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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珠,你这……你们究竟是怎么了?”顺治只觉得茫然,似乎自己遗失了极紧要的一环,叫他怎也弄不分明,事情怎会忽然就诡异成这模样。几日前,还是和美的一家人,怎没几日,就成了仇雠?
“皇上自个儿做的好事,竟不敢认了?”太妃目光如刃,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过,嗤笑道,“博果尔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着来了,竟这般猴急地前来私会,竟连半刻也等不得了?还是,觉得这襄亲王府,如同虚设,再不用顾忌了?”
“太妃,慎言!”顺治的脸瞬间就黑了,自己心忧兄弟过府探望,竟被描黑成这样,叫他如何能忍?“朕一片兄弟赤诚,岂容你如此污蔑!念在太妃丧子之痛,难免心神失常,朕便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
“若有下次,你当如何?”太妃冷冷地打断道,“你们做得,难道我还说不得了?福临,莫要仗着你是皇帝就为所欲为,这君纳臣妻、兄夺弟媳的丑事,我看你如何去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我道你怎忽然古里古怪地传召她进宫去,没想到暗里竟有了这等苟且!若不是得知了你们的丑事,我的博果尔怎会含怨而终,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博果尔打小就服你,拿你当嫡亲的兄长敬着爱着,福临,你怎么对得起他!”说罢,扭头往案上,抓起那病牛卧棚图,重重地甩到他跟前,“我倒要看看,当着博果尔的面,你要如何告诉他,你看中了他的福晋!”
未等顺治开口辩解,却听身后一个掷地有声的声音:“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了,可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大清?”
孝庄缓缓从大门进来,一脸肃容,平静地走到跟前,坦然直视太妃含恨含怨的眸子,一字一句,缓慢又清晰地又问,“大清襄亲王,堂堂议政王爷,竟这般轻生丧命,他又有何颜面去见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待你我百年之后,你又打算如何跟太宗皇帝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写得很吃力,不知道该怎么把情节表述出来,或许是灯花太贪心,既不想让顺治如历史一般,因爱而生怖,又想让乌云珠进宫,两女同台,才能有更激烈的碰撞。
斟酌再三,便有了这些桥段。也有朋友提议,让博果尔一直都在,可灯花考虑了一下,还是按照历史让他英年早逝了。其实,私心里蛮喜欢博果尔的,挺萌的,哈哈,题外话,不神展开了,还是掩面遁走吧。
☆、第37章贤妃进宫
乾清宫里,顺治如困兽般在殿里横冲直撞,遇到不顺眼的,不合意的,一概踢翻,甩开,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死死束缚住了,如何挣扎也挣不出一条出路来。
那日,自襄亲王府离开,却不想,关于他和乌云珠的私情之说,竟闹得满城风雨,话里话外的,就差没挑明了说是他逼死幼弟了。每日上朝,他总觉得似乎满朝文武看他的眼神里都透着几分诡异,便是慈宁宫晨昏定省,太后也是一脸郁郁,还未等他开口,便是一声长叹,一句好自为之,再不肯多说了。
仿佛,这天底下都已认定了自己的过错。
“万岁爷,您今儿都没用膳,奴才让御膳房熬了些香米粥,您好歹用些吧。”
吴良辅拧着眉头,看顺治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满地的狼藉,暗叹着气,从小太监手里接过碗盏,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亲自端到御案上,苦口婆心地劝道。
“万岁爷,您这……身子要紧哪。”顺治置若罔闻,似乎没听到他说话,自顾自地绕着圈,叫吴良辅越发心焦不安了,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又征询道,“辰时西域新进贡了上好的马奶葡萄,奴才听说静妃娘娘素来喜欢这个,要不,您也去西苑走走,这会子金桂苑可美着呢。”
闻言,顺治脚步一顿,正欲依言,刚行几步,猛地又止住了:“吴良辅,你说,她会如何看朕?”是否也同天下人一般,也认定是朕之过,害惨了博果尔?
主子的心思,他一做奴才的哪敢妄猜?可这话儿,吴良辅如何能说?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好半天,才惴惴地道:“奴才瞅着,静妃娘娘是个识文断字知情理的。”
“那乌云珠呢?”
“这……福晋也是好的。”吴良辅只觉得心砰砰地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后背更是爬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毛,颤栗得叫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了,襄亲王福晋,这可是眼下宫里的禁忌哪,可这更是万岁爷心头里的坎,“奴才瞅着,这福晋往后,怕是……太妃这模样,怕也消停不了。”
提及太妃,顺治亦是沉默。那日的疯狂,他看在眼里,乌云珠的处境如何,可想而知。一想到那个柔弱美好的女子孤苦无依、以泪洗面的日子,顺治心里亦不是滋味,沉甸甸地压得他再不得半分安生。
“万岁爷,无论如何,您也得先顾念着自个儿身子,来日方长嘛。”看顺治似乎平静了下来,吴良辅连忙又劝解道,“太后今儿前前后后都派了四五波人了,各位主子也是翘首盼着,可都惦着万岁爷您的龙体哪。”
顺治颓然叹了声气:“端上来罢。”
用了半碗清粥,几筷子小菜,便又弃了。吴良辅还欲再劝,却见他起身,忙又跟了上去。原以为定是往西苑的,却不想顺治在西华门前站了会,竟又掉头往慈宁宫去。
西梢间的临窗大炕上,这对大清最尊贵的母子相对而坐,静默得连屋外的秋蝉都不敢再悲鸣了,枝桠上偶有鸟儿飞过,却只在一瞬,便倏忽不见,不敢有片刻的停留,生怕打扰了屋里的说话。
“皇帝究竟想跟哀家议何事,直说便是,哀家受得住。”轻轻将茶盏往五蝠卷翅祥云浮雕紫檀矮几上一搁,孝庄淡淡地又道,“只要皇帝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就好。”
顺治眉峰紧锁,面露几分不渝,却又强自隐忍着,深深几个呼吸,方道:“朕此番前来,自是为着乌云珠之事来跟皇额娘讨个章程。”
“皇帝大了,主意多了,哀家也老了,哪还有什么章程?”孝庄摇头笑了,“咱满清入关虽不过十余年,汉人的东西倒也学了不少。妇容妇德,三从四德,哀家也听得多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不该有的,不该想的,自然也不该有,不会有,皇帝以为哀家说得可对?”
“可太妃……”顺治的脸色越发阴沉,想起那日的糟心,就让他忍不住动怒,“朕顾惜手足之情,却被她这般相待,对朕尚如此,更何况是一弱女子?那日的情景,皇额娘也亲眼所见,叫她日后如何做人?难道皇额娘心里,就没有一丝动容与不忍?”
“不忍?皇帝打算如何不忍?”孝庄侧过身,目光平静,却了然透彻得叫人心惊,仿佛在这样的注视里,再掩不住丝毫的心事,一切都无所遁形,“身为天子,你便不再是为自己而活,是为了大清,为了江山社稷!”
“朕自登基以来,自诩勤政爱民,不敢有丝毫倦怠,难道,连一个柔弱女子也护不得?”顺治亦是寸步不让,“她是朕的亲人,亦是朕的子民。”
“皇帝当真只将她看作子民?”孝庄笑着抚了抚盘坐在膝上的衣袄上赭色暗纹,如同女子滴落的泪,凄美绝艳,“几番入宫,独处幽室,这就是你说的子民?”明明是极随意的口吻,却字字如刃,叫人避让不得,更像是一柄利器,撕裂了所有的帷幕和遮掩。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顺治气极而笑,“朕与乌云珠不过是心意相通的知己,吟诗作画而已,却被传成这般不堪。累她至此,难道朕就不能替她安置打算一回?”
“心意想通?知己?你莫要忘了,她是襄亲王福晋,你嫡亲的弟媳!”
“冲少之时,你们不顾朕的意愿,强塞给朕一段婚姻,眼见再难维系,你又跟朕说什么‘大清的后宫,是属于博尔济吉特氏的’,罔顾朕心,硬要替朕定了这婚事,姑侄通婚,可曾有半点风言风语?”顺治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困了一只野兽,咆哮着,冲撞着,叫嚣着,恨不能把胸膛撕裂了,叫他只想宣泄,更不管不顾口不择言起来,“弟媳又如何?朕是天子,这天下都是朕的,何况区区一女子?这天底下,只有朕不想要的,就没有朕不能要的。唐明皇敢纳了杨贵妃,难道朕就要不起她?”
“福临!”孝庄再维持不住面上的平稳,重重一拍案,厉声呵斥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朕可有说错?我满人本就不在意这些,父死子承,兄终弟继,也不是从未有过的。这一点,皇额娘应当比朕更清楚。”顺治猛地翻下大炕,挺直后背站在孝庄面前,一字一句地道,“若朕连自己的私事也不能自主,这皇位,朕不屑得之。”说罢,拂袖而去,再不愿留半刻。
“苏麻喇姑,你听听,听听他说得这是哪门子混帐话!”孝庄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不住地捶打着案几,“父死子承,兄终弟继,他这是在生生地剜我的心哪,当初,要不是我……哪还有咱们孤儿寡母的活处?我这是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啊,好容易捱到了他亲政,却没想到,他竟为了个女人来跟我大闹,还闹出这档子荒唐事来!”
“太后,皇上的性子急,许是争一时之气,待静下来,他会想通的,会明白您这一番苦心的。”苏麻喇姑拧了帕子与她,小声地劝解道,“若不然,奴婢去一趟西苑,静妃娘娘的劝,皇上总听得进去的,上回顾仁之事,可不就听了娘娘的劝?”
“青儿,你是没听到他怎么说的,他这心里还在埋怨跟青儿的婚事呢。”
“往事不可追,眼下,奴婢私心里瞧着,皇上心里,定是在意静妃娘娘的。”若不然,怎会一趟又一趟地跑得这般勤快?苏麻喇姑也曾远远地瞧过几回,旁的或许不足为信,可皇上脸上的笑,眼底的缱绻,总做不得假的。
“也罢,你走一遭,不,让青儿过来,哀家来同她说。”
苏麻喇姑连忙应是,躬身退了出去,也不敢有半刻耽搁,便急急地往西苑去。
可惜,再快,也快不过怒头上的顺治。一出慈宁宫,便径直对吴良辅吩咐道:“与朕拟旨,乌云珠性姿敏慧,轨度端和,克佐壶仪,立为贤妃。着内务府择良日恭迎贤妃入宫。”
“万岁爷,这……”吴良辅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更是泛起了嘀咕:怎么走了一遭慈宁宫,就冒出这么道旨意来?
“还愣着作甚?难道你这奴才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顺治重重踹了他一脚,斥道,“还不快给朕去宣旨?”
“喳!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襄……去给贤妃娘娘报喜去。”吴良辅哪还敢耽搁,一溜烟地跑了,也顾不得抹一把汗,擦一回药,亲自领着太监宫人往襄亲王府宣旨去了。
西苑里,孟古青刚迎来苏麻喇姑,还未说上几句,却见塔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娘娘,娘娘出大事了!皇上下旨册封内大臣鄂硕之女为贤妃,择日进宫。”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苏麻喇姑更是眼前一阵昏厥,身子摇晃着,险些栽倒在地。
“吴总管已经去襄亲王府宣旨去了。如今,这宫里沸沸扬扬的,都传扬开了。”塔娜急得满头大汗,刚听到这消息,她就觉得不对劲,此前这事儿就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如今这一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贤妃还没进宫,已经闹得宫里人仰马翻的,要是当真进了宫,往后……如今主子又偏居在西苑,叫她如何不担心?
“还是来了呢。”孟古青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愧是官配哪,无论形势是否有变,两人的情缘却是斩不断扯不开的,往后,也该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戏码了,抬头看了眼脸色极差的苏麻喇姑,端起茶盏澹澹一笑,“如今,怕也没我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