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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准许留了这座宅子与一处庄子田地,等裴昭出来,若是安分,与祖母一道也够将养。”裴劭回道。他也要趁这日子好好盘点清算,免得交接出错,如今再看这座大宅,曾让他压抑喘不过气来的东西都将成为过去。
“那你呢?”裴明远知晓他早早作了打算将那些全都转到了母亲名下,裴昭那小崽子要是聪明的定会好好孝敬,如此也算了了,看他样子也是不打算再管。
“二叔在屏州那处的别院便让给我罢,我想将母亲安置在那,待我和宝珠成亲后再做打算。”
“你说……你要与哪个成亲?”裴明远冷不防听到这一重磅消息尤是反应不过来。
“二叔见过的,八宝楼的当家人,届时还要请二叔为我俩主婚。”裴劭眉眼蕴了笑意道。
“……她……怎会是她呢?”
当中缘由裴劭自不会与他细说,索性直白了道,“当时怕二叔觉得不妥干涉,方才对二叔说了谎,其实我早对她情根深重,此番处理过事情我要离开一段时日去汴城。”
裴明远叫他那眼神瞧看的有些哑然,显然这大侄子是摸准了自己心性的,若那当口再儿女情长的他确实难保不做些什么,可叫人直接这么说出来就有些绷不住面子,声音低了稍许,“我是那么蛮狠不讲理的人?”
裴劭就那么站着与他对视,不带任何意味。
“咳——行罢,听说在京城也是靠了人家,你的眼光也不会差,要我主婚这事我应了。”裴明远自个找了个台阶下,也与他一道站在庭院中看。
这座宅院承载了裴家百年基业,始于此,兴于传承,最终还算是个好结果。
对于裴家起落,他这一直在外的没那么深的体会,倒是以前常听大哥神神叨叨裴家的命数。盛极必衰的道理他倒是晓得的,看裴劭后面都安排妥当了便没有插话。
这般瞧看着,他又陡然想起一桩,“当初是我毁了你与苏温的情缘,你不在时,还有苏家的人送信过来,想必还是对你……可你要娶薛宝珠这……”
“苏温是裴昭喜欢的人,二叔应该知晓,我从不与裴昭争。”是让,可他却不愿让裴昭知晓薛宝珠的存在,是一丁点都不能忍受的私欲占有……
第106章桃花泛
又是一年桂花飘香,薛宝珠回到永安镇的那日苏牧山亲自来道贺,并定了三日后在八宝楼设宴接风,还请了不少乡绅来,摆足了阵仗。加上从消息传回那日起,场面更是火热万分。
“小掌柜,要不还是子阑来罢,你出去招呼人就是了。”方婶看薛宝珠窝在厨房里不出去,忙是过来搬。
薛宝珠一点都不想去应付苏牧山他们,就把能说会道的段其峰和方婶推了出去,“你们俩且招呼着,这顿便由我亲自来做,不枉费走京城这遭。”
两人不得法子只得出去笑脸相迎。
即是一桌子,薛宝珠做的都是上的了台面的大菜,鸡鸭鱼肉不可少,还有几道别出心裁的,例如桃花泛,源自鲁菜的海鲜锅巴,只不过所浇的芡汁儿里没有干贝、鱿鱼和海参,而只是用了桃花盛开时节的春虾拆解出脆嫩的虾仁冰冻着。那时节冰雪初融阳光普照,春虾生长迅速却少受腥气干扰,味道格外新鲜。用虾脑煸出的嫣红油脂加上糖、醋、姜丝儿等调料熬成滚烫的浓汁,当着食客的面儿刺啦啦挥洒在炸得酥香的散碎锅巴上,便成了桃花泛。
陈员外用手扇了扇,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白雾升腾中酸溜溜的甜香蹿入鼻腔,勾得人食指大动。再往桌上看,焦黄的锅巴上慢慢溢了红汁,点染着粉红的虾仁,宛若妖娆桃花;芡汁浸润锅巴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又仿佛春日隐隐作响的春雷。“好一道艳丽鲜甜、有声有色的桃花泛!”
这可不单是讲究色香味形了,调动五官充分体验菜的精妙,简直是奇了。
苏牧山亦是满意点头,等薛宝珠盛上最后一道重头戏牡丹燕菜便招呼她坐下。要说如今换了个新知州,是个再耿正不阿的一人,一眼看穿了苏牧山的油滑投机,绩效公事上多紧箍他,倒是让这苏牧山不得不时刻绷着根弦不敢动旁的心思,做事也比以前正派了许多。
薛宝珠自然不好再回绝,倒酒宴客。席上还有王大虎,他如今还在衙门当差,不过受苏牧山重用,成了左膀右臂,可还是委实应付不来这场面,不过是因为八宝楼对外是他的名声被拉来作陪,故一上席便要了最烈的酒,索性先把自个灌醉了好及早撤了。
“虎子叔,你喝慢点。”薛宝珠看他那个喝法着实惊着,私底下让人备了解酒汤,不过还没等吩咐下去便听到方婶早早做了准备,她诧异片刻就又被苏牧山找了说话。
打从京城里回来,沿途做的计划便有了实施的空档。海鲜运输的那条线虽然也给了出去,可这一年多也给她攒的本儿都直逼几家八宝楼的收入,这一笔是她自己打理的,她将一部分抽出作为开设分店的本钱,交由段其峰去做。
眼看本城的三家越来越有起色,虽然也有波折,但总算都是经历过的,底下人也都有了经验,听说要开分店那也是高兴的,尤其是薛宝珠带出来的厨子,像赵子阑这种能在新店独当一面,年末自有一笔酒楼盈利的分红,那可是眼馋死人的。
而原本在汴城首屈一指的醉霄楼如今被贴上封条,转到了苏牧山手下,苏牧山同自己说的,便是这桩。合着压在他手里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赠与薛宝珠,苏牧山的算盘打得好,旁个不清楚,他可是知道薛宝珠是面见过圣上,入了太后眼的,何况还有镇国夫人有意收做义女的消息,越发不敢小看这位的本事。
“苏大人这般热忱倒教我不好意思了,不过醉霄楼那处我本来也是有意的,照市场价开就是。”薛宝珠含笑婉拒道。
“噫,小掌柜替汴城挣了那么大个面子,这是本官的一番心意,就莫要拒绝了。”苏牧山打定主意要与薛宝珠扯上因果,自然是卯足了劲儿演戏。
薛宝珠又敬了一杯酒,忍着涌上来的恶心道,“民女知晓大人爱民如子,也是两袖清风的好官,怎可为我破例,一码归一码,晚些我带底下人亲自上府衙一趟详谈,今日便不谈了,好好喝酒才是。”
苏牧山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乎无力可也强求不得,便借着喝酒转了局面,不再执着这点。薛宝珠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实在不想与苏牧山扯上什么关系,这一顿下来,她自然酒也喝了不少,有些泛起迷糊。
等被方婶扶着回去歇下的时候,恍惚看到虎子叔在扯方婶的衣袖,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自个就昏睡过去了。
八宝楼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原本不打算在汴城开设分店,也因为醉霄楼关门的缘故并过来重改,挂了一致招牌,竟是一共有了七八家,合上外地的,短短两月近有十五家,新店都是由老店的人分出去再招新人,一批带一批,环环相扣上手极快,而叫薛宝珠觉得夸张的是她的徒子徒孙竟有那么多了。
秋风起,薛宝珠窝在房里捏着毛笔给裴劭写信,一壁看着来信傻傻乐着,这人在要来找自个的时候接到了圣旨,一下跃身成了皇商想来也是件很慌乱的事情,要处理的事也势必要多,所以薛宝珠也没埋怨他迟了两月。
“宝珠姐,裴大哥又来信了!”方芳拿着封信跑了进来,活像只欢快的百灵鸟。
薛宝珠看着来得频繁的信笺不由嘴角轻翘,拿过了瞧,只是方打开看了一眼就把方芳推了出去。
“男已羁冠,女当笄年,
温柔之容似玉,娇羞之貌如仙。
英威灿烂,绮态婵娟;素手雪净,粉颈花团……”
那分明就是一首小黄词儿!薛宝珠捏着那纸张满面绯红,咬牙挤出浪荡子三字,那前一封是一日前到的,这封估摸时辰却是在夜里,夜里……薛宝珠咬着笔杆子一张粉面艳如海棠色。在纸上大大写上不要脸三个大字,便想塞到那信封中,可临到做完她又将纸抽出来,红着面儿在后面又写了满满一大页。
与他想她,如出一辙。
……
“那八宝楼的薛宝珠还真是奇了,这才不过短短两月,这八宝楼的名号可要遍布大江南北了去,若说后面没贵人扶持还真叫人不信!”穿着蓝布袍子的师爷站在苏牧山旁,直耍着折扇叩击在手心道。
苏牧山捏着豆子专心致志逗鸟,低低哼应了一声,却是没回头,“若是当初她肯收下醉霄楼,我现在也不用这么犯愁咯。”
谁也没料到当初从乡下来的丫头会有今日这般成就,要说起来就好像是使了什么妖术,每每被打压谷底,一眨眼便又站在了人前,且还站得高,跌破一众眼眶。小小年纪排上了十大名厨,与镇国将军府关系匪浅,酒楼生意越做越大,这么个小女娃儿让醉霄楼那老狐狸萧勇栽了,更别说往前追还有穆其闫。
“老爷,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您可知道,裴家又翻身了,原本借着庞应龙的案子裴家那是要完了啊,谁知道,谁知道皇上竟然没收了裴家家财后又将裴劭抬作了皇商,单单就是裴劭,与裴家无关,也就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那裴劭投靠了皇上,那往后……”李师爷拿了另一桩大事说,一壁留心老爷反应。
苏牧山将谷子一把按在了桌上,没了闲心喂鸟,脸色沉了下去,他原以为借着此回举报总能沾点好处,谁想竟是半点都没捞着,全叫太子那派系揽了过去,直接将他越过去了,他就是气愤追讨都没法去,更遑论那裴劭当了皇商这消息来戳心窝子。
正巧这时,苏温经过,看到苏牧山进了凉亭里行礼请安,神情郁郁。
苏牧山瞥见她那模样也是无可奈何了,他这女儿叫她娘亲给惯怀了,他费了多少心血在她身上,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却偏生一颗心挂在了那裴劭身上,若裴劭像裴昭那般好利用,他怎会拦着,可惜他这傻女儿不晓得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今时今日还生出怨怼来。当真是儿女债,生来讨债来的。
“咳咳——当初也算是你帮过薛宝珠,今个你把那套揽月明琉璃樽送去八宝楼。”苏牧山发了话道。
“是。”苏温不清楚父亲为何要如此讨好一个酒楼的掌柜,可还是乖巧应下了。她生性如此,从不敢忤逆父亲意愿,独独在裴劭一事上遵从心意却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她豁出矜持写的信传达到了,可那人却没来,这算不算回应?
“小姐,您身子不适还是莫要出去了,区区一个酒楼掌柜,哪用的着如此,奴婢代您送过去就是了。”琳琅看着小姐苍白面色在离开后当即说道。
苏温摇头,“正好,我也想去问问那位薛掌柜,殿内比试皇上遇袭那遭裴大哥可否有受伤……”
“裴劭他可好得很,一转眼撇干净裴家被皇上钦点做了皇商,近日正和婶娘合日子娶薛宝珠过门呢!”一袭黛色锦袍的裴昭闯入府中,不顾家丁阻拦便站在了苏温面前。
琳琅当下便挡在了自家小姐面前,可惜被来人一把挥开去。苏温的手就被他牢牢扣在手里,这般距离近了方才能闻到裴昭身上携着的浓重药味混着一丝血腥气。
“裴昭,你又是怎么了?”苏温想挣脱他的钳制,可奈何敌不过力气,看着这模样的裴昭有些发憷。“什么……过门?”
“你的裴大哥喜欢八宝楼的那丫头,他从始至终就没喜欢过你,只有你一个人执着那段情,而我呢,我为了你叫你父亲出卖,可悲的是我心里还想着你,我今日便带你去你父亲面前问问清楚,当日许诺该是兑现了!”
裴昭径直拽着苏温的手腕一路拖行到了苏牧山跟前,后者瞥见,当即暗瞟了眼跟来的家仆,可到底顾虑小姐安危只将人团团围住。
“裴昭你放肆,还不松开温儿!”苏牧山喝斥道,瞧向神情有些不大对劲的裴昭掩过了眼底厌恶。
“苏牧山,我问你,你当日说要将苏温许给我,若还能作数,我便抵消这笔恩仇。”裴昭念着他是苏温的父亲,咬牙切齿道。他在宗祠险些送了半条命,醒来是叫四叔给扇醒的,也是四叔告诉他庞应龙的案子苏牧山扮了个什么角色,而他偏生就是最蠢的那个!
苏温闻言双眸蕴了水光,不置信地瞪向父亲,“爹,你何时又拿我做了交易?”
苏牧山避过了苏温的视线,冲裴昭道,“本官何时答应过你这等无理要求,来人啊,还不快将小姐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