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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无忌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伸手毫不迟疑地接了剑,又问:“可有酒?”
领头人被他问得一呆,“要酒做什么?”
顾无忌朗声道:“杀他是为了本王与文相的大业,他死得其所。本王走的是王霸之路,不是什么君子,但对君子能臣,总得给个体面,敬他一杯薄酒,又何妨。”
领头人当日混在去黔西的侍卫中,自然知晓谢十一是个好官,听燕王这么说,又想到这位以后是要登|基的,现在给点方便,以后更加方便,于是还真的派人去刚离开的城镇买了壶酒来。
顾无忌亲手接过竹篮,挥退了跟上来的侍卫,一个人走到了囚车前。
作者有话要说:
*顺手把阁先组了
第79章倒文党(二)
命人打开了囚车车门,谢十一缓步出了囚车,站立一边。
顾无忌将粗陶酒杯置于车辕上,算着时间,缓缓倒满了酒。
谢十一这一路来,从未开口,捉他时就没辩解半句,现下也沉默着。
顾无忌随手将利剑插在身旁的泥地里,抬手端起其中一杯酒递过去,谢十一也就接了过来。顾无忌一挑眉,想着谢十一如果还是那个呆头鹅性子,恐怕被|捕当时就气得破口大骂,非得讨个说法不可,这时也不会乖乖接了酒去,而是泼自己一脸吧。
还真是长大了。
比谢十一小好几岁的顾无忌,脸上露出一个慈父般的笑容,海鸣低头咳了一声,顾无忌这才拧成奸臣似的邪笑,也举杯道:“谢大人,本王也不想杀你,无奈造化弄人,要怪,就怪您投错了胎,有谢相那么个好哥哥吧。”
说完,他一仰脖干了酒,谢十一似乎还呆着,过了半晌,也举杯一敬,说了句“我大哥是好,燕王殿下不用太羡慕”,说完,也饮尽了杯中物。
顾无忌面上没再露出什么情绪,只是缓缓拔出了身旁的利剑,海鸣在一边看戏还带内心评语,小谢大人真是会戳人软肋,殿下可不就是羡慕么。
利刃当前,谢十一不知燕王的安排,四周俱是文党走狗,他心知顾无忌要取信于文党,于是也做好了引颈受戮的准备,一派从容,本来想交待两句遗言,但左右不过是希望大哥替自己孝敬娘亲的话,说不说也没多大区别,反而给燕王招疑,也就放弃了。
顾无忌一挽剑,剑风厉厉,谢十一闭上了眼。
耳旁终于传来一声低微的鹰哨,顾无忌的厉喝炸响在谢十一耳边,“杀!一个不留!”
金石迸裂,刀鸣剑啸。
只不过一刹那,谢十一急忙睁眼查看,五名锦衣卫跪于燕王身前,而四周,尽是文党走狗的尸体。
燕王接过首领那人手中的密信,看完丢给海鸣,海鸣单手一握,那密信便碎成毫末,随风而去。
“一五掩埋此处痕迹,留具尸|体换上谢大人的衣物。三七先行,去下个城镇准备替换的快马。四二,用文党密信传出谢十一意欲潜逃伏诛的消息。海鸣,联络川府暗桩,立刻派人来乔装成文党走狗,天明之前务必赶来。其余人随我在林间扎营露宿,明日起,非文党势力范围,咱们便加紧赶路。”
他语气快而不急,调兵遣将妥妥当当,众人应命而去,显然也将他当做主子。
谢十一松了口气,对顾无忌感谢地一拱手,自觉跟了人去换衣。
他这样识相,海鸣心中的郁气才散了一点。
“臣不明白陛下深意”,但夜间谋谈,说到密信内容,海鸣还是没沉住气,马车外赶来的暗桩护卫,于是海鸣不出声仅以口型道:“陛下放权放得容易,他有谢相这个情人,有底气,可他有没有为您想过,等到您继承大统,要面临的会是什么局面?陛下明明知道处处受人掣肘是什么滋味……臣替殿下委屈。”
顾无忌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地落到小几上,海鸣知道殿下发了怒,但他自认是忠心耿耿,被罚了也不后悔,干脆梗着脖子看着他。
“你不懂”,顾无忌轻声回答,“若本王并非皇叔一手带大,我也不会懂。但陛下此举,不是因为有谢相才有底气,而是他多年来一直的夙愿。”
海鸣睁大了眼,满脸不信,哪有心心念念要辖制皇权的帝王?滑天下之大稽。
“先帝的肆意妄为和文相的肆意妄为,都是一人独大的结果”,顾无忌简单给他解释,“皇叔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想出了这样的制衡,你仔细想想,从大理寺建地方分支以来的种种改变,便知不止皇权受了制约,百官亦然。”
“究竟会不会有用,本王不知。允许臣下驳回圣旨,这是千古未有之变,只有皇叔这样心怀天下的君主,才敢开这样的先河。”
说到这里,顾无忌也转了默言唇语:“若没有皇叔,本王早已是礼亲王府中一具白骨。本王生父九皇子和礼亲王,也都是不受约束、作恶多端的掌权者。也许,我本心,并不甘愿受到这样的束缚,但我到底流着与九皇子礼亲王一样的血,我怕自己也会成为他们那样的恶魔。所以,本王支持皇叔。”
海鸣被说服了大半,但仍是担忧顾无忌日后会反受内阁辖制,想了想,无声道:“谢相也掌大权。”
顾无忌低头笑笑,也无声回:“不一样的。谢相和皇叔,都‘先天下之忧而忧’,他们是真正的天下君父,真正的治世能臣。我从未见皇叔耽于一己私欲,也从未见谢相沉醉权势富贵,若他们不是这样的人,本王,也不会是今日模样。”
在海鸣听来,顾无忌这话过于自谦了,他在殿下少年时便跟着,殿下一直不都是聪明早慧的么?可既然顾无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到底也只是小小臣子,于是便道了声明白,转而说起明日安排来。
顾无忌知海鸣并不完全服气,但他也无心再解释。
有些黑暗,是没有亲眼见证过便想象不出的,海鸣身为宿卫统领之子,自小便活在阳光下,不会明白人心究竟能坏到怎样的地步,肆意妄为的贪婪欲|望,能够打造怎样的人间炼狱。
他时刻记着皇叔说过的话,这天下,是顾家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权|力,是天下最有效最好的灵丹妙药,也是天下最腐蚀人心的妖魔。
多少次,也曾被权|势名利迷了一刹眼花,身为大楚唯二的皇族之一,不必吩咐,自有天下极品的珍宝美人云集而来,还生怕他不肯赏眼驻足,予取予求。他不过是凡人,哪可能丝毫都不心动,好在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放纵。
礼王府推倒前的那一夜,年幼的他发过誓,绝对不能让皇叔失望,绝对不能变成九皇子和礼亲王那样的皇族败类。
他从没有忘。
永不会忘。
随着乔装的青省边防军士兵混进京城,关于启元帝与谢大人的流言,便渐渐闹得满城风雨。
听说,当初文党势力太盛,陛下孤木难支,为求谢大人的支持,竟然不惜与谢大人……
这谣言越传越广,文谨礼端坐文相府中,兀自开怀,谁让启元帝总是出阴招败坏自己的名声,这一次,就是以牙还牙,何况,这本就是事实,也该让天下人看看,坐在帝位上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正开心,外头管家来报,说是有人来拆相府门上的牌匾。
牌匾可是脸面,何况他的相府牌匾可是先帝御赐,谁敢动牌匾,就是动他文谨礼的脸面,是谁这么大胆?文谨礼怒不可遏,急声骂问。
管家皱着张老脸,支支吾吾地答,说是陛下派来拆牌子的,理由也很正当,相位都废了,再挂着“相府”的牌子,等同于抗旨,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