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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哦?”
韩非接着说下去:“非曾在书中读到,人们因为天狗食日而感到恐惧,可是当跃出书本,翻过典籍后,便会知道天狗食日不过天数运行一部分罢了。天狗要吞掉日月,也要吐出日月。一切本就在法度中自然运行,众生的惊惧恐慌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万事万物皆有规则法度约束,就像东升西落,春去秋来,北辰高居,无人可以凌驾于规则法度之上随意更改。”
嬴政:“公子也觉得法度是维持运行的重要手段?”
“是的。”韩非点头,“只有将一切一起归之于法度之下,作奸犯科之人才会得到惩罚,善良守序者才能得到保护。一个国家才能傲然于群雄之中,岿然不动!”
韩非的一番话引得嬴政侧目,他倒是没想到山东六国的诸多公子中竟还有人有如此见识。也许是有了共同话题,两人谈起了话来更加自在了。
时间在谈天说地中飞速离去,等到李斯前来叫人的时候,嬴政才意识到两人聊了快两个时辰了。
“师兄。”韩非冲着李斯招招手,“我可是替你招待了王上,你给我的离别礼物可要再多一点。”
李斯连连说是。
嬴政:“韩公子要走了?”
“是啊。”韩非活动筋骨,“非离韩的时间够久了,算算时间也该回去了。”他冲着嬴政笑道:“今日跟王上聊得很是开心,希望有机会再跟王上论法。不过非想大概也没有机会了吧。”
李斯颇为头疼地看着口无遮拦的韩非。他这个师弟真是自由散漫惯了。
“哈哈哈,别太死板了师兄,我去拜别老师了。”韩非挥挥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看着韩非的背影,嬴政点评:“你们师兄弟倒是不同。”
李斯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快速转了一圈后,试着询问嬴政:“王上同师弟聊得很开心?”
“只是觉得他对法的理解很深刻,所以多聊了一会儿。”嬴政看向李斯,切入正题,“今日前来是有问题想请议郎解惑。”
李斯立刻正色道:“王上请讲。”
“进宫再说吧。”
等到嬴政和李斯讨论完要如何在不影响朝局的前提下拔掉吕不韦的势力时,已经是晌午了。算算时间韩非也要出发了,嬴政让人挑了一套茶具交给李斯,让他交给韩非,算是他为他践行的礼物。
李斯离开后,嬴政便打算去夏太后的宫里告诉她刚才商议出的对策,却看到成蟜捂着头走了过来。鲜血从指缝中渗出,凝成的血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嬴政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了成蟜,让他坐在台阶上。又叫人去叫太医,结果却被成蟜拦住了。
“王兄别大张旗鼓地找太医了。祖母年纪大又在病重,实在不宜惊扰。”成蟜眼巴巴地看着嬴政,“求求你了,王兄。”
嬴政长叹一口气,先是拿出帕子替成蟜止血,又在勒令仆从不准外传后才让人退下。在确定无人听到后,他在问道:“她又打你?”
这个她便是成蟜的生母韩姬,在听说夏祖母和成蟜投靠自己后,这个女人就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成蟜,每次成蟜探望过她后身上就会有伤。
明明怕疼的人,偏偏在挨过韩姬的打骂后一声不吭。他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的。
“王兄别生气了。母亲于我我生育之恩,她心里难受等她发泄出来后就好了。”成蟜嘿嘿一笑,“王兄你看我这次没哭,是不是很勇敢。”
嬴政闻言非但没有高兴,眉头反而越紧了。他欲开口劝成蟜,成蟜却拉了拉他衣袖压低声音:“宁姊来了。”
第59章
江宁本打算去找宦者令询问关于甘泉宫的寺人的事情,刚闯过长廊便瞧见一章台宫的仆从低着头退离,她有些奇怪仆从们的举动,于是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看到正在说悄悄话的嬴政和成蟜。
看来是兄弟有私事要谈,她还是不要凑上去了。在江宁打算绕道而行的时候,她瞥见了成蟜头上的帕子,里面晕染出丝丝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江宁蹙眉,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好歹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也是会心疼的。
“好端端的,怎么受了伤了?”
“这个——”成蟜搔了搔脸颊,看向嬴政。
江宁疑惑:“你看王上作甚?难道王上你知道?”她转过头看向嬴政。
嬴政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道:“他自己一头磕在石子上了。”
“啊?”江宁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得出这么个答案,这么大人了,还能撞成这个样子,她该说摔得有水平吗?
成蟜立刻附和道:“没错没错,我就是自己摔的。宁姊你千万不要告诉祖母啊。我去找夏太医包扎了,走了!”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这滑不留手的样子,堪比当年初见的时候。
但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嬴政的问话带走了她的注意力:“你怎么在这?今天不应该和仲父安排隶书和公文格式的事情吗?”
江宁转过头说道:“这些早就做好计划了,交给相邦大人安排人手去办就好了。”
“你倒是大方,功劳说让就让。”嬴政边走边看了她一眼。
“我又不是一开始又不是为了功劳去的。”江宁耸了耸肩膀,“如果能有功劳换得一时安稳,我觉得挺划算的。”
嬴政却不赞同:“该是你的就应该是你的,你的功劳不应该冠以别人的姓名。你明明在主持编纂的时候把参与的人的名字都写在书中,怎么轮到自己的就这么疏忽?”
听到嬴政的话,江宁的心底泛起了一股暖意。在自己都顾不得功劳被抢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会替你鸣不平,告诉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不应该属于别人时,那份感动作不得假。
“有王上替我记得就好了。”江宁冲着嬴政嫣然一笑。
“当心!”
在嬴政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江宁已经一脚踩空,屁股马上就要摔成八瓣了。完了完了,这下要卧床半个月了。她一边闭眼一边为自己的尾巴骨默哀。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反而在一股巨大的托力下,感受双脚离地的腾空的感觉。
江宁咦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嬴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前面,双手拖着她的腋下,靠着上肢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拖起来了。如果要准确地形容这个姿势,大概只有辛巴出生被狒狒托起来那段最合适,只不过她跟辛巴面朝的方向相反。
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就是在小时候被院长阿姨这么举起来过,没想到今天突然重温童年了。
“我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平地摔。中谒者令大人还真是让寡人大开眼界。”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揶揄。
江宁面色一窘。
好在嬴政年轻人爱玩的脾性没有发作,而是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把她放了下来,顺手帮忙整理了她的散乱的发髻。微风浮动,宽大的衣袍忽然贴在了肩臂,挡住了徐徐吹来的春风,檀木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勾起了脸红心跳的回忆。
江宁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又热起来了。真是的,这么体贴,万一我心动了怎么办?她用自己冰凉的手给自己的脸颊降温。
嬴政后退一步,看到她的动作:“你还真容易脸红。”
“是王上你靠得太近了,男女授受不亲。”江宁一边揉脸一边嘟囔,“小心惹得谁家女子心动,央求太后们赐婚,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寡人事务繁忙,哪有时间见那些妙龄女子。中谒者令怕是要白操心了。”嬴政催促,“快走了,祖母该等急了。”
“王上,臣没说要陪你夏太后去吧。”
“我带的仆从都回去了,只能中谒者令陪着了。”
“王上你这叫压榨。”江宁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跟了上去。
因为久不见好,夏太后的宫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宫室中静悄悄的,每个人都放轻了脚步,嬴政甚至取下了腰间的组玉。
支离破碎的咳嗽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江宁跟在嬴政身后跨进室内,便看到夏太后拿着帕子堵着嘴咳嗽,好像再用力一些便能咳断脊骨。
就好像羊脂玉瓶里的绣球花,因为生命的人流失,而渐渐枯萎。
见到他们来后,夏太后招了招手让嬴政上前。
“祖母的病情不见好,还是换一副药吧。”嬴政眸中浮动着担忧的神色。
夏太后靠在凭几上摆了摆手:“不必了。只是年岁大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不必责怪汤药。”
见夏太后坚持,嬴政便不再提换药之事了,只是与夏太后说若有需要尽管向他说。
“王上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夏太后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让左右退下。
嬴政:“孙儿也即将亲政,母亲与吕不韦生出间隙,故而孙儿想在亲政后快速处理掉吕不韦的势力。”
江宁一怔,她本以为嬴政是来探病却不想竟然是商量怎么处理掉吕不韦。嘶,自己算不算间接性的见证了始皇帝拔除权臣的重要时刻?
“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夏太后有些担忧,“拔出吕不韦一人倒不难,可是他的势力范围下的官员空缺——”
确实,想除掉一群人并不难,难的是在除掉他们的后国家还能正常运作。而且还有一点,如果楚外戚趁机作大成为第二个吕不韦要怎么办?江宁想这也是夏太后迟疑的缘故。
不过江宁想相比于掣肘的“仲父”,外戚对于嬴政来说并不算什么。因为他还有李斯这把刀,这把刀会替他处理好一切的。当年昭襄王就是用范雎这把刀砍掉了楚外戚繁茂的枝叶。
“六国犹如风中残烛,正是秦国东出的机会。若六国之中出现如燕昭王者,秦国东出便难了。机会稍纵即逝,已经容不得相邦慢慢蚕食了。且孙儿有自信压住各方。”
明明听起来是十分狂妄的话,偏偏从嬴政嘴里说出来后,只能让人感到自信,令人信服。江宁感叹,这大概天生的气魄吧。
夏太后像是被嬴政说服了,她握着嬴政道:“也罢,你已经长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了。你放心去做,祖母会替你打理好一切的。”
嬴政动容。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想像这样握住你父亲的手。可我只来得及握住他托孤的手——”夏太后眸中隐隐有泪光,仿佛通过嬴政弥补了未能同嬴异人站在一起的遗憾。
“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会完成父王遗志的。”
夏太后擦了擦眼泪,又如普通人家的祖母同嬴政说了很多话。江宁立在嬴政的身后注视着这天下难得的温情一幕。她想,天子级别的墓葬规格,大概就是嬴政对祖母的追思和感激吧。
回到章台宫后,江宁才猛然想起自己今天她要去找宦者令问寺人来着。她一边快步走向宦者令做事的地方,一边在心里碎碎念,真是一遇到嬴政就容易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中谒者令不必愧疚,王上的事情更重要。”宦者令是个和蔼的老人家,据说在昭襄王的时候就是宦者令了,可以说得上是宫里的资深老人了。
江宁:“大人真是善解人意。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件瓷器,做工精巧。可惜我是个俗人,不懂它,想着宦者令是个善收集巧物的行家,它在你这比在我哪合适,赶明儿我叫人给你送来。”
“中谒者令客气了。”宦者令对其笑容,随后缓缓地说起了正事,“你托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些眉目。”
江宁扶着宦者令坐下后,自己坐到书案对面。
“我按照女子的描述核对了甘泉宫的寺人,找到了附和中谒者令所描述之人。翻了他的文书才知道,这人原来是因为在外面犯了事才被送进来当寺人的。不过也是奇怪,这人净身后便被甘泉宫的人提走了。眼下此人已经是太后身边的亲信了。”
“大人可知他叫什么?”
“嫪毐,我记得他好像是相邦的……门客?”
夕阳下,老宦官的容貌变得模糊起来。深红色的霞光令人惴惴不安,其实在听到这段经历的时候,江宁便隐隐有坐立不安之感。现下听到了这个名字,江宁的心脏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就差蹦出来了。
嫪毐,赵姬的情夫,那个撺掇赵姬发动蕲年宫之乱的嫪毐!
该死,他什么时候进宫!她怎么不知道?
“中谒者令怎么了?”宦者令察觉到了江宁的异样。
江宁强迫自己露出得体的笑容,妥善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没事。这件事情还望大人保密。”
宦者令处于深宫多年,对现下的情形一清二楚。他笑了起来;“中谒者令说笑了,今日我与中谒者令不过是在讨论瓷器而已。”
好在宦者令识趣,江宁也不必多费心思去跟他纠缠。现下他要想个法子,把赵姬和嫪毐的事情透露给嬴政,让他有个准备。
但问题是要怎么透露呢?她总不能说自己能掐会算算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