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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轻应一声,又朝着三皇子的方向略一颔首,方才落座。
晋文帝对这个儿子不是不惋惜,在他眼中,燕溥这个嫡子不管是学识还是能力都上佳,奈何身子骨不争气,莫说只受些操劳,便是一口气多说上几句话那口气都要缓不过来,这样的人又如何立为储君。
“秋季昼夜温差大,且仔细着身子骨,若不然你母后又该担心了,另太医今日可有来看过?”晋文帝温声问道,倒是一副慈父之相。
四皇子忙回道:“谢父皇关心,太医一早已有把过脉,半月前开了新的方子,儿臣吃着觉得这几日已是好了许多。”这一番话,他说的磕磕绊绊,清咳之时脸上泛上一层赤红。
晋文帝心中有一瞬间的不忍,命人上了一盅梨水与他,之后才淡声道:“你三皇兄昨夜险些遇刺,你可曾听说了?”
四皇子面上一怔,随后瞧向了三皇子,目光中带着惊色,失声道:“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连皇兄都敢行刺,当真是不要命了。”
晋文帝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四皇子的脸上,见他惊色不似作假,冷凝的神态才渐缓,说道:“把信拿给他一阅。”
四皇子面有疑色,带有几分不解的接过梁佶呈上的信笺,未观其内容只看其字已叫他面色一变,待看过第一封信后惨白的脸上滴下了汗来,等把所有的信一一阅后,双膝猛地跪地,颤声道:“父皇,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舅舅断然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来……”四皇子话未说完,便伏倒在了地面一阵猛咳。
三皇子乐得在晋文帝面前表现出兄友弟恭的一幕,忙上前扶起四皇子,口中温声劝道:“四弟莫要着急,此事与你并无相干,怪也只怪温玉衡行事无方罢了。”话中言论似已为温玉衡定了罪。
两兄弟四目相交,却皆心知肚明这信从何来,自己的舅舅有没有与端宁侯相交四皇子自是一清二楚,若说贪墨肃州粮款尚且为实,余下的皆为污蔑之言,可偏偏这一手字却与温玉衡如出一辙,叫他有口难辩。
四皇子心知自己棋差一遭,不曾料到三皇子身边还有此等能人,他这一臂怕是难保了。
“老四,你告诉朕,可字这是出自温玉衡之手?”晋文帝面沉如水,语气中透着压制的怒火。
四皇子头脑却在这一瞬冷静下来,在保与不保之间作出了抉择,三皇子既敢呈上这些信笺毕有后手等着他,温玉衡他是保不得了,可饶是四皇子已作出决断,在晋文帝面前他亦要为其喊冤,仅仅是不能再其面前留下一个凉薄冷情的印象,试想,若连自己的亲舅舅都坐视不管,这等人又何谈仁心二字。
三皇子未曾生病之前,一直受晋文帝教导,论揣摩帝心诸皇子皆不敌他,他这些年一直牢记晋文帝曾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为帝者需有一颗仁心。
“父皇,儿臣不相信舅舅会作出这样的事,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隐情,还请父皇还舅舅一个清白。”四皇子紧紧抓着三皇子的手,哭诉而道,双腿微微打颤,若没有三皇子为支助此时必然支撑不住。
晋文帝并不意外四皇子有此一说,到底是自己嫡亲的舅舅,素来又对他关怀有加,他又怎会对他有所疑心,可这信已可为物证,岂是他几句话便可开脱的。
“朕只问你,这笔字可是出自温玉衡之手?”晋文帝脸色阴沉,沉声问道,火气已涌上心头。
四皇子张了张,别开脸去,阖眼道:“是与舅舅的字迹相同,父皇,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这字有相似之处并不奇怪,说不得是有些人蓄意临摹舅舅的字迹以行诬陷之事。”
晋文帝冷笑一声,这笔字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说形有相同尚且说得过去,可笔锋之处却也如出一辙,这岂是相似二字可以解释的。
“人都说字如其人,可惜这一笔骨力遒劲的好字。”晋文帝冷声讥讽道:“朕当年曾赞他写的一手好字,似其风骨,不想朕竟是有眼无珠之人。”
四皇子露出羞愧之色,低声道:“都是儿臣的错。”
晋文帝还不至于迁怒到四皇子的身上,冷哼一声,道:“你何错之有,你素来在宫里养病,他便是你的舅舅你又怎知他行事如何。”
三皇子闻言半掩的眸子闪过一道冷光,心中冷笑连连,他父皇这点慈心通通都用到了老四的身上,这才助涨了他的野心,可笑父皇一直不知他眼中的好儿子是何等心狠手辣之辈。
“让冯百川前去拿人吧!若查实,温玉衡死罪无恕,九族皆判流放之罪。”晋文帝厉声吩咐道,温玉衡是正儿八经的国舅,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是打了他的脸。
晋文帝话一出口,四皇子身子一晃,便厥了过去,三皇子不知是不是惊中出乱,竟没有接住四皇子,由着他跌倒在了地上,吓的殿内的内侍一窝蜂的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扶起四皇子,又依晋文帝的命令,把人抬进了里间,另有内侍去唤了太医来。
太医诊脉后只道是一时气血不畅,导致晕厥,只是四皇子身子骨素来不健,还需仔细将养些时日才好。
晋文帝闻言一叹,见四皇子面无一丝血色,唇色更是苍白的惊人,伸手握住其手,竟是骨节分明,只有一层肉皮包裹着,眼底竟是一酸,他这儿子,怕是要走到他的前头去了。
三皇子面有关切之色,叹道;“四弟不知吃了多少苦药汤子,身子骨竟还未有起色,依儿臣说,不若张榜以寻名医吧!”三皇子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觉得可惜,老四这病算起来也拖了十年之久,如今人都熬成了一把骨头,偏生就不肯咽下那口气,实在是命大。
“你干的好事。”晋文帝一时心疼幼子,迁怒在了三皇子的身上,冷声斥道。
三皇子面露愧色,垂眸不语。
“温玉衡之罪行务必查实,他家老太太年事已高,又是皇后之母,不可让侍卫动粗。”晋文帝沉声吩咐到,等三皇子应下后,又添了一句:“她那样大的年纪受儿子所累也是可怜,便无需收监了,你代为安排妥当吧!”
三皇子明白四皇子这一厥唤醒了帝王难得的心软。
“儿臣把温老夫人安排回刘家可行?”三皇子轻声询问道,他口中的刘家正是温老夫人的娘家,如今当家作主的是她嫡亲的侄儿钦天监主薄刘垣。
“暂且如此吧!温玉衡之罪既物证俱在,即日便审,给你王叔一个交代,也早日安他在天之灵,切记,莫要让他重蹈端宁侯的覆辙。”晋文帝沉声吩咐道,挥手打发了三皇子与姚颜卿离去。
姚颜卿与三皇子齐声告退,转身前却抬眸用余光窥了眼晋文帝脸上的神色,一早的阳光总是充足的,斜照进室内,使得大殿分外的明亮,可打在晋文帝的脸上却显得有些晦暗莫测,姚颜卿垂眸沉思,却也想不明白晋文帝对于两位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是否心知肚明。
帝心难测,姚颜卿无声一叹。
第73章
晋文帝既下令让冯百川拿人,已表明了他的态度,温玉衡的种种罪状不论真伪已有了定论,只可惜温家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作为皇后娘娘的娘家,四皇子的外祖之家,温家自认为会与晋唐长存,是以温家老夫人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兵并未露出慌色,反倒是挺直腰脊,厉声呵斥。
温家老夫人是正一品的诰命,哪怕是冯百川见了她也需上前见礼,更何况她的女儿又是中宫皇后,饶是冯百川奉命行事轻易也不敢对她对粗,尤其是在圣人有所嘱咐的前提下,冯百川见她挡在一众子孙身前,眉头紧紧皱着,沉声道:“老夫人,本官奉命行事,虽敬你三分,却也由不得你如此放肆,藐视君威,你若在所有阻拦,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放肆,我温家乃是忠臣之后,岂能是你这等奸妄之人可以冒犯的,我看今天谁敢动我温家人。”温老夫人厉声喝道,手指着冯百川的方向比比划划。
姚颜卿进屋时,正见到这样的场面,那妇人的手险些指到冯百川的脸上,而冯百川一脸怒容微敛,眼中却冒着火星,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似乎下一瞬就要折断眼前这只不规矩的手。
“冯大人。”姚颜卿略一拱手,打了声招呼。
冯百川退后一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抱拳道:“姚学士怎么过来了。”
姚颜卿微微一笑:“殿下担心冯大人为难,便让下官过来瞧瞧。”说完,一双寒星似的眸子看向了温老夫人,他人生的极是好看,可看人的目光又冷又沉,让人脚底板都冒出冷汗来。
“老夫人这是何意?您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又不是民间粗俗村妇,应知抗旨不遵乃是大罪。”姚颜卿挑眉问道,似有不解。
温老夫人冷冷的看过去,冷笑一声:“你又是什么东西。”
轻蔑的目光姚颜卿上辈子见过了,那些曾用轻视的目光,奚落的言语欺辱过他的人最后都被他踩了下去,是以姚颜卿并未动怒,仅淡淡一笑,道:“本官是圣人的侍读学士,亦兼监察御史一职,恰好也是负责令郎案子的审官之一。”
温老夫人因这句话而怒火中烧,指着姚颜卿骂道:“都是你们这些奸妄之人在圣人面前进谗言,污蔑我温家百年清誉,我要进宫面圣,把你们这些人的恶行一一告知于圣人。”
姚颜卿露出轻蔑一笑:“本官等着老夫人面圣那一日。”说罢,与冯百川道:“冯大人,殿下已在刑部大牢等候,您看咱们是不是尽早待人回去复命的好。”
姚颜卿话音一落,温老夫人已面目狰狞的喊道:“我看谁敢,我要进宫面圣,要见皇后娘娘。”她双目赤红,目光似要吞噬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