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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贾琏一听尤二姐居然把这种事捅到都察院了,人都要气傻了:她竟然会……枉我之前还以为她只是错走了路失了贞洁却是温良贤淑的女子,她竟然把我往衙门里告,真是冷血冷心的毒辣妇人……
夏叶趁着贾琏被这一闷棍打晕暂时丧失语言功能的机会,趁机盘问兴儿,说:“这话听着奇了怪了!尤大奶奶的妹子,那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啊,怎么和咱们二爷拉上关系的?居然还跑去都察院告咱们二爷,别是弄错了吧?她告二爷什么罪名?快从实道来。”
王老爷和刘夫人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这些个家门秘辛哪有猜不出来的,纷纷将疑虑的目光投向贾琏,催着地上的兴儿,说:“快说,快说!”
贾琏现在想要阻止兴儿继续说下去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不光是夏叶,还有岳父岳母都是兴致高涨,一副不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就誓不罢休的劲儿。
兴儿看着二爷那灰败的脸色,心里知道坏了菜了,二爷跑不了要倒一场大霉,自己的屁股也跑不了一顿好打。可是,二爷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二奶奶啊,这二奶奶之前就话里藏针地敲打了大伙儿好些天了,谁敢不遵啊,少不得弃了二爷只讨二奶奶的疼吧。
兴儿便将心一横,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说二爷背着国孝家孝三层孝在身上偷娶了她做二房,说好了生了儿子就接她回府让她和二奶奶平起平坐的,现在却弃了她在外面不管不问,跟陈世美似的始乱终弃!罪名多着呢,除了那什么孝,还有停妻再娶,还什么……太文绉绉的我记不太清,哦,对了,她好大的胆子,居然还连带着告了二奶奶一状,说二奶奶自己无子,却还妒忌,不许二爷纳妾,二爷才偷娶的她,二奶奶是犯了七出之例,理当被休……”
哎呀妈呀,夏叶简直想要给尤二姐点赞了,见过给力的,没见过这么给力的!
既然对方都已经将脖子洗白白伸过来叫砍了,夏叶当仁不让地要笑纳了,装小白花,不光是你尤二姐的独门暗技,其实我也会,玩的也不逊于你啊哇哈哈哈。
夏叶面色一变,随即眼眶含泪,并在一秒钟后扑簌簌地流了满脸,几步奔到王老爷身边,跪在脚边就哭了起来:“爹!我哪里妒忌了?冤枉啊,我才把我那陪嫁丫鬟安儿给二爷做了屋里人!那女人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妄自胡说,我好好的一个人,清清白白的名声,就这么全毁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往娘怀里钻,然后装可怜,不过,这娘不是亲娘嘛,效果就要大打折扣,思虑之下,夏叶果断选择了亲爹。
果然,效果不错。王老爷的手上沾上女儿的热泪,一贯老朽而麻木的心顿时抽紧了,气得手指抖着指向贾琏,骂道:“贾琏,我这么一个好好的女儿嫁给你,给你们府上做牛做马,还给你生了大姐儿,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你在外面乱来还不说,竟然把火都引到她身上来了!”
贾琏忙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可是,谁理他?王老爷气急了,甚至举起拐杖要打他,贾琏不敢躲,直挺挺地站着等着挨打,倒是夏叶一把抓住了便宜老爹的拐杖,哭着说:“爹,使不得,使不得啊。他做错事归做错事,咱们不能打人,不然他也往衙门里去告您一状,您这一辈子老名士的面子就全折了!”
贾琏忙说:“我怎么可能去衙门里告岳父大人?岳父大人生气原是该的,只管责罚我……不仅如此,改日我定当上门,向岳父大人负荆请罪。”
夏叶扭过头,一脸决然的表情,说:“少来这些假惺惺的玩意儿!几年的夫妻,都到了公堂相见的地步了,还怎么过得下去?你也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干干脆脆地给我一纸休书,咱们和离了干净!”
贾琏震惊地看着她,说:“凤儿,怎么……我从来没有过想要和你分开的想法……”
夏叶看着他,心里有点发愁,自己的演技还是不行啊,起码这个眼泪水就不是想流就能流得出来的,还好今天做了充分的准备。
夏叶用里面夹着一片生洋葱的帕子擦了擦已经快要干了的眼角,顿时又泪如泉涌,呜呜咽咽地说:“你在外面玩那些脏的臭的女人我都不理论,可是你不该把火引到我身上来,现在外面人人都议论我,说我厉害,是夜叉,犯了七出,不如休了干净!既然都担了这样的名声,想来以后在你们贾府里也站不住脚跟了,还不如就被休了算了,大姐儿你也看不上,嫌是个女儿不能给你家承继香火,与其以后被后娘打着骂着厌弃,还不如我索性一起带回娘家来过清净日子!”
夏叶又扑过去,抱着王老爷的膝盖,哀哀而泣:“求爹娘收容可怜的女儿和外孙女儿,以后女儿不要丫鬟婆子们伺候,自己自做自吃,不给爹娘带一点麻烦,但求有个容身之所,免去贾府受那些鸡零狗碎的闲气!”
王老爷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了,刘夫人虽然不是亲娘,到底也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将熙凤扶起不住口地劝着,不时地抬眼看贾琏,投去一个谴责的眼神。
贾琏的一张小白脸被数落得都绿了,心里有些怪熙凤小题大做,却又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觉得她确实是无辜被牵连,心里越发懊悔上了,也想不了许多,索性直挺挺地跪下在王老爷和刘夫人跟前,赔罪说:“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今儿全是我的错,是我糊涂油蒙了心了,犯了大错。却又连累了熙凤,叫她落了面子,又伤了心。不过,和离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熙凤今儿伤心,就留在府上歇息,万望岳父岳母大人不计前嫌,还给她宽慰宽慰,我现在就出去,将那混账事儿了结了再来负荆请罪,接媳妇回家。”
贾琏走了之后,夏叶也就没必要继续在便宜爹娘的面前继续表演,她善体人意地说:“今儿来,本为讨爹娘喜欢,却不意叫大家都生了一场气。老爷,太太都乏了吧,不如各自回屋去歇息一回?”
王老爷咳嗽着说:“也好,我去书房歇着,凤儿,你去太太屋里歇息,听太太给你劝慰劝慰,贾琏是做得不好,不过,男人年轻的时候谁不荒唐?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和离什么的话,以后再休要提起,免得伤了你们小两口的情分。”
夏叶心想,就知道你们不会答应的,我也不过是闹一闹,撕破贾琏的真实面目给你们看而已。真要和离了回娘家来,我也暂时没那打算。就怕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嫁妆家当,要叫那贪图赌博的败家哥哥连哄带骗了去!
☆、第27章入V一更
贾琏脸色铁青地出了王府的大门,兴儿一路小跑地跟上,还有另外几个长随。
贾琏心里带着气,故忙里偷闲狠狠地瞪了兴儿一眼,意思很明白,你小子,敢出卖主子,等回去着,皮不扒了你个兔崽子的!
贾琏平时都是口角噙笑的花花公子模样,即便是对着下人也很少怒目嗔视的时候,可是,就这么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兴儿已经挨了他两记眼刀了,可见他心里的怒焰有多高。
兴儿吓得不禁膝盖一软,当街就跪下了,同时也不管路上行人投来的讶异与好奇的目光,自己就左右开弓,“啪啪啪”地自扇耳光,一边扇还一边骂着自己“狗奴才”,说:“狗奴才是二爷的奴才又不是二奶奶的奴才,怎么二爷的话不听,倒是二奶奶说什么就听什么,把肚里那点子泔水倒得一干二净,害得二爷受委屈,害得二爷生气!二爷素日多疼狗奴才来着,狗奴才就这么把二爷卖了,狗奴才真是该死!”说着,又“啪啪啪”地把脸蛋都打肿了,也没敢停手。
贾琏没想到兴儿这般利索,自己还没来得及教训他小子呢,他就自己动手打上了,还有骂的那些话,倒是都切合贾琏的想法,省得想词儿了,一时呆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兴儿愁眉苦脸地跪着,自己又重重地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朝着贾琏的方向膝行了两步,痛哭流涕地说:“狗奴才该死,罪该万死,不该在二奶奶跟前说爷在外面的事,可是,奶奶那等厉害,奴才实在是瞒不住啊。求二爷开恩饶了奴才吧。”
贾琏生气归生气,倒是个肯讲道理的性情中人,而且对下人还比较慈软,他也知道熙凤一贯那脾气,兴儿不说,她是要弄了烙铁来烫嘴的,何况兴儿是家生子,老子娘一家子都在贾府里当差的,要是兴儿敢违抗熙凤,少不得一家子都要连带着吃挂落。再说了,看熙凤之前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怕这事儿她心里早就有数,就是兴儿不招认,她也有办法弄了别的人来指证,今儿这一趟是肯定躲不开的。再说,事已至此,怪底下的小子们有何用呢?
最后,贾琏只得暴躁地踢了兴儿一脚,说:“赶紧起来跟着爷出门办事去!跪在大街上扮这些橡生儿,当自己耍猴儿的呢?还嫌爷今儿丢脸丢得不够啊?”
兴儿一听二爷这口气就知道事儿糊弄过去了,赶紧见好就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叠声地说:“是是是,还是二爷疼惜奴才,奴才为二爷办事,万死不辞!”
脸虽然扇肿了,到底比回府后被弄去管家那里挨板子最后还调离到远远的庄子上干粗活要来得便宜得多。兴儿想。
贾琏一路脚下生风般到了都察院,在门口递了帖子进去,暂且站着等候察院大人召见。
其间,贾琏的背上汗津津地冒出些冷汗。
虽然他自忖凭着贾府的威名能撕罗开此事,毕竟还是第一次被人告到衙门,身为一名世家子弟,也够丢人的,心里还能一点怕惧儿都没有?
贾琏正在焦虑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来了个衙役,客客气气地在前面领路,将贾琏领进内堂,令他在一处很宽敞的屋里坐下。
贾琏尚未来得及打量四周,一官服官帽的人就进来了。猜想这人就是察院大人,贾琏急忙站起来相迎。
察院也拱手做礼,笑道:“贾公子坐坐坐,不必客套。”
都察院的院使,一般都称作察院,正四品的官,比贾政的官儿都要高些,这位察院大人姓周,据说是当年实打实考了进士,外放了十多年,前年才奉旨回京的,瞅着四十开外将近五十的年纪,官帽下可见斑白的鬓脚,笑起来眼纹舒展开来,很温和的样子,称呼也极其客气,因为贾琏无正经官职不好称呼,故以“贾贤弟”相称,虽有些戏文似的不伦不类,倒也叫贾琏一路紧张烦乱的心情略略放松。
是了,即便是四品官儿又如何,见了我这这买来的五品同知虚衔儿,还不是客客气气地,连声音也不敢提高?这周大人怕的无非就是我身后的一品国公府和宫里的娘娘!贾琏这么一想,顿时把腰板挺直了,脸上同样浮现出满满的笑意,却是不卑不亢了起来。
周察院令衙役奉茶。一时上茶毕,贾琏看茶碗乃是上好的白胎官磁,又尝了一口茶汤,味儿很不错,像是家里也喝过的“枫露茶”。这可是进贡的好茶,察院大人这般款待,想来尤二姐告状也不过是小菜,顺手就料理了去。
贾琏心里越发落了实,笑着将喝了的茶碗轻轻放下,且看周大人做何言语。
周察院倒是不慌不忙,先和贾琏寒暄,又问了贾老太君身体可好之类的,才切入正题,摇了摇头,笑对贾琏说:“贾贤弟,孔圣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确实至理名言啊。贾贤弟现在可不就面临着这一桩女子相争,累及丈夫的麻烦事儿?这不,都告到下官的都察院来了!下官想着,这是贤弟你的家务事,几下商量定了就了结了,何必下官在里面忙乱,再者,清官难断家务事嘛,或者贤弟在妻妾之间确有偏袒,下官恐怕也料理不清楚这家务事,就想着,不如请了贤弟来商量商量,看这个……怎么办才好,哈哈哈。”
说着,周察院就摸出一张纸来,与贾琏看。贾琏忙接了过来。
那张纸正是以尤二姐为原告而拟写的状子,正和兴儿描述得差不离儿,以哀怨的语气控诉了贾琏的几处罪行,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另外还有一个罪名却是捏造的,什么仗着贾府势力,逼迫张家退亲,最后却是始乱终弃,叫尤二姐这么一个良善妇人落得招人嗤笑,恨不能一死了之的境地。
看得贾琏额上青筋暴起,即便知道尤二姐告不倒自己,却也惊得脊背上一层又一层的汗水直冒,心里只是磨牙:这贱女人,耳鬓厮磨之际说情道爱,背地里歹毒如此,哪有半点情意!就是熙凤,素日里看着厉害,也不过都是些小伎俩小手段,跟这个比,简直只能算是挠痒痒了!
周察院悠闲地喝茶,不时地抬眼窥一下贾琏的表情,见贾琏虽然强作镇定,但是到底年轻,看得出紧张慌乱的情绪外泄,不禁在肚里暗笑,这贾府公子越是着慌,就越是欠我偌大个人情。话说贾府以前门楣可高,轻易结交不到,现在虽听人说声势颓了不少,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宫里的娘娘坐镇呢,怎么说也是圣上的枕边人。再者,就算贾府不行了,还有王府呢,王子腾可是今上的心腹,听说这贾公子的发妻就是王子腾的嫡亲侄女儿,倒是能搭上就搭上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呢。
如此一想,周察院呵呵一笑,越发露出长者之风,道:“如何,贤弟这家务事是不是有些棘手?下官痴长贤弟几岁年纪,倒是有些心得可以传授。”随后胡言乱语抨击了一通女子的妒忌之类的散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