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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承!”裴时嘉是训练完了过来巡视一圈,只不过看一眼就揪住了场上的晏承,只因为他白皙得太过了,和他的那些身经百战黝黑的士兵根本不是一类。
“裴……小将军。”晏承话到口中,又咽了下去。
裴时嘉一笑,一口白牙晃得人眼热。他自己也浑身汗淋淋,毫不在意地一把揽过晏承的肩膀,凑近了低声对他说:“外面才喊‘小将军’,我们俩的时候喊我裴时嘉。”他们俩年纪相仿,裴时嘉又觉得晏承特别好,对他自然就亲近了些。
晏承只觉得他温热的呼吸全都吐在自己脖颈上,濡湿了他的侧脸和脖子,又被他揽着,只呆呆地点头。
日头一落山,军营里立即就冷了起来。白日的烈阳烤炙的土地干硬,被边疆的冷风一吹就带起尘土砂石,呼啸声由远至近。
这会儿在外面走动,脸上都能迎着扑面而来的沙尘,磨砺得人脸生疼。晏承寻思着回石窟时,耳尖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往日营地都是寂静的,他不由得停下来看过去。
循着喧闹声他走向那处,就见得策马的哨兵匆匆向将军议事的营地奔去。这么晚了,又出了什么事儿吗?
晏承忧心着,站在那处等,就见不一会儿帐营中的哨兵出来,又往回奔,没过多久,裴时嘉和裴朗等人从帐营中走出来,而外面,也浩浩荡荡进来一群人。
黑暗中,依靠着每个帐篷前插着的火把,晏承依稀看到,是一群穿着兽皮、带着骨饰的人,他们手中牵着各自的骏马,悄无声息地行走,中央护着的是一辆马车。看他们的着装打扮,也是塞外的游牧民族,只是晏承不知他们是乌苏还是柔比。
来者在营地中央堪堪停下,裴朗与裴时嘉、郭枫一行人也都站着了。
马车帘帐被轻轻掀开,里面的主人走了出来。他穿了一身溜黑顺滑的皮草大衣,裹得紧紧地,即便是衣物将他裹得厚厚,还是能看出他身形的削瘦。他还戴了黑绒绒的毡帽,露出来的五官精致,但脸色苍白,唇色淡淡,看起来是个体弱多病的。
他手中还抱着个黑金手炉,走出来朝裴朗等人说道:“久闻裴将军威名,今日一见吾骄心生敬仰。深夜前来,叨扰了。”他的大齐语说得很好,全然听不出口音。
“吾骄小王子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还请先到帐内歇歇。”裴朗大将军这话一出,让周遭的士兵和偷看着的晏承都是小小吃了一惊。先前听着还没反应过来,“吾骄小王子”是乌苏族的小王子,他亲自到了大齐军营,是要来求结盟吗?
晏承看着他们一行人渐渐走远,进了军营,心里想着上辈子的记忆。
第17章暖床
大齐地大物博,有最好的山河、肥沃的土地、富饶的子民,多年来,一直有小国前来依附朝贡。有些不甘愿屈服的民族选择进攻大齐,掠夺所在地的一切,等大齐出兵,能胜则近,见劣势则退。驻守在边疆的战士永无安宁之日,都是打一仗小歇一阵,这么多年下来也都是打打停停。
所以上辈子的裴时嘉一直在军营驻扎,鲜少能回来与他团聚。这是晏承一直以来的心结,他与裴时嘉在一起本就让朝中几派人胡思乱想、虎视眈眈,生怕揪不出什么差错,更不可能放着他跑到军营了。那些时日,直接地说便是他被软禁在皇都了。
想到这里,晏承后知后觉地庆幸,这一次世上没有他的痕迹,他也不是前丞相的外孙,再没有人会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乌苏的来客抵达他们军营不久,晏承在原地看了一阵,心想着他们也没有这么快结束,便打算先回石窟。如果吾骄等人是前来请求结盟,裴将军定会让手下的心腹快马加鞭回皇都,将此事秘密上报给皇帝。这段时间吾骄等人还是要在军营里等着,等到圣旨传下来,才有可能由着军营里的人护送着进入大齐内腹,进入皇都,毕竟他们这次来的人也少,如果消息走漏了出去,谁说得准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
晏承不由得感叹,约莫是与游牧民族打得烦了,皇帝从来都没准许他们直接入皇都,不像东边海上那些小国,随时都能进入大齐。
军营里的生活是远远不如皇都的,破晓时起身晨练、劳作,日落而歇,守夜的哨兵、士兵轮流站岗,日子也就这样日复一日过去。
晏承裹紧了衣裳打着冷颤回到石窟,这儿安静得很,更显得冷清。他把门合上,看着床上整齐方正的薄被和毛毯,走到柜格前,依次打开四五个柜门,才找到了厚重的棉被。
入了秋西北的夜晚很冷,他们军营里晚上不像富贵人家里烧暖炕、烧地龙,只能以被褥取暖,但还是时常有士兵会在三更半夜冻醒。
放久了的棉被像铁一样生冷发硬,晏承抱着被子一边走向床边一边想,今晚就将就着用了,明日得搬到外面晒晒日光。裴时嘉平日里训练、打仗,很少会注意到这些事。
重重抖开了棉被,在床上铺开,晏承才收拾好自己,上了床榻钻进薄被、棉被、毛毯三层厚重的被子底下。
“滋!”还没捂热的被窝冷得晏承一激灵,他不得不蜷着身子轻轻地颤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窝里终于暖和起来,晏承也能舒展开身子。
他心思一动,慢慢挪动着身子,躺在了外面裴时嘉的位置上。也不知道他以前,每个寒冷的夜晚怎么入睡啊。晏承吸了吸鼻子,又心疼又懊恼——上一世自己还是软弱了些。
沉浸在自己的内心里的晏承等到裴时嘉轻轻掀开床帐才惊觉,他已经回来了。
来不及滚回自己位置的晏承动也不是,不动也不行。
特地放轻了脚步声的裴时嘉见此,轻声喊了他名字:“晏承?”
晏承才不想装睡,当即应了他:“唔。”
“怎么还没睡着?”裴时嘉见他果然还醒着,以为他是冷得睡不着,“冷吗?”
晏承两三下挪回里边,给裴时嘉留出床位,应他道:“不是,刚刚在想着事情。你快躺下歇息罢。”
裴时嘉“嗯”了一声,脱了铠甲、外衣就进了被窝。晏承看着他轻轻掀开一个小口就钻进来,然后听着裴时嘉笑了起来说:“你把我的被窝睡暖,好久没这样好的享受了。”他的声音还很清朗,熟悉又年轻的笑声传入晏承耳中,让他不由得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晏承才不管什么天寒地冻、艰难险阻,他拥有这样的机会重来,陪着裴时嘉一起,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情,陪他去经历所有,这样想着心里的感激和幸福满满地都要溢出来。暖床暖被窝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件事。
裴时嘉平躺在暖和厚实的被窝里,一日训练后的疲乏和寒风刮砺的生疼全都一扫而空。他忽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想要转过去侧身张开双手抱抱身边的人。
不想下一刻裴时嘉猛地感觉到,自己冰凉麻木的小腿肚上就贴上了暖软的东西——“晏承……”他居然还腿贴腿给他暖意。
裴时嘉收回腿,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我一下就暖和了,现在太冷了,你这样会冻着自己的。”
“哦……”晏承见他如此,也只能惋惜地放弃。
“反倒是你,都不知道窝了多久才热起来的手脚,别冷着自己了。”裴时嘉无奈又想笑,那么几日下来他也发现了这人一到寒冷的夜晚手脚都是冷冰冰的,怎么捂都捂不热,居然还想着给他捂热。
晏承心底里还是没有放弃的:以后再慢慢捂热他。
裴时嘉约莫是累得狠了,刚与他说完话没多久,就沉沉地睡去了,丝毫没有提及刚刚那乌苏来客的事情。晏承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这也才渐渐闭上眼睡了。
不论前一日有多累,裴时嘉依旧是天一亮就醒来了,他见晏承睡得沉,全身都窝在被子底下,只留下睡得白里透红热乎的脸蛋,鸦羽似的长卷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一时不忍叫醒他。
只不过他一走出被窝,晏承就随之醒来了。
“醒了?”裴时嘉听见动静,边穿着衣服边对他说,“一起出去吧。”把一边的衣服给他递了过去。
两人干脆利落地收拾完自己就出门了。一打开门,地势高的石窟迎风萧瑟,吹得两人都抖了一抖。清晨的风也是削面刺骨的。
裴时嘉见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停了脚步,说着“你稍等我一会儿”他跑回房间,晏承跟在他身后,才发现他在柜格里翻翻找找,终于拿出一个灰褐银纹的玉盒。
“这是秀英给我的霜膏,还是皇帝赏赐下来的。我糙皮厚肉的,用不上这些,给你用了。”裴时嘉将盒子放在他手中,晏承垂下眼眸看着。
裴秀英是裴时嘉的小妹,裴朗将军膝下有二子一女,晏承前世与裴家人处得都挺好的。想到过去那些鲜活的脸孔,晏承眼底显出温柔之色。
“好,多谢你。”晏承小心地一手托着,一手拧开凉凉的玉石盒盖,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出,里面是无色剔透的凝脂。晏承以食指指腹轻轻抹了一些,点在自己脸上,然后在两颊、额头、眉眼、下巴各处一一轻揉着推开霜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