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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四起,翰林院非世外桃源,众翰林们私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见到孟焕之三人进来,全都做鸟兽散,各回其位。
依众人私忖眼下最该得意的杜谦仍是生人勿近的冷面孔,貌似比以往更摆着臭脸;最应该张惶的秦昭雍容闲适,不慌不忙。
孟焕之虽不清楚当年内中猫腻,冷眼瞧了几日,首辅派系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奏折予以反击,其余人等按部就班,全然不当回事。这场角力,参秦敏是虚,第二波中伤太子才是真正目的所在。
想通关节,他才回家对妻子略提几句。因担心她总忧心家人茶饭不思,孟焕之尽量挑最好的走向描述,不时嘴里被一双纤纤玉手塞进橘瓣因而中断话题,他不忘顺势啃咬一下,引得对面的人娇嗔。
一时言罢,知言却顿住剥橘子的手,质疑道:“当年的旧事若圣上不认帐可怎么办?”她见孟焕之略有疑惑,说出当年回西北途中见闻及其中内情。
孟焕之坐正凝神听完,心里却想的是天子当初为太子付出多少心血,如今就有多失望。他轻叹同样困在东宫的韩世朗,再未曾说出自己的烦忧,秦家子孙众多姻亲遍布朝野,有位连襟便在东宫做着太子近卫,还是不要给妻子添愁。
知言静等半晌也等不来孟焕之回答,凑近了询问他,收获一句:“无事,祖父行事超出常人许多,何况天子念着旧情,别人难以撼动首辅根基。”
知言盯着孟焕之坚定的眼神,心中安定,觉得他今天比以往都要好看,献了一个温柔绵长的深吻,溜之大吉先去睡了。留下孟焕之平定气息后,仍要灯下读书,心里暗骂小滑头,每次都勾起火却不让尽兴,忙过这两天,好生降伏她。
知言躺在床上静思,从她幼时起心中便存着危机感,曾几何时全然不当回事。现如今犹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便坐卧不宁,这也是孟焕之不愿告诉她外面诸事的原由之一。老狐狸依旧是老样子,首辅府也未曾变。她要稳住,无论发生何事,自己不能乱了阵脚,管他外间天翻地覆,也要替孟焕之守住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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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快要到孟老太太的周年祭,孟焕之有官职在身不便告假回去祭奠,府里遣了长兴带着人回去。又秦敏快到七十大寿,观得首辅府的动静不打算大肆操办,知言也要一早备好寿礼。
又韩世英与乔骁的婚期定在下月中旬,秦梅夫妇两人带着儿女齐上京,一来为次女送嫁,二为贺父亲寿诞。知言也回去见了大姑母全家,她长这么大头回见大姑父,心中将其与韩家大老爷相较,兄弟俩外貌相似,气质迥然不同,一个儒雅,另一个虚浮,忆起听过的传闻也有几分了然。
秦家大姑太太秦梅年过不惑,憔悴与疲惫皆写在脸上,容貌带出几分沧桑。不难理解,屋角坐着立志不嫁的韩世芳,论谁有这么一个女儿都无法洒脱。
韩世英眉弯鼻巧,二八年华俏丽佳人,眉间轻笼愁绪,身形消瘦许多。惹得方太君暗中落泪,也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孩子,让人如何不牵心。
秦梅也明白娘家从父母亲开始到侄儿侄女们都不喜欢长女,故用过饭后与夫君带着儿女回了东城韩家。世英倒留下小住了两三日,邀来出嫁的姐妹游乐了一日,脸上才露出真心笑容,依依不舍回了韩府等待出嫁。
再者秦家五奶奶第一胎生了个女儿,也是喜事,风风光光办了洗三宴。知棋也生下第三胎,这回也是个女儿,洗三和满月宴知言都不能缺席。又知仪也快临盆,道居家闷得慌,托人捎来话。知言过去陪着说两天话,奔波来去,倒也不觉得镇日无事。
孟焕之每天回家,听到妻子说着姐妹们如何,心里犯了酸意,很是卖力得让她只记得自己一人。小东西,让你出门和姐妹说话解闷,非是把夫君抛到脑后,没良心,亏得一心全扑在她身上。
小心眼,知言瘫软成一团泥任人揉搓,心中暗骂,兄弟姐妹们又碍不着你的事,也要吃味。
☆、第127章白驹过隙
翠玉棋盘布满黑白两色棋子,观棋局已走了有七八成,黑子落下,收缴白子数个,胜势已定。
相比对弈争输赢,长盛帝更关注对面的人。新科状元正在凝神思考,虽恭谨不失清傲,气质超然于众,从他第一次进含章殿,到后来愈来愈多的出现在天子面前,从未见出慌惧神色,更不谄媚。
生长在宫廷五十余年,长盛帝从来不信有人天生不畏权势,只不过眼前的孟焕之掩饰的更好,亦或是他心中所求战胜恐惧和不甘。
久久以后,孟焕之认输:“学生甘拜下风。”
长盛帝却不放过,逼视孟焕之追问:“虽落了下乘,仍可抵挡一二,何故轻易言弃,不似你往日作风。”
孟焕之再看一眼棋局,朗然解释:“输局已定,再行便是负隅顽抗,仍扳不回局面,倒不如思索下次该如何开局布子。”
长盛帝释然,站起来活动筋骨,笑语:“很好,行事利落不拖泥带水。”
孟焕之也站直身垂手恭立,有时天子所说的话并不需要别人应答,只须聆听。
长盛帝捧着玉盏品茗,面貌隐在氤氲的热气后,似是而非说着戏语:“朕的四子常道含章殿的茶水尚不及他在秦府别院做客时喝的茶香,依修远看,言中有几分真假。”
孟焕之语调波澜不惊:“学生品过最香的茶水是在一处山村,奔波数日只以清泉水解渴,甫一喝到热汤,虽是低劣茶沫冲泡,远胜于平生品尝过的其他顶极香茗,其滋味至今留有余香索绕在脑中。”
互相打着玄机,长盛帝得到满意的回答,戏谑道:“修远心中大明宫中云顶雾茶不及乡间茶沫,说出去,朕都好生没面子。”
孟焕之垂眸回答:“说来惭愧,学生在此处,心思全扑在老师传课授教,清茶也好,香茗也罢,从未尝出真味。”
天子听闻后心情更好,放置玉盏时扫到几案上的书册,故拿起来略翻几页,顺口问道:“司马清编著的清云录,你等也都看了,觉得如何。”
孟焕之回答得很是谨慎:“司马老族长倾一生才学写就清云录,集各家前贤之长尽取精华,可谓当下翘首。”
长盛帝将清云录信手一抛,不置可否。殿中一时静寂无声,直到从外头来了一个小黄门打破宁静,长盛帝略不快看向来人。
小黄门缩着脖子,用尖细的噪音说:“启禀圣上,太子殿下在外已候了多时。”许久之后,他才听见天子发话:“宣他进来。”小黄门应诺,后退数步才转过身出门宣太子进殿。
孟焕之也借机告退,出得大殿迎面逢上太子一行人,他侍立到一旁行揖礼。他未走出几步,依是方才的小黄门追了上来,捧着一个黄绢包,满脸堆笑:“孟翰林且停一下,圣上赏赐的茶叶让你一并带回去,并特意吩咐不用谢恩,下回来含章殿时再补上。”
虽说如此,孟焕之接过黄绢包着的瓷罐后,对着含章殿方向深揖,又往小黄门袖中顺去一物,才捧着茶叶罐离开。他身后的小黄门摸了摸袖中之物形状,趁人不注意偷瞄一眼,一枚翡翠玉扳指,上乘水头所制,心说还不赖,新科状元倒不是个死板的书生,满意而归向圣长复命。
瞧着天色,孟焕之还应到翰林院再熬个把时辰,今天他不想墨守成规,出了宫阙直奔家中,朝着那一方净土和他心念的娇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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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乍寒,今年又初到燕京,孟焕之常要在官场走动,过冬的衣裳行头都需要新制,特别是御寒的大氅及风毛夹袄及皮毛靴等,件件不能马虎。
因此知言寻来燕京城能排得上号的针线坊为孟焕之缝制冬衣,列出来单子并孟焕之的衣裳尺寸让绣娘们估算,又挑出来几块上好的皮毛,临了要价却比她原先估计的多出两成。
见知言不解,针织坊的小管事也是个利落精干的中年婆子,叫苦连天:“大奶奶,您是不知道,燕京城里皮毛价格从去年年底就涨起来,今年更是贵得离谱。就您挑的这两块毛色都上乘的皮料,我们绣坊依着收的价给您改制,一分抽头都没敢加。”
知言见她不像是撒谎,再者寻来的这家针绣坊租着知言的陪嫁铺面做生意,理应没胆蒙蔽。她点头定下,并交待活计万不能马虎。绣坊的管事婆子拍胸膛打保票一番,然后带着人离去。
知言正对聂妈妈说起此事,听说孟焕之回来,她也抬头看一眼日头,时辰不对,五好上进青年提前翘班溜号回家的节奏。
聂妈妈识趣地寻借口,道给大爷准备晚饭抽身退下,与孟焕之碰在堂屋门口,两人打个照面各干其事。
知言一眼瞅到孟焕之手中捧着的黄绢包,接了来放到桌上,边侍候他更换衣服,纳闷道:“刮的那门子风,这个点就回来。怎么,今天不怕上司点卯寻不着你人。”
孟焕之面带浅笑只听不答,从屏风后出来指着桌上之物说:“圣上赏的茶叶,拿回来让你尝个鲜。”
知言从小长到大,首辅府从来不缺圣赐之物,陪嫁中有几样还是先帝赏赐的。方太君压箱底的好东西分给了她偏宠的几个孙儿孙女,其中就有知言一份。故知言略瞥一眼,唤了立冬拿去沏茶,顺手将黄绢扔进熏炉中烧了。
不多时,立冬捧了一壶茶进来,抬手倾倒在官窑薄胎缠枝海棠白瓷茶盅中,色淡香溢,知言轻抿一口,悄语道:“没觉得有多出色。”
孟焕之轻敲妻子的额头,眉心舒展笑语:“太不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