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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颜卿听了庄王的话心中不免一叹,圣人在镇守秦洲的人选上用错了人,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耻辱,他若要一雪前耻,必要独辟蹊径,怎肯在这个时候叫雍王独去秦洲打自己的脸,此时推举雍王为主帅实非明智之选。
雍王忍不住看了姚颜卿一眼,虽对他回晋文帝的话有些诧异,却未曾露出疑色,只看了一眼后便将目光移开。
晋文帝坐在高处,自把他这个侧目的举动看在了眼里,薄唇微不可察的勾了下,看向姚颜卿的目光顿时温和了许多,再开口时语气已缓了甚许:“北戎实是猖狂,朕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晋文帝语气平静,似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眼中戾色渐浮在眼底深处。
晋文帝将目光落在了左骁卫大将军方昌盛的身上,突然点了他的名字,比起李玄来,方昌盛可谓是一名老将,他年轻时曾随着晋文帝征战沙场,后晋文帝登基对他也是极其信重,让他任晋洲总督兼抚远大将军,直到近两年晋文帝才将其召回京中,晋升左骁卫大将军,有人认为此举是晋文帝怜惜爱将之故,姚颜卿却觉得这是晋文帝留在京中的一把屠刀,为他保驾护航之用。
雍王听晋文帝提及方昌盛的名字,眸子闪了闪,头垂的越发低了,已知自己领军无望,只是心里不免感到不甘,不由握紧了拳头,心中生寒,他始终无法理解父亲对他的忌惮之心,他自嘲一笑,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果然不错。
晋文帝命方昌盛即刻前往西京暂代秦洲总督一职,同时从晋洲调五万大军前往西京,方昌盛当即领旨,晋文帝上半身微倾,单手拄在膝盖上,这个姿势带给下面的朝臣一种极大的压迫感,他将目光落在了雍王的身上,目光带了几分打量之色,过了半响后,才缓缓的开了口:“雍王为副将即日随方昌盛启程去往西京。”
雍王猛然抬头,来不及深思晋文帝此举的含义,站出一步后,躬身领旨,心中那一丝寒意与埋怨渐渐消散。
晋文帝眼神带着威压,让人不敢直视,他看着站在大殿之中英武不凡的儿子,心中五味杂澄,既有一种为自己年华逝去的感叹,又隐隐有一种为人父的骄傲。
姚颜卿垂下眸来,掩去眼底的深思之色,在晋文帝任命雍王为副将时,他已猜到了晋文帝的心思,雍王曾镇守秦洲多年,可以说秦洲是雍王的大本营,若叫雍王去往秦洲,一旦他生出妄念,便如纵虎归山,圣人焉能放下心来,因此才会让他的心腹大将方昌盛暂代秦洲总督一位,以此来压制雍王,便是与北戎一战大获全胜,功劳也不会全然归到雍王身上,不至让他在朝中声望大涨。
第158章
祁家的案子交由了刑部负责,姚颜卿并未多加关注,随着雍王的离京,学子们也涌入了京城,作为乡试副考官之一,姚颜卿府上可谓是拜访者不绝。
徐太傅待姚颜卿这个弟子素来极好,少不得要把他叫到府上嘱咐一二,金银珠宝自是打动不了姚颜卿的心,可徐太傅就担心他年少得志,一时轻狂将眼下这得来不易的基业毁于一旦,虽说此番他任乡试副考官虽未让众官员提出异议,可心里谁不泛酸,晋唐最年轻的童试考官并不至引人嫉恨,可最年轻的乡试考官却足矣让人视他为拦路石。
“老师。”姚颜卿被人引进来后与徐太傅见了礼,脸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他刚下了衙连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便被人请到了徐府。
“坐下说话。”徐太傅眼中带笑,指了指他下首的座位。
姚颜卿轻应一声,之后坐了下来。
“我听说近来不少学子都登门到你府中拜访了?”徐太傅开口问道,以他与姚颜卿的关系自不用把话藏着来说。
姚颜卿笑道:“是有一些学子,不过学生只见了几个人。”
徐太傅点了点头,见他尚有分寸,便道:“此事你做的对,不过乡试在即,眼下这个时候还是闭门谢客为好,你需知避嫌二字,以免叫人抓住了小辫子,到时参你一本。”
姚颜卿素来不是蠢人,知徐太傅这番话定有深意,薄唇一勾,便笑道:“老师可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不成?若如此老师可得告知学生才好,免得叫学生叫人打个措手不及。”
徐太傅指着姚颜卿笑了起来:“都说你比猴儿还精,这话一点也没错。”徐太傅最喜欢的便是姚颜卿的一点即通。
姚颜卿弯唇一笑,眼中盈满了星光,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朝气来。
“内阁大学士戴仪早前可盯上乡试考官这个位置,偏叫你截了胡,心中怕是嫉恨上了,你需得小心一些才好。”徐太傅指点姚颜卿道,也叫他心中有个防备,以免着了那老小子的道。
姚颜卿淡淡一笑,讥讽道:“盐商闹事不见他主动请旨南下,好事倒是想要抢着上,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亏得他也活了这把年纪,学问不见如何长进,倒把无耻二字铭记于心了。”
徐太傅闻言不由失笑:“你这嘴呀!”
姚颜卿眨了眨眼,笑道:“若非温玉衡倒台,他不知会被压制多久,如今得了势,便想着踩了别人出头,也得瞧瞧别人允不允毛冒这个头。”太岁头上动不得土,想踩他姚颜卿上位也得瞧瞧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若非你南下有功,圣人任命你为乡试副考官必将早人阻拦,这一次没有人以你年少出头反对,正是知圣人必会拿话反问他们,若你嫌你年少整治海盐一事怎没人出来反对,这才都默认了你这次的出头。”徐太傅温声说道,连他都有几分羡慕姚颜卿的好运,更何况是他人了,如此年少的乡试副考官,只怕只此一人了。
“学生明白老师的意思,这段时间必会低调行事。”姚颜卿轻声说道,眼中难掩感激之色,自他入仕以来徐太傅对他提点不可谓不用心,便是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了。
徐太傅微微一笑,颔首道:“你素来聪明,只要沉得住气便是有人嫉恨于你也难以施展手段。”他话音顿了顿,指了指姚颜卿手边的盖碗,道:“尝尝看,这是今年的新茶,行敏昨日孝敬我的。”
姚颜卿端起来呷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你若喜欢一会装一罐走,我年纪大了,便是好茶也不敢多吃了。”徐太傅感叹而道,看向姚颜卿的目光越发的温和:“行敏之前在任上的事多亏你为他周旋了,若不然他必也要受到牵连,他本想你回京后去府里致谢,我给拦了下来,那个时候谨郡王刚离世,时机过于敏感,你们不宜走动。”
姚颜卿明白徐太傅指的是白行敏任巡盐御史时所做的事,他微微一笑,道:“白大哥实不必如此客气,这事也不全然是他的错,他在任时盐商们可不敢闹出这些事来。”
徐太傅轻哼一声:“你也不必替他说话,若非他行事欠了几分分寸,也闹不出这些事来,这也是一桩教训。”
姚颜卿笑而不语,徐太傅可说他女婿不是,他却不能开这个口。
“圣人任命雍王殿下为副帅这事你怎么瞧?”徐太傅看向姚颜卿道,姚颜卿背对着门口,夕阳的余光从外面照进来,洒在了他的身上,折射出的薄薄光晕将人笼罩住,徐太傅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想起了他收藏的那副名画《韩仙传》。
姚颜卿沉吟了半响,轻声道:“学生以为圣人这步棋走的极妙。”让方昌盛暂代秦洲总督一职,雍王便是回到了秦洲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便是想做什么安排只怕也束手束脚。
徐太傅眼中微露笑意,显然他与姚颜卿同一想法,只是,他想到英气勃勃的雍王,叹道:“若一味压制雍王怕会适得其反。”
姚颜卿想了想,道:“雍王至孝,绝不会行谋逆之事。”
徐太傅闻言眼中带了几分意外,想起他素与雍王交好,自对他行事有几分了解。
“你认为雍王不会借由此次回秦洲的机会暗中布局?”
姚颜卿不假思索的道:“雍王并不善谋。”
徐太傅眯了眯眼睛,身子靠在椅背上,沉吟了片刻,道:“雍王更像武帝。”勇而不善谋,这样的人可为开国君主,却未必适合做治国的君主,他看向了姚颜卿,感慨道:“五郎,你赶上了晋唐最好的时代。”遇到一位不善谋的帝王,是谋臣的大幸。
“若老师歇了致仕之心,必也会赶上最好的时代。”姚颜卿微笑说道,抛开个人偏见,他得说雍王在朝事上还是有几分容人之心的,会善待老臣。
徐太傅哈哈一笑,道:“我老了,再无雄心壮志了。”他轻轻一叹,略有些伤感:“人老了便讨人嫌了,若不知趣将来怕连衣锦还乡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话音一落,未等姚颜卿开口,便又道:“待与北戎战事结束后我便会向圣人请辞。”
“老师。”姚颜卿是真心不舍,在他看来徐太傅完全不必如此退下,依着他的身子骨总还能在朝中立上十年之久。
徐太傅摆了摆手,与姚颜卿道:“北戎战事若乡试后未能分出结果,你需做好远赴西京的准备。”
姚颜卿一怔,略有不解的望着徐太傅,说道:“老师何出此言,我是文臣,虽看过几本兵书,可论行军打仗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他虽曾说过若圣人有旨,他愿弃笔从戎,可这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让他上战场无疑是叫武官去考状元,其中的艰难可想而之。
徐太傅笑了起来,道:“谁说让你去行军打仗了,圣人怕是会叫你做押运官,押送粮草到西京。”
“这可是户部的差事。”姚颜卿苦笑说道,倒没有质疑徐太傅这话中存了多少真伪。
“圣人如今可信重的人并不多,若战事拖到九月,圣人必会心疑,定要派遣心腹到西京一探,你认为这个人选会是谁?”徐太傅神色显得有些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