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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休在一起真的不会无聊耶,因为他常常会“投其所好”就像烤鱼,有得吃又有得玩。兰休握着一把剑,这剑称得上是一件名器,长三尺二分,宽仅两指,薄如蝉翼。当年为了寻找枫红姐妹,他着实地在江湖闯荡了一阵子,这柄剑,也就在那时出了名。把最后两条洗好的鱼穿在剑尖上,啧,还真是非常好的烧烤工具!兰休的脸有点绿绿的,他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那个丫头会嫌树枝脏,硬是逼他跑回去把自己兵器拿了来。
“我一直搞不懂耶。”口腹之欲终于得到满足的恩同一只小手托着香腮,对那个终于能捡到点“残羹冷炙”果腹的男人道。
“搞不懂什么?”气来气去气到的还是他自己,这个丫头不疼不痒,还真是划不来。但即使如此,兰休还是冷着一张本就不怎么赏心悦目的脸,冷言冷语地接口。心里还在思忖,这种斤来重的鱼,就算他这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吃上两条也饱了,真不知道那个小女人把三四条鱼都吃到哪里去了。“烟霞山庄又不是依山而建的,为什么要叫‘山庄’呢?”
“烟霞山庄并非是名为‘烟霞’的山庄,而是‘烟霞’和‘山’的庄园的意思。”扔掉手中的鱼骨,兰休又扔了几根枯树枝进火堆里,望着那随风摇曳的火焰,他的语调开始变得有感情起来?“烟霞山庄原来的主人叫月山,他的妻子叫月林烟霞,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今生我恐怕都看不到比他们更恩爱的夫妻了。”
月山夫妇以前的经历他并不知道,当他偶然间走进他们的生活时,他们就如同一对神仙眷侣般住在一幢大宅子里,伴着他们的,还有一对可人的小女儿,那就是月枫红和她的姐姐月枫香。其实遇上月山真的很偶然,当时十九岁的他年轻气盛,又叛逆得可以.忍受不了宫中钩心斗角却又寂寞无边的生活,任性地跑了出来,但刚出京城,就被对头遇上,说来可笑。他的对头,也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见他落难,他那二哥突然歹心大发,想除掉他这个绊脚石。而他双拳难敌四掌,被打得呕血,跟看就要魂归九天,月山出现了,硬是冒着得罪权贵、以下犯上的风险出手救了他。
伤势严重的他理所当然地跟着月山回到了烟霞山庄,看到了他美得羞花闭月的夫人,也看到了他一双同样很容易引入犯罪的女儿。大女儿当时已经十一岁,俨然是个端正得宜的小淑女,小女儿只有八岁,个性很是内向羞怯,一看见外人就会躲到姐姐身后去。他当时正在养伤,不能随意走动,大概是月山夫妇怕他觉得闷,就让两个女儿来陪伴他。月枫香读过不少书,跟他很聊得来。奇怪的是那个怕生的月枫红居然也老老实实地跟他这个陌生人四眼相对,一下问他药苦不苦,一下叫他讲个故事,一下又像个小妈妈似的哄他睡觉。身为尊贵无比的皇子,可不是只知吃喝玩乐的,否则他那二哥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想干掉他了,但他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多读了几奉死书,多了点见识而成为一个小姑娘心目中的英雄。总是安静坐在一旁的月枫红也没有变得活泼,只是坐的地方改在他的床边而已,并且把他当玉皇大帝来看待。发现自己变成小娃娃玩具的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看着那张满溢着崇敬的美丽小脸,到嘴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后来干脆认命地成为她的专属的会讲故事的玩具。
伤愈后的他并没有离开烟霞山庄,反而留下来跟月山习武。后来他同胞的哥哥找到了他,想接他回去,在见识过月山的身手后,只留下几个亲信,自己离开了。就这样,他理所当然地成了烟霞山庄的食客(因为他的身份,月山不愿收他为徒)。春去秋来,三年的时间瞬间即逝,这一千多个日子,可以说是他此生最快乐、最满足的日子,但灾难却来得那么突然。
那天,他只是回去想挑个漂亮点的小玩意儿绐枫红当生日礼物,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片火海。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抱着月夫人已经僵冷的尸体,大笑着走入火中,已经陷人弥留状态的月山倒在一旁。他已经来不及阻止陌生男子诡谲的行为,因他渡气而醒来的月山只对他说了三件事,第一是枫红姐妹都逃了,希望他将来收留她们;第二是他不要他或他的女儿报仇;第三就是要他把他的尸体一同扔进火中,让他跟夫人在阴间相会。
他依照月山的遗言把他的尸体扔进火中,然后四处寻找枫红姐妹,但除了冲天的火焰,他没有看到任何生命。
从此,他想方设法地找着两个少女,但她们就像是天明时的雾般,消失得不见踪影。为了纪念她们,他植了一片枫林,并且重修了烟霞山庄,只为等她们归来。
“你怎么了?!”原本还陷在忧伤回忆中难以自拔的男子心一惊,双手猛地攫住那被伪装得很厚实的双肩。“我怎么了?”一脸茫然的泪娃娃反问回去.浑然不觉两串剔透的水珠正沿着她的柔嫩脸蛋不断滑落。“为什么——”兰休放松了双手的力道,改以轻捧住那犹在哭泣小脸“会哭?”“哭?”望着兰休眼中那两个小小的自己,恩同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似的“我哭了吗?”冰凉的手搭在颊上,才发现双颊上满是泪水。
“真奇怪!我怎么会哭呢?”小手胡乱地在脸上擦拭着,恩同疑惑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奇怪,怎么会哭?怎么会哭呢?”莫名悲伤的心似乎找不到答案,于是所有的过错又理所当然地推到了另一个当事者身上。“讨厌!都是你的错!”恩同推开兰休捧住自己头颅的双手,把犹有泪痕的脸转到另一个方向。她很不想让休看到她哭泣的脸。蓄着满满棉絮的袖口被用力地压在了脸上,脸上的水分很快被吸干,但不论棉絮再怎么吸水,都赶不上泪流的速度。
“都是休的错。”小小的指控带着浓浓的颤音,止不住泪的恩同干脆把自己的脸压在膝间“都是因为休讲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害得我的眼睛一直下雨。”
这是那个一向乐天,一贯鸭霸的霍恩同吗?兰休愣愣地凝视着努力想遮掩自己哭泣表情的恩同。他的故事那么悲伤吗?虽然从没对旁的人讲得那么仔细过,但她也犯不着哭成泪娃儿吧!还是——只有她能真正理解故事中的悲伤,理解他心中的悲凉?看着哭得不能自己却又压抑万分的恩同,兰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改变。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泪一点一滴地流进了他的心里。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好吗?”把那个固执地不肯在他怀中显露脆弱的小小身躯揽在胸前,兰休轻声乞求道。
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不可能再次从那个怀抱逃脱后,思同终于忍不住“畦”的一声,嚎啕起来。
“都、都是你不好!为什么编那么悲惨的故事给我听。”一边大声地哭泣,恩同还不忘为她失常的行找借口。
**dearmark**“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一直处于认错状态的男子这次倒是由衷地说出了平常只是用来敷衍的歉语。“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了!”惊天动地的嚎哭中仍夹杂着不合理的要求。
“嗯,以后都不会了。”男性的大掌温柔地拍抚着少女因哭得太急而微微抽搐的身子。不想让她伤心,这只是不到一刻钟之前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但此时他却觉得这个想法会跟随他一辈子“不哭了,好不好?”感觉到怀中的少女情绪已发泄大半,兰休在她耳际轻声地道。
“呜呜——唔——”撕心裂肺的哀嚎已逐渐被小声的呜咽所取代,恩同自兰休温暖的怀抱中缓缓地抬起头来“那,那以后休也不要伤心了,好不好?我会陪着休,一直一直地陪着,所以——”没有人体正常温度的小手柔柔地压在一颗跳动得非常有力的心上“这里也别哭了,如果你哭不出来,我帮你哭!”看着那张异常认真的脸,兰休的心又开始动了,这一次注入的东西,他能感觉到明显的热度。原来,她是真的懂他啊。月家出事后,他整个人几乎发狂,抛下身边所有的一切,他就这么孤身一人四处流浪着寻找那对姐妹,连自己身为皇族,可以利用官家资源这一点都没想到地在四处游荡着。知道他跟月家关系的人只当他是因为身兼恩人和恩师二职的月山被杀而心生愧疚,却没人想到,他是把这一家人当做真正的家人来看待。也许,身为一个皇子有着无比的尊荣,但没有身处其中的人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的。那种孤寂的,时时刻刻讨好某人,又时时刻刻防着某人的感觉,没有个人的空间,没有真正敢于信任的人,连对自己同母而出的哥哥都不敢稍有亲近,只是因为他曾非常倌赖的一个堂兄被人活活溺死在护城河里。直到进了月家,他才开始逐渐感受到身为人子,身为人兄的那种满足。是月家让他变得像个人,是月家让他有勇气继续在那黑暗一如修罗场的绚丽殿堂活下去;只是,突然一天.所有支持着他的一切却轰然倒塌下来,让他的心再也找不到一点点的支撑。
真的,有一度他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空有躯壳的活物,如果不是一个近侍把该绐他吃的汤药自己喝了下去,就连他的躯壳都会被埋葬在他的寝宫中。那个近侍死的那一夜,他也离开了紫禁城,带着月山留给他的惟一一件遗物——游云剑,开始四处寻找枫红姐妹。虽然后来为了帮助一直暗暗守护着他的兄长,毅然领兵镇守边关,并且一去就是十来年,但他的心中的漏洞,一直没有被补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噬血,那种杀人时的快感会让他无法思考其他。所以每次上战场,他都是身先士卒,身上的疤痕,大多是那时候留下的。没有死在战场上,这让他自己都有点奇怪。加上他的身份特殊,使他在西疆赢得了恶鬼的称号。现在,一个小小的女子却懂得他的心在痛——这个带着一个叫枫红的风暴来的女子,她是上天夺走他视为家人的月家后,送给他的礼物吗?“我答应你——”把仍在抽泣的恩同再次贴在自己的心脏部位,兰休仿若起誓般地道:“我不再伤心,如果心里难过了,我告诉你。所以,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一次的失去,他将自己放逐了十余年,如果再次失去,他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陪着你?”思同的话中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决定要娶我了吗?”
“娶你?!”一脸感性的男子僵硬如石。要人家姑娘不嫁绐他却又陪着他,好像是过分了点哦,只是,要他娶一个自己视为亲妹的人,还是有点困难。
“难道不是吗?”见到兰休一脸的愕然,恩同知道事情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美好“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一直地陪在休的身边,让休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女子,总有一天,休会是我一个人的。”听到方才还哭得没有丝毫形象的人此时一本正经地发下如此宏愿,兰休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其实,被一个可爱的娃娃追求,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dreamark**“爷!”
“事情办得怎么样?”
“苏州帅家寻人的举措已经非常明显,却仍没有与白莲教决裂的消息传来。”“我要你找的人呢?”
“还没有这个人的消息,至于霍恩同,没有这个人,苏州没有,白莲教中也没有。”一片静默,久久.依旧一身青衣的常宁才启口:“还有,宫里有旨,请爷回府。”四周再一次陷入静默,当常宁以为主子不会开口的时候,玄衣男子才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其他的,按我的吩咐做就行。”
“喳——”
该回去了吗?玄衣男子仰头望着天,凄冷的夜月儿被乌云整个遮盖住。看来.是要下雨了。冬意浓。此时的江南该是怎生一番景象了呢?但不管怎么变,美丽的江南永远是美丽的江南。天,仍是那么蓝;水,仍是那么清:景,仍是那么雅;人,仍是那么娇;天气,仍是那么宜人。好——冷——啊——恩同整个人缩在厚实的衣物里.就像多出一颗头的大圆球。她几乎是把所有能够御寒的衣物都给套上了,却还是觉得不够暖。服侍她的那个丫头居然说这种天气还不算冷,今年是个暖冬呢。只是雨儿有些惹入厌罢了:这种天还不算冷啊!不断呵着白气的恩同哆嗦着,天再冷下去.她整个人非变成冰棍不可:平常冷的时候,她还可以抱着她的私人大暖炉——亲爱的休是也,嘲笑那些为了怕寒而冬眠的家伙。可现在一没了暖炉,她也好想去地洞里窝着哦。至少睡着了,什么部不用想。至于雨,她是讨厌到底了,这辈子她都没有像现在一样对这种上天的眼泪反感。因为,她总觉得休的烦躁.是雨带来的。那天,他们在外面玩了半天;开心得不得了。下午的时候他还领着她去逛了附近的集市,买了一牛车她爱吃的东西和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到了第二天,雨开始下了,阴阴的,毛毛的,不是很大,但伴着冷风。却让人很不舒服。休开始有点魂不守舍的,问他怎么了,他无头无脑地回了她一句,雨,好大啊!第三天的时候,雨没停,而且真的大起来,她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不是伤心难过的那种,而足心绪上的不宁,害她都不敢太靠近他,怕打扰了他。然后,就是今天了。
她已经很久没窝在休怀里取暖了耶。其实,她并不是那种天真无邪、从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女子,相反的,她的戒心很浓,从不肯相信任何人,包括那救她于水火.养育地七八年的爹娘?对此,她心里不是没有歉意的,但某些东西,却像是身体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会深深地埋在旁人肉眼所看不见的地方。她惟一能做的,只有尽力地装出开心的模样,让每一个人鄙以为她是一个没有忧愁的天之娇女。休是目前为止.她惟一放下所有心房,主动靠近的人。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好忧郁,更电许是她是一个花痴。说到底,真正的原因为何,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就那么突然地见着了他,就那么突然地依赖着他不想离开,与现在的家人比起来,休才是她真正应该有所防备的人。每天夜里,入睡之前,她都会如此告诉自己,告诉自己明天醒来的时候不可再次全心地依赖那个男人。但是,当她的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双脚就会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往那片如火烧的枫林中跑。这种感觉,很像是对某种事物上了瘾。记得爹曾跟她说过,有一种叫鸦片的,用得少是上好的疗伤圣药,但一旦用过量,它就会把人引向无尽的地狱,再也没有起来的可能。她现在能够体会那些吸毒过量,已经回不了头的人的感觉了,跟她看着休时的感觉很像,明明知道是不对的,却又总控制不住自己住她,会因此而下地狱吗?雨不停地下着,天气越来越冷,地也越来越想念休温暖的怀抱了;即使结局是下地狱,她也不想回头,因为她——好、冷、哦!兰休注视着一脸木然地望着窗外的恩同。没有了笑容的恩同不像是十三四岁,倒像是二十三四岁。没有了那过分夸张的笑容,她显得更加真实,也更加阴郁。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吗?已往那些天真可爱的表情都是用来欺骗世人的吗?她还有很多事瞒着他啊,这是兰休此时的想法,但他却没有受骗的感觉。因为人,往往是不单纯的;同身上有秘密,他身上也有。虽然她没有告诉他她的真实身份,但他不也没告诉地吗?而,这,正是他烦恼的肇源。他该回到那个复杂的世界去了。但是,他已经不想再把同扯进去,他们两个,有一个人身陷其中已经足够,他实在不想再把她扯进来。因为,他在里面尚能生存,她,却只有死路一条!这是老天送还给他的另一个家人啊,不管她的过去如何,不管地对他是何居心,有些事.他一旦决定,就不会再改变。可现在再把她臧起来已经来不及——“恩同,过来!”兰休放下书册,朝恩同招招手,不知何时起,他对她的称呼已经由“霍姑娘”上升到”恩同”这几天老想着事情没注意,他这屋里屋外,都是竹子建的,床自然也是竹子钉的。他内功不错,不畏冷.所以连个火钵都没有。在这清冷竹屋里,恩同想必是冻僵了吧。
恩同立刻露出欢快的笑容跳进兰休的怀里,冻得通红的小手和脸蛋不断地往兰休衣服上搓,汲取着他源源不断的热量。
“冻坏了吧?”兰休抓住恩同的手,被那冰凉的感觉惊了一下,她的体温一向偏低,但今天她的体温却低得——不像是活人。
“嗯!”恩同用力点了点头,像被主人抛弃的猫儿似的“你心情好点了吗?”“好点了。”兰休笑,笑容虽然不大,但已经比沉默好太多。
“那好。”看到兰休的笑容,恩同又兴高采烈起来“我要吃”她开始点菜。**dreamark**
很粗鲁的吃相,只能用狠吞虎咽来形存。如果别的女子做这等动作,他大概只会给对方一个字的评语——猪!只是,这种原本粗鲁的动作由恩同做来,却很容易引起他的食欲,想亲自尝试一下,那些食物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可口。看见恩同又把自己眼前的一碟小菜一扫而空,一直只喝着茶的兰休露出一抹微笑,她还真是——可爱!
可爱?意识到自己对眼前的女子用了一个奇怪的形容词,兰休收回了笑容,望着杯中已经没了往日戾气的自己。也许回到人群堆中.不再只对着她一个人,他就不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了。“你怎么那么容易饿?”她嘴巴常在动,食量是他这个大男人的两三倍,个子却只有他的三分之二。“以前被饿过啊,可惨了!”恩同淡淡地开口,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常常十天半个月没饭吃,连跟野狗争食都争不过.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一块来果腹?现在有得吃的时候当然要尽量地吃。”就算是死了也要做个饱死鬼。
兰休的表情阴鸷了下来“是谁这样对你!”
本来以为自己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的恩同抬起头来,看见兰休一脸噬血的表情却吓得连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吞下去。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你被我骗到了对不对?”恩同笑得家捡了宝,心却跳如擂鼓,差点跟着食物一块给她吐出来,没想到一向冷淡的休居然会做出那种恐怖的脸,一想到方才看见兰休一脸的阴寒,那道狰拧的疤泛着血光,那种厉鬼似的表情.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嗯,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惹休生气好了‘“原来是开玩笑吗?”兰休也露出一个附和的笑容,但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怪不得她的保护色会那么浓.怪不得她在如此亲近他的同时又努力地保护着自己的小秘密,原来,他的恩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过那么多的苦,这个认知让他摇摆不定的心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有一个地方,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你去不去?”
恩同从她的食物中缓缓地仰起一张绝美的小脸.忿忿不满的“那么好的地方你以前怎么没带我去。”“别急——”兰休含笑地看着长相虽美。却总是一脸孩子气的恩同,伸手拭掉她嘴角的饭粒,悠然道“我这不是准备带你去了嘛。””那是什么地方啊?”
“我家。”
与其把她藏到连他都看不到的地方,不如把她收进自己的羽翼。至少,他能肯定,自己会倾尽所有地保护她。
恩同带了一堆烟霞山庄大厨的拿手点心就跟着野男人跑了,也没想过跟主人家打声招呼。幸好她想走也没人拦地。不过烟霞山庄离目的地还挺远的,所以吃饱喝足的她就把摇晃着的马车当摇篮,窝在兰休怀中酣睡起来。这一觉,睡到恂郡王府还没醒来,兰休不忍吵醒她,下了马车,叫入抬了软轿,他就抱着恩同坐在轿中进了府。至于他这一举动,在下人眼中造成多大的波澜,他可不管。“醒了?”有着贵族气息的男子侧坐在炕床上脸温柔地注视着渐渐苏醒的少女。“嗯——”恩同懒懒地打着呵欠,睡跟迷蒙地看了一眼跟前一身华华丽旗服的男子,嘴里无意义地嘟哝着“哥哥——”话还未说完,小小的身子就破从嗳暖的锦被中给揪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被巨大的吼声一惊,半睡中的少女彻底清醒,一脸惊骇地回望着似乎受到更大惊吓的男子“我、我、我——”
“你刚才叫我什么了?”男子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吓到掌中的少女的,只是一味地寻求着希望的答案。
“休、休啊!”少女结巴地回答。
“不是!”兰休用力地否定,即使他误听,一个字和两个字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你快想想,是另外一个称呼!你快想想!”
恩同当真努力地回想,但,她的记忆本就不怎么好,人一被吓又特别容易走神,于是,想不出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的她认定是兰休在强人所难“喂!谁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梦话.我想不起来,你快放我下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真的想不起来了吗?”兰休依言把恩同放回暖暖的被中,脸上又流露出淡淡的轻郁。“不是说好不能再伤心的吗?”看见兰休的表情,思同的心又软了,小手轻轻地爬上聚拢在一起的眉,努力地想把他们抚平“如果你真的很想听那些话,你告诉我该说什么好了,我说给你听!”“算了!”感觉到眉间传来痒痒的感觉,兰休自己舒开了眉宇,抓住那调皮的小手,已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刚才睡得好吗?”不管她是不是枫红,此时她都是他的恩同。他们两个,都是他今生认定的家人。如果她们真是同一个人,他总有一天会得到答案。
“嗯,很好!”真的很好,做了一个很温馨的梦了。她常做梦,梦里的东西很杂很乱,也很恐怖。那种混乱的场面和惊恐的尖叫总会让她从梦中吓醒过来。不过,她也有做美梦的时候,像方才。她已经不记得梦见什么了,好像梦里有休,又像不是休,是另外一个像休的人。也许,正是因为梦,她才会觉得休很熟悉吧“怎么了?”看恩同眼睛眨都不眨地瞪了他良久,兰休疑惑地问道。
“到了吗?”恩同迅速收回自己的眼光,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地盯着兰休看,兰休已经刮了胡子,剃了头。身上已不是那套“凉快”的穿着,换了件深蓝色的袍服,腰间系着大红色的绸质腰带,腰带上挂了一只象征着吉祥富贵的荷包,还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环,上身穿的是件蓝底滚黑边,用银线绣着麒辚图案的大襟马褂,应该也是夹棉的。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因衣服不同,平添了一分贵气。在来的路上休已经跟她解释过自己的身份,但她却没什么实质的感觉。但现在的休,却让她充分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贵族与平民啊。
“嗯。醒了就起来吧!白天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明显感觉到恩同对他的回避,兰休也不多问。“不要!”恩同嘟着嘴拒绝,又变成那个爱撒赖的小可爱“炕上好暖。”“小懒虫。”兰休宠溺地揉揉她的头顶“先说好,晚上睡不着不能怪我哦。”“不怪你。”她哪会怪他嘛,如果真睡不着,她不会来找他吗?“这里很漂亮哦。”这间内寝室面积很大,与外面小厅隔了一道圆形的拱门。整个房间以黑白两色层多.像她头顶上飘着的白色桃花纱帐,地上铺着的厚厚的纯白羊毛的地毯。在她的左面是一整面的书墙,旁边放着一张檀香木书桌,看来这里的工人很爱书!右曲有一个大大的衣柜,衣柜上装了一面镜子,那镜子反着白光,又大又亮,不知是什么料子制成的,竟把她和休映了个一清二楚。她的右侧还有一扇以黑色原木为骨架、大块青工为面,再以翡翠、玛瑙、珍珠和白银等物装点成寒梅傲雪图案的漆器屏风。这间屋子没什么多余的杂物,却绐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这单漂亮的房间多着呢!你想住哪间都成,你——”
“那我就住这间。”还未等兰休把话说完就打断道。
“这间?”兰休微微地拉长丁尾音。
“对!”恩同肯定地直点着头,这里有休的味道,让她觉得很安心。也许.这就是她做了好梦的原因吧。不过,这么羞人的话还是不要随便说出口的好“因为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很值钱啊,我最喜欢值钱又漂亮的小东西了。”.“是吗?”淡淡的间话没有一点相信以上说辞的意思。
“当、当然了。”结巴却是用力地大喝,恩同直直地迎视着兰休的眼,她准备抱着有休的气味的被褥继续做有休的美梦的事怎么也不能让休知道!“好吧!”与恩同对视良久,兰休终于开口。看来他这个主人也只有移驾他处了。**dreamdak**圆明园康熙四十八年,清圣祖康熙于京西畅春园之北建圆明园,赐予当时还只是雍亲王的皇四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雍正居住。雍正继位后,感念父恩,还常暂居圆明园。此时,兰休就来到福海西岸的深祁读书堂中的双鹤书斋。
兰休——此时应陔称恂郡王爷恭恭敬敬地绐书斋中身荷金缕衣的中年男子行了礼,中年男子——雍正皇帝,一派轻慢地挥挥手,让兰休平身,再把身边的小太监部给赶了出去。等人一走光,偌大的书斋就剩下他们两个,雍正帝冷淡地瞥了一眼犹站在下面的兰休。
“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昨儿个下午,我还以为常宁都跟您说了呢。”充满讥嘲的语气,毫不恭敬的对话形式,若此时有某个朝中大臣在场,怕是吓得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了吧。怨不得皇上一直对自己的同胞弟弟有偏见呢,原来最得先皇宠爱,却最终没登上帝位的恂郡王是如此的大逆不道啊。
“是说了!”皇帝不以为忤的回答恐怕能让已经停止心跳的大臣又活过来“他还告诉朕你带了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回来。”
恂郡王爷的脸色变了变,但也只是瞬间的事,他的脸色很快又恢复成一向的冷然“皇上,她是月家的人。”“月家?”雍正禁不住皱了皱眉“那个月家?”
“对!”恂郡王斩钉截铁地回答。反正究竟是不是月家的人,也只有他说了算。“这样啊!”雍正拉长了尾音,仿佛心中在掂量什么似的“既然如此,要怎么处置她,就照你的意思吧。”至今他还已得当年月家出事时,十四弟是怎样一副德行。所以即使要动那个女人,他也不会光明正大地跟他这个表面冷淡、内心却刚烈的弟弟杠上!“那就多谢了。”在人后,恂郡王与雍正完全是普通兄弟的模样。但也因兄弟情深,他这个哥哥,为了保护他,常常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啊。
“你手上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正要跟你说呢,月家那个小女儿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时牺牲掉的小卒子,是真正的天魔女的替身,我会尽快把真正的天魔女呈上。”把恩同误劫回来后,护送天魔女的队伍已明显加强了戒备,有几次他甚至失去了他们的踪影。这一次想劫人,又想嫁祸,的确是不容易。
“你做事,朕很放心。”攸关朝廷社稷的大事雍正反而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对了,你也三十五了,该大婚了吧!”
“呃——”一听到他四哥语重心长的口气乇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还不急。”“不急?”雍正定定地望着他这个弟弟“以前你说要守卫边疆,无心儿女私情,皇阿玛准了你.现在你不用带兵了,可以整天坐在郡王府里无所事事地消遣日子,你居然还说不急?现在不急,等你七老八十,不能生的时候才急吗?”啧,三十五的人了,连个小阿哥、小格格都没有,这像话吗?“还是——你不喜欢李家的那个格格?”李朝宗是议军正蓝旗,康熙五十三年宫中选秀的时候,皇阿玛看中了他的二女儿李氏平,就做主把地赐给远征在外的十四子胤*.胤*则以国事为重的理由,拖延了大婚的日期,这一拖,就拖了个八九年,当初那个姑娘现在恐怕都变成老姑婆了。
“等这件事完了再说吧——”恂郡王推脱着,不知怎的,这个时候脑晦中突然浮现一个可爱的身影,用着认真的声音对他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一直地陪在休的身边,让休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女子,总有一天,休会是我一个人的!”
“嗯——”雍正点点头,继而叹息道:“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不能心软、不能有弱点啊!”“我知道!”心,突然间有点悲凉。知道兄长是在警告自己千万不可在女子身上放下感情,明明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就是觉得心很冷,像荒芜的旷野似的。
闻言沉默良久,恂郡王再次开口:“所以我决定在这件事结束之后,离开这里。他从来就不喜欢复杂的宫廷生活,现在他已经尽了一个皇子应尽的义务,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带着那个跟他一样有着两面的丫头,生活应该不错。至于该是他妻子的那个女人——他想都没想过。
“走吗?也好!你已经为朝廷尽心竭力了十来年,是该享享福了。”到底,他这个弟弟还是动了情啊。不过,一个能让他放下一切的女子,应该很不平凡吧。说了一大串,才发现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得了,你快回去吧.我这里也要摆膳了!”
看见恂郡王行了礼匆匆退下,雍正愣坐在原处,过了半晌,才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影子道:“收回对霍恩同的狙杀令,监视她的行动,任何诡异的行为都要报上来。还有,让恂郡王身边的护卫提高警惕。”身后的影子倏忽不见,雍正继续坐在龙椅上,不知在思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