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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摇摇头,道:“说不好,有时甚至过了子时都未归。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事?若是着急,阿宁可代为传达。”
马蹄踏在青石道上,声音脆响,车内之人随着车身微微晃荡。
有何事,为何来,林韫之自己也有些说不上。他承认,以前被萧成誉言语冒犯过,虽未予计较,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可近来几番接触,那人却不像往时般犀利尖刻,面上总是一片温和淡然,不禁生出几分在意,莫非真如梁靖生所说,因为受了教训而性情大变?细细回想,无论是在暗流涌动的朝上堂下,尘土飞扬的校场武地,甚至是乌烟瘴气的烟柳巷弄,那双坦荡坚定的眼神从未被一点污浊沾染。
坐在车辕上的飞弘以为自己听错,可武艺高强如他,又怎会漏过车内那轻如鸿毛的叹息。
“少爷?”飞弘试探地轻唤一声。
“无事,你专心赶车。”车内人语气平静,未有一丝波动。
“是。”
飞弘一挥缰绳,马车绝尘离去。
飞霜阁内,梁靖生与顾献盘膝对坐,落子声交替。
“你是说神臂弓?”梁靖生扬了扬眉,啪的一声落下一子。
“名曰弓,实为弩类。”顾献执白,并不着急下,“成誉曾见书上记载过。此弩以檿为身,檀为弰,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长二尺有五寸,箭木羽长数寸,射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笴。”
顾献说的是在之前世界所闻,他无法确定如今这个国家能否造出,或者周边地区是否已经存在这传说中的神兵强器。
“可单人使用,又能穿透铁甲,若能寻良匠打制出神臂弓,供军队装备,想必能够大幅提升远程战力。”言至此,顾献将白子下了下去。
梁靖生双眸微垂,凝视棋盘上的黑白相间:“漠北族人常年逐水草而居住,正是仗着自己有良马,善骑射,屡屡进犯我大渊边境。若是能够拥有与其对抗的强弩铁骑,也不至于让万千战士在前线苦苦支撑。”
“皇上仁义,将士们既身负大渊安危,以身报国,亦是在所不惜。”顾献坐正,面露微笑,“只是还有一点。弓箭历来为十八兵器之首,可在战场上,它并非用于杀人。不需刻意追求精准度,扰乱敌阵,削弱敌方士气,才是弓箭手的使命。兵家之道,变幻莫测。□□坚盾,奇兵猛士,没有谁一定是必胜关键,只有审时度势,因地制宜,才能真正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梁靖生一愣,随即大笑开来:“成誉,你可真是朕的宝啊!”
被男人夸宝贝,顾献身上的鸡皮还没来得及起来,就见高公公站在门外。
“皇上,林世子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修长身影从他身后跨出,躬身施礼。
“韫之?”梁靖生没想到林韫之会来,满脸欣喜,忙将人喊入内。
林韫之在两人之间坐下,轻咳一声,正色道:“臣并非有意打扰,只是今日恰巧入宫,听闻陛下与萧大人在此对弈,便想来看看,还请陛下原谅。”
“你们能来,朕高兴还来不及。今晚留下来,陪朕一起用膳吧。”未等人回复,梁靖生便招呼了宫人前去备膳。
顾献总觉得有股视线一直盯着他头顶。可每次抬眼看去,对面的林韫之低垂着眼,不动声色吃着碗里饭菜。
“吃个饭也能神游了去?”
一块肉夹进顾献碗里,梁靖生好笑地看着这人用筷子捣了半天,一口未动。
顾献自知失态,脸色微红,急急扒了两口饭进嘴里,悄悄抬眼,恰好和林韫之对了个正着。
那人眼眸深沉如墨,看得顾献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不自然地移开眼,顾献学梁靖生,也给林韫之夹了一筷子肉,陪笑道:“这肉好吃,林世子多吃点。”
见林韫之欣然夹起放入口中,顾献舒了口气,并未发现被碗筷隐去的微扬嘴角。
晚膳过后,梁靖生本想邀二人至御花园酌酒赏月,被林韫之以时候不早为由婉拒。顾献原是松了口气,可如今身旁人的沉默让自己又紧张了起来。
夜空晴朗,明月高悬。高墙环绕,洒满清辉月光。偶尔传来的鸟啼让宫院更显安宁,仿佛连对方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如此氛围,顾献忍不住放轻脚步。
“你跟皇上,每回都聊得如此晚吗?”林韫之清冷的声音划破静谧。
“有时候是比较晚。说真的,还挺累人。”顾献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实话实说。
“以后要是乏了,便跟陛下明说,早点回去。”林韫之顿了顿脚步,语气柔和下来,“夜里黑,即使是守卫森严的京城,也难保不会遇上危险。”
原本活动着的手臂停了下来。顾献抬起头,近在咫尺的俊容在月色映照下朦胧得看不真切,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第8章第八章京郊遇险(5.15更新)
初夏至,身处京郊远眺,高耸入云的山巅仍铺盖薄薄残雪,山下葱绿成荫,感受不到城内炎风扑面的热度。
“柳将军这就要回去,可是军中有要事?”顾献走在最左侧,隔着莫然,与柳淮桑交谈起来。
“近来漠北胡族常小规模进犯楡州,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扰得当地百姓不得安宁。陛下命我明日启程,驱除外敌,稳定局势。”柳淮桑越过莫然,朝顾献微微颔首,说道。
“所以你把我们叫出来,就当是给柳将军饯行了?”顾献睨着莫然,一脸玩味。
莫然倒是坦荡:“毕竟淮桑常年征战在外,除了琢磨他那些个□□短剑,最在行的就是烤野味了。趁着人还在,不得饱饱口福?”
听到是有吃的,顾献双目一亮:“那可就有劳柳将军了。”
几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莫然暗自朝右侧瞧了眼,凑近顾献,道:“怎么觉得世子爷面色不太好看,闷闷不乐的?”
顾献听闻,也抬眼看去。距离自己最远的林韫之从头到脚打理得干净利落,面上依旧静如止水,一路上未言一句,与平时冷眼少语的模样并无区别。顾献不知莫然为何如此询问,想起那人关心自己的别扭样子,暖意上心,只笑不语。
到了地点,四人分头行动。林韫之与柳淮桑负责打野味,莫然则主动拉上原本想留守的顾献捡柴火。
柳老将军年轻时曾是老安国公麾下一员大将,柳家与国公家多有往来,林韫之和柳淮桑算是从小熟络,说起话来并不生分。
“你还真是……厉害。”见柳淮桑已将第三只兔子收入囊中,林韫之低头看看仍空无一物的双手,低声感叹。
“小时候常和莫然偷跑来出来,对此地地形自然是熟悉的,寻起猎物也方便。”柳淮桑说着,牵起一丝笑容,“那时为了猎只兔子,滚得满身泥,浑身伤。好几次回家要被爷爷训斥,都是莫然帮我扛了错,躲过惩罚。”
见他沉浸在回忆里,林韫之不由问道:“我看莫然对你是挺上心,事事想着你,那你呢?”
柳淮桑笑容又浓了一分:“他对我的,我自然都记得。”顿了顿,投向林韫之的视线意味深长,“世子如此问,莫非是有了可以上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