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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小人明明说了小公子三个字。”江宁颇为俏皮地否认。
嬴政:“……我就多余担心你。”
见人生气了,江宁连忙哄道:“我错了,公子恕罪。今天晚上想要听什么故事,宁讲给你听。”
“讲三个。”
“好好好,三个就三个。”
有了求生的办法,人们自然不会抗拒。在里正下达完指令后,什长们便陆续赶着牛车来送粮。里正坐在前面收粮入库,江宁则把今天的朝食逐一分给了什长们,让他们分给管辖范围中的人们。
什长看着满车的食物,不禁感叹赵姬的诚信,竟提前用自己家的粮准备了二百多人的朝食。被人夸了,赵姬自然欢喜,又同什长说起了家常。
不愧是富商之女,江宁看着与几个什长相谈甚欢的赵姬心道,一张巧嘴竟这么快与乡官们熟络了。
之前赵姬没有机会与这些乡官攀谈,如今自己为她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她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积极地融入里中。
人是群居生物,长久地脱离群体就会招来非议揣测。如果将来发生了什么,他们迟早会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既然这么有头脑,那为什么最后还站在了亲儿子的对立面?江宁着实想不明白赵姬当时在想什么。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她现在还是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在里中的人们在里正的带领下,男男女女分成几组,有人外出挖野菜打猎捡柴火、有人来帮江宁加工人们带回来的野味和野菜、有人用打回来的兽皮做冬衣。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前进,中途没有出现任何变故,着实让人倍感意外。
但江宁很快就想明白了,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活着本身就很困难了,既然有人指了一条生路,他们又为什么自寻死路呢?
“宁,出发了。今天轮到我们去拾柴了。”小陛下推门而入。
“就来。”江宁套好外套,刚一出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冻得江宁打了个哆嗦。
“你们来了。”
伍长是个热心的人,帮了江宁不少忙。
她冲着伍长笑了一下,便跟着队伍去相对安全的地方去拾柴。
前些天刚下了雪,找起柴火来实在不方便。有的时候更要把手伸进刺骨的冰雪中,才能找到一根两指粗的枯木。
“嘶——”江宁甩了甩被冻红的手心道,古往今来下层人民永远是活得最辛苦的。
“宁,今晚吃什么?”嬴政不知道从哪找收集来了一柴火背在身上,葡萄黑的眼睛比白雪还要亮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望着这双如同幼鹿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睛,江宁只能残忍地说道:“很不幸,小公子,我们今晚还是吃豆腐。”
一瞬间,快四岁的小陛下垮起了脸,嘴巴撅得老高:“我感觉我再吃几天,自己都要变成豆腐了。”
“小人也是没辙啊,”江宁摊手,但又安慰道,“再熬几个月就好了。”
“好啦,我又不是一定要换菜。”嬴政拉着江宁的手,向前走去,“我们快跟上吧。不然阿母会担心的。”
小孩子的手暖呼呼的,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办法在天寒地冻中保持着一双手是温暖的。
江宁有时候比几岁小孩儿还像小孩儿,她走路地时候喜欢四处张望。就拿这事来说,小陛下牵着她的手向大部队靠拢,而她却看着几棵树出神。
一不留神差点摔了个人仰马翻,等她抬头一看,就看到小陛下露出“你有走神了”的表情。她尬笑,摸了摸脸颊试图给自己找补。
“那几棵树有什么好看的?”嬴政问道。
“觉得有点像桑树。”见嬴政面露不解,江宁笑着解释,“以前听说有人用这种树养蚕,好奇而已。”
嬴政哦了一声,又故作凶狠道:“看完了。就赶紧走吧。再走神了,就给你丢在这里。”
“是是是,小人一定铭记在心。”江宁的人生格言,该狗腿的时候就得狗腿。
走了几步,远处忽然传来求救的声音,那声音有些耳熟。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益?”
见状,两人顺着斜坡滑了下去,抬眼看去,一大片结了冰的河面映入眼帘。而在河面不远处的地方,两个半大的孩子正抓耳挠腮地看着河面。
江宁登时便知道,有人落水了。河流虽然结冰,但并不结实。这三个熊孩子估计是趁大人不在,偷偷溜到了这里来玩,一不留神掉进河里了。
她招呼着三个孩子把四人的麻绳连在一起,一端绑在大树上,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
对着身后的三个小的说道:“一会儿听到我喊拉的时候,你们用尽全身力气把我们往外拉知道吗?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就记住往回拉就对了,知道了吗?”
三人那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一个个的都以江宁马首是瞻。江宁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交代完后,江宁就趴在了冰面上,冰面很薄大抵只能承受得住孩子的体重,所以就算等到大人来,也只能小孩子去营救。
好在益落水的位置不远,江宁没费太多时间就到位了。
“快把手伸给我!”
好在益听得清她的话。在抓住了对方的手,霎时间冰冷刺骨激得江宁打了个冷战,她忍着寒意冲着岸边喊道:“快,快往回拉!”
古时的孩子自小就同父母们劳作,力气自然是大。在他们的帮助下,江宁把益拖上冰面。
然而当她以为能够平安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下传来碎冰的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冰冷刺骨的河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听到小陛下喊道:“别愣着!快点拉!”
第7章
“阿啾——”
江宁裹着一床被子,坐在软榻上烤火。门扉阖动的声音响起,她抬头看去,便看到嬴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走了过来。说起来,要是没有小陛下稳住全场,自己恐怕就得跟喜一起交代在河里。
“喏,你要的姜水。”
江宁接过陶碗笑了一下:“有劳公子了。”她喝了一口姜水,辛辣的味道弥散在口腔中,她差点没喷出去。但为了不生病,她也只能强忍着这股味道,把姜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小陛下放下陶碗,坐在江宁的身边,瞧着她这副样子于心不忍:“既然不好喝,你为什么还要喝?”
“良药苦口啊。”江宁吸了一口凉气,试图赶走嘴里的怪味。
“宁你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这分明是姜水,才不是药。”小陛下试图纠正江宁。
江宁笑了笑没说话。
火盆里的柴火被烧成了黑红色,偶尔还有几颗火星飞溅出来。橘红色的光落在它所能照到的每一个地方,衬得屋子里暖洋洋的。室内安静,只能听到火舌舔舐柴火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偶尔还能听到风雪的声音。
“对了,快到正月了吧。”江宁询问。
“嗯。过几天就是了。”
江宁算了算里中剩下的粮食,琢磨着快过年了要不要吃得丰盛一点。
“宁,你说祭祀很重要吗?”小陛下忽然问道。
江宁想了想说道:“怀念祖先是重要的,感念他们的辛勤开拓。但,那些虚张声势的祭祀并不重要,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活人做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了。”
“你胆子真大,竟敢不敬先祖。就不怕祖先降罪?”嬴政歪着头看向她,语气虽然严厉,但眼神里却没有半点呵斥之意。
江宁大着胆子说道:“如果祖先有灵,真的爱护我们保护我们,那他们会理解我们的难处的,并不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来难为我们。”
嬴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脱离了鞋子滚到了软塌的里面,拍着另一侧说道:“我要听故事。”
江宁看着堂而皇之占据了自己软塌的小陛下心道,小陛下是在生闷气,恐怕还与祭祀有关。
直到她看到里正取出部分粮食拿去祭祀后,她才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难怪小陛下会生闷气。可身处一个愚昧无知的时代,此刻人们的认知便是神鬼先祖高于一切。
她也就只能尽力弥补罢了。江宁在心里苦哈哈地想,古有孔明发明馒头代替人头,今有我用饺子缩减祭祀食物用量,我都佩服我自己。
吃饺子的时候,嬴政:“我还以为你能直接反对他们的想法呢?”
江宁心里清楚嬴政儿时遭变,心性远超常人,更何况能做皇帝性情刚烈说一不二,自然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于是她便和他讲起了拆屋效应,如果想要开窗就一定要说拆屋顶,人们就更容易接受开天窗。
嬴政托着腮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可是这么看你才是被拆天窗的吧。”
“谁说的,往年祭祀种类繁多数量可观。今年一盘饺子就解决了。到底是谁开谁的窗户还不一定呢。”江宁笑了笑,“把自己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是不明智的。”
嬴政低头咬了一口饺子,嘀咕:“狡诈的狐狸。”
一晃两年过去了,邯郸之战终于结束。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战事结束的几天后了,但她的身体不禁战栗,心脏在狂跳不止。
太好了,太好了,这战事终于停了下来。大家终于不用精打细算地吃饭了,也不用再吃这树叶做的绿豆腐了!
正巧新粮刚下,里中为庆祝这两大幸事,决定在里中摆一场流水宴。
江宁坐在台阶上,瞧着欢欢喜喜的人们,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秦国败了你还笑。”嬴政垮着脸看着江宁。
江宁:“自然要笑啊。打仗是要死人的。能活着回到故乡就是一件幸事。公子要为那些能活着归家的将士们感到开心。”
“你很会安慰别人。”嬴政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他看向热闹的人群,郁闷的心情早已消失不见。也是,能回家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江宁同样笑着看向喜气洋洋的人群。
“先生里面请,夫人和公子就在屋里。”外面传来里正的声音,江宁抬头看去,便瞧见了低调打扮的赵父和家宰。
“阿父!”赵姬听到父亲的声音连忙走出门。父女二人相拥而泣,好不感人。开席后,赵父便被村中的菜品惊讶到了,这些东西原料便宜,但是模样新奇,就连国君都是吃不到的,若是拿出去做生意——
江宁留意着赵父的神情,她深知商人本性。她本来是想等着秋收结束,寻一个好日子托里正给赵父送些豆腐和饺子,好把这个洞悉商机的人引过来。
这一来是为了与赵父谈笔生意,好赚些银钱改善生活;二来便是想要试试升级丝绸工艺,需要赵父给她提供些方便。
夜里,赵父留宿在了里中,与里正和赵姬谈起了生意。江宁跟在一边听着心中感叹,赵父不愧是商贾世家出身,不出一个时辰自己便与里正讨论出了一个具体可行的经销方案。
“外大父,既然这些东西是宁想出来的,为什么不奖励宁呢?”小陛下替江宁开口讨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敷衍着说着应该应该。嬴政有些不满大人们的态度,但江宁却冲他笑了一下,她对于这种被抢功劳,她到不在意。她的本意又不是为了出名,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赵父问道:“宁你想要些什么?”
“宁听说有一种虫子能够吐丝,丝线能够织成绢帛,一直想要见识一下一番。不知赵君能否满足小人的愿望呢?”江宁露出恰到好处的聪慧天真。
赵父闻言:“这有何难?来日就让人将蚕种送来。”
江宁喜笑颜开立刻道谢,只不过她在余光中看到了小陛下面露不悦。她苦笑了一下,大约是在恼自己不要些好东西,竟然要一些虫子。
“你知道还要!”虽说嬴政已经沉稳了些,但到底个小朋友,还没达到喜怒不表于行的程度。因此她总能从他的面上推敲出他的心情。
江宁一边挑豆子一边回答:“公子,小的只是一个下人,身家性命都握在您和夫人的手里,要金银财物也无福消受。若是要自由,我一介孤女出门就是死。还不如要些稀罕的小玩意开开眼界。”
嬴政拿来罐子接着豆子,憋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江宁。
“等公子回到秦国,赏我一个大宅子,让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江宁看向嬴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