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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空来的并不多,三个;从正门来的,四个;从窗户进入的,两个。
一柄古朴的长剑正悬于萧见深的腰际。
这乃是萧破天赖以成名,有号一剑可破日月的逐日剑。
但这一次萧见深似乎没有动用这柄剑的打算。他在浓烟与漆黑之中脚踏乾坤之步,并指如剑,如同挥毫泼墨一般写意的一旋身一抬臂,便是其中黑暗中一个敌人的倒下!
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自天独聂齐光死后,江湖中再难找出能叫浪子脚步稍停之辈。
他不紧不慢地踏着八极乾坤步,身形如雾似影般在庙中腾转,默数道:一、二、三……
而此时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在第二个呼吸之间,他转向了自己听见的第四个人。
但正是这个时候,黑暗中突然新增了一个熟悉的呼吸声,而熟悉的呼吸声之后是更为熟悉的人声:“见深——”
浓烟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拂开了。
萧见深蓦地睁开眼睛,就见傅听欢已站在自己不足一尺之距。
对方的眉间没有任何焦灼,正向他伸出手,还意态轻松地调笑招呼道:“日前发现你突然来了江南,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被人跟踪围杀,倒给了我一个惊喜。”顿了顿,又问,“要不要我帮忙?不过看起来倒不太需要……”
这刹那之间,傅听欢已将一切都说完。萧见深心中有些模糊的意外之情,但足下的脚步已不由停止,任由傅听欢的手臂碰触到自己的肩膀。
但就在他停下脚步的这一电光石火之间,本落向他肩膀的手在半空中诡异一折,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胸口之上。藏在的腕间的手里剑,也于同时之间,插入萧见深的胸膛。
这极细的一剑以迅雷不回之势分割血肉,给人的感觉却极温柔,极轻快。
像情人间的吻。
像傅听欢。
☆、章三六
这一点由剑锋所带来的寒凉自心底升起,如同数次以来他所接触的傅听欢柔软的唇。
然而这样的相似不过一刹。
一刹之后,寒凉在心头倏忽炸裂,于是疼痛如浪潮席卷而来,可这样的浪潮也仅仅是个开始,间不容发将手里剑刺入萧见深胸口的傅听欢同时毫不犹豫地将这柄剑狠狠拔出,在拔出的这一瞬间,他已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本厚重得完全让人无法忽视,已被萧见深之心头血染红了一块表皮的《山河册》!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与浓烟中相对。
萧见深看见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漫长前路里仅有的两盏灯。
两盏写满野心与欲望的灯。
它们太亮,以至于淹没了其余的一切。
锐利的剑锋自萧见深胸口处抽出,傅听欢一刻不停,吹响撤退的口哨,带着人转身就走!
而在这浓烟之中,萧见深因对方的力量而踉跄倒退一步,还没有站稳身子,就被自旁边急急伸出的一双手给扶住,与这双焦急的手一起的,还有那同样焦虑紧张的声音:“殿下,您受伤了?——”
袭击之人已撤离得干干净净。烟雾被驱散,火折子将熄灭的火堆重新点燃,光明再一次降临。
萧见深一手按住胸口站在破庙的正中央,疼痛这时已微不足道,伤口周围的肌肉也正在萧见深的控制下缩紧,再点了附近的几个小穴道,不用上药,自胸腔处淌出的鲜血也已经缓缓止住了。
但哪怕如此,也足以让骆守宁紧张得连声音都变调了:“殿下——”
“一点小伤,不用大惊小怪。”萧见深道。他面上并无太多痛楚之态,只是唇色较往常白了一两分。他环视四周,见因时间短暂,周围除了自己之外并无什么伤亡,最重的也不过是一个在浓烟中乱跑而自己撞到马车车壁上,头磕出了一个大包的倒霉之辈而已。料想傅听欢自见了他之后就断定自己所要东西在他身上,因此先前种种不过造势,对其他人也只是虚晃一枪。
他呼出一口气。这一口气将仅剩下的那一点痛楚也自体内派遣而出。
傅听欢的出现以及行为让他惊讶。
但惊讶之后,萧见深的心曲并不曾因此而乱。他依旧能够冷静地思索着一切,并且对骆守宁说:“账册虽然被夺,好在人员没有伤亡,计划不变,明日继续往千岁林及蛙口渡走,过江进入北方。然后以我手令联系一路州府,着人前来护送。同时联络飞鹰部,调查今日刺杀一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在思索,而后说:“调查此事中,与危楼合作之辈、幕后真正主持着这一切的,究竟是谁。”
“是!”骆守宁肃然应声,应声之后方才略带疑惑地询问,“殿下知方才之人是谁?为何还能断定他们必有合作之辈?”
“那是危楼楼主傅听欢。”萧见深道,他若有所指,“一份收集田地归属的账册,对于江湖中人有什么意义?侠以武犯禁,孤若要收拾江湖中人,难道还会从他们圈地占田这不痛不痒的事情上下手?唯有像孤等之辈,方才苦心孤诣,不惜花费,想要掌握天下田亩之数,弄清朝野贪腐之人。”
骆守宁豁然开朗!他已不是第一次这样佩服萧见深了。但眼见着萧见深胸口晕出的红迹,他还是心忧不止,连连劝道:“殿下此时不宜再劳神,且先休息再说,等明日过了津江立刻延医诊治。”
萧见深并不答话,自去原位坐下休息。
骆守宁正待跟上前查看萧见深的伤势,却听脚步声自后传来,转头一看,乃是方谦心拿了干净的衣物,又提了烧开的水过来。
他一时愕住,就见方谦心虽自自己前面走过,却连半丝的余光都没有分在他身上,只飞快地来到萧见深身前,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帮人除了衣物,露出受伤的胸膛,便见那如冷玉般劲实之处,一道足有成人手指那样长伤口呈现在火光之下。
像一缕透心而过的红线。
“殿下……”方谦心的声音紧绷得似乎哽住。
但这样的哽咽没有继续下去。他很快闭了嘴,沉默着用布沾水,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起萧见深伤口其余地方的血迹来。
夜终于彻底安静了下去。
而在这同一轮月亮照耀下的安静的夜里,傅听欢带着众人一路疾驰,先回危楼做整顿部署,再拿着账册,去黄泉宫与黄泉人见面!
依旧是之前曾来过的地方,依旧是之前曾见过的人。
当傅听欢再次和闻紫奇一起来到这黄泉宫地宫之内时,墙后的黄泉人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些急迫:“楼主果然不凡,竟真拿到了这本账册!请楼主先把账册与我一观!”
傅听欢却不为所动,只站在当场笑道:“这账册乃是一页页的死板字句,若我现在就这么给你一看,你当场就将这整本书的东西给记住了……那我到时可去向谁要那江南十六路车马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