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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回道:“它的地位自己变低的。”
“可宋代时候的定窑不是官瓷吗?”
王会长对此是大为不解。
陈松点头道:“没错,在汝、官、哥、钧诞生之前,也就是北宋末期之前的一百多年,定窑一直是官窑,属于老大的地位,有的记载将定窑排在了前面,如明代谢肇的:柴窑之外,定、汝、官、哥,皆宋器也,他把定窑仅排在柴窑之后,说明在仁宗英宗时代的汝窑出现之前,定窑瓷器在北宋朝廷之中的地位基本上属于北宋皇室用器,一般贵族还使用不起。”
“这个我知道,只是自古不是从上到下都是崇尚白瓷吗?这定窑属于当时最白的,也是其它四个宋代窑口不能比拟的,这汝窑的出现也不至于让它的地位差那么远吧。”
王会长还是一脸疑惑。
从五代时期开始,定窑一直是五代国君,辽,金国君的御用器,哪怕后来宋国君放弃使用,定窑在民间的声望一直都很高,北方民族有一样尚白,这种对白瓷的喜好一直延续到蒙元,明成祖朱棣由于长期生活在北方,也喜欢白瓷,还烧出了甜白瓷。
1969年,在河北定县有两处塔基出土了大量宋代定窑白瓷,最高的一件达61公分,是一个国宝级的净瓶,而塔基的年限在宋代初年,足以表明定瓷在当时的地位崇高。
“宋徽宗崇尚青瓷,用大量青瓷来替代白瓷。”
陈松沉思了下,道:“宫廷中使用的定窑不仅仅是白色,当时还烧造了各种颜色,根据颜色不同,分为红定,也叫紫定,墨定,也就是黑定,还有绿定,再有就是仿照磁州窑的刻花效果,白瓷最早时候是地位很高,但从宋徽宗开始就没落了。”
“你意思是说白瓷与最高统治者的审美有冲突?”
王会长眼前一亮。
这的确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今天艺术品的欣赏范围非常广泛,但在古代,可供艺术陈设的东西没有现在这么多,以致审美目标都比较集中,尤其宫廷当中,使用哪种瓷器都是皇家去定调子。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管皇帝有意还是无意,只要他经常欣赏某一种东西,所有的人都会跟上,如果皇帝对白瓷没有兴趣,一定会改为青瓷。
王会长问道:“白和青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颜色,这喜欢白瓷的审美一旦养成,就算宋徽宗喜爱青瓷,也不可能一下子所有人都能接受和转变,这从上到下之人都几乎没有过渡的选择青瓷又是何解?”
“瓷器追求白的过程,不是突然一天就变白了,是一点一点变白的。”
陈松指着定窑划花八棱大盌,道:“我们看到定窑的白不是纯粹意义的白,还是带有牙白色,就是像这种颜色,白瓷在北齐就已经有了,不过那个时候的白瓷都发青。”
“难怪了。”
王会长心中了然。
这白色不纯,都带青,转换成用青瓷,也有一半的熟悉感,并不会让人有过多的抗拒。
陈松继续道:“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定州的归属还有工艺的衰退。”
“我怎么漏了那么重要的一个信息,难怪一直想不通。”
被陈松一提醒,王会长瞬间恍然大悟。
他整天和古玩接触,对历史上的大事件也有一定了解,日常中习惯去辨别古玩的真伪,只知道大致的含义和历史,几乎不去深思其为何如此,而同行的人也很少去深入研究古玩背后的真正成因,基本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陈松一句定州的归属就将本质性的成因说明。
河北曲阳是著名的战国中山国之地,历史上一直是北方军事重镇,定窑瓷器,在唐代文献中罕见,直到五代时期才开始崭露头角。
定窑的年代划分,就是根据工艺成熟性来分为四个时期,但收藏家说的定窑,指的是后三期的定器。
第一个是唐早期到中期,此时的定窑为初创到成熟的初级阶段,完成了从黄釉瓷到白釉瓷的过渡,但多数仍然使用化妆土,瓷器较粗,也很少见,很难和其他唐白瓷区分开来,基本多称为唐白瓷。
第二个是晚唐五代到北宋早期,为定窑历史上第一个高峰,产品胎体洁白,瓷化程度极高,北宋早期还有瓷窑税务官在定窑烧瓷收税的碑文,精品在五代佛寺地宫和辽国贵族墓葬出土。如曲阳五代同光二年王处直墓,合肥保大四年杨氏墓,赤峰辽应历九年卫国王墓,北宋太平兴国二年定州静志寺塔基等。
第三个是北宋中期到晚期,在仁宗之后到徽宗时期的定窑虽然已经不入禁中,但精品纷呈,定窑发明了覆烧法,注重装饰,开始出现了印花瓷器,如熙宁四年镇江章泯墓,北京丰台辽重熙二十二年王泽墓等,从定窑出土器宋墓较少,而辽墓大增就可以看出应该是和北宋早期真宗命各州烧制青瓷器,国内审美风向从尚白转到尚青有关,但定窑瓷器还是宋徽宗政和宣和年间最佳。
第四个为金代到元时期,北宋灭亡后,定州落入金人之手,和南宋朝廷没有了任何关系,定州成为北方金国之地后,不少当地熟练窑工举家南迁,对金国定窑的生产影响很大,由于金人尚白,所以定窑瓷器依然得到金统治者的喜好,不过,由于文化水平不高的原因,女真金人兴国不久,对于艺术品和日用品没有南宋君王那种需求和品味,就从根本上降低了对瓷器的品质和艺术要求,为了提高生产量,还开始出现模制,不再动刀作胚,直接用模子大量生产,所以定窑瓷器已经不是宋瓷,而是金瓷,这也是定窑瓷器进入衰落期的重要原因。
王会长笑问道:“我这件定窑划花八棱大盌能到代吧?”
到代是指物件达到对应的年代,或称“够年份”,通常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年代和款识相匹配,另外一种就是针对没有款识的,年份要求达到制作的巅峰时期。
王会长的意思就是问定窑划花八棱大盌的年代能否到达制作的巅峰时期,也就是北宋时期。
“绝对能到,这典型北宋的器物。”
陈松笑道:“这工可不简单,虽然是划花工艺,但花纹的立体感十足,要不是整体的面高度一致,说是浮雕都没问题。”
划花对工匠的技艺要求十分高,需要在尚未干透的陶瓷器表面用木刀,竹条,铜铁制器等尖状工具浅划出的线条状花纹,形成图案,其间不能有丝毫差错,全部图案得在胎体泥料干透前完成,不然就前功尽弃。
王会长大笑道:“哈哈,那是啊,毕竟它的底蕴在,曲阳的雕工可是自古一绝。”
曲阳是石刻之乡,盛产汉白玉,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的浮雕就是曲阳人民捐的材料,曲阳人民雕的,这种雕刻手艺是祖辈相传,百物相通,定窑瓷器要是没有精湛的刻工那才会让人觉得不正常。
陈松点点头,问道:“这件多少让?”
王会长眉头一挑,笑道:“八百方。”
“八百方?”
陈松一愣,深深皱起了眉头。
据他所了解,能到北宋的定窑器,无一不是精品,加上它出名甚早,自古就被世人追捧,又是御用器,市面上踪迹难寻,千金难求,没想到只开价八百万。
要知道昨天的墨地三彩绣球花卉太白尊开价也只不过是五百万,但这两者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相比之下,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因为这件定窑划花八棱大盌实在太便宜了,又或者说墨地三彩绣球花卉太白尊可能是自己买贵了。
王会长看到陈松默不作声,急忙道:“玉尊,只要你诚心要,这价格都好说。”
“嗯。”
陈松看着王会长的姿态,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准。
这件定窑划花八棱大盌的价格低得实在让他不敢相信,因为老头子有很多墨地三彩的瓷器,唯独北宋的定窑却只有两件,当时在教他们的时候,不知道感慨了多少次定窑的稀有和昂贵的价值,而看王会长的神色,明显是诚心诚意,倒不像是坑自己。
到底哪里出现问题呢?
陈松一时间感觉头很大。
要是打眼也就算了,一了百了,关键是藏品都没问题,而是王会长出让的价格实在让他琢磨不透,这对藏品行情的不了解,完全成了他目前的死穴。
忽然,陈松被定窑划花八棱大盌口沿的铜边反光刺了下眼睛,心中一动,问道:“这铜是后加的,里面完整吗?”
“这......”
王会长苦笑道:“我还真不知道,我到手时候它就是这样,这包的铜也是有年份的,所以我也没拆开检查。”
“这样啊……”
陈松不由陷入了沉思。
器物无论是镶嵌还是包边,只要用金属做花饰的地方,很多时候都是为了掩盖瑕疵,尤其是有年份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