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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子时,酒兴浓酣。
醉意令王佩离两颊微红,她举杯说:“孙艾琳,明日我要送铁叔回九重山。余下的路,就不奉陪了。”
酩酊中,Erin孙准备好的失落转瞬而逝,她举杯和王佩离碰了碰说:“好啊,佩离姐,一路顺风。”
两女饮尽杯中残酒,将被子在桌上一顿,同时掩口打了个酒嗝。
王佩离问张衢亨:“你跟我回山嘛?”
张衢亨摇头说:“你知道的,我要去千山连城,不去的话我会抱恨终身的。”
在座的只有他和莉莎滴酒未沾,就连铁艮都小酌了一杯。可是,张衢亨的眼居然有些模糊了,仿佛酒精打湿了眼睛。
“不喝了,扶我回房间吧。”王佩离借着酒力,大胆地将胳膊环在张衢亨的脖子上。当张衢亨的手刚搭上她纤细的腰肢,王佩离下意识地想去驱赶他的咸猪手,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缓缓收了回去。
就见两人的背影依偎在一起,缓缓走出众人的视线,铁艮忽然一拍大腿说:“我也回了,得给少天师留个门。”
Erin孙趴在桌上说:“铁大爷,你是恶魔吗?就不能让两人独处一晚么?”
铁艮不愠不怒,干笑两声,拂袖而去。
接着,莉莎离席。Erin孙喝完一杯椰枣汁,也回房间休息了。到了房间,她就一头栽在床上。即便她强迫着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趁机想出明天和张衢亨分别的借口,但她的眼皮已不自主地合了上。只一会儿,房间里就发出甜甜的鼾声。
在四名汉子饮至无趣,各自回房后,黑夜里窥伺的眼睛,从暗巷中冒出了头来。
“对付哪个?”
“住在203的那个女人来头大不能动,还有住在1022和1023的四个人不能动。不过1024的人......嘿嘿......”
“1024的那两个男人,咱就扒光了丢戈壁里。”
“204、205的那两个女人......”
“当然是卖到路易玛丽安的销金窟啊,尤其那个水灵的少女,她怎么就那么白......”
“205的美少女是不是比那两个老女人漂亮多了?”一道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
“我觉得各有特色,203的那个举止优雅,一看就是富贵出身。”
“204的女人正是青春焕发的时候,身材健美,也不赖——话说,你是谁?”
两人同时循声看向背后,只见一名黑发白面、一袭白衣的女人,双脚离地飘在半空,登时吓得二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慌也忙地逃出暗巷。
“你们跑什么?”女人方才还面带喜色,此刻脸就沉了下了去。她轻盈地落到地上,一面缓步走近二人,一面将乌黑的长发拨到脑后,居然就是莉莎。她穿着一袭宽大的白色睡裙,正巧暗巷里有一条挂物的铁丝,她坐在上面,在灯光昏暗的地方就如同直接飘在空中一般。加之,她皮肤本来就白,在黑暗中尤其显得苍白,于是便吓跑了两名黑夜中的窥伺者。
两人见是目标自投罗网,当即露出禽兽般狰狞的笑容,并从怀中摸出手枪:“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莉莎非但没露出惧色,反而娇笑道:“我还道区区两个丙字位的武者,怎么有胆量偷摸来找安先生的麻烦,原来靠的是这玩意儿。”
一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丙字位?”
另一人惊道:“神念窥视,你是修行者?”
“嘻嘻,还挺聪明。”话音刚落,莉莎如一条白蛇卷住两人。两人连开枪的功夫都没有,一声没吭就被制服了。
枪太保皮阿五,炮二爷皮阿七,是行走于光明与黑暗间的赏金猎人。有时帮助官方抓捕恶贯满盈的通缉犯,有时接一些富豪的悬赏,做些不受人待见的买卖。
万里独行只为财,道义二字抛两边。
阿五阿七自幼生活拮据,父母早丧。兄弟二人凭着祖传的一手袖里乾坤、含沙射影的技法,在市井间摸爬滚打。十三岁那年,二人无意间撞见了以武乱禁的恶徒。没了饭辙的兄弟二人,拼着流血受伤,擒拿了恶徒,从此走上了赏金猎人的道路,并创出了一条规规矩矩的赏金之路。
正如日中天时,二人遇见了一名不守规矩的呛行者,那厮凭着一条竹竿挑起了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并且分文不收。认钱不认人的职业操守令二人断言,这厮是赏金猎人中的败类,迟早有一天会把赏金猎人这个行当搅和黄的。于是,二人更加坚定不移地走上了万里独行只为财的赏金之路。
若干年后,那祸害赏金猎人行当的败类终于被驱逐出赏金猎人的队伍,改行做了侠客。二人如释重负,仿佛回归母胎,天然、纯粹,不着世俗、外物的一丝一缕。
天地一色,二人赤诚地与自然相对,光着脚丫向着赏金之路奔跑,奔跑——“快跑!“
“哥,路在何方?”
“弟,逃命要紧。”
苍莽的荒原上,两道赤条条的身影,撒开两条毛腿,在黎明前发力狂奔。背后,一只尖牙鬣蜥,在驱赶扰蜥蜴清梦的光屁股猴子,顺便拿他们当早餐。
赏金猎人的路,永远都不顺畅。谁能想到那位残疾的雇主要他们对付的是修行者,这可是得加钱的!
“救命!救我啊!”
本该荒无人烟的戈壁里,又传来凄厉的喊叫声。兄弟二人循声望去,见一株胡杨树上正倒挂着一具赤条条的身体,像一条吊在树枝上的尺蠖,挣扎着,扭动着。
“救?”
“这么白,必是外来的富豪。救!”
二人言简意赅的对话,便为接下来的行动赋予了不容置疑的合理动机。智力不高的尖牙鬣蜥哪里能够理解两人闪电般迅捷且严密的逻辑判断,看到两只早餐忽然折转了方向,它登时蒙在了原地。片刻后,它放弃了思考,因为它发现早餐变成了三只。鬣蜥遂迈开四条短腿,再次狂奔起来。
多年搭档使兄弟二人配合无间,特别是两人三足比赛,两人从来没拿过第二名。所以,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倒吊在树上的人,仍然能跑得飞快。
缘,妙不可言,说也说不清楚。几个小时前,兄弟二人刚从中间这名赤条条的男人手里接到了悬赏任务。中间这位被称作贾大少爷的人,方才还在美女的簇拥下,因胸痛难耐而大口地灌着价格不菲的酒液。兄弟二人可是只有接了大活,才舍得在同行面前显摆一次的。
“少爷,咱可说好了。任务完不成不是我们兄弟本事不济,而是您隐瞒了对方实力。这悬赏的定金,我们是不退的。”
贾二少咬牙点头。
“还有,我们哥俩可是拼了命跑来救你的。为了轻装简行,我们连衣服装备都脱了,这些是要加在救援费用里的。”
贾二少咬牙点头。
“那么,咱们说说救援费用。”
贾二少终于绷不住了,咆哮道:“多少钱都可以,你们快把我拉起来,砂子都快磨到老子OO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将被拖在地上的贾二再次架上肩膀。
阿五说:“这样吧,咱们现在距离奥依大约有十公里,我们每带您跑一里地就结一次账,刚才跑地那段路就算两块钱,再跑一里地您就给前一里地的双倍钱,如何?”
贾二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兄弟二人再次相视一笑,像是打了鸡血,奔跑得更加有力、稳健了。
早在几个钟头前,脸还肿得像个茄子似的殷怀逊,凝视着脸肿得像个猪头一样的青皮,淡淡地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要奔你的前程我不拦你,但这兄弟以后是做不成了的。不过,昔日的兄弟情分还在。你家人都在奥依,有所求时我会照顾。你去闯你的天下吧,闯不出名堂,别怪咱们走个对脸不认你。”
旁观的混混们纷纷溜须拍马,有说老大义气千秋美名扬的,有说大哥肚量装北海的。其中,最让殷怀逊受用的还是青皮临走时说的那句:“大哥的文采越来越好了,尤其那两句诗。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我就觉得听着舒服。大哥,江湖再会!”
殷怀逊沉浸在恭维之词中,不能自拔。隔了许久,他才咂摸出味儿来:那小子干嘛要说越来越好,老子可没在他们面前展示过骚情雅致。蓦地,他恍然大悟地骂道:“这个小王八蛋,怪不得急匆匆地开溜。只踹了他一脚,真是便宜他了!”
“对啊,老大,我也觉得太便宜他们了。青皮带着迈特农场那群庄稼汉到了咱的地盘儿,咱没理由就这么饶了他们。玩阴的,使绊子,可是咱们的看家本事。要不把他们扒层皮,咱的脸可就要丢光了。”
殷怀逊摆手说:“跟你们说,盗亦有道。咱们混混能用阴的就不用明的,能讹人就不动武,这是规矩。一旦咱动了武,那就不能用阴的。用阴的就说明咱们输不起,传出去还要脸嘛!他们敢跟着咱屁股来奥依,就是因为咱们讲规矩。人家信得过咱们的为人,以后各做买卖,说不得还能一起发财。要是咱现在使阴的,气儿是出了,名声可就坏了,得不偿失。”
混混不同于混社会的闲散分子,他们出奇地讲道理。只要在理,他们就都听得。于是,有一番马屁风暴再次席卷了殷怀逊。
可是,马有失蹄,人有失口。混混们的对话不胫而走,传到了兀自生闷气的贾二少爷贾祎陆耳中。最近一代的隐士,都不再混江湖了,对于江湖规矩都是置若罔闻。听到消息的贾二大骂殷怀逊的假仁义和怂包,当即决定让迈特农场的人吃些苦头。
由于回到奥依后,贾二就和殷怀逊决裂了,所以他没法再指使混混们做事。而且,他胸口的伤势虽然开始恢复,但恢复速度几乎和凡人无异,没可能亲自动手。就算伤势痊愈,他也不愿自降身份去欺负几个武者。正巧,皮阿五、皮阿七兄弟也在路易玛丽安的销金窟里消费。于是,贾二就找上了这对赏金兄弟。
然而,谁都没想到,贾二在奢华套房里没等来皮氏兄弟,反而等来一名白衣少女。少女那邪魅的笑容,是贾二生所未见的,想必会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直至年过知命方能放下。
那名少女身形一闪,如同一条白色蟒蛇缠上贾二。贾二神念未废,当然看得出这白色蟒蛇乃是真气所化。他当即就是一惊,外行人瞧不出来门道,他是懂的。能随心所欲地和真气化影合二为一,并如臂使指般活动,可不是他区区结丹阶段的修行者能够达到的。所以,他根本没能抵御白色蟒蛇的攻击,瞬间失去了知觉。再醒来,他就倒吊在了胡杨树上。
天色熹微。
三条赤条条的汉子终于看到了象征奥依纸醉金迷的金色大拱门,迈过拱门可就是奥依市区了。贾二忽然叫道:“到此为止,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阿五迷茫地问:“少爷可是对我们的服务不满意?”
贾二冷笑道:“你们当我白痴吗?再往前跑一里地我就要付到七位数,我才不会当冤大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将他放在原地。阿五说:“那我们可就在销金窟等着少爷了。”说完,两人再次狂奔而去,跑得更加快了,像是仍有鬣蜥追赶着他们。
贾二回头望去,冷哼道:“你们想忽悠我,再被你扛着跑一公里?没门。”
他刚迈出一步,来自双脚和肋骨的刺痛,令他疼得弯下了腰。于是,他只好一步一踉跄地向前挪动。直到日头彻底从东方冒出头来,贾二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兄弟二人狂奔的原因。
当日,奥依小报头版刊登了一条花边新闻:“富家子深夜裸奔,面对记者掩面而逃”。
自此,贾家二公子,不再抛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