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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道,诡道也。
商人重利益,亦重合作。
当利益与合作关系发生冲突时,该做何选择?
一个成功的商人会笑着回答:“当然是合作关系更重要。”而同时,他也早已把他所看中的那份利益悄悄收入了囊中。】
——商道诡道——
身为家中的幼子,金建炎从小就蜷缩在两堵名为“兄长”的高大墙垣之下,父亲的“阳光”只有偶尔透过墙缝,才会照射到他身上。
“兄长固然优秀,可我也不差啊!”小时候,他曾想过要努力表现自己。可渐渐,他发现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父亲是一位传统守旧的老派韩国企业家,格外看重长幼尊卑的秩序。若非取得极大的成就,在父亲心中,小儿子的地位是不可能高过大儿子的。
幸运的是,母亲偏爱幼子,所以金建炎仍然过着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但生活条件的优越并不能弥补内心的空洞,两者形成的反差反而会把这个空洞扩得更大。在长期饱受压抑的心理环境中,金建炎一天天长大着。
“我如果是个傻子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能过上无数人羡慕不来的生活。我……就再也没有烦恼,再也不会悲伤。”
有一天,金建炎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痛苦往往是伴随智慧而生。如果一个人足够单纯、足够愚蠢,他就看不到世界的黑暗、听不到内心的诉求。即便精神上再匮乏,只要物质上不贫困,那么在他眼前的就永远只有幸福。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金建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不再和哥哥竞争,不再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不再奢望以后能进入公司的管理层,他只一心一意地装傻,养尊处优地度过每一天。他的最终目标是让自己装傻装到麻木,最后变成一个真正的傻子。
一个幸福的傻子。
就这样,几年后,父亲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兄长也不再认为他会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
父亲分别带着他最疼爱的两个儿子各学习了一年的从商之道,俨然已有了培养接班人的打算。当然,金建炎是被排除在外的。对此他毫不意外,也不觉得遗憾。他已经把这些事看得很淡了。
“现在这样的日子如果能永远继续下去就好了。”这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让他重回痛苦。
“不,我不能这样下去!如果那件事在未来变成了真的,那一切就都完了。我不允许,我不允许那件事发生!”
在他心底,一团本已熄灭的野火重新被点燃了。
此时,他突然发现他这几年来的装傻可以为他带来一个巨大的好处——当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时,他相当于是获得了一件“隐身衣”。只要穿着这身伪装,他就能在别人的视线之外做到许多他以前做不到的事。他仍然在装傻,但从这一刻起,他的目的已经发生了质变。
当金建炎听说父亲想让两位兄长进入吴服大学深造,立下谁能先从学校毕业,谁就可以继承家业的约定后,他采取了一个行动。他向母亲软磨硬泡,说了许多好话,最后,在母亲的坚持下,父亲把他也列入到了竞争的序列中。
“反正我这个小儿子胸无大志,他就算去了吴服大学也不可能比他的两个哥哥先毕业。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怕苦怕累,想要主动申请退学了。看他的样子也挺可怜的,也罢,就让他去吧,也算是给他妈妈一个交代,省得她为这事再来烦我。”
——金建炎知道,父亲一定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也正中了他的下怀。他装傻的好处第一次直观的体现了出来。
“如果我还像小时候一样事事都和哥哥们争,父亲本就不喜欢我,一定不会让我参与到家业的竞争中来。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的愚蠢和无能为我争取来了一个‘名额’!”金建炎这样想着。
金建炎的两位哥哥单独各跟父亲学过一年经商,长子学完后次子再学,他们相当于是在进入大学前多读了一年“家族企业教育”的预科班。金建炎听说,这种父对子的一对一教育模式是他们金家的传统,只有受到父亲认可的人才有资格体验这一传统。
所以当次子金博山从父亲的“预科班”学成归来,进入吴服大学时,金家长子已经开始读大二了。尽管金博山比金建炎的年龄要大一岁多,却也只能与压根就没和父亲学过经商的金建炎一起入学。
对于大哥比自己早一年入学,金建炎心中有着不小的压力。高年级的人比低年级的人先毕业的几率当然要大得多。但好在二哥金博山和他是同一届的,他总算没在起跑线上掉队得太远。
如今想来,金建炎很庆幸自己能在今年入学,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机会结识了藤林凉夜。
由于从小不受重视,金建炎养成了一种矛盾的性格:在内心深处他一点也不自卑,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并不差;但童年的经历又令他总是不够自信,他觉得必须要有一个值得仰仗的伙伴和他共同进退,他才能够安下心来、放手一搏。他比一般人更加重视“合作”二字。
当然,他这一理念的形成也不单单归因于性格因素。金建炎是一个有商业头脑的人,他知道合作的重要性。虽然他还不是商人,也从没有成为过真正的商人,但他心中早已对商道有了自己的理解。
他明白,世上从没有哪一个成功的商人是在没有合作伙伴的情况下靠单打独斗白手起家的。在家中,母亲是站在他这边的;在学校,他也必须要找到一个新的合作伙伴。
而在一开始,他心目中这个合作伙伴的人选其实是何忍。
何忍在入学测试中的表现充分引起了金建炎的注意。他看得出来,何忍的能力绝非一般。所以他在测试中迎合何忍,事后也付了佣金给何忍,他做这些事都是为了给何忍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但是,想要拉拢何忍却有一个问题:“以何忍那种过于善良的性格,他真的有可能会愿意帮我去暗算我的亲兄弟吗?”这怎么看都不太符合何忍的作风。
若非藤林凉夜的出现,金建炎恐怕还会放胆一试,尽量想方设法让何忍与他合作。可现在有了藤林凉夜,一切都不一样了。从藤林凉夜身上,金建炎看到了许多何忍所不具备的潜质。比起何忍,藤林凉夜无疑更符合金建炎心目中合作对象的标准。
虽然藤林凉夜是个独行主义者,想与他合作绝非易事。但只要利益一致,与他结盟也不是毫无可能。金建炎遵从着自己的心声,选择了藤林凉夜,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现在。
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何忍几乎无可避免的成为了一个类似他“敌人”的角色。
军训中究竟要如何对待何忍,这是个问题。
当何忍想要用“火遁”生火,找金建炎借手电筒时,借还是不借,金建炎心里也曾犹豫过。那时,他猜测藤林凉夜带走“伞鼹”之举,或多或少是包含有灭掉五班光源的意图。按道理来说,作为藤林凉夜的盟友,金建炎是不应该帮助何忍再把火给生起来的。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实在找不到拒绝何忍的理由。于是,他只好把手电筒递了出去。这整个犹豫的过程从时间上来看是非常短的,但金建炎心理挣扎的程度却一点也不小。
事后,他虽没看到何忍生火的全过程,不知道何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也隐约猜到了这个“火遁”有可能和手电筒里的电池有关。
“班上其他人也有带装有电池的道具,如果我那时我和何忍对着干,不借手电筒给他,他终究也会找别人借到电池。这样的话,我的行为就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这种怀疑对我是极其不利的。幸好我当时没有拒绝他!”
在这个思路的启发下,金建炎渐渐找对了与何忍相处的方法。“我不能像藤林凉夜一样与何忍针锋相对,我表面上必须与他维持良好的关系。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合适的时机对他进行暗中的掣肘。”
确立了这一行动方针后,当军训第三天,六班众人来五班的营地里找麻烦时,金建炎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为了上田教官的人质。想要不动声色地去拖何忍的后腿,这是最好的方法。
“我只要能拖住更多的时间,就会对藤林凉夜有利。如果能让何忍再次落入六班的人手中,那就最好不过。这个上田教官以为是何忍偷了他们班的背包,他抓到何忍之后,想必就会放了我。况且,以他现在这孱弱的模样也伤不了我。事情万一有变,我随时可以自己挣脱出来。”
金建炎这样想着,在被挟持的过程中,他哭喊着向大家求救,连金博山都成为了他的求救对象。这,进一步展现出了他作为一个人质所应有的“软弱”。
金建炎的想法很好,可他没想到的是,何忍竟早已安排豫游埋伏在了树上。没过多久,何忍就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眼前的危机。
豫游从树上扑下来的一刹那,金建炎心里已经很清楚,这一定是何忍的布局。“可恶,没办法了,先脱身再说吧!”他装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样子脱离了险境。
为谨慎起见,已经做了一次人质的他不能再做第二次。他只得作为一个看客,把六班带来的这场危机看到最后了。
当金博山再次向何忍发难时,金建炎心里甚至在为他的哥哥“喊加油”。然而姜徵羽的一声“狮子吼”及时到来,所有燃眉之急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藤林凉夜的计划难道还会有波折、有变数?”目睹着一次又一次微妙的局势变化,金建炎心中不禁这样怀疑着。
如果在赶走了六班之后,何忍能把他的对敌之策向全班公布出来,那么金建炎就有可能从中阻挠,或者想办法去通知藤林凉夜。可偏偏何忍什么都没说,他只叫五班全员一切照旧:爬树、吃饭、睡觉,除了这些以外,什么都不做。
如此一副消极争胜的姿态,令金建炎百思不得其解,他当然也就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了。第二天,金建炎和班上的许多同学一起,在完全不知道何忍要干什么的情况下跟着他离开了营地,来到了藤林凉夜埋藏战利品的山崖之上。
闹钟、金属探测器……当金建炎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五班的人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准备要开始挖坑了——他们要挖的,正是一天前由金建炎亲手挖出,又亲手填埋的那个坑。到了这个时候,他无论做什么也无法改变事情发展的方向了。
何忍若提前把现在这个计划透露出来一点,金建炎也许就能从中找出一个适合攻破的软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何忍什么也不说,全程都在保持神秘,这就让金建炎完全没了辙。他只能选择沉默。
至此,金建炎终于认识到了何忍的可怕之处。何忍的许多谋划都只藏在他一个人的心里,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孤独吗?他和藤林凉夜简直就像是一面镜子的表和里。如果说镜子里的影像是孤独的,那么镜子外的实相又何尝不是孤独的呢?”金建炎在心里自问着。不知不觉间,他已和何忍一起,走到了何忍计划的终点。
“是时候发射出一枚假的烟雾信号弹来结束这场军训了。”
——直到最后一刻,金建炎才彻底看懂何忍要做的到底是什么。而这时,他作为何忍的重要同伴之一,需要和何忍肩并着肩,让豫游踩在他们的肩上,去射出一支升天之箭,为军训画上最后的休止符。
这个时候,金建炎故意腿上发抖,想让豫游没法站上制高点。但姜徵羽很快就拉开了他,把他晾在了一边。姜徵羽代替他,和何忍一起成为了豫游的“垫脚石”。
金建炎站在旁边,没有再做出任何干扰。
其实,如果等豫游稳稳站到金建炎与何忍肩上之后,等到豫游拉开那张“大弓”,即将要把那支“箭”射上苍穹的时刻,金建炎再找准时机,突然腿上一软,摔倒在地,结局就会完全不同了。豫游会跟着一起摔倒,那支“箭”也将无法如预期一般升上高空。
但金建炎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是他没有想到吗?不,当他刚被何忍选为“垫脚石”时,他就想到了这个破局之法。然则同时,另一个想法也在他心中升起——“如果何忍成功破解了藤林凉夜的计划,那么之后的局势会怎样发展?”
“藤林凉夜是输了,但我没有输!”
“以何忍的性格,他极有可能想要弭平班上所有人的损失,把大家遗失的东西全都物归原主。现在他战利品这么多,他甚至有可能会与全班平分这所有的背包。如果这样的话,我所能获得的学分也就更多了!”
“我重创金博山的目的已经达成,如果我的战利品还能继续增加,那我为何要拒绝呢?藤林凉夜与何忍固然都很强,可现在这种局势下,我——才是最大的赢家啊!”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一瞬间,金建炎的心态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改变。所以,他没有阻止那支“箭”的升空。
他之所以故意“双腿发软”,让姜徵羽取代了他的位置,也并不是为了破坏何忍的计划。恰恰相反,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应付藤林凉夜!
如果他站得很稳,没让姜徵羽来代替他。那么事后藤林凉夜若从在场一些学生嘴里打探出相关情报,到时候来质问他“为什么不装作跌倒”,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则不同,他可以说他已经装作跌倒了,只是没有捕捉到最佳的时机。当他两腿发软,即将跌倒的一刹那,姜徵羽把他拉开了。等姜徵羽代替了他的位置之后,他也就失去了对大局造成影响的机会。就算藤林凉夜旁敲侧击地去询问此事其他的“目击者”,也没人会否认这个说辞。
“我已经尽力了,可实在是没办法啊。”当金建炎向藤林凉夜传达出这样一个意思后,他和藤林凉夜之间的同盟就还会继续存在,不会因此产生裂痕。而他,也已从何忍身上攥取到了最大的好处。
商道,诡道也。
在利益面前,明智的商人要懂得随时见风使舵。
“与人合作,是为了谋取利益。当发现能获得更大的利益时,我还在想着保住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这又怎能算是背叛?藤林凉夜,不要怪我,我只是利用了何忍一把,我只是……在服从着商人的直觉而已。”
看着半空中的“箭”在拖出了一串烟雾之后突然爆炸开来,仰面躺在地上的何忍满意地笑了。看着天空中这个呈圆盘形状向四周扩散开来,如白色花朵般绽放的烟雾球,金建炎也笑了。这是他在整场军训中所看到的最美的一幕。
“对我来说,这才是最圆满的胜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