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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爸肯吃药了吗?”
一早见到祁北,他便问,彷佛祁爸是他的亲人。
“总是要我或我妈盯着他,他才肯乖乖的吞下去,只要我们一不留意,他就会把药给吐掉。”祁北无奈的回答。
她那宝贝老爸,是个超级不合作的病人,拒绝医生安排的一系列检查--心脏x光、超音波、心电图。护士推了轮椅过来,他就是抵死不从,一行人轮番劝他都没效,连祁妈的柔性劝导和祁北的撒娇都不管用了。最后死马当活马医,只好拜托韦子孝试试,没想到他一开口祁爸就点头了。
之后,只要有任何检查或治疗,都得要韦子孝在场他才愿意。
祁爸的健康责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落在韦子孝的身上,所幸他并不以“对付”这么一个老顽童为苦。
“我今天太忙走不开,待会儿我打个电话劝他好了。”
“谢谢你,祁家的大救星。”说完,对他深深一鞠躬。她感激他,也感激老天爷助她一臂之力。由于祁爸的病,让她无暇痴盼杨皓,她的心思反倒让韦子孝给强占了。在公司看到他、在家也看到他。
“-折我的寿啊?”他笑着走进办公室,看到桌上的早餐,今天是皮蛋瘦肉粥外加新鲜柳橙汁。
自从他意外成为祁家的“救星”之后,祁北开始为他准备早餐,天天变换不同的花样。他知道这是为了报恩,他要她毋需如此,但她仅是笑笑,隔天却又是一样。
虽然深感不安,无计可施的他只能继续享受着她的用心,竟在一向平淡的生活中体会到了陌生的幸福感受。
一面吃着早餐,一面处理公务,最近订单成长了不少,其中有部份是祁北的功劳,那些客户大爷们都喜欢甜言蜜语、奉承阿谀,这偏是他最不擅长的。
铃电话响起,他正好咽下最后一口粥。
“喂。”他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孝哥!”
他猛地把嘴里的果汁喷出来,洒得桌上都是。太惊讶了!
“阿茂?你出来了?”
“亏孝哥还记得我。”
“找我什么事?”他恢复镇静,抽了张卫生纸清理桌子。
“没事,想和孝哥叙叙旧。”
“有话快说。”叙旧?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孝哥,你未免太绝情了,好歹咱们做了那么久的兄弟,从小”
“阿茂,少废话。”
“好啦好啦,你别发火。孝哥,咱们见个面,电话里不好说。”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好不容易他的生活才正渐入佳境。
“四海公司业务部的韦大经理,我知道你要上班。今天中午一点我在你家附近的小鲍园等你,不见不散。”
不等他答腔,电话卡的一声挂上。
阿茂知道他的电话、他的工作,甚至知道他住在哪里,显然对他了若指掌。他有把握他一定会去,所以他说不见不散。
做事干净俐落,漂亮!不愧是龙叔一手调教出来的,就像他。
他也曾是龙叔旗下的一员大将,因头脑冷静与勇猛不怕死而受到龙叔的赏识,可惜他始终无法学会江湖人的凶残。这本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他不适合。因此他及时看透、悬崖勒马。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早该知道悬崖勒马是不够的,悬崖陡峭,马有失蹄,那时他根本应该毫不犹豫的策马远方。
罢了,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中午,他骑了机车出去。小轿车是公司配的,他只在处理公务时才开,这是原则问题。
但他还是抽空去看了祁爸,像对小学生上课般的告诉他吃药的必要性,甚至于还承诺只要他肯按时服药、定期回诊,他就带他去阳明山公园。祁爸一听好乐,直向他保证会乖乖听话。返老还童就是这样吧,他却好喜欢这个老顽童!
一点钟不到,他就到了公园,在骑楼下停好机车,四处观察之后再走过去,一派从容。
阿茂单独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没有带手下,也没有埋伏,看来今天的“叙旧”不会太难收尾。
“孝哥!”阿茂从秋千上一跃而下,热切的迎向前。
想起那段枪里来弹里去的日子,韦子孝心中百味杂陈。
“阿茂,回家去过吗?”他劈头就问,他们有着共同的过去。
“没有,想回去但又怕,倒是在牢里常作梦梦到小时候。”
他懂,儿时的记忆犹新,然而他们都不愿回顾,只能隔着梦境重游旧地。
“你还待在龙叔身边?”
“我无处可去。”
“三年的牢狱之灾没有让你得到教训?”
“龙叔说你变了,果然是真的。”阿茂脸上有着难掩的失望。“孝哥,难道你忘了我们的歃血为盟,就像亲兄弟一样”
“在我退出龙帮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过去了。阿茂,如果你退出,我还是会拿你当亲兄弟看待。”他绝对出自真心,一同出生入死的革命情感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抹灭。此外,当年阿茂曾拉他一把。
阿茂默默地瞅着他半晌,然后不带感情的说:
“孝哥,龙叔最近有个计画,他希望你回去挺他。”
“其它人都到哪儿去了?国峰、育贤他们呢?”
“孝哥有所不知,龙帮近来流年不利,几个重要干部葛屁的葛屁、吃牢饭的吃牢饭,龙叔有意重振雄风,所以他需要你。”
这么说,龙帮只剩下一些乌合之众?难怪龙叔想到他。
“我身手已钝、脑筋已锈,对他没多大用处,何况我离开时就发誓不会再过同样的日子。”
“孝哥,我劝你答应吧,你知道龙叔的作风,他呼风唤雨惯了。”
“你告诉他我心意已决。”韦子孝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
“孝哥”
“回去吧,你自己好自为之。”
韦子孝转身大步离开。
心意已决,是当年他要求退帮时,遭“帮规”严厉处置后,以尚存的一口气坚定喊出的四个字。
如今他的心意仍然坚决,只是却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快下班,祁北接到杨皓的电话。他的来电已逐渐减少,从每天一通到两二天一通。不怪他,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是她一直拒绝他。
“祁北,-的家教结束了,晚上可以和我去看场电影了吧?”
“恐怕不行耶,我爸生病罢出院,我下班得回去陪他。”
“上班、家教、拜访客户、老爸生病祁北,我看-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亏我为了-放弃去垦丁!”
他生气,她可以理解,但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杨皓,对不起,我真的是分身乏术。”
“算了,等-有空的时候再说吧。拜!”
她对着发出嘟嘟声的话筒发着愣,李清照的词不觉浮上心头: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
甚霎儿睛,霎儿雨,霎儿风。
她和杨皓,就像传说中的牛郎织女一般,相见不易。杨皓带给她的心情,就像气候的阴晴变化,由喜而悲而风起云飞,煞是教人烦闷难耐,幽怨不尽。
她原是心仪于他,因此他的青睐着实令她惊喜;可悲的是她碍于承诺不敢大胆响应,只能等,也祈望他耐得住。暑假已过了一半,她还得再等上一个月,这般浑沌的情况怎不令她心烦?
可是如果他真的对她有心,为何知道祁爸生病了却没打算要去探望,也从没想过心情不好的她需要安慰?
人家韦子孝每天在她家进进出出,俨然祁家的一份子,分担了她沉重的心理与体力负担,她对他已不是感激二字可以概括。少了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人人到,韦子孝正绕过她的桌前,一副面无表情、不想和她哈啦的样子。最近他都是这德性。她叫住他:
“韦经理,伟成的许副理找你,请你回电。”
“知道了。”她注意到他眼里的红丝,昨晚没睡好吧?
“还有,我看这几天你不用去我家了。”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她。
“我爸都有按时吃药回诊,而且你需要休息。”
“胡扯,去-家需要多少力气?”
“可是”可是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脾气也不太好,她着实不喜欢他的扑克脸。
“别说了。”
他用力甩上门,胸口冒着气,他觉得自己快爆发了。
他喜欢祁爸,他喜欢家的感觉,他喜欢那个数学奇差的跟屁虫
但企图利用他的感情来左右他的人生?门儿都没有!
他不理会阿茂的多次游说,并拒绝了龙叔承诺的一笔大得令人咋舌的数目。
于是不甘心的龙叔放话要掀他的底,让祁家、四海、往来的客户看清楚道貌岸然的韦子孝骨子里其实是匹大恶狼。
眼看着辛苦建立的成就就要毁于一旦、他即将再度一无所有,他慌了。
然而,一无所有总好过走回头路,大不了再让一切归零重新开始,就像当年一样。
也许嫌格局不够大,龙叔并没有真的采取行动,反而在三天前祭出更狠的一招。
“子孝,你--该不会忘了你的那个家吧?”
“龙叔,你不可以”
“你考虑清楚,想通了来找我,不过我一向没什么耐性,你是知道的。”
阿茂曾善意警告他,龙叔会找到他的罩门。
他果然办到了,他找到他的罩门,并打算施以重击。
他的罩门--那个家,也就是他没有断然策马远走他方的原因。如果说这世上有任何足以羁绊他的东西,那便是它了。
妥协,意味着他必须重出江湖、重返炼狱,永世不得超生。但眼睁睁看着家门被毁,弟妹们无家可归,他又办不到。老天!他该如何是好?
他收敛心神处理了些公务,一看时间已经超过五点半。他想去看看祁爸,只怕机会不多了。
走出办公室,发现祁北还在,正苦着脸和数字奋斗。
他笑了,他喜欢她谈论写作时的神采,也喜欢她提到数学时的咬牙切齿。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那张哭泣的丑脸竟不时出现在他脑海,他不止一次幻想自己伸手拭去她的泪痕后,将她拥入怀中
想太多了,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况且炼狱不宜结伴同行。
“下班了,我想去看祁爸,顺便送-回去。”
“好啊!”她如释重负的丢下笔,差点没下跪感谢他的解救。
他们一起离开公司,并肩走到停车的地方。半路上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喂了一声,几秒钟后突然紧张的大喝:
“阿茂!你没骗我?他真的打算放火”
没等通话结束,他便关掉手机,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丢给她一句话:“-自己回去,我有要紧的事要办。”
“喂,韦经理?”望着他加速离去的背影,她错愕了一下。
事有蹊跷,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刚刚在电话里说的可是“放火”二字?不行,她得跟去看看,搞不好可以帮上一点忙。他是祁家的救星耶,他有难,她不能坐视。
她朝他离去的方向跑过去,差点撞上一部疾驶而过的机车。机车上的骑士居然就是韦子孝,连安全帽都没戴!火烧**也不能这样啊。
她当机立断的跳到路边,手一挥--
“出租车!”
出租车进不了狭窄的巷弄,祁北只得下车。
只顾着跟紧骑着伟士牌重型机车的他,根本没注意自己被载到了什么地方。下了车,却不见韦子孝的人影,她明明看到他的机车驶进这里的啊!
放眼望去都是些旧式的公寓房子,一个人、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跟丢了!
在迷宫似的巷子里绕来绕去,绕得她头昏眼花。她企图找寻通往大马路的出口,但不是碰到死巷就是此路不通。门牌号码上写着“青圆路二段一百五十一巷”妈呀,听都没听过这个路名。
完了,她不只把韦子孝给跟丢,还让自己迷了路。她沮丧得差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对了,按门铃问人啊,她真是笨,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没想到。
问题是她要问哪一家呢?
有个门边摆着个盆栽,嗯,就这家好了,懂得植花莳草恰情养性的,肯定是户好人家。
就在她伸手打算按门铃的当儿,眼角瞥见了转角的地上倒着一部机车,她走近一看,车牌号码与韦子孝的相同。哈!好小子,总算被我给找到了吧!
咦?引擎没熄火,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怎么搞的?他不像是粗心的人啊。
她把机车扶正停好,准备熄火。她对机车可不陌生,她有机车驾照,还曾向住校的男生借机车赶家教。当然这些都是瞒着祁爸进行的,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被罚抄朱子家训一百遍的。她实在想不通骑机车有什么不对,为什么她哥可以她就不行!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争执吆喝,祁北中断转动钥匙的动作,四处张望。会是他吗?太模糊了分辨不出来。去看看吧,可是在哪里咧?这里根本是条死巷。不对啊,如果是死巷,怎么可能有声音传出来。
嗯,就循声音的来源去找吧。
果不其然,机车的后方本是条一百多公分宽的小径,只是被棵大树挡住,没走近细看是不会发现的。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她二话不说拨开垂下的枝叶钻过去。
走了一阵,终于到了出口。眼前是片空地,空地的另一边是一栋有着高围墙的老旧平房。
啊,韦子孝就在那里。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感受到来自心底的喜悦。
正待要奔向他,她却缩回脚,躲到附近的隐蔽处,因为她看到三个壮汉正欺近他,一副来者不善。
难道他们是要打架吗?以一敌三,他能有什么胜算?
一言不合,那几个壮汉动手了,来势汹汹,还大声喊叫以助长声势。韦子孝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奋力格开来自右边的拳头,踢了左边那人一脚,然后闪过后面的突袭,让那人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好神勇啊,加油加油!
原来韦子孝不仅叱咤商场,冲锋陷阵的架势也是一流的,真是她的大英雄。
糟糕!有人亮兵器。是那个跌倒的突袭者,不要脸!扁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怎么办?空手对白刀,情况危急!她一定得想个办法帮他,可是她又不会打架,贸然现身只会碍手碍脚拖累他,甚至沦为对方的人质,反而帮倒忙。可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有了,报警!
她放低身子,拿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拨了110,再用颤抖的声音陈述紧急状况。
“求求你们快点,再慢就要出人命了!”她一直拜托,就怕晚了来不及!
“小姐,-还没有告诉我地点在哪里。”
“在在青圆路,好象是二段一百多巷的,哎呀,你们找找看嘛,警察做假的啊!”她举目,在那栋矮房子大门边看到一块木制看板。“对了,这里有一栋房子叫温馨之家。”
“好,我们很快就会过去处理。”
很快是多快?韦子孝命在旦夕呀!
收起手机,一边焦急的探头观看现在的状况。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她的心脏差点从嘴巴跳出来。
韦子孝的右手臂上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痕,他挂彩了!下一秒钟,当他试着躲过来袭时,刀子又划过他的背,雪白的衬衫上顿时渗出殷红,面积不断的扩大。
祁北掩住嘴以免惊叫出声,着急的想着怎么警察还不来,这些人在干什么,效率那么差!
看得出来韦子孝的体力逐渐不支,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更不曾露出半点惊慌痛苦的神情。
简直就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酷毙了!
然而电影男主角是不死的,现实中的血肉之躯却随时会魂归离恨天。人死了再酷也是枉然,她得设法解除当下的危机才行。
她灵机一动,三十六计里头有一计叫做“声东击西”管它有效没效,总得试试。
她先是奔回小径的另一端,骑上韦子孝的机车,一路按着喇叭骑过去,然后从包包里掏出祁爸要她随身携带以防犯歹徒的哨子使劲猛吹。
喇叭和哨子的声响使缠斗的人分了神,不自主的转过头来。
祁北心想:这只能让韦子孝喘一口气,却无助于救他的命。于是她一不作二不休、把心一横--
“韦子孝,快上来!”
不晓得哪来的勇气,她卯足马力往前冲过去,对他喊道。
韦子孝只愣了一下,便以仅存的力气将正架着他脖子的人推开,奋力追上机车跃上后座。
“你还好吗?”她往后喊,注意到那三人正紧追在后。
“-怎么会”
“我技术不好,你若不想摔死就抱着我的腰!”她又喊,索性去抓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只是这一来车速便慢了下来,使得追赶的人更加接近了,惊得她连忙加速。
“-”
“你闭嘴!”她气急败坏的斥喝。
前面左拐右拐,竟找不到出路,天啊,可别是条死巷,那他们铁定被追上,必死无疑!
“喂,快告诉我怎么走!”
这时警车的呜呜笛声传来,后头的恶徒闻声,放弃追赶忙作鸟兽散。
呼!危机解除了。
可是,在她还不清楚他干嘛没事大老远跑来这里跟人家打架之前,她不能把他交给警察。
“喂,你说话呀,警察来了啦!”她又对后头喊话。
“”他整个人贴在她背上,无声无息。糟糕!懊不会是昏迷了吧?
“喂,韦子孝,你醒醒。”她急得直拍他环在她腰上的手。
后头总算有了点反应,只听到他虚弱的说:
“-不是叫我闭嘴吗?”
祁北“护送”韦子孝回到他的住处。
接着,濒临休克边缘的他给她一张纸条,要她到药房去替他张罗医疗用品。
“去医院不好吗?”她问,望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药名,怀疑他怎么这么内行。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医院一定会报警,这不是一般的皮肉伤。”
“可是你的伤势不轻。”他的背后全被血沾湿,他的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放心,死不了,-照我的话去做。”
她只好乖乖照办,她在药房老板娘用怀疑的眼光看她的时候说,她妈妈不小心被菜刀切到手,伤口很深,可是她又死不肯上医院,所以她读医学院的大哥就叫她来买药回去自己帮她疗伤。
当她回到他家时,发现他已脱去沾血的衬衫,仅穿著长裤趴在床上不省人事。
失血过多、体力透支。可怜的韦子孝,原来他早就撑不住了!
她有点失措的瞪着他背上长达十几公分的伤口,血仍汩汩流出,只是速度减缓了些。她得做点什么,可是她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而是个见血就傻眼的胆小表!
她努力回想健康教育及护理课所学过的伤口护理知识,然后开始用生理食盐水清洗他的伤口,再用优碘消毒。纱布一块换过一块,她的手发抖,口干舌燥。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这么可怕的景象--血渍清除后清晰可见的外翻皮肉。
应该要缝合吧?伤口这么深。
她检视袋中的药,有药膏、有胶囊。她挤出“很像”有止血作用的药膏涂在伤口上,再涂上另一条“看似”消炎的药膏,然后用大块纱布和胶带细细贴上。
手臂上的伤势轻多了,她也做了同样的处理。
胶囊有红白绿黄四种颜色,她各取一颗,到厨房倒了杯水,再回到他的床边。
难题来了,该怎么让昏迷又趴着的他把药吃进去?唯一的办法是把胶囊里的粉末倒出来和上水,然后她含着灌进他嘴里,就像祁妈常看的歌仔戏情节一样。
这跟接吻没什么两样,可是却一点也不罗曼蒂克。她真的要这样献出她的初吻吗?
不管了,救命要紧!
就在试着打开红色胶囊的当儿,她听到他说:
“把药给我吧。”
“啊,我以为你昏迷了。”她蹲下来与他对话。
“我本来是的。”
“我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耶。”他怪她吵醒他吗?
“我知道,听过在伤口洒盐吗?食盐水的效果也不差。”
那倒也是。她记得小时候膝盖破皮,祁爸替她消毒,把她痛得哀哀叫。他这么大的伤口,怕不是“痛彻心扉”可以形容的,可见他的忍功堪称一流。
“别说了,快吃药。”她对因讲话而气息更弱的韦子孝说。
她帮着他把胶囊一颗一颗的和水吞下去,趁着他清醒,她问:
“再来我要做什么?”
“回家去。”他闭上眼。
“什么?”
“很晚了,-没回去-爸妈会担心。”
“我已经打过电话,我说你出车祸,他们要我留下来照顾你。”她说的是实话,只是她很纳闷一向保守的祁爸居然主动要她留下,孤男寡女耶!
“我不需要照顾。”他又张开眼说。
“都只剩半条命了还铁齿?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她气得嘟着嘴骂他。
“让我告诉-接下来我会怎样,我的伤口会很痛,我会发高烧胡言乱语,可能我会细菌感染或暂时失去意识,但最后我还是会活下来,就这样。”
“你怎么这么清楚?”好象他当过医生似的。
“我死过很多次了,可惜没一次成功。”
“我不管,你需要我!”她想到他身上的大小旧伤疤,这人果真有段“辉煌”的岁月。
“我没力气跟-吵,-回家去。”他虚脱了,眼睛再次闭上,立刻陷入昏睡状态。
她为他盖上凉被,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就这样望着他。
傍晚的画面再次重现,他只身抗敌的英姿宛如电影明星、重创后不露窘态毫无怯色、疗伤时忍人所不能忍的痛
这么勇敢的一个人此刻竟脆弱的趴在她面前,望着想着,她的心湖缓缓漾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今天若不是她跟在后头抓狂似的救了他,这会儿她恐怕已经见不到他了。
他需要她,她守定他了!
就当是报答他对她的救命之恩以及对祁爸的关怀之情,她绝对不准他从地球上消失。
半夜,他开始发高烧,她为他冷敷;每六小时她喂他吃药并察看他的伤口;她不知道细菌感染是怎样,但她打定主意只要他失去意识她就要召救护车。
折腾了一夜,窗外开始透出灰蒙蒙的亮光,她困得把头靠在他枕头边,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作了个梦,梦里韦子孝忧郁的眼凝视着她、温柔的手轻抚过她的脸、她的发
韦子孝在心里苦笑着,他一定是烧坏脑子神智不清了,竟任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依恋于她小巧细致的脸庞、和她那如瀑布丝缎般的秀发。
也许只有这时候,他才能如此放肆吧。
本以为大势已去,就要顺了龙叔的意,岂料她就像女神一样从天而降,解救了他。想到当时她可笑却又-悍的出场架势,他不禁弯起了嘴角。小孩骑大车便是那般情况吧。
搪瓷娃娃、温室里的花朵、象牙塔里的千金小姐这些加诸在她身上的名词都只是他主观的认定,其实她一点也不是。她哄大人小孩开心、她照顾亲人无微不至、她为旁人设想周到、她独立自主、她聪敏机警、她会骑重型机车,还奋不顾身的救了他。
那三人之狠毒奸诈超乎他的预期,不过短短三年,江湖人的性格丕变若此。倘非警察来了,恐怕他们会落入龙叔的手里,那时祁北将难逃被他的手下蹂躏的命运。
想到这里,他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一阵刺痛让他差点叫出来。他忘了手臂上的伤哪!年纪大了,实在不适合干架这么激烈的运动,以后还是少做为妙。
有了尿意,他试着离开床铺而不吵醒祁北,但不管再怎么小心还是会牵动伤口,因此他试着忽视痛觉把注意力放在起床的动作上。没想到祁北还是醒了。
“你干嘛?”睡眼惺忪的她看起来性感又可爱。
“上厕所。”
“我帮你。”她伸手去扶他,却愈帮愈忙,引起他更大的疼痛。“痛吗?”
“不会。”他龇牙咧嘴的说。
“我又不会笑你,何必硬ㄍ1ㄥ。”她把椅子拖过来让他撑着,一步一步走到厕所去。
“-不打算回避吗?”站在马桶前,他好笑的问她。
“喂,你真-嗦,我照顾我爸的时候都不必回避的。”她跑掉的时候,他瞥见她脸上的红晕。
艰难地回到房间,他将自己“摔”回床上,气喘吁吁。
祁北喂他吃东西吃药、为他换药量体温。他还在发烧,但温度并未继续飙高,伤口仍痛,但已不再出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意识无比清楚。
他时睡时醒,睡时梦里有她,醒来第一眼也是她。他竟然异想天开地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好,就这样享受着他不配拥有的幸福。
他听到祁北打了好几通电话--她向家里报平安并请求奥援,包括食物和换洗的衣服,而祁爸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她为他们两人向她大哥请了假,理由是他出车祸需要休养,但奇怪的是祁东并没质疑他车祸干她何事;她联络公司里的刘宝芙,交代韦经理出了车祸要请假一阵子,有急事打电话来她会转达
“-不怕人家说话?”当她抽出他嘴里的体温计时,他问。
“说什么?”她瞄了一眼,甩掉上面的水银。“三十八度六,降了一点。”
“说-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必有暧昧。”
“怕什么?”她用吸管喂他喝了一口牛奶,斜睨着他说:“大不了你娶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