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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从电视台出来,朱宝琳真心诚意地说:“多谢你愿来上我的节目。”
凌亦风笑了笑:“老同学了,客气什么。”
朱宝琳看着他,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没说出来。
“你去哪?我送你。”凌亦风又问。
“哦,不用了。”她眯着眼笑得妩媚:“去见一个重要的朋友,我自己坐车就行了。”故意说得有些暧昧,实际上只是因为担心万一真让他与良辰见了面,那场面肯定尴尬无比。
凌亦风也不坚持,点头说:“那改天再联络。”
“嗯。”朱宝琳打的离开后,凌亦风才走进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开着深黑色的porsche缓缓驶入川流不息的车阵。
下午四五点钟,接近下班高峰,即使路面宽敞也照样显得车流拥挤。十字路口似乎红灯时间永远比绿灯长,跟在一排车子后面,一路走走停停,凌亦风的目光偶尔扫过街道两旁的树木和建筑。
这个城市,和四五年前他刚离开的时候相比,的确变了很多。林立的高楼矗立在秋天西斜的夕阳下,显得深灰而冰冷。
其实c城并不是他将事业重心转至国内的最好选择,可他还是近乎固执地回来了。并且,作为lc传媒的总裁,放着自己旗下的电视杂志不用,反而将第一次公开露面的机会留给了c城本地的一个电视节目,这一举动几乎令所有人大跌眼镜,没有人猜得透其中的原因。
车子在行驶途中,接到一通电话。凌亦风戴上耳机,立刻听见程今的声音:“我看见你的车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后视镜,问:“你在哪里?”
咯咯的笑声传过来:“当然是洛杉机家里啦。汽车频道正介绍porsche系列,我就想到给你打电话。”停了一下,她又问:“该不会你正好在开车吧?”
“嗯。”“回国后感觉如何?下个月我有假期,干脆也回去看看得了,你在那边等我啊。”
“好。”
凌亦风向右打了把方向盘,车子驶下立交桥,开进另一条较窄的马路。
阔别五年,z大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变化。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水泥路旁,高大的梧桐树依然直直挺立,树下落了些微黄的枯叶,随风贴地打着旋。原先几处旧的矮房不知何时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欧式建筑,可是新闻学院的大楼没变,立在喷水池前,泛着老旧的淡黄。
正值下课时间,成群的学生骑着车在路上谈笑风生,凌亦风徒步随意逛了一圈,径直走到学校的后门。
那里连着一条不长的街,虽然狭窄,但却是z大学生最常光顾的地方。一到晚上,路边摊、ktv、小酒家纷纷开始营业,热闹非凡。以前下午放了学,他就常常被良辰拖着穿过大半个校园来到这里,陪她一家一家吃过去。那时候他还常常感叹,为什么看上去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女孩子,原来竟对吃食如此偏好?
又想起她了
这是回国以来的第几次?
当年那样不明不白地被她提出分手,接着便音信全无,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甩得这样彻底。对于这个女人,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恨之入骨的。
可是,这些年来,那张脸在脑海里却依旧无比清晰。
他皱了皱眉,暗自懊恼不已。
过去的路边摊估计早已被整顿取缔了,如今这条街变得整洁而有规划,唯一不变的是,店家的生意还是那么的好。凭着印象找到以前经常光顾的一家小店,凌亦风发现,竟然店名都还没有变。三五个学生围坐一桌,不大的店堂里已经没有了空位,他在门口临时摆下的桌前坐了下来。
还是过去的老板,亲自过来点菜。中年男人已经开始发福,穿着半旧的蓝色夹克衫,手拿菜单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问:“你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吧?”
凌亦风点点头:“是的。”
老板慢慢咧开嘴笑起来:“我记得你!以前常和女朋友一起过来吃饭!”
他一愣,随即微微笑了笑。这里烧的菜是良辰最喜欢的口味,所以那时候基本每星期都会来一两次,偶尔碰上店里人少,也会和热情的老板闲聊两句。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顾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居然还能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很感谢你们以前经常光顾我的生意。”热情依旧不减“今天想吃什么?吃了几年的洋餐,发现还是我们中国菜好吧?”
凌亦风却奇怪地看他,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出了国?”
“你女朋友说的啊。”老板索性坐下来,笑道:“前两年她也来过一次,喏,就坐在那儿。”指了指店里最靠外的一张桌子“当时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和以前一样漂亮。我们聊天,我问她从前形影不离的男朋友去哪儿了,结果她说出国去了。”老板停了停,确认似地问:“没错吧?你是去了国外吧?”
“嗯。”凌亦风应了声。
前两年原来,毕业后,她回过c城。
那个抛下一句分手就消失了的女人,居然回来过。
“唉,那丫头还真奇怪。”老板继续回忆“和我聊完天后,也不吃东西,只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球赛,看着看着,居然哭起来。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看足球会看到哭的结果,估计是不好意思了,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以后再没来过。”
凌亦风静静地听,也不搭话。
她哭了?和她在一起那么久,从没见她掉过眼泪,甚至连伤心的表情都没有过。
以前常被他戏称为冷血无情的苏良辰,究竟是为了什么哭?
不过,老板说是前两年,那时他和她已经分开,想必即使有再多的原因也和他扯不上关系了吧。
回家的路上,他却一直忍不住揣测。
当想到或许她是为了某个男人落泪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隐隐嫉妒。
凌亦风,你真是莫明其妙!他在心里冷冷地说。
“你不会怪我事先没告诉你他的事吧?”坐在餐厅里,朱宝琳问。
“当然不会。”良辰捧着玻璃杯微微抬头,杯里的水袅袅冒着热气,她笑:“我和他分开那么多年,早就没必要去掌握彼此的动向。”
见她表情平静,朱宝琳也放松下来,看来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也许,经过这么久,她是真的已经忘了他吧。
良辰偏着头看着侧方台上正在演奏的钢琴师,缓缓地说:“其实之前我还见过他的弟弟。”
“嗯?凌亦风还有弟弟吗?”
“堂弟,正好在我们公司上班,而且是同一个部门。”世界真是小得可笑。
“那他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良辰转过头来,看了朱宝琳一眼,摇头:“应该不知道吧。”凌昱除了照片的事,其余都没多提,估计是一无所知。
“还有,”她认真地纠正“再没有‘我们’,我和他,再也不可能联系到一起。”
朱宝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可我认为他还没忘记你。或许”
“凭什么这么想?”良辰打断她。
“直觉。”
良辰失笑。现如今,每个女人都有直觉,可她宁愿相信即定的事实。
琴师一首接一首都换着曲子弹奏,中间下场休息十分钟后,再回到钢琴边,一连串流畅的音符从指间泻出。
是一首十年。
良辰突然笑道:“真应景。”立刻收到对面丢来的白眼。
吃完饭回家的时候,朱宝琳说:“他好像还不知道你也回c城来了。”
“或许吧。”夜风吹过来,良辰将手插进口袋。
当年说了分手之后,她便收拾东西回到上海老家,几乎和从前的同学断了一切联系。直到两年前,不顾家中人反对,坚决回来这里从零起步开始自己的事业。
“估计他以为你和旧同学都没再联络,下午在电视台,都没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良辰抬起头,望着天空中淡黄的圆月,仿佛一点都不吃惊地淡笑道:“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种事是必然不会去做的。”
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有了新女友作伴,不是吗?
5
凌亦风这个人,第一次正式出现在苏良辰的生命中,还是在大一那年的情人节夜晚。
第一个学期开始没多久,凌亦风就转了专业,由新闻学院的大众传播系直接跳到在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电子系。这种完全跨越了文理科的转系行动是如何完成的,良辰不得而知,只在初时偶尔听有好事爱打探者说起,凌家似乎权力颇大,这种事只需动动嘴皮子便能轻而易举地达成目的。这种小道消息对她来说,就像耳旁轻风,吹了就过,此后她一心一意开始校园生活,至于凌亦风这个名字,时间久了几乎都忘到了脑后。
在朱宝琳的撺掇下,良辰报名进了广播台,主持音乐节目。时间如流水般滑过,下学期开学没多久便是西方情人节。
那天傍晚,照例轮到良辰当班,接近结束时间时,突然闯进两个女生。
对方没敲门,良辰皱了皱眉,望向她们:“同学,有事吗?”
“点歌!”其中穿短裙的女生说。
良辰看表,照例已经过了点播时段,可是,今天是情人节。
于是,她点头:“那么,想送什么歌给什么人?”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仍是穿短裙的说话:“97级电子系的凌亦风,有mariahcarey的歌吗?”
那时满大街流行的都是港台歌曲,台里英文唱片少之又少,良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没有。换个人吧。”
这时,另一个女生拉了拉“短裙”的手,小声说了句话。
良辰隐约听见似乎是说:“听说,这是他最喜欢的歌手”
这些女生,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吧!连这种私人爱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短裙”坚持:“只要她的歌,能不能想办法?”
良辰爱莫能助地微笑,又看了看时间:“不好意思,再过一会我就该走了,所以”
原本只是想要提醒对方快做决定,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凶巴巴地打断:“校广播台就是这样做事的吗?不但满足不了同学的要求,现在还想偷懒,连职责都要推掉?”
良辰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既而扫到对方高傲嚣张的气焰以及一身不俗的装扮,心底虽然腾起怒意,脸上却仍旧淡淡的:“这位同学,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坚持要播mariahcarey的歌”停了一下,她突然笑着问:“那么,是不是她的任何一首都可以?因为,实在是广播台资源有限,我只好贡献出自己的磁带。”说完,拿出随身听里的磁带,晃了晃,等待答复。
或许是真的看重心仪对象的喜好,对方想都不想地点头同意。
良辰满意地推过纸笔道:“请在上面写,点一首mariahcarey的歌,送给97级凌亦风。”
“还要写下来?麻烦!”
“条例规定。”丢了句官方解释,她开始转头摆弄起老式播放机。
直到前奏响起来,送出情人节祝福后,两个女生方才满意地离开。
良辰靠在椅子里,调高了广播的音量,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
这盘磁带是欧美精选辑,里面恰好有一首mc的经典,此时通过校园各处的喇叭送出去,美妙的嗓音千回百转,钢琴配乐哀婉低回。
一首withoutyou,与今天的气氛完全不搭,在情人节甜蜜的傍晚,怎能让失去爱人和爱情的女子,唱得如此如泣如诉?
可是,没办法啊。良辰闭着眼微笑。谁让点歌的人都说了不在乎呢?况且,这恰好是她最喜欢的歌。就当,这是慰劳自己辛苦几小时的精神礼物吧!
想到那时候的事,良辰偶尔都会觉得不太厚道。虽然确实不满那个女生的态度,但,在那样的日子里放出那样一首歌,用迷信一点的说法大概就是,不太吉利吧!
或许,冥冥中真有安排也不一定。那支歌,也算是她送给凌亦风的,恰好预示了几年后的结局。
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手上的案子仿佛总也没个完,客户一个又一个地被接上门来,有时候不禁让人怀疑,能够进入c城最有名气同时也是资格最老的广告公司究竟是好是坏?
只有每个月二十号发工资时,唐蜜才会掂着薄薄一张银行卡,一扫往常脸上那副被严重欺压的愁苦之色,点着头感叹“付出总算是有物质回报的”
平时要辛苦的工作,良辰倒是没太多想法。只是有时拼死拼活还要遭遇客户的冷脸和上司的斥责,为了月月那点钱,不得不牺牲掉许多除了时间之外的东西,对于这一点,她也不是不气愤的。可是,再一想,谁让当初她力排众议,最后甚至激怒父亲进而宁肯放弃家里所有的关照和资助,一心只求回来c城生活?既然做了决定,那么,再苦再累也不得不自己去扛。
最近良辰负责跟进的客户,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化妆品公司,原本这并不是她的案子,上星期才从另一位女同事手中转过来。
晚上和对方经理吃饭,地点选在市中心环球广场楼上,吃日本菜。
良辰可以去吃五分熟的牛排,却完全忍受不了生的海鲜,同时也讨厌芥茉的怪味,可是餐厅是客户选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赴约。半个小时后,两杯清酒下肚,那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在与她商讨公事之余,整个人也越凑越近,不讨人喜欢的气息几乎都要喷到脸上。
良辰不动声色,心底却在冷笑,难怪之前也有听闻客户方的负责人行为举止“不大妥当”敢情指的就是这个!
当那只粗短的手再一次靠近时,她避无可避,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厌烦“霍”地站起身,致歉道:“李总,不好意思,我想去补个妆。”
其实她是一向没有吃饭途中补妆的习惯的,可对方不知内情,只一径点头:“好,好。”同时,不无可惜地收回手。
良辰出了和室,穿过长而宽的走廊,绕过屏风,走进顶头的化妆间,洗了个手,慢条思理地在干燥机下烘干了,才打开门。
她并不急着回去,而是靠在墙边,从包里摸了支烟点燃抽起来。整个餐厅,除了此刻身处的盥洗室这一块,其余空间都是禁烟区。其实她平时并无烟瘾,现在这包烟,还是前两天和同事去酒吧,恰好遇上做活动,烟厂的促销小姐赠送的。此刻拿出来抽,纯粹只为消耗时间,可以少和那个讨厌却又不好开罪的男人待在一起。
餐厅是新开张的,两侧墙壁上的油画色彩鲜艳,精心绘出的人物大多是平安时代的贵族、武士,或是一些姿态优美亦歌亦舞的艺妓,配以花草鸟兽,以及轻柔的日本民间音乐,陷在这一片不算太大的空间里,稍一恍神,很容易便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良辰微眯着眼,盯住头顶袅袅升起又渐渐化开的薄烟,也有那么一丝恍惚。可是没多久,便被屏风外传来的脚步声惊扰,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指间还夹着未燃尽的半截烟蒂,良辰却只能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突然落入眼中的英俊的脸孔,几乎将她震得忘记了呼吸。
怎么会是他?好半天,她才试着闭了闭眼,以为眼前的人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她当再睁开眼睛时,那个挺拔的身影仍然立在那里,并且,冷冰冰的话语已然传了过来:“好久不见,苏良辰。”
他叫她“苏良辰”语气冷漠疏远,她的心毫无防备地微微一痛。
昏暗暧昧的灯光中,凌亦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盯着三米开外那个看似不知所措的女人。没想到,事隔多年,竟会在这里相遇。
她烫了卷发,穿着打扮也明显变得成熟,以前的素面如今也遮盖上了淡妆,而且还抽烟。可是,这么多年,她的眼神一直没有变,还是那么清澈,带了点倨傲和防备,即使此刻混入了更多的震惊和无措,但那还是他最最熟悉的眼神。
原来,她一直在c城,一直都在。
“你的表情好像见到鬼一样。”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嘴角牵起一抹冷笑“看到我,感到这么意外吗?”
良辰微微皱着眉,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有什么好吃惊的呢?毕竟,她早就知道他回来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一直在微微泛疼,疼到手指都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凌亦风向前迈了一步,挑了挑眉,继续问:“或者,你早就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嗯?”
良辰突然发现,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好陌生。虽然还是相同的眉眼,但那样凌厉冰冷的眼神,却是前所未见。
她比凌亦风矮了十几公分,所以她不得不抬着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尽量平静地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她居然面不改色地问他好不好?!凌亦风紧紧盯着那张漂亮如昔的脸,用尽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去掐住她的脖子,问她当年怎么能那样狠心绝情地和他说断就断!
被压抑许久的愤怒几乎就要爆发开来,可他还是好风度地欠了欠身:“非常好,你呢?”
“我也很好。”良辰看着他的眼睛,不确定那里面闪烁着的是不是怒意。
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是么?”凌亦风再次冷笑了一下“我猜也是。”
气氛降到冰点以下。似乎除了相互问好,再没别的话可说。
最终,良辰轻声说:“我要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不妨碍你。”凌亦风侧身让开路。
良辰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
这一刻,难吃的寿司和芥茉,好色惹人厌的客户,统统不是问题。一颗心,被寒冷刺痛的感觉充满,让她忍不住想尽快逃离。
可是,就在她以为将要成功之时,背后又传来声音:“苏良辰。”
她回头。
凌亦风立在阴暗里,面无表情地看她,动了动唇:“再见。”
6
至今,良辰仍记得凌亦风第一次和她说“再见”的情形。
还是那个情人节,晚上朱宝琳拖她出去滑冰。她坐在桌前看小说,只说“不去。”
可是,朱宝琳上来抱住她的肩,撒娇道:“我和那个电子系的帅哥第一次正式见面,如果你不去给我助阵,到时我一尴尬,怯场了怎么办?”
朱宝琳最近有了新目标,是电子系的篮球健将,这良辰是早就听说了的。虽然不相信这个一向所向披糜无往不胜的女人会怯什么场,但禁不住她连摇带晃外加故作可怜状的功势,良辰最终还是同意一起出去。
到了约定地点才发现,对方四五个男生,个个人高马大,站在冷风中一边跺着脚聊天一边等着她们。
还没走近,朱宝琳便拉了拉良辰的衣角:“咦?快看,校草同学也来了!”
“校草”是特别冠给凌亦风的称呼,自从开学那天惊为天人之后,良辰从朱宝琳口中听到这个词的次数就变得极为频繁。
那群男生立在路灯下,良辰仔细看去,果然见到那张英俊沉静的脸。其实,凌亦风在新闻学院也不过待了一个来月的时间,无论转系前或转系后,良辰与他都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今天见到他,突然让良辰想起下午发生的事。
不知道他听到那首歌没有?
那些男生都是“篮球健将”的室友,朱宝琳是“自来熟”在坐车的途中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而良辰只是默默看着车窗外闪烁而过的霓虹,心里懊悔真不该和她出来,现在自己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那时候,南方城市基本看不见真正的冰场,年青人滑的都是旱冰。良辰和朱宝琳一起绕着场地滑了两三圈后,便停下来靠在一旁的栏杆处休息。其实她并不累,只不过从小运动神经欠发达,踩在滑溜溜的轮子上,虽说好几年前就开始学了,掌握平衡是没问题,但和满场飞走的男男女女比起来,自己那简直就是龟速。
体会不到所谓速度的快感,再加上本来就不热爱这玩意,良辰靠在场边,只觉得意兴阑珊,而且原本要她来“壮胆”的朱宝琳,此刻早就顺利牵上“篮球健将”的手,笑开了花的脸都不知是第几次从她面前闪过。
良辰低着头,百无聊赖,在嚣喧的音乐声中,想起还剩几页便能看完的小说。
这时候,一道阴影遮了过来,有人停在她身边。
抬起头,赫然看见凌亦风的侧脸。
“苏良辰,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他眼睛盯在场子里,却突然微微偏过头说。
音乐很吵,所以他不得不放大了声音,才能让身边的人听清楚。
“没事干啊。”良辰顺口答着。其实根本没想到他会主动上来搭话,毕竟,两个人好像不怎么熟诶。
凌亦风突然轻笑出声,转过头挑着眉问:“在这里,除了溜冰,你还想做其他什么事?”
良辰愣了愣,一只手已经伸到面前,她抬起眼,迎上凌亦风微带笑意的脸“来吧,我带你。”
良辰不知道为什么没拒绝,也许真是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吧,她放开扶着栏杆的手,任由他带入场中。
事后,凌亦风回忆说:“你那时无辜又无聊的表情太可爱,所以我忍不住第一次主动邀一个女生滑冰。”
她听了摆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无聊倒是有一点,可是无辜、可爱?有么?
但世事或许果真如此微妙。他在她面前伸出手,她也毫无异议地让他牵着。
只是这一牵,此后的生活轨迹全然改变。
返回学校之后,男生们先把她俩送到寝室楼下。朱宝琳和“篮球健将”的关系又迈近一步,喜上眉梢,和一众人等一一说拜拜。良辰站在一旁,也摆了摆手,不经意间恰好对上凌亦风的视线。
“再见。”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笑道。
“嗯,再见。”
很奇怪,只不过晚上短暂的相处,良辰却觉得和他莫名地熟稔起来。
只是,这一次,真可谓今时不同往日。
晚上良辰回想起餐厅里那冰冷的眉眼,没来由地心里一寒。
他冷冷地说再见,可她却有那么一点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相见。
结果,被旧日回忆和莫名其妙的梦折腾了一晚后,良辰起床晚了,等好歹赶到公司时,迟到已成定局。
瞥着老板办公室紧闭的门,她猫着腰坐回自己的位子。唐蜜坐着旋转座椅转过来,探头看了看,啧啧有声:“这么大的黑眼圈!昨晚做贼去了?”
良辰有苦难言,心里更加讨厌那位色鬼客户。如果不是他要求吃什么日本菜,也不至于在餐厅碰见凌亦风。
打开电脑着手处理公事,不一刻,下面送花上来,指名苏良辰签收。
大捧金黄鲜艳的玫瑰,抱在怀里几乎都能淹没半个身子。四周一众女同事投来羡慕的眼光,良辰拿出卡片看了看,笑嘻嘻地抽出一把来,见者有份,每人一支。
“又是男朋友送的?”有人接了黄玫瑰笑逐颜开。
“嗯。”卡片里,是叶子星龙飞凤舞的字迹。
良辰刚分完花,电话如常地打进来。
“收到没有?”
“嗯,很漂亮。”
叶子星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是不是又贡献给你的同事们了?”
良辰笑:“她们都夸你呢。”
“明天下午你有轮休是不是?”
“对。”良辰翻日历,果然有半天休假“怎么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那么,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和几个朋友一起。”
良辰想了想,说:“好。”
叶子星的朋友,良辰基本都认得。这次聚在一起吃饭的几个,全是他的发小,个个都是铁哥们儿,因此说话全无顾忌。
良辰坐在那儿,被他们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也不生气。反倒是叶子星,生怕她心里在意嘴上却不好意思说,一个劲地护着她,不准别人开玩笑。
接近尾声的时候,突然有人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肯嫁过来?老拖在这儿,我们都跟着着急,连大大方方叫声大嫂都不行。”
良辰正喝着饮料,听了本能一愣,狠狠呛了一下。放下杯子,忍不住低头咳嗽。
叶子星连忙抚她的背,一边笑着问:“怎么?要嫁我让你吓成这样?”
旁边的五六个人也都跟着起哄,良辰止住呛咳,微红的脸抬起来,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真的隐隐有些惊慌。
幸好叶子星也只是开玩笑,见她没事,递了纸巾过去,转头又招呼大家喝酒吃菜。
一餐饭结束后,叶子星开着车问:“下午想上哪去逛逛?”
良辰望着街景,说:“随便。”其实,睡一觉比做什么都好。
最终,还没等地方决定下来,一通电话就已经打断了二人的休闲时光。
“公司有事,我得过去处理。”叶子星抱歉看着她。
“去吧。”良辰点头。
“那你怎么办?”
路边恰好有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三五成群地经过,良辰看见了,想了想,说:“要不,你送我去z大吧。太久没回去,突然想去看看。”
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到达目的地后,叶子星驾车离开。
良辰独自漫步在这所装满她四年美好时光的学校里,鞋子踩在枯黄的梧桐叶上喀喀作响,她低着头,沿着浅灰色人行道砖格笔直的缝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这是她从前的习惯,走路无聊的时候,总是喜欢找个参照物,让自己迈出的脚步呈一条直直的路线。也就因为太专注地面,常常不注意前方的动静,好几次都被凌亦风呵斥,至今仍记得他凶巴巴的语气:“学校自行车那么多,就不怕哪天撞上你?”
开始良辰不服气,总觉得他瞎操心,可后来真有几次碰上上下课高峰期,骑车的同学从坡上冲下来速度太快刹车不及,险象环生,这才再不敢在这件事上和凌亦风顶嘴。可维持了许久的习惯却还是没办法改掉,凌亦风只好每每在她身边摆出无奈的表情。
学校大大小小的路呈“井”字型,虽然纵横交错,但无论怎么走,最终总能绕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良辰心不在焉地走着,从体育场到食堂,再到广播台,每一处总都能勾起某些回忆。最后,她有点累了,停下来,抬起头,新闻学院的大楼赫然立在眼前。
这时候还不到上班上课时间,清洁工阿姨正在一楼大厅里拖地,良辰信步走进去。
暌违已久的地方,此刻显得无比亲切,一楼顶头最大的教室门开着,良辰记得那是个多功能厅,平时用来开会、做讲座,甚至连她们的毕业典礼都是在那儿举行的。
里面坐着稀稀落落十来个学生,还有几个校工不时进进出出。良辰一时兴起,也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四处环视了一下,突然找回了点当年坐在这里开年级大会的感觉。这时,旁边一位埋头看书的女生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良辰随即微笑着轻声问:“这里,待会要开会吗?”因为她记得,多功能厅平时是不开放的。
良辰的长相是最不出老的,加上今天外出作休闲打扮,卷发扎成马尾,素面朝天,看起来就像是学校里的研究生。那个女生摇摇头,说:“两点半有讲座。”看来是提早来占位置的。
讲座
大三上学期,学院请了外地一位知名教授开讲座,谈的是国内外传媒业的发展与差距,教授显然十分崇拜默多克,因此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讲述那位传媒大亨的辉煌成就。良辰和凌亦风在也场,当最后教授鼓励在座同学以默多克为榜样而努力时,她趴在桌上小声说了句:“如果人人都能成为那样的人,那么,默多克也没有被谈论的价值了。”
凌亦风听了,也低下身来,在她耳边笑:“说不定,我就可以呢?”
那时,他已经脱离传播系两年多了,所以,良辰笑道:“如果有一天你成了传媒大亨,站在台上开讲座,我一定做最忠实的听众和崇拜者!”
凌亦风挑了挑眉,半真半假地说:“一言为定。”
“嗯。”
都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可是今天,他果真做到了!而她,恐怕已经没机会实现自己的承诺。
温暖的阳光穿过宽大明亮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光束中浮动的细小灰尘清晰可见。良辰慢慢趴下来,闭上眼睛,却止不住眼中那股酸涩的感觉。
四周很安静,连着几天缺乏睡眠的她,在这熟悉无比的环境里,渐渐睡着了。
猛然醒过来时,身前边正站了个男生,良辰抬头看看,不知何时这里竟已坐满了人,难怪半梦半醒间仿佛一直听见嗡嗡的喧闹声。
“请问,可不可以让一下。”站着的男生问,想要坐到良辰里侧的空位上。
“哦,好的。”良辰站起来,才发现连后门也挤满了人。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好学吗?还是说,来了位重量级的演讲人物?毕竟,这样爆满的场面并不多见。
正当良辰在考虑是不是不该继续在这占有可贵的座位资源时,学校工作人员和领导尽数从前门进来,全场爆发热烈的掌声。
这样大的排场?当良辰看见老校长和新闻学院的秃顶院长时,有点傻眼。几乎要怀疑,这是否真的只是个讲座?
只是,在下一秒,她真的彻底愣住了。
那个跟在礼仪小姐身后的,被带上讲台的,竟然是那个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身影。
凌亦风成了传媒界的成功人士,风光无限,他正在台前从容大气地开着讲座,而她,苏良辰,坐在一二百号人当中,无法抱着崇拜与激动的心情去聆听。与其余无数道热切的目光相比,她的眼神呆滞而黯淡,坐在位子上,全身的力气仿佛在那沉稳的声音中被一点一点地慢慢抽干。
说“再见”果真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