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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王二因为家中有事,怕请假那些官兵又不肯,所以只好在同村人的照料下偷跑回家一趟,结果没想到回来时却看到……
河堤已经加固完毕,村民也都领到工钱,纵使一个个都被暴雨淋个彻底,也是眉笑眼开。
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官兵手中的刀剑会刺向自己的身体,等意识到突发的危机之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倒在脚下。
大雨磅礴,雨水混合着新鲜的血液变成一条条小股的血河。村民们惨叫着四处逃窜却无处可逃,不是死伤在官兵们的屠刀之下,就是往河水里退。
惨叫连天,和着那种血红的颜色,让当时躲在树后的王———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了。惨绝人寰的悲剧就在眼前上演,被恐惧占据所有心神的王二不敢露面,等到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回到家中。裤子是湿的,混合着雨水和自己的尿液。
因为当初做工之际,官府已将所有人登记造册,所以怕官兵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而找上门来,王二当机立断领着家人离开。
妻儿还好说,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又怎忍心让她跟着一路受颠沛之苦?况且室外还下着大雨。
衡量再三,他便抱着自己不在他们也不会对一个老人家怎样的心态,狠心带着妻儿走了。原打算出去躲躲,等风头过去之后再回来偷偷将老母亲接走,结果才刚逃出没多久,身后就起了火光。火光明烈,连如此大雨都浇熄不了。
那个方向正是他家,除了那还渗着雨的茅草屋,再也没有其他人家。
当时他差一点就冲回去了,若不是娘子拼死拉着……
暴雨导致山洪,道路不通,出不去只能困在这里。直到那天遇到杨存他们……
倘若不是杨存阴错阳差之下出手相救,恐怕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就真的如他们所愿,永远深埋在洪水之下了吧?
听完杨通宝平静却压抑沉闷的讲述,毫不例外地,当时那幕场景开始自动在杨存眼前上演。
大雨中浇之不熄的火光……与在一品楼的是一样的吧?下意识地望向王二,王二只是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唯有握着篙杆的手指在不停发抖,看那力道,恨不得要将杆子直接捏碎。
对于仇恨的愤怒每一个人都一样,无关身份,无关修为。布衣之怒血溅三尺,这王二心中又该有着怎样的恨?
杨存自然不敢妄自猜测,不过……
“加固河堤?既然河堤已经事先经过加固,为何还有灾情发生?”
下意识地问出心中的疑惑。在望到杨通宝别有深意的眼神后,杨存顿时醒悟。
这……难道会与那场为无辜的村民们带来杀身之祸的秘密有关?那么……一想到此,杨存瞳孔骤然一紧,望向杨通宝道:“跟着去了下游的人怎么说?”
跟着去了下游的人是隐晦的说法,杨通宝自然是听懂了,其实就是混迹在敌方中的己方人员。当时杨存觉得不大对劲,所以安排杨通宝安插被派遣到下游士兵中去的眼线,现在看来,直觉这种东西还真他妈的邪门啊……
听懂了,神色也变得暗淡,沉声答道:“被困在下游的人其实就是当时那些谙水的村民们潜水游上一处临山的高地,但是因为体力已经耗尽,被困在那里无法离开。”
“那么他们现在呢?乙即使已经知道答案,杨存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心……
忍不住开始发凉。
杨通宝低下头,眼神充满忽明忽灭的恨意,一字一顿道:“去下游救人的士兵回来说,他们到达之后并无发现幸存之人。那些所谓被困在下游的村民经过了数日的大雨和饥饿,病死在那里,无一生还。他们……将人葬了才回来的……”
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心中碎裂成冰。杨存握紧手指,盯着杨通宝,口中只溢出了一个词:“事实?”
“活埋。”
问得直接,答得也不啰嗦,不过就是两个字而已,代表的又是什么?薄凉之情游走心脉之间,若是以前的杨存,恐此时早就压抑不住地颤抖了吧?
白永望、余姚、赵沁云,你们这群畜生……虽然在理智上杨存明白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也明白像他们那样的人根本便不会将几个小小村民的性命放在眼里,但那毕竟是人命……
即使不用悲天悯人,心终究是冷的。看来后世那句话果真是至理名言,有良心的人当真活不长……
“公爷,到了。”
谈话间,小舟一直前行,不曾停歇。杨通宝的一声呼喊,将杨存从自己的神识中拉了回来。
到了?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茫茫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倒也看不出本身的混浊,至于那分罪恶则被掩盖起来。视线所及之处有不少断壁残垣,看样子应该是原来据说已经加盖过的河堤。
而现在水面已经越过那里向着远方蔓延而去,那些用朝廷之前拨下来加盖河堤的银两变成的堡垒却成了废墟。
“那里,过去。”
杨存手一指,盯住那边不放。王二与杨通宝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还是掌握船只。
虽然只是一艘小舟,但是这下面说不得还有多少障碍,省得一不小心出事。
杨存却没有慢慢磨过去的兴趣,撩开长袍,长腿一伸,直接便踏水而行,那绝妙身姿让王二看得呆了。
到处都是砖石,在废墟中站定,杨存看着脚下那些狼藉,都可以想象的出来之前此河堤定然也算得上是一件工程了,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被冲垮的程度如此严重呢?
有些地方水位已经退去,杨存随手捡起一块青砖试试硬度,却没有任何问题,够硬、够坚。就算杨存不懂,也看得出问题并不是出在这些青砖上,那么……右边是原本的河道,左边应该是农田,看那些尚未成熟便已经被淹没的稻谷就知道。
可是现在这里全都成了水面的天下,很有一股汪洋大海的气势。
“你现在可以说是怎么回事了吗?”
扔掉砖块,随意拍了两下手,杨存转身问着紧随自己而来的杨通宝道。
“公爷知道数月之前皇上曾听从钦天监进言,说今年江南会有暴雨,所以拨了款项下来加盖河堤的事吗?”
杨通宝不答反问道。
“嗯,有所耳闻。”
杨存略一沉吟,点头说:“我还记得当时皇上怕会有官员从中扣除款项中饱私囊,还特意派了钦差过来一路巡查?”
“是,公爷英明。此事确实如此,而且那位钦差本就是京官,一直监督加盖河堤之事,前三天才走。”
“前三天?”
杨存诧异。这么说来,其实他和自己一起在杭州城待了不短的时间却未曾碰面,此事必定是有心人为之。
“是,是带着关于亲眼所见的江南灾情折回去的。”
杨通宝肯定道。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银子该花的也已经花了,该加固的河堤也加固了。
然而却还出事,则只能说明这一次的天灾人祸来势汹汹,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了的。那么……
“他们在加固工程中动了什么手脚?”
青砖没有问题,相信这一点那位钦差也注意到了。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却让他们找到漏洞,进而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呢?再说,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为的又是什么?
“这个……公爷,属下觉得还是由王二亲口告诉您为好……”
杨通宝又卖起关子。
这一回杨存没有生气,沉着一张脸继续踏着水面回去,心中隐隐有一种即将揭露一场巨大阴谋的预感……
王二已经做好准备,杨存刚一回到舟上,他便俯下腰身,看着杨存丝毫未见湿意的靴子。接着他便将成为施工村民的索命绳、也成了他夜夜不能睡得安稳的秘密,不待杨存询问,便开始一五一十徐徐道来。
众所周知,在古代的建筑中,糯米汁与石灰搅拌而成的浆汁将会产生多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没有糯米汁,就无法保证建筑的坚固性。
但是,另一种程度上也哄高了糯米的身价,这就是所谓的水涨船高。
“草民虽然不大懂,但是村上几个老大哥们总是出去做工,又有家传的手艺,自然便在灌浆时发现不对劲。虽然颜色上看不出来,但是黏合的力度还有稀释的比例都不对。其实本来这件事情不归我们管,都是他们配好料过来,我们只需要动手就好,可是几位老大哥都是性子耿直的实在人,怕会出事,所以就……结果谁知道,第二天那个去找兵爷说明缘由的老大哥就没有回来。”
“一开始我们还不觉有异,见那灌浆不对还依旧去说,直到后来……”
还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那几个最主要的关键词,“灌浆”与“糯米”杨存脑中灵光一闪,似乎就要在那一刹那抓住问题的核心所在。
“通宝,他们的灌浆是由什么制作而成,这个你已经调查过了是吗?”
虽然是发问,但是杨存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笃定既然杨通宝站在自己面前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那么他肯定有所收获。
“是,属下已经调查过了,他们用的是糙米和高粱米混合碾制的米汁,外观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黏合效果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最主要的是,比起糯米的价值,糙米和高粱米为他们节省不少成本吧?”
杨存一言直中要害。
呵呵,他妈的,老子现在总算明白定王其中一部分的钱从哪里来了。在后世,那些利用劣质的水泥建造工程偷工减料弄出一堆豆腐渣出来的人,敢情是从前人继承而来啊?做这般黑心事,还当真要命够硬才行。
将价高的糯米换成糙米和高粱米,留下中间的差价,等着出事以后再以自己的名义,打着仁慈贤政的名号救济灾民,定王这一招偷天换日玩得还真是高明。
就算朝廷派了钦差又如何?他只看到一时坚固的河堤,却永远不会知道其实他被别人利用了,当一个活着的传话筒而已。
至于后面更深一层的意思,杨存苦笑了,真是不想不知道,一想……四周的寒意怎么也抑制不住就往心里钻。想起一脸正义、对着自己笑得客气的定王赵元明,杨存直觉就想到聊斋的画皮。
敢情画皮这东西还不限性别?一直披着人皮的禽兽啊,自己一个纯人类要怎么和他斗?最主要的还是自己现在压根就是一个光杆司令,要人没人要钱没钱,除了一个世袭敬国公的名号还真的什么都没有。
“公爷英明,正是如此。想不到那些人当真会为了私吞筑堤款项而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简直罔为朝廷命官。”
看着杨通宝义愤填膺的脸,杨存笑了一下,道:“那点款项?你当真以为他们真的只看上那点款项吗?”
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杨存总算找到了,敢情还在等朝廷最后一批赈灾的款项啊?相信有了那位钦差大人的“亲眼所见”这白花花的银子一定不会少。
呵呵,贤王,你他妈的背着贤王的名,就用来糟蹋老百姓的生命吗?那张万人所不及的高位、鲜血染就的高位,当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天下男人都热衷于权势?那为何自己的理想就是有一个安逸、可以享福的日子,然后再来几个红袖佳人一切足矣呢?
难道老子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
“公爷,您的意思是?难道他们还做了什么更伤天害理的事情?”
杨存的话让杨通宝如云坠雾里。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调查到全部的隐情,难道还没完?这么想着,杨通宝便问出声来。
“罢了,此事不提。不是说那些活着的人被……我们去看看吧。”
此言一出,三人都静默下来。小舟默然行驶,最后停在一处尚未被水面淹没的空地跟前。
“就是这里吗?”
地面泥泞,除了有凌乱的的脚印留在上面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可是谁能知道这方泥土之下禁锢了多少人命?
最残忍的还是被活埋进去。
虽然知道其实纵使自己事先知晓三也未必改变得了这个结局,杨存心中还是很不好受。看别人的还行,偏偏这种事情与自己沾上关系,感觉就好像是自己间接害死他们一般。
若是自己不曾那样鲁莽地要求余姚救人,若是那些士兵并不曾到达这里……
但这些村民也还是会被活活饿死。唯一的区别就是早了几个时辰或是晚了几个时辰而已,不会影响投胎的。
反倒是自己的心理……
那块地面的不远处依旧是水,沉在其中的树木张牙舞爪的模样,也许和那些被活埋的村民们最后的模样大致相同吧?没有人不渴望活着,除非是脑残。然而一直坚持求生希望的村民们,在最后等到的却是如同刽子手的手官兵,那刻到底有多么绝望已经无法去探究了。
答案随着他们一起长眠于地下泥土中。
这也许就是万恶的社会、身在底层贱民们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命运吧?连死亡都是那样的卑微。
心里闷得厉害,那种感觉无论吐出多少口浊气都无法消除。最后深深吸进一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杨存伸手作揖,朝着那个方向便深深拜了下去。
只有用这样虚假的方式表达自己心中的愧意了,虽然那一刻,杨存的心是无比的真诚。
然而,他没有真的拜了下去。刚一弯腰,手臂就被人架住了,紧接着杨通宝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道:“公爷,您别这样。您的身份何等尊贵,这下村民可承受不起。”
“是啊,公爷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要是您这么拜了,就折了我这几位兄弟的福气了,恐怕阎王爷也不会让他们投胎转世,少说也要留在阴间吃上百年的苦头。”
身后的王——也跟着说道。
末了又冲着那方土地放声喊道:“兄弟们,看见了没?当朝的国公爷啊,那可是真正的大官,比县太爷厉害得不知到哪去了。现在他亲自探望你们,你们可要……一路走好……”
说到情真处,语气哽咽,更是红了眼眶。
心中那股抑郁来得凶猛强烈,堵在胸口,怎么都感到不甚舒畅。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杨存已经没有任何想说话的欲望……
他们三个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也因此谁都不曾发现远远对面山顶上,随着一道残影的掠过,一根卖相不是很好的歪树枝条颤了几颤,明明没有风却抖动着。许久之后,才恢复静止的状态。
“你说什么?杨存他居然真的发现了?”
金碧辉煌,装修得极为讲究,偏又透着一股低调奢华的厅堂中,突然响起一个威严十足的声音。这声音顿了一顿,又出声喝斥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吗?怎么还会有活————”
“我……下官……下官的确是……是……”
这道声线明显弱上了数倍不止,一听便知道必定不是一个有骨气担当的人。
“是什么?蠢材……”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之人,白永望一口血气压制不住。
若不是心想身边还有人在场,否则早就一脚踹上林兴安那张脸了。
相较于白永望的暴怒,坐在一边把玩着手中杯盏的赵沁云倒是看不出什么深浅。知道自己在白永望这里算是彻底完蛋,林兴安试着将试探的目光投向他。
“世……世子……”
“嗯?”
清清淡淡应了一声,赵沁云抬头,对上那双瀚海万千、深藏不露的眼眸之际,林兴安心底仅存的希冀终于宣告破灭。
显而易见的,赵沁云也懒得废话,随意扬扬手便有两人进来,将已经瘫倒在地的林兴安架了出去。
“真是废物一个……”
白永望的怒气还未消,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担忧。望向赵沁云若有所思的脸,最后还是说:“世子,此事……恐怕拖不得了。一旦杨存的摺子上递进京,那么我们……只能处于被动状态。这对我们举事十分不利,下官觉得……您是否可以考虑一下下官的建议?”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而且本来就是事实。在大局面前,什么惺惺相惜全都是虚假的。为一己之私而导致全局错乱?白永望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温和如玉、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可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砰!”
茶盏在赵沁云的手中捏成碎片,然后随着他指尖的捻动成了粉末。
然而赵沁云手上却没有任何损害,只垂下了眼睑让人窥探不到他的心思。
感觉似乎像是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而已。赵沁云开口了,语气薄凉、清淡,如夜色中的水面,波光粼粼,却也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危险。
“那……便有劳大人了。”
“是,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白永望那种小心翼翼不复存在,眼神被一种狠厉取代,扬声吩咐道:“来人,有请先生。”
自上水村回来之后,杨存心口的郁闷便不曾停歇过,独自一人在书房沉吟许久,终于走向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早已经准备好。
这群人丧尽天良,拿着百姓的生命为他们自己集资敛财,踏着万千尸骨往上爬,就这样铸就出他们的一身荣宠吗?果真是一将成名万骨枯。
一将尚得如此,那么一代帝王呢?上水村之事,难道老皇帝有所察觉?所以才会有黑衣人前来报信?还是说纯粹是自己多虑,这一切也不过只是巧合而已。
再说了,听说那老皇帝似乎已经病入膏肓,便真有这般洞察万千的本事?杨存摇摇头。
这个问题他是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个时候应当递上一本摺子。他隐约中感觉,似乎这正是老皇帝需要自己做的?
敢情是那一次的独处被老皇帝吓着了吗?怎么总觉得老皇帝没有那么简单?
还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拿起搁在桌上的残茶,倒了一些在砚台之中,细细研磨好,刚执笔在手,杨存耳根一动,复又放下,脸上已经是一片冷然阴沉之色。
这就来了?他们倒是警觉,察觉得如此迅速。
无声无息出现在院中的那道身影显得无比诡异,如同一抹幽灵。书房门开着,室内的烛光只照亮门口一小块地方便再也无法向前。那人便隐身在似明还暗的夜色中。没有过于关注,杨存缓步踱出书房,不朝着那边,兀自抬头看起天边并不怎么明亮的月亮。
“想干什么就直说,别给老子玩那些有的没的。老子今儿个心情不好,没空陪你唠叨。”
看都不看来人一眼,杨存便凉凉甩下一句话继续看自己的月亮,而在袖袍下的手却是紧紧握起。脑海中一瞬间冒出的一个词,就是“杀人灭口”对方的气息如此沉稳,就凭着他行到门口自己才有所警觉,看来这个人还真的不简单,至少修为在自己之上,要对付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杨存的精神却高度集中,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对方,同时心中也为对方沉稳的气息感到惊诧。
若是修为不错的人,不可能看不出自己身上带着金刚印与火之灵,在这样双重的优势下还敢来,实力雄厚的程度可见一斑。
五十出头的年岁,一把胡须为他增添仙风道骨的气质。来人是一个灰袍老者,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显得高深莫测,一只手负在身后,看起来明明行走速度极慢,却在眨眼之间就与自己相隔着不过数十步的距离。
这个人……很危险。
也不知是对杨存眼中对自己的分析满意,还是对杨存本身的沉稳满意,老者点点头,飘逸的胡须无风自动,用手压下之后才淡然开口道:“老夫前来只有一事,便是取公爷性命。”
声音无悲无喜,再平常不过。
杨存想到的是活死人。心中一颤,倒还没想到这老儿果真如此听话,将他的目的如此明确地和盘托出。
也不知是否被对方那种要死不死的语气所感染了,杨存居然也跟着点点头,说:“那么不如痛快一点,干脆告诉我是谁想要我的命?”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不过由别人说出来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能。”
对方居然很认真地摇头道,话锋一转:“不过老夫可以告诉公爷,白启乃是被老夫所伤。”
此话一出,杨存再也无法淡然,后背上开始渗出涔涔冷汗。
白启当时的惨状以及带给自己的震惊程度依旧历历在目,不料那位隐藏的高手这就出来了吗?现下自己虽然与白启是同等修为,但是没有人比杨存更明白,其实论起实战经验他根本比不上白启。
毕竟自己能力的提升多少带着那一点侥幸,要说到真正的突破,自己着实还算不上。对付比自己弱的人还好说,但是遇到真正的高手就明显地开始缺乏胜算。
而这种时候,金刚印和炎龙同样不会帮自己的忙,只因为它们都需要一个能真正驾驭它们的强者。
这就是抠苗助长的弊端。内丹是有了,但是实战经验……都是他妈的炎龙,断了自己最后的倚仗,不然冲着上次姑苏城外被小妖女靳冰追杀之际金刚印的搭救,好歹也能保住性命啊!
杨存只告诉杨通宝说寄居在自己体内的炎龙被压制了,可以随时幻化成人形的炎龙也表示它和自己是一伙的。
却不曾有人提及,其实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约定。
算起来还确实不能说是过分,但……却能在紧要关头让自己丢掉性命。死虫子,你到底有多么恨我,想让我死掉?操,老子不就是引进水灵之势压制你吗?
身为五行之一的火之灵,炎龙是高傲的。在杨存顺利地吸收完靳冰的带着水灵之魄的阴精时,他清楚地听到炎龙来自灵魂深处凄厉却又倔强不逊的惨叫。
“杨存,你他妈的卑鄙,老子不服。”
“那么你想如何?”
当时的杨存躺在床上,怀中还是温香软玉,可是只要他愿意,闭上眼睛就会以神智与炎龙进行沟通。那种现象与自己后来可以自由出入金刚印是一样的。
“老子只相信实力,老子只臣服于强者。杨存,你敢不敢和老子打赌?”
五行之中,水克火。被压制的炎龙少了嚣张的气焰,但依旧还是桀骜不驯。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炎龙还加上威胁,提高让杨存答应自己条件的筹码,补充道:“若是你不同意,老子就来个两败俱伤,毁了你的肉体。老子无所谓,大不了再等个几十年,但是杨存你可就是生死一线牵了。”
才不会相信那条没有节操的臭虫当真会做出那种破釜沉舟之举,不过杨存心中明白,若想真正收服心高气傲的炎龙,让它像地奴对杨术那样的对待自己,恐怕真的需要做些什么了。
本着为拯救迷途灵兽的善心,杨存答应炎龙的条件。
“好,我答应。你说。”
“哈哈,你最好不要这么自信。老子的条件是,你何时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不借助老子和金刚印突破四丹进入五丹之境,老子就服你。”
炎龙笑得猖狂,但随即又是一声呻吟。杨存所能看得到的就是身体深处的火焰消失了。
“靠,牲口,你居然敢灭老子的威风?等老子练得比你厉害时,看不把你蒸发成水蒸气……”
这就是全部的过程。
于是,杨存与炎龙之间的协议正式生效。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这对自己的修为也是十分有利,所以杨存并不会拒绝,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想过回到杭州之后会是这样的局面。
没有倚仗,面对的又是这么强大的对手,杨存的心中忍不住有些不安。老者朝杨存点点头,居然还是一副客气的姿态,但是空气中突增的压力和平地无风自起的漩涡还是证明了此人虽然看起来客气,但是攻击却不可能客气。
如此霸道的开始,是想将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吗?杨存冷笑不已。
就算老子再不济,也不会任你像蝼蚁一般的踩死。想杀我?恐怕你还真得好好费力一番了。凝神聚气,感应到丹田处那四颗纯白无瑕的内丹时,杨存无语……
全身筋脉、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居然都没有了特殊的存在,现在的自己和一个普通的四丹修道者并没有什么不同。
靠,算你们厉害,居然在老子有难之时溜得比谁都快?顶住空气如刀刃般割在脸上的痛苦,杨存承受着压力,抬头与老者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间,果然清晰捕捉到他眼中解除顾忌的轻松。
果然早就将自己有几斤几两都掂好啦?是不是现在发现在自己身上探测不到五行的力量,心中正得意着啊?这还不证明了他接下来的攻击必定丧心病狂?那种狂风暴雨般的前奏,杨存已经明确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