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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我正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地吃一碗炒疙瘩,看见何思卿在容子洲一副身后小鸟依人的样子,整个脸瞬间就耷拉下来,容子勠摘下礼帽坐在我身边,“吴妈,给我也盛一碗!”
何思卿手挽着容子洲的臂,浅笑着说:“洲洲,你看勠哥儿多能吃啊,明明我们刚刚在全聚德吃过烤鸭的呀。”
她刻意把“我们”咬得很重,我口中的炒疙瘩顿时味同嚼蜡。
容子洲吩咐谢妈在阁楼给何思卿腾出一间客房,我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摔,油点子溅到我脸上几滴,我顾不上这些,我就想问问容子洲到底什么意思。
容子勠见我要发怒,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解释道:“何小姐生病了,大哥说雁栖湖那伺候的人手不够,还是带回来方便照顾。”
我气得喘粗气,瞪着容子洲,他不解释,径直走上二楼去了,何思卿冲我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小跑着跟着容子洲去了。我不经意间瞥见何思卿左手上那只满绿圆条翡翠手镯,竟然跟容子勠给我的是一对儿!
容子勠知道我要问手镯的事了,目光躲躲闪闪的,找个借口便跑了。
谢妈人虽多嘴多舌了些,但脑子却是灵光的,给何思卿收拾的客房只是个单间,于是晚上容子洲还得在主卧睡。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正坐在妆台前卸妆,想起镯子的事,于是取下来,在床头灯昏黄的映衬下细细打量,容子洲斜起眼睛看我,问:“子勠送的?”
我不答他的话,转而问他:“思卿什么病?外面玩儿行,可千万别往家里带什么病。”
“羡君......”他声音低低的,带着隐忍的怒气。
我别过头去,拿着镯子摩挲,声音冷冷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我不相干的事,“也是,都把人领回家里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不再说话,也忘记了要给我讲故事,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放顺手关掉灯,卧室里唯一的一点儿光亮也熄了,我的心沉下去,摸着黑爬到床上,离他离得很远,直到脸上凉凉的一片,才知道是自己哭了。
终究还是没守住自己的心,我不怪容子洲对我不上心,怪只怪自己轻易动了心。
也不知道到底哪根筋没搭对,总之就是愈想愈难过,从一开始低低地啜泣到后来哭声大作,止也止不住,容子洲这才翻身面向我。一双眸子在夜里格外明亮,他眼里的光,一派清明,除却茫然和不知所措外,再无其他情绪。
我扑进他怀里,对着他宽厚坚硬的肩膀咬了下去,狠得好像要把他肩上的肉咬下去一块,他咬牙受着,不发一言。待我气消了,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软地瘫在他怀里,我上气不接下气,赌气地说:“容子洲,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离开你了......”
他不信我,像听到笑话一般地笑着问我:“离开我?去哪?跟子勠私奔吗?”
我捶了他胸口一下,“天大地大,还没我穆羡君的容身之地不成?难道就一定要跟你们容家人扯上关系吗?”
他蹙眉,“那你和子勠?”
“我把我们俩的关系告诉你,你能把跟子勠吵架的原因告诉我吗?”我语气平静下来,带着一点点恳求的意味。
他把我放回我的位置上,回答我:“原是些不打紧的事罢了,我相信你也不会跟自己的小叔做逾矩的事,对吧,容太太?”
我心下一紧,他这不寻常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他们吵架的原因非常严重,而且是因为我!
他从没这样疏远地称呼过我“容太太”!
他以前给我吟过李冶的《八至》——至亲至疏夫妻。那是他第一次承认我与他之间的夫妻关系,却是用了“至亲至疏”来形容,我当时不信,我说夫妻情分至亲,堪比手足情谊,如何能至疏?
他不答我,任由我带着疑问记这诗记至今日,原来疏远至此,皆是因为他的不相信和不爱。
我却突然笑了,心里百味杂陈,“你说你信我?”
他没来由地烦躁,“总之,你离子勠远一点。”
“容爷也说了,相信我,不会跟自己的小叔逾矩。”我勾起唇嘲讽地说,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他气,我也气,凭什么他们兄弟俩吵架要迁怒于我?就像容子洲以前给我讲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端端的,我倒成他俩的活靶子了!
容子洲对我冷淡,连带着我对容子勠也冷淡起来。
早上我们坐在一起吃早餐,我和容子洲都吃的焦圈搭配着豆汁儿,何思卿矫情,喝的是清粥,专门让吴妈给炸的油条,容子勠就更作了,非要吃煎蛋和烤面包片。
总之四个人吃了三样饭,可把吴妈还有家里的厨子累坏了。
何思卿原是喝粥喝得好好的,谁知道一闻到煎蛋的味道就开始恶心,拿帕子捂着嘴,眉头锁得紧紧的。
我看向容子洲,他却见怪不怪,放下筷子,淡淡地说:“呆会儿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何思卿居然一反常态,声音很凄厉地吼道。
何思卿疯了?我更疑惑了。
容子勠默默地吃了一口煎蛋,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何思卿抿了抿唇,神情倨傲,嘴角上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
气氛一度降至冰点,我感觉容子洲的面色又冷了几分,他也不退让,“那就让路易斯来。”
路易斯是容子洲西式家庭医生的名字。
“容子洲!”
谁知道容子洲已经起身,额角的人青筋暴起,“这是我的命令。”
我第一次见容子洲这副模样,大抵是真的怒极了,可是又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发怒呢?他在我这里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失态的样子。
我木讷地低下头,喃喃道:“她这副样子,该不会是有了吧……”
“闭嘴!”容子洲很烦躁地吼了我一声以后离开了。
容子勠往我嘴里塞了一块烤面包,笑容和煦又温暖地说道:“乖,别瞎猜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我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何思卿,容子洲走后她似乎心情又好了起来,容子勠餐盘里的煎蛋也吃完了,她才开始低下头一口一口细细地喝粥。我看了她很久,却再看不出半点异样的情绪。
待她碗中最后一口粥喝干净,她才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我,梨涡浅浅,一字一句地说:“就是有了。”
饶是我泼辣惯了,她说出这句话我时也如蒙雷击,大脑空白一片,竟一句话、一个动作也发不出了。
她同情地看着我许久,然后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起身离开了。
是容子勠把我搀扶到沙发上的,我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移动到那里,只是慌神地问他:“她有了容子洲的孩子?”
容子勠一开始并不回答我,后来被我问得烦了,才点头应道:“是是是,就是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