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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来回瞧了郑娥与萧明钰,看他们穿着打扮和言谈举止,想来也是什么贵人。她一路上奔波已是累极了,略一思忖便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几个头,口上道:“小女子乃是桃溪县的人,姓关,名山月。家父做些小买卖,在县里倒也算得上是宽裕的人家。家母早逝,当父亲也不愿续弦,只是一心抚育我和哥哥长大。后来哥哥中了秀才,娶了嫂嫂,我们一家人倒也算得上是安乐。只是没想到前几月忽然县衙里忽然来了人,说是要替上头的贵人选美人,我家嫂嫂生得美,竟是叫人看中抢走了。哥哥上前拦了一下便叫人打得重伤,县里头也没大夫敢给他治病,最后竟是不治而亡……”
关山月是秀才之妹,倒也算得上是识文断字,故而说起话来也有条有理,只是提起这些事仍旧是难掩悲色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语声低低的:“家父老年丧子,亦是气得大病而逝。不过短短几月,我家竟是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我想着自己横竖不过一死,干脆便卖了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东西来京城告状——想来天子脚下,也应是讲道理的……”
说到这儿,她悲痛中又带了些羞窘,小声的解释道:“只是,我平日里甚少出门,行李与盘缠都叫人偷了去,没法子才想着要来山上的寺庙里借宿几日,也问一问情况。没想到,半路上就晕倒了,多亏了小娘子好心搭救。”
听到这儿,萧明钰也蹙了蹙眉——关山月见识少,自然不知道前几个月,太子正好大张锣鼓的给皇帝送美人。如果抢了她嫂嫂的“贵人”真就是太子或是皇帝,那可就是没处讲理了。
不过萧明钰听到这儿也不知道郑娥为什么要带着女人来,只好又抬眼看了看郑娥。
郑娥便咳嗽了一声,温声问了一句:“不知你嫂嫂姓甚名谁,若是可以,我们倒是能帮忙找找,也好查出这幕后之人。”
关山月不疑有他,连忙开口道:“我嫂嫂娘家姓成,名叫娇娇。”
郑娥给便边上的丫头使了个眼色,把关山月给搀起来,扶走了。等关山月离开了,郑娥这才开口道:“我昨日入宫的时候听二娘提起了几句——宫里头有个姓成的美人有孕了,正好就是太子送的人……”
这一下子,便是萧明钰都蹙了蹙眉头——成氏本就是有夫之妇,倘若真叫人送入宫里头,虽不知她是如何漫过那上上下下的人的,可日后身份揭开了,皇帝背着一个“强抢人妻”的罪名自是不太好看,心里头也难免会埋怨惹出这事的太子。而且,最要紧的事情,成氏腹中那孩子,如果月份接近的话,说不得就要被人按上一个混乱皇室血统的罪名。
又或者,这事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给太子设的局?毕竟,再过几日,楚王和吴王就要入京了,这事情要是闹开了,火上添油的肯定不少。
萧明钰蹙了蹙眉头想着事情,很快便又冷静下来了,笑着回过头去安慰郑娥:“你能想着把事情告诉我,这很好……”他伸手揉了揉郑娥的发顶,微微笑起来,“总之,一切都有我,你不必担心的。”
萧明钰的手指修长白皙,轻轻的在发间拂过的时候,态度亦是十分的温柔。
郑娥以往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可现今抬头看了看萧明钰那张脸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日里与二公主看得那些画册。一时间,仿佛热血上迸,她整张脸都涨红了,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了,就像是触电一般的把萧明钰的手给推开了。
萧明钰愣了愣,忍不住垂下眼去,试探着叫了一声:“阿娥,怎么了?”
“那个,我,我昨天去宫里头了,”郑娥本是想要解释几句,最后声音不知怎的越来越小,几乎细弱蚊蚋,“还和二娘看画册了……”她也不知道二公主嘴里那么平常的事情到了她这儿怎么就这么羞人。
萧明钰有些摸不着头脑:“……嗯?你喜欢谁的画册,要不我叫人买了送你?”
郑娥面上染霞,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瞪了萧明钰一眼,“咻”的一声站起来,直接道:“我先回去了。”
萧明钰一怔:“……现在就走?”他们都没说几句体积话呢,难不成刚才他真的那句话得罪人了?
郑娥气哼哼的,重重的迈开步子,蹬得地上都起了尘:“现在就走!”
萧明钰只好跟着站起来,只好怀着“将功补过”的心情,亲自送了她到门口。
偏郑娥这会儿又羞又恼,板着一张大红脸,根本就没理会边上的萧明钰。
萧明钰瞧她模样,实在有些不放心,回了屋子仍旧忍不住的琢磨着,甚至还不耻下问的与边上的得福道:“我适才那句话说错了?阿娥她今日怎地这么生气?”
得福虽说是个去了根的内侍,但这上头却着实是个机灵的。难得比主子聪明一回,但他还是很低调含蓄的,小心翼翼的在边上提了一句:“二公主马上就要出嫁,这会儿看的画册自然不一般。”
萧明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二娘她拉阿娥看了……”萧明钰顿了顿,淡淡的挤出三个字,“春宫图?”
得福点了点头,小声接着道:“郡主年纪轻,这上头难免有些羞。您又问她喜欢什么,要买了送她,她自然觉得难为情。”
萧明钰被得福这般一说,立刻就想起了适才郑娥那张微微含羞的面容,心中一动,不由得道:他可是等了好几年才等到郑娥开窍,本还以为下一步得要再等一段时间,哪里知道……简直是天算不如人算,什么都比不上有个好妹妹啊!
这一刻,萧明钰简直对宫里头的二公主满怀感激,认真想了想,转头与得福吩咐了一句:“唔,上回长卿不是看中了我那几本古食谱吗?你替我理出来,一起送去给他吧。”反正二公主什么也不缺,倒是不如直接给张长卿送东西,说不得二公主还更高兴呢。
得福连忙点头应下,忽而见萧明钰沉默片刻,有些迟疑的开了口:
“……对了,”萧明钰低头看着桌案,仿佛要把上面那一套简简单单的青玉茶壶和茶盏看出一朵花来,神色沉静,故作从容的道,“你顺便替我也那几本那样的画册来吧,要选些好的。”
做丈夫的,可不能在这方面叫人小瞧了去。
第68章
得福得了吩咐倒也不急,反倒是磨磨蹭蹭了一会儿,等那头平了绮思的萧明钰回过神来,这才接着问道:“那位关姑娘,怎么安排?”
萧明钰随手摆了摆:“随你安排吧,”他顿了顿,随即又加了一句,“再如何,那些戏都得等二皇兄、三皇兄他们来了才能开演,这时候倒也不急……”
萧明钰一面说话,一面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便瞥了眼还等在门边的得福:“还不赶紧去办事。”至少也得先给我拿两本画册来啊!
得福如梦初醒,立刻礼了礼,连忙起身出去了。他先去把那位被留下来的关姑娘安排到边上的厢房里,口上道:“既然姑娘原就打算是在法慧寺寄宿几日,那便也不必客气,便先住下吧。只是……”大约是跟着萧明钰跟久了,得福倒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唬人的把戏,“只是那位夺走你嫂嫂的贵人身份特殊,事情没有处理完之前,希望姑娘你能小心些,尽量不要泄露踪迹或是消息。”
关山月面颊微红,眸光一动,连忙垂下眼,细声道:“是,我知道了……”她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似是有些难为情,但还是极认真的加了一句,“还请你替我向你家的主子道声谢,多谢他收留之情。”
关山月在桃溪县里生活了十多年,虽说早年丧母,但是父兄对她却甚是娇宠。故而,关山月的眼界倒是颇高,挑挑拣拣,一直拖到十七岁了也没有嫁人。此回,她干脆利落的卖了家当上京告状虽说是破釜沉舟之下的举措,可这一路上的种种无法忍受的艰辛也磨去了她大半的坚定意志,不由有些沮丧灰心。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到:倘若早前我不挑剔,早早嫁了人,这时候或许便有人能陪我一起上京,那我也不必吃那些苦头了……
爱情有时候不讲条件、不讲缘由、不讲道理;可是有时候,它又是讲条件、讲缘由、讲道理的。
至少,在这样的时候,关山月见着萧明钰这样一个仪表出众、言谈清贵的男人——这个她此前从未有机会能够接触到的“贵公子”时,她那颗从来没有动过的芳心也不觉跟着动了动。她心里头甚至还暗暗的打算起来:那位姑娘被称作郡主,这位公子能与她那般往来,想来身份也是不低,只是不知为何竟是到了寺庙里?虽说,自己出生低微,如今又孤苦伶仃,似是有些高攀不上,可大户人家的公子应该也有些偏房或是妾室吧?要是对方是那位公子那样的,她,她其实也不计较这些身份地位的?
更何况,山寺寂寞,那位公子身边又只有一个半大不小的仆人,实在是有些委屈了,自己这时候又正好来了,岂不是天赐良缘?
关山月自己心中径直打算着,口上自是委婉羞涩的与得福打探了几句。
得福倒是没想到关山月竟是敢打起萧明钰的注意,随口与她说了几句便要起身离开了——他还有食谱没送出去,对了,殿下那边要的画册可得好好挑一挑,要不然以后出了事指不定自家殿下会怎么迁怒自己呢。
这般一想儿,得福也不耐烦再与关山月多说,拱了拱手便起身离开了,留下关山月一人捏着帕子咬了咬唇,气咻咻的转身合门休息去了。
得福动作倒是极快的,不一会儿便把那几本张长卿但是心仪的古食谱挑了出来,交给下边的人送去泰和长公主的府上给张长卿,自己则是亲自精心挑了几本画册给萧明钰送去。
至于张长卿收到古食谱时候又惊又喜的感觉自是不用再提,他甚至还忍不住跑去问了郑娥:“魏王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竟是还特意叫人给我送食谱……”
郑娥:这个大概是二公主的旺夫旺出来的吧……总之,郑娥一声不吭,红着脸就把张长卿给推了出去。
而另一头连夜专研画册的萧明钰则是看着看着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虽说画册的画工都好得很,笔触细腻,上面的美人也是极尽想象的妍丽,乃是人间少见的殊色,各种姿态引人入胜,迤逦动人。然而,他一点也提不起劲来,看几眼便觉得矫揉造作,实在无趣……
大约是椅子上睡得不大舒服,半梦半醒的时候,萧明钰倒是做了个迷迷糊糊的梦。
他梦见郑娥坐在他的膝上,就像是一只乖乖的小奶猫似的窝在他怀里,与他一起看桌子上的画册。她满头青丝如云一般的披洒而下,细细软软的发丝时不时的拂过萧明钰的脖颈和耳侧,犹如吹皱了一池春水和春光的三月春风一般。
萧明钰微微垂首便能闻到她发间的淡淡幽香,仿佛是指腹间摩挲着的轻纱,轻轻一捻就会碎开一般的薄香。他把头垂下去,半靠在郑娥的左肩,正好也能透过她去看那正摆在桌面上的画册。
犹如玉雕出来的纤指正漫不经心的按在画册上,被画册上浓艳的颜色一衬,更显得白腻如瓷,在柔和的灯光下几乎盈盈生辉。郑娥似是漫不经心的往后靠了靠,指尖在画册上轻轻一移,笑声柔软如玉珠滚落,还带着几分不经世事的天真:“四哥哥,你看这个动作怎么样?”
那画册上俨然是一个男人大马金刀的坐在靠椅上,女人披着件海棠色外衣坐在他的膝上,一面仰头去吻他的唇,一面伸手在……
……在那个地方……
那一刻,画册上女人那张模糊的脸仿佛变成了郑娥的脸,那刻板的画一下子就变得活色生香,令人怦然心动。
怪不得,连佛祖都说“爱欲莫甚於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赖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无能为道者矣”。而他唯一的欲、唯一的色,皆从郑娥而起……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背对着他的郑娥忽而转过身来,纤手按在他的肩头,轻轻的仰起头,用珠玉一般的贝齿咬住萧明钰的嘴角,然后……
然后,萧明钰就醒了。他盯着书桌前那摇曳的烛光和看到一半的画册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法慧寺的后院里。
随即,萧明钰一脸复杂的低头看了看有些湿了的裤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般的地步。
好一会儿,萧明钰这才理好情绪,沉着脸,咬牙开口叫道:“得福!”
在边上隔间候着的得福听到这声音,一咕噜就醒过神来,隔着门板回道:“殿下,可有吩咐?”
萧明钰古怪的沉默了片刻,道:“替我准备热水……”他顿了顿,咬牙切齿的加了一句,“还有,拿个火盆来。”
作为一个去了根的内侍,得福虽然知道些男女之事,但是对于萧明钰此时的处境仍旧是有些不明所以。他也只当是萧明钰越发难伺候了,但他到底久经考验,一声不吭的就给应了下来,打着哈欠起床做事。
等得福拿来火盆,伺候完萧明钰沐浴,这才有功夫去收拾烧完了东西的火盆和萧明钰的衣物。
只是,叫得福没想到的是,殿下缓下来的其他衣服都没少,好像就是少了一条亵裤?火盆里头除了几本画册被烧了所遗留下来的痕迹之外倒是还有几块烧焦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