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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卿之只知道文森的事,除此之外的,从未听林鸿文提起过。如今他一股脑地说出来,徐卿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林鸿文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和时英只是想纯粹地做生意,所以这些事情我尽量不让你们插手,我去解决它。但是卿之,我没办法把所有事情都用你们认可的方式解决,你明白吗?”
徐卿之抬头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一直以来,他都只管一门心思的做生意,怎么把生意做大,如何赚更多的钱才是他需要想的。他想跟林鸿文说你这样做不对,可是开不了口,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换成自己去处理这些事会怎样。他想起刚回来的时候和林鸿文一起读书的日子,想起因为读懂一本英文书就高兴不已的林鸿文,又看着如今眼前城府颇深的林鸿文,不过不到两年的光景,什么都变了。
徐卿之收回目光,低声说“我知道了”,然后低着头刷刷地写字,笔尖划破了纸也没有停下。
100.
与合众商行的沉默截然相反的是街上的鞭炮声,大年三十那天,林鸿文在何穆家守岁,本来想把周时英也叫来,何穆却说已经叫过了,他不肯来。半醉半醒间,林鸿文想起很多年前的春节,林鸿鸣带着他去放鞭炮,震得他死死地捂住耳朵。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出来。
何穆回头看他,“你笑什么呢?”
“我想起小时候过年,我哥带我去放鞭炮,那时候过年可真热闹啊”,林鸿文擦了擦出来的眼泪说,“现在,人越来越少了。”
“等你以后成了家,就好了”,何穆跟他碰了下杯。
“你说,咱们这是图什么呢?”林鸿文笑着问,“每天操那么多的心,大家还不乐呵。”
“图钱呐”,何穆说,“有了钱,你才有心思去操心别的。没有钱,你就只能操心怎么赚钱了。我现在可以想明天是大年初一,我要去给谁拜拜年,要送人家点什么。放以前,我只想明天能吃饱不饿就好了。”
“早就知道你只认钱”,林鸿文用手指轻轻点着何穆,“不过,也挺好的,有钱你就开心了。”
何穆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摸了摸沙发的皮表面,整个人懒洋洋的窝在沙发里,“有钱为什么还不开心?嫌椅子坐着硌得慌,我可以买个沙发靠着。嫌棉衣不够暖和,我可以像那些老毛子似的,买件那么老长的裘皮。没钱行么?硌着也就硌着了,冻着也就冻着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林鸿文笑着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赶明我也去洋行买个回来。”
两人说着说着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连饺子都没煮,大年三十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林鸿文被锅碗瓢盆的动静吵醒,头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张厚厚的棉被。林鸿文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披着被窝在沙发里发呆。直到何穆端着两盘饺子进来,催了他一番才去洗漱。
何穆在碟子里倒了些醋,又加了一勺辣油,看着林鸿文一脸倦怠的样子直乐,“大年初一头一天,你怎么跟抽了大烟似的。”
“别瞎说”,林鸿文板着脸道,“说点好听的,恭喜发财啊。”
“成,恭喜发财”,何穆把碟子推给林鸿文,“昨儿晚上睡过去了,要不咱们中午再补一顿饺子吧。”
“这事儿哪有补的啊,睡过去就睡过去了”,林鸿文夹了个饺子咬了一口,全是肉,“你这饺子馅儿是不是太腻了点?”
“有肉吃还挑三拣四的”,何穆笑道,“你不喜欢全是肉的,下回我放点白菜。”
“好啊”,林鸿文伸了个懒腰,“这几天先歇着,过了十五,就得忙活起来了。”
何穆看了他一眼问,“从哪儿下手?”
“粮油铺”,林鸿文慢条斯理地说着,“过了十五,让你的人去贺记的每家粮油铺都买些米回来,我要看看是不是都掺了东西。”
“好”,何穆应道,“还有呢?”
“找人盯着离你最近的这家,看看他们都什么时候从仓库送米来,有没有什么不妥”,林鸿文说,“我怀疑他们把发霉的米加了什么东西洗了,但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动的手。”
“我知道了,过了十五,我就让他们去做”,何穆说,“先安心吃饭吧。”
101.
春节对于有家的人来说,当然是开心的,一家其乐融融,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但是对于没家的人来说,这半个月除了闲得要死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何穆吃完饺子就去给其他同行拜年了,林鸿文对外的身份根本不够格做这种事。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去了中国大街。其实这种时候,林鸿文更喜欢中国大街,因为那里洋人的店铺多,他们不过春节,所以也不会停业,一比起来,傅家店要冷清很多。林鸿文拿着之前买的对联和福字儿,仔细地贴着。文森站在一边看了半天问,“它们能带来好运吗?”
林鸿文递给他两张福字说,“你贴贴看不就知道了。”
文森拿着福字说,“这红色好漂亮。”
林鸿文教他倒着贴福字,又帮他贴了副对联,两人冻得手指头都僵了,才都贴好。文森邀林鸿文进里面取暖,林鸿文靠着壁炉就不走了。文森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问他,“林,你们中国人好多事情我都理解不了。”
“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以德报怨”,文森思索了一下说,“我不明白你们的逻辑,我觉得我们的以眼还眼更好一点。”
“其实我们也有以牙还牙”,林鸿文笑笑说,“我也是更喜欢这一种。”
文森把水倒进咖啡壶里,点燃酒精灯,等水差不多快开了,才把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去。林鸿文看着他轻轻的搅拌,每一下似乎都要按时间似的。文森转头看他笑着说,“很有趣是吧,每次煮咖啡都像在做化学实验。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更喜欢以牙还牙?”
“对付无耻之徒,你以德报怨,他们不会感激你,只会觉得你怕了他,然后更加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林鸿文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摇摇头,“只有以牙还牙,把他们打服了,就好了。”
“林,你真的很对我的脾气”,文森笑着说,“以后你要常过来,我想我们会很聊得来的。”
林鸿文在文森的商行里一直坐到晚上,两人又一起去吃了顿饭。文森对于春节很好奇,问了林鸿文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林鸿文对于美国也很好奇,不明白这个国家怎么会允许平民持枪。两人一直吃到餐厅打烊才出来,并约定以后一定要常交流。
正月十五之前,林鸿文除了初一去趟中国大街,初二去看了看茹婷,其余时间一直都赖在何穆那里,何穆一开始还挺高兴的,过年有人作伴。可一天三顿的做饭,做两天就腻歪了。林鸿文说你自己不是也得吃么,何穆说我一个人对付对付就一顿了。平时没人愿意做出去买也就是了,可这大过年的,做买卖的全关门了,上哪儿买去。何穆无奈之下开始教林鸿文做饭,其实林鸿文也不是完全不会,两人闲来无事,就整日在厨房里鼓捣。林鸿文悟性好,再加上平时舌头就刁钻,几日下来,倒是做得似模似样,只是刀工惨不忍睹,只能负责颠勺。
有事情做,时间一晃就过去,徐卿之重新回到了中国大街,林鸿文从西点店买了个上面带樱桃的切块蛋糕给他,顺便打听了一下医馆众人的境况。大概是在家待得时间长了,徐卿之也不计较之前的事了,收了蛋糕便不再生气。把众人的近况一个一个的说给林鸿文听,末了还问林鸿文年过得怎么样?
林鸿文想了想说,“还成,一直在何穆那儿蹭吃蹭喝,后来他受不了了,就教我做饭,我尽力学了,不过他还是不太满意。”
徐卿之想了想那画面,也忍不住地乐,乐了一会儿笑容又渐渐收敛起来,“时英呢?”
林鸿文摇摇头,“三十的时候想叫他一起吃年夜饭的,可是他没答应。后来我和何穆也去看过他,他还是很自责,我们劝了他很久,但没什么效果。”
“这个坎儿只有他自己才能迈过去”,徐卿之说,“就怕他以后都信不着自己的眼力了。”
“眼力再好,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更何况,人家摆明了就是想坑你”,林鸿文说,“骗子我是找不着了,但姚顺昌和贺贵就在那儿摆着呢。”
“你要干嘛?”徐卿之有些紧张地问。
“你放心”,林鸿文笑着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味药一到,时英立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