却不适合做储君。末儿啊,你适合!可这王位,我不想让你做!”
姜笙沉默了一会道,“这王位啊,太危险了。你坐在高位上看着下面,一个个知人知面的,可你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呐。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人是鬼,或许嘴上奉承的好听,背地里吮你的血,吃你的肉,你都不知道……”
“你这么好好的一个人,聪明伶俐,样貌又标志……幺儿,我希望你像我当初那样,潇潇洒洒的,离这些腌臜事远点。”
“您说王位危险,可父王,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吗?您不忍心我去当,便忍心把王兄往火坑推?”
“……文儿啊,他和你不一样。他比你傻,身居王位,那些个家伙乐的这样家伙继位,他们不会对付文儿,却会对付你。”姜笙轻道。
“父王。”姜墘善的声音颤抖,“为君者,该治世为民,您这样做是治世,还是为民?”
“治世?为民?我是为了你们!”姜笙看着姜墘善,古怪的笑起来,“末儿,你太天真了。坐上王位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着去救济世人?你王伯伯不明不白的驾崩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末儿,你有志气没什么不好,若是你做了储君真能换得天下海清河晏,便是死了亦是死的其所,我能为你骄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了这个位置也许一生呕心沥血,却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被抹上千古骂名。文儿我知道的,他和我一样,本不该有做王上的命,庸庸碌碌的死了我能接受。可你不一样,你聪慧,明德,是有大善的孩子,若是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不忍心呐。”
“所以,父王,你把王位传给一个无力治国的人,只是为了一己私心,便要弃家国百姓与不顾吗?”姜墘善捏紧的拳头都在颤抖。
姜笙看着姜墘善的目光,明白他是劝不回头了。低声道:“末儿,若你真想在那个位置一展抱负,我会拟旨。你只答应我一件事,莫要加害文儿。”
“这时间不早了,我累了,你先走吧。”姜笙道。
姜墘善要扶姜笙躺下,却被挥挥手道:“算了,让我这么坐一会儿,让那两个丫头进来吧。”
姜笙懦弱性格,幸好好在池国文有岳家、武有葛家,多年来也算撑起了池国的门面。
上位十多载,台下文武百官心思各异,姜笙看在眼里却管不了,他隐隐查觉到,在这权利的争斗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波助澜。
他调查过,可那股看不见的力量像水一般,流经眼前,划过指缝,永远都抓不住。
这股势力牵扯甚广又形如鬼魅,就连王兄的驾崩也与他们有些关系。他不敢深究,每日坐在王位上当一个安静的棋子,只怕有一日落得和王兄一样的下场。
可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姜笙想着。他也想看到姜墘善能如他王兄一样,励精图治给池国一副盛世景象。但如今内忧外患,这个沉疾已久的国家真的有救吗?
他发了良久的呆,终于唤来侍女:“拿笔来,寡人要……拟旨。”
月色舒朗,梅枝残雪细白,两者相得益彰,别有一番神韵。
万物皆枯,只有梅花飘香。白雪寂寞,谁不愿在院子里栽一株寒梅?且不说附庸风雅,单只凛冽风中得一段梅香便觉得此生无憾尔。
二公子立在窗边,窗外是白梅寒月,手边的书桌放着葛方砺送来的密奏——葛城外的形势并不乐观。
朝中那股暗中的力量,姜墘善也有所察觉,他同父王一样暗中调查了许多年仍是一无所获。
当年那人说:“朝廷病了,可惜无人察觉。”他当时是不信的,到如今却不能不信。
那人是葛少秋的母亲,姜墘善见她时还不到十岁,比葛少秋还小些。
那可真是个奇女子,当年秋猎,他去猎场,入眼就是她纵马射鹿的英姿。
后来先帝驾崩,单云嫁了葛方戟回到葛城。单云离开王城时,宫门边姜墘善最后一次遇到她。那年姜墘善十二岁,单云遣开身边的人,悄悄告诉他——先帝驾崩另有隐情,朝廷有人心怀不轨,担心有人会加害与他,让他收敛锋芒。
眨眼,云姨去世十年,他也有二十有二了。他得谢谢云姨当年的话,这些年他若不是装作平庸无能,不定早就同当年的先帝一样了。
从姜墘善的父亲开始,池国的就隐隐有架空之势。
手下臣子的心怀鬼胎,眼下要紧的是巩固王权。
朝廷上渗透最广的就是葛岳两大世家,朝廷中文武两派是葛岳两家附庸的,占了六成之多,剩下的即便不出自两家,多少也沾了恩惠。
要瓦解当下的局面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旧人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