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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佑帝乃三生石下凡,最重黛玉,对林家之人自是爱屋及乌。只他将将下凡那几年,定安帝不受宠,但极是护着他,让他体会了几年人间父爱,倒和定安帝情分也是极深。他此刻在气头上,自是说了要教训霍家的话来,但是听了黛玉之言,也知时机未到。
如今先帝驾崩,霍皇后交出凤印,但霍家这些年收罗了多少门生,占了多少要职?如今已成气候,倒不好就此打草惊蛇。若要料理霍家,还得先削其兵权,因而只得徐徐图之。
绛佑帝想明白其中道理,仍觉不甘,怒道:“霍家暂且让他们逍遥几日,这贾苗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其父贾雨村养女不教,总该受罚。”
第69章交锋
这头东宫里头,绛佑帝正因太上皇被害动怒,那头亦有仵作寻了贾苗宫中走水的三具尸首剖尸细查。
贾苗出事之初,亦有仵作剖尸细查过,三具尸体俱是口鼻肺部发黑,确是走水之后吸入大量烟尘致死模样。只因如今推测出贾苗许已暗中潜逃,三具尸体之中未必有贾苗其人,绛佑帝少不得又命人查过。
不一日,验尸结果有了新的定论,三具尸体口腔肺部虽然发黑,却系中毒所致。肺部发黑,乍见之下虽然极像火海之中吸入大量烟尘窒息而死,但只用银针一探,便知这三具尸首实则中毒致死。因使毒之人法子用得巧,倒险些瞒过了仵作。细查之下才发现三具尸首口腔肺部并无异物,证明其是死后被人扔只火海。
如此,虽然三具尸首已经面目全非,分不清谁是谁,却大可确认贾苗其人已经金蝉脱壳。绛佑帝、林如海、罗米商三人推断出贾苗出逃经过,不但没觉前因后果明晰了,反而疑惑渐多。
诸如贾苗本为盐商干女,乃是扬州瘦马的身份早已查证属实,这样女子怎会和蛊门扯上关系?
绛佑帝和林如海久居朝堂,不知江湖手段。罗米商却道:“只怕描图乃是扬州瘦马身份,贾苗却未必了。依小人估计,这贾苗偷梁换柱,冒用描图的身份,却是在红蜘蛛问斩之后,真正的描图,此刻只怕已经被贾苗杀了也未可知。
这贾苗也颇有心机,冒用描图的身份而后,恐怕早已策划着了今日,甚至怎生入宫怎生出逃皆有计划。小人甚至认为,便是没有霍炼半路买了描图,贾苗也会另外设法进入其他达官贵人之家,图谋混入皇宫。再不济,采选之后,她再故技重施,顶了哪家富家小姐的包进宫也未可知。左右小选宫人多是不得宠的庶女,查得也没那么严。”
绛佑帝和林如海听了,自觉贾苗一小小女子,心机倒深,又觉这样推测虽然匪夷所思,却也不无道理。且太上皇病后,贾苗发疯,此刻算来,自也是故意为之。她发疯动辄打人,自然没有宫人愿意接近,有了这层掩饰,便是要杀人纵火,再金蝉脱壳,也不易被人发现。
若是按照常理,对待贾苗这样恶徒重犯,自是颁下拘捕令去,配合贾苗画像,全国悬赏缉拿。但绛佑帝略一沉吟,心道:贾苗善使毒,心机又颇深,若是寻常捕头衙役遇上,说不得就是枉送性命。不如引而不发,越发当做贾苗死了,却求了罗先生这样的高手暗中查访,说不得贾苗自以为得计,放松警惕,倒容易将其拘捕归案。便是时间长些,一年二载拿不到人,也不至多伤人命。
想到此处,绛佑帝便将其思忖之事向罗米商道来。林如海见新帝仁厚,越发觉得乃是天下子民之福,亦是黛玉托得良人。
罗米商听了,笑道:“皇上有此仁心,小人只觉此乃万民之福。小人少不得也尽力而为,让帮中兄弟留意,若是寻着此女,必亲往将其拿住。虽然区区一个蛊门,皇上便是剿了他老巢也是易如反掌,不过到底蛊门手段下作,容易多伤人命。且门有门规,蛊门中人也并非尽是红蜘蛛、贾苗这样心狠手辣之人,贾苗虽然罪有应得,倒不宜牵连过广。”
如此商议停当,绛佑帝便颁下令去,太上皇驾崩,举国致哀,官宦人家一年不得宴乐,寻常百姓之家三月不得嫁娶。又道贾苗自戕,其父养女不教,即日拿了贾雨村在太上皇灵前跪经谢罪。
自贾苗宫中失火,贾雨村夫妻就坐卧难安,这日官差当真来了,二人仍旧吓得不知所措。幸而绛佑帝倒仁慈,只打了二人板子,削了贾雨村官位、夺了娇杏的诰命,贬为庶人。贾雨村在太上皇灵前跪经至太上皇棺椁在孝慈县安葬,便可回家。
贾雨村之罪行,若是当真彻查下来,问斩也是够了。之所以如此轻罚,自是因为太上皇新丧,不宜见血光,此是一件;更是因为对贾雨村之罚不轻不重,反倒让人信了贾雨村乃是因为送了干女儿入宫,干女儿又自戕,才引来这桩无妄之灾,此是其二。
若是当真对贾雨村罚得重了,必是让人起疑:太上皇驾崩当口,贾贵人的父亲受到重罚,莫不是太上皇之死和贾贵人有什么干系?若是因此引起贾苗警惕,越发躲起来,倒不好将其抓获。便是为此,绛佑帝也少不得暂且再忍耐贾雨村一些时日,等得布在北疆、西海沿子、粤海几处的探子传来确切消息,彻底收回兵权之后,再和霍家及其爪牙算总账。
绛佑帝这番思忖自是首先往大处着想,却也因此果然引出贾苗来,不过月余之后,千手阎罗就查到贾苗的踪迹。此女虽然狡诈,但千手阎罗也机警,只暗中细查贾苗的活动规律,待得万无一失了才出手,贾苗果然束手就擒,却是后话。
又说后宫出了嫔妃自戕之事,也是一桩大事。黛玉将将执掌凤印,不知多少人眼看这位年轻皇后如何料理呢。幸而黛玉原是活了二世,今世又得名师教导,又在不足六岁时候便开始掌家,一应调度倒是井井有条。
后宫宫院又多,人口又多,且多是当初的霍皇后、如今的皇太后惯用的老人。其中有明白的,自是真心向黛玉投诚的;也有皇太后的心腹有心怠慢为难的。若按常理,新后掌印之后少不得拿人作伐子,众宫人应当越发谨慎办事才是。
但皇太后有一个心腹太监姓李的却顺势推船,越发过于谨慎,万事不拿主意,皆来为难黛玉。
这李公公仗着自己是皇太后宫中的太监首领,若是自己回的事黛玉安排得慢了些,便要落个太上皇刚去,就苛待皇太后的名声。越发故意做得小心谨慎样儿,一点子小事也来回话,让黛玉拿主意。黛玉但凡拿了主意,他办事倒快,极麻利的便办好了,除了令人觉得其人太过胆小谨慎外,倒让人寻不出错处,若是黛玉吩咐略错了一点儿,反要被说原是皇后娘娘拿的主意,怨不得办事之人。
黛玉岂能看不穿李公公的心思,只她新掌凤印,不愿让人说嘴罢了。如此过了一日,李公公便来回了不下十遍的事:什么皇太后要吃什么,喝什么,因太上皇故去,哭过几遍都要来回过。头一二次倒罢了,多得几次,雪雁便不服起来,向黛玉道:“这李公公在宫里办老了事的人,该当如何岂有不知的?这是故意来烦娘娘呢。”
黛玉道:“这丫头,我知道你是向着我,但这样的话岂是你说得的?你是我外头带来的人,如今说话做事,该当越发谨慎才对。有些话,别人说得,你说不得。你这话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带来的人得志猖狂?”雪雁听了,垂首应是。
凝雨姑姑听了这话,却出来回话说:“回皇后娘娘的话,雪雁姑娘说得确然不错。我亦觉得这李公公看似谨慎,却安着别样的心思。”黛玉喝了一口茶,轻轻点了点头,也没说别的话。
黛玉略闲了会子,便又端坐殿上,等着各宫太监、宫女前来回事。如此一忙,又是大半个时辰,才略又得闲。如此一整天下来,黛玉自是浑身疲累,其他侍立在侧的太监、宫女越发连腿也站得麻木了。好在黛玉本就聪慧,今日虽乏,倒也将各宫之事理出头绪来,明日各宫只需照章办事,便劳累不着黛玉了。
到了晚上,黛玉和绛佑帝一起用过晚膳,黛玉才拿出一套头面来赏了雪雁,又拉着雪雁的手道:“我知道你是打小跟着我的,咱们在一处的时间,正紧算来,竟是比我父亲、兄弟还多。父兄尚有上班、上学时候,自打你选到我身边来,我无论在家做姑娘,还是入宫做太子妃、做皇后,你都陪在我身边。
我心中从不将你当丫头,只当你是姐姐。但你越是护着我,我也越要护着你。咱们宫里的人虽然都是可信的,但也保不齐有谁有疏忽说漏嘴的时候,你今日那个话传出去,岂不是将自己立作了靶子?今日我话说的重了些,乃是咱们情分不比一般,我断不能让你被人抓了错处。”
雪雁本就是个伶俐的,听了这番肺腑之言,心中自是感动不已。接了头面,又谢了恩,黛玉才吩咐她自去歇息,明日还要当差。
雪雁退下之后,黛玉看着雪雁背影,不禁心中感叹。前世自己那样的境遇,从头陪自己到尾的便唯有雪雁。自己方才说的那番情分不一般的话,自是肺腑之言。今世自己只想护着父母家人平安,不想阴差阳错入宫,竟是得了良缘。自己得了良人,自也该为雪雁寻个好终身,才不枉了两辈子的情分。只如今国孝在身,为雪雁寻个终身的事,倒只能耽搁了。
凝雨姑姑只宫中多年,太上皇还是太子时候,被人陷害那些年,她费了多少心思护着定安帝和如今的皇上,自是眼力非凡。见了黛玉看雪雁的背影不同,凝雨姑姑倒心中纳罕。
次日,李公公再来回话,却见黛玉将一些如今不怎么得志的首领太监都召集齐了。因如今绛佑帝后宫只有黛玉一个,前些年的皇子皇孙也折了好些,如今许多宫殿都空着,并未住着主子。这些首领太监虽然升了品级,不过是白领一分俸禄罢了,既无实缺,也无油水。留下的,也自是外头没有父母亲人,不愿出去的,因而算是在宫中养老。
李公公乍见这许多沉寂多年的老人,断想不到别的。只当如今宫中事物太过繁忙了些,新后摸不着头脑,因而将这些老人也拖出来办事。他照例将胸中准备的那些子鸡毛蒜皮小事来回黛玉。
黛玉也不多说什么,只待他回一桩,黛玉轻轻点点头,似在用心听。李公公回了一车的话,黛玉才道:“方才李公公说的事,你们有谁会办的,便只管出来领了差事。若是不会办的,回去学了来,明日再来领也使得。”
这些如今闲暇的公公当年谁不是一宫的首领太监?这些个小事谁都知道不用回了主子,自去按例办了就是,听了这话谁不明白?因而早有几人站出来行了礼,回皇后娘娘说自己能办。
李公公听了这话,心中才慌了,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也会办。”
黛玉听了,方放下茶碗,一双妙目在众宫人脸上一一扫过,才沉声慢语的说:“众位皆是在宫里当了多年差的,宫中有什么规矩,事该怎么办,想来入宫时候都是专门有公公、嬷嬷教导过的。若是有谁年纪大了,忘了事情当怎么办了,只管来回了我,我换了会办的人当差就是。今儿趁早回了我,我也不问谁的罪,若是今日不回话,日后办事又没办好,可别怪我罚下来,又说我拿人作伐子!”
黛玉年纪虽轻,这一番话说下来竟是极有威势,她人又清丽俊美,当真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威严。众宫听了这番话,人早就伏拜在地,口称皇后娘娘千岁。自此以后,以李公公为首的众人,再不敢办事不尽心。
御下之术,自是赏罚分明为上,但让手底之人知晓无论什么差事都不是非你不可,才是上中之上。黛玉只召见了几个闲着的老人,便将李公公的锐气折了,众宫人再无不服的。雪雁见了自家姑娘不过小小手段,几句话便化解了李公公的为难,心中越发拜服,也暗笑自己昨日白担心一回。
凝雨姑姑见黛玉素日和善,当真该当决断的时也候断没人能欺了她去,不禁暗暗双手合十,暗中祷告,让当年泰和帝的元后放心,您这个孙媳妇是世间再好不过的女子。
只绛佑帝听了凝雨姑姑说霍太后身边的心腹李公公为难黛玉,倒生了一回气,回宫对黛玉道:“他有什么事只管来为难我就是,来为难师姐做什么,我若不打他一顿板子,岂不枉为人夫?”
黛玉听了,一面将绛佑帝紧握的拳头展开,一面道:“三郎有这份心,我便极是知足。难道只许三郎为我着想,不许我为三郎着想不成?三郎越是护着我,我越发也要爱惜三郎名声。如今父皇尸骨未寒,咱们便罚了太后身边的宫人,无论是为什么样的因由,总有人说咱们刻薄寡恩的。我在后宫有三郎护着没什么,但这话若是传出去让臣子知晓,又不知引出什么话来。因而咱们不如暂且饶过他这一次,想来日后也再无人敢了。”
绛佑帝听了,心中大是感动黛玉这份为自己着想的心。才息了要打李公公板子的心思,口中道:“看只师姐的面上,我便饶他这一次,若还有第二次,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黛玉又道:“如今后宫主子不多,宫人倒是不少。自有在宫里办老了事,外头又无亲人不愿出去的宫人;也有近几年这样那样的大事极多,愿意出去却没来得及放出去的。三郎将将登基,不若施一个恩典,咱们将宫人们理一理,该当放出去的也放一批。一来,显得三郎仁孝;二来,那贾苗就是寻了宫中人多事杂的间隙,才生出这样大事来,咱们好生清理了宫人,也好查查有没有向贾苗一样冒了身份来历的人混在宫中。”
绛佑帝听了,点头道:“师姐说得极是,只朝堂上事情多,我不能帮着师姐,我怕师姐太过操劳。这件事虽然是好事,也不急于一时,待我抽出手来料理不迟。”说着,绛佑帝又凝视了会子黛玉,只见黛玉身着素缟,越发显得芙肤胜雪,天然清丽,不禁心中一荡。只如今二人热孝之中,绛佑帝又镇定心神,才不至失态。
黛玉被绛佑帝盯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不禁脸上微微一热,却说:“如今各宫办事的人各司其职,倒是井井有条,我也不怎么繁忙。再说了,昨日我已经将好些没事办的老人召集起来,虽然已经弹压了李公公下去,到底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对宫中人事又熟悉,又久无差事,立功心切,这些事交给他们去办就极好。三郎再拨给我一队龙禁卫,便一应妥当,不会有岔子了。厘清后宫之事,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料理清楚,也是咱们日后省心。”
绛佑帝听了也觉有理,才应允了,又将自己惯用的心腹太监也给黛玉使唤,又拨了一半的龙禁卫由柳湘莲领头,给了黛玉令牌,由得她发号施令。
如此清查下来,自是放出一批愿意出去的宫人,别的倒无什么,却查着当年吴贵妃宫里也不得宠的杂役宫女有一个失踪了,既没有放出去,也不见人。这还有什么好查的,黛玉夫妻两个略一思忖便知此女只怕便是贾苗宫中的三具尸首之一。二人也不声张,只当不知晓此事,专等贾苗放松警惕,好将其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