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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行来,山路越来越偏僻,慢慢在深山中蜿蜒前行着,一开始偶尔还有行人和村庄可以打听一下,看得见零星的几户人家,但渐渐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步。
路也越来越崎呕,颠簸就算了,甚至还越来越小。而且道路两旁荆棘丛生,到处都长满奇怪的花草,不难看出这一带是连山上居民都比较少来的荒芜之地。
夜已高挂星空,杨存也没想到那老人家住得居然这么远。这条绵延的山路走到子时,依旧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高怜心说只要走到尽头就能找到老人家,照这样的速度来看,搞不好这条小路都能走到江苏,未免也远得太离谱了一点。
“晚上似乎有雨。”
龙池走了那么久,依旧脸不红气不喘,不过他这时抬头看了看天,见此时夜空上乌云遍布,也不免苦笑一下。
“好像是。”
杨存也抬头一看,原本的晴空万里此时也已变成乌云密布,空气中开始有种说不出的闷热,是下雨前的迹象。
“找个地方歇一下吧。”
龙池沉吟一下,开始左右寻起避雨之地。
“你倒是满懂事的。”
杨存忍不住调侃他一句,按龙池和自己的修为倒是不怕这场大雨,不过车内的高怜心和张妈妈就难说了,尽管她们不会淋到雨,但一入夜肯定又湿又冷,张妈妈身体不好,这样的折腾很容易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沿着小路又往前行了一下,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里,突然眼前出现一点点亮光。杨存和龙池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加快脚步,朝那道亮光走了过去。
亮光的出处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没想到在这不见人烟的深山里竟然还有一间荒废多时的老庙,大门早已不知跑哪去了,地上到处都是枯草和残枝,原本庄严的庙宇此时显得破烂不堪,摇摇欲坠,颇有几分鬼屋的味道。满墙的蜘蛛丝每一个角落都沉积着厚厚的尘土,一看就知道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僧人居住了。
“有人吗?”
杨存走近一些,小心谨慎的喊了一下。这个场景实在太适合演鬼,有点阴风森森的感觉。
“没看到有火光吗,肯定有人。”
龙池鄙视的哼了一下,直接迈开步伐朝里面走去。鬼怕恶人,这家伙绝对比鬼还可怕百倍,或许他也有这种觉悟所以才不。
庙宇之内到处破败不堪,地上一堆堆的枯草和各式各样的杂屑,门板早被拆开放在一边,看来也有在此借宿的山民拿着当床板用。一尊巨大无比的木制神像,岁月已经将面容和身上的油彩全部腐蚀一尽,完全看不出是哪尊神明,但在这黑夜的老庙里,感觉上依旧庄严无比,让人有种想膜拜的冲动。
“人呢,哪去了?”
杨存看着神像前一堆刚生起来的篝火,顿时疑惑的皱起眉头。
小庙宇不大,几乎一眼就可以看清,这堆小小的篝火明显刚生起来,燃烧的树枝还有点潮湿,所以烧起来带着点点白烟。刚才进门的时候外头已经开始有点毛毛雨了,也就是说在庙里的人才刚生火而已,可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人却不见了,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哼,鼠辈!”
龙池冷哼一声,浑身一抖,数十条毒蛇立刻掉落在地,开始钻向庙宇的每一个角落。
“喂,你小心点,别伤人!”
杨存一看,连忙跑到外头,将那可以避免蛇攻击的木牌丢进马车内,防止高怜心和张妈妈被这些毒蛇误伤。开什么玩笑,要是被它们咬上一口话还有救吗?
群蛇开始在整个庙宇内徘徊着,龙池盘腿而坐,冷冷看着。
这时,一旁堆积如山的枯草堆突然轰然而倒,一个看似乞丐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全身包里在布里的小孩惊悚的喊着:“大侠饶命啊,这……这哪来的蛇啊。”
“原来躲在这啊!”
龙池马上站了起来,不过说话的时候鼻子却动了一下,脸色顿时沉得和乌云一样。
“大侠饶命啊,我带儿子求医经过这里……”
男人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岁数和容貌。他一把抱紧怀里的小孩,一边哀声哭求着:“我们父子是怕有坏人才藏起来,绝对没有什么恶意啊,大侠饶命!”
“躲躲藏藏的,何方鼠辈!”
龙池也没看他一眼,这时怒喝一声,猛然一跃到了神像之前,手里银光一现,一把锋利的匕首立刻出现在掌心,怒喝之余,一道银光如同闪电般划过天际,猛然朝神像后方刺去。
电光石火间,神像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一跳,躲开致命的攻击。随着那把寒光渗人的匕首插入墙里,一个脸色黝黑的大汉站在地上,眉头一皱,手随便一扬,两、三条已经被悄悄砍断的毒蛇立刻在地上抽搐着。
“可恶,你竟敢杀我宝贝!”
龙池脸色一阴,刚才就是闻到蛇血的味道,他才会察觉神像后面有人。此人竟然能无声无息杀了自己的毒蛇,而且刚才又躲得那么轻松,身手绝对不差。
“邪门歪道,以毒害人,还敢说别人!”
黑面大汉脚步一沉,闷吼一声,身上顿时狂风大作,一出手,竟然是江湖上不可多见的三丹之境。
“你……”
龙池一看来人轻蔑自己的蛊术,心里更是不快,身形立刻快如闪电的冲到他面前,神色一冷,手里的小型匕首直取他的喉口。
黑面大汉连忙避开,龙池的速度突然变快了,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在躲避匕首第二次针对心脏的刺杀以后,脸色一怒,猛然拔出腰间大刀低沉的喝道:“好歹毒的人呀,招招取人性命,实在可恶。”
话锋一落,他就握起大刀猛然朝龙池砍去。龙池也不畏惧,竟然拿着那把短小的匕首一招一招开始和他打了起来。那诡异的招数如同他的为人一样阴森而又微妙,小小的匕首竟然硬生生压住大汉的大刀,见招拆招,甚至还有反攻的余地,一个照面修为可说是高下立见。
“你……啊!”
大汉心里一惊,没想到寻常的过路人竟然有如此高超的身手,眼前之人虽然还没露出内丹,可修为已经明显在自己之上,而且还强得不像话。
“哼,我要玩死你!”
龙池明显一副戏弄猎物般的态度,手里的匕首玩得跟穿花蝴蝶一样,不但化解大汉越来越呆滞的攻击,又像毒蛇般灵活的朝他攻去,几乎不放过任何空隙。既寻找空隙又不下重手,完全是一副玩弄对手的态度。
大汉在龙池的压迫下已经气喘连连,可说节节败退,更让他惧怕的是那把匕首的锋芒上隐约有些绿光,眼前之人既然能驱蛇为己所用,也就是说这把匕首上肯定有剧毒。要是不小心被划破皮肤,那后双罾……不堪设想。
“怎么,就这样了?还有没有别的本事啊!”
龙池狂傲的笑着,几乎像是猫抓老鼠一样玩弄着他,好几次有机会能一击毙命,不过他却没有出手,而是故意给他活命的机会继续戏弄他。
“喂,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在外头听见动静的杨存赶紧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已经醒来但还有点迷糊的高怜心与张妈妈,二女一看眼前的打斗,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黑面大汉一看,就知道眼前的人和这个古怪的家伙是一伙的,打了这么一会儿,他清楚自己完全不是龙池的对手,所以杨存三人进来的时候,他顿时眼前一亮,刀锋一个虚晃,猛然朝后一跳,直接朝杨存冲了过去。比起这个诡异而身手高强的怪人,眼前的少年看似斯文柔弱,又有两个妇孺之辈,不拿来当人质实在太可惜了。
“你太碍事了!”
龙池听见杨存的话愣了一下,再一看黑面大汉朝杨存扑去,不由得骂了一下。
“怎么回事?”
杨存说话的时候也不惧怕,不过同样小心谨慎,眉头一皱,浑身真气开始缭绕,怒喝一声后竟然迎了上去,在大汉还没来得及举刀的时候,猛然一拳直取他的面门。
“啊……”
黑面大汉没想到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杨存一出手竟然有不亚于自己的三丹之境,出于本能,他慌忙躲开这一拳朝右翻去。就在落地的一刹那,大汉神色一凝,刚想继续出手擒拿两女时,脖子上突然有一股寒意,伴随着轻微的怪味,让人骨头里都感觉到寒意。
“脑子转得满快嘛。”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龙池就已经站到他身后,手里涂抹了剧毒的匕首正架在他的脖子上,阴阳怪气的冷笑着:“你倒是盘算得不错,不过就你这种水准,杀了你对我来说还是举手之劳!”
“唉……”
黑面大汉叹息一声,绝望的看了那对乞丐父子一眼,眼一闭,“当”的一声,手里的大刀已经丢到地上。转瞬间就有那么快的速度,眼前此人的修为比自己高太多了,甚至可能已经不只四丹之境,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有还手的余地?而那名少年突然一出手修为也是凌驾于自己之上,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有抵抗的余地?
“怎么了?”
高怜心和张妈妈一看人被擒住,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不过也诧异于龙池刚才那快得几乎看不见的速度,似乎完全没想到杨存这个看似邋遢的朋友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实力。
“没事,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来路。”
龙池说话的时候,手往他的肩膀上一拍,马上又收起匕首,似笑非笑看着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黑衣大汉。
“你还会点穴这门功夫啊。”
杨存语气里充满掩饰不住的羡慕,只是这轻轻一拍,那名黑面大汉就动弹不得,这点穴的功夫果然是懒人的福音,更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不可或缺的技能。
“鬼才会,我又不是什么练家子。”
龙池嘿嘿一笑,也不管那黑面大汉,直接跑到篝火旁丢了些柴火,让原本快熄灭的篝火烧得更旺了。
“那他怎么不动了?”
杨存顿时化身为好奇宝宝,满面羡慕幻想着那传说中的点穴功夫。
“你身上有十几条这个的话,你也不敢动。”
龙池鄙夷的看了一眼,袖子微微一抬,十几个蛇头立刻吐着蛇信,瞪着那黝绿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确实。”
杨存顿时感觉浑身一阵恶寒。原来他拍那一下是把蛇都放到黑面大汉的身上啊,难怪那家伙现在动也不敢动,脸色一下子就白到失去血色。被十几条毒蛇钻进衣服里头,谁会不害怕啊?想想那冰冷的蠕动感觉,一下子连脑髓都冷得发疼。
“要杀要剐随便你,别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黑面大汉脸色苍白,咬着牙怒斥一声,此时身上数十条毒蛇安静的在衣服内盘旋着,即使它们不动,但也能清晰的听到它们吐蛇信时的嘶嘶声,那声音仿佛是用刀刮骨头一样,让人连灵魂都感觉到说不出的恐惧。
“你只要别动,它们就不会咬你。”
龙池似乎是故意戏弄他一样,直接盘腿而坐,笑眯眯看着此时连动都不敢动的黑衣大汉。
“喂,你那些蛇赶快收起来,别咬伤别人。”
杨存看着那对吓得不停颤抖的乞丐父子,又看了看身后神情有些惊慌的两人,赶紧提醒一句。
“放心吧,我都让它们出庙了。”
龙池嘿嘿一笑,脱下蓑衣,慢慢走到庙门前,黑袍一抖,其余毒蛇立刻掉落在地,极为快速的消失在满是泥水的树林里。
由于是黑夜,又离得有点远,高怜心和张妈妈也看不清龙池的举动,不晓得他在干什么,不过杨存却看得很仔细,什么毒蛇、蝎子之类的东西全都跑了。龙池一回头,眼看杨存面带疑惑,这才压低声音说:“我这些宝贝都是吃毒物长大,今天没空去抓来喂,索性让它们自己觅食,如今正是雨大的时候,毒物也都蛰伏着,今晚它们应该可以自己吃个饱。”
“那剩下的不就得挨饿?”
杨存说话的时候,看了看那个僵硬得如同木偶的大汉。
“你以为我不心疼它们啊!”
龙池狠狠瞪了一眼,犹豫的看了高怜心她们一下。
“没事了,我们先坐下,烤火取取暖!”
杨存立刻会意,赶紧拉着还没回过神的高怜心和张妈妈围着篝火就坐了下来,巧妙的遮住她们的视线,又忍不住悄悄回头好奇看着龙池到底要干什么。
龙池面带诡笑的来到大汉面前,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些死蛇,匕首一挥,将死蛇切成好几段之后,鼻息重重哼了一下。一时之间,大汉的领口、胸口、袖口、甚至是腰带旁,十几颗蛇头慢慢钻了出来!龙池将蛇尸拿好,二喂给它们,这些毒蛇也挺贪婪,立刻就一顿囫囵吞枣咽下同伴的尸体。
妈的,这家伙果然是个变态!杨存隐约看出来这些死蛇就是兵工厂里死掉的那些。还以为这家伙多有爱心呢,还替它们收尸,原来是为了当饲料用,太没道德了。
“怎么回事,他们是谁啊?”
高怜心虽然一直秉持着女人家不便多问的原则,不过莫名其妙的昏睡一下,醒来就看到这样诡异的情形,实在掩饰不住心里的好奇。
“怜心,别多问了!”
张妈妈可是心里有数,马上阻止高怜心的疑惑,也省得杨存为难。
“对了,你们是谁啊?”
杨存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旁边那对缩在一起的乞丐父子。
“大爷,我们……我们是过路的,就、就避一下雨而已……”
中年乞丐整张脸都脏得看不清容貌,怀里的小孩更是包得密密麻麻,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不过这乞丐身上虽然破烂,孩子身上的衣料却满干净的,而且看那材质也不像是随意捡来的破布。
“孩子怎么了?”
这时,大家都注意到他怀里的小孩正瑟瑟发抖,高怜心和张妈妈女人心善,立刻关切的问了一句。
“孩子身上有伤,这会儿淋了雨,有点发烧。”
男子说话的时候声音始发抖,似乎着急得很。
“来吧,把孩子给我看看!”
高怜心此时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心善的她一看这情况也不多想,立刻饶过篝火走到男子的旁边,男子似乎惊慌得很,又连忙低下头,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一些。
“没事的,我们不是坏人,放心吧。”
高怜心看着那包里得跟粽子一样的孩子,善心作祟,声线听起来也柔和不少。
“行了你,赶紧把孩子放下!”
龙池也凑了过去,没好气的说:“小孩子发烧的话容易生重病,你这当爹的也真不知好歹,难道还怕我们抢你小孩啊。”
“两位,对不起了……”
中年乞丐头垂得更低,但还是连忙把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放在门板上。
龙池上前一步,缓缓解开孩子身上厚厚的布匹,并没有想象中的臭味,布匹相当干净,而且也特别暖和,待到将那包里慢慢剥开的时候,一阵属于人体的温度立刻散发开来。不过露出的场景却让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呼吸一下有点上不来。
“造孽啊!”
看着眼前的场景,张妈妈无不同情的叹息一下。
被布匹层层包里的是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小男孩,男孩看起来还不到十岁,身材瘦瘦小小,皮肤有点腊黄,显得很不健康,只有下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睡裤,裤腿出露出的肌肤上有着大大小小已经微微愈合的伤痕,但男孩的上半身却是赤裸的,很多地方都包里着层层纱布。
更为骇人的是孩子的脸上有已经发脓的刀疤,而且眼睛也缠着厚厚的纱布,头发已经被闷得一把一把掉落,头顶甚至还生了很多烂疮。而且烂疮中也有着早已被割开的伤口,似乎一直愈合不了似的,这会儿已经有长脓的迹象了。十几岁的孩子,颜面已经看不清了,能让人看见的只有这不该属于他的年纪所承受的折磨。
“爹……”
孩子浑身发烫的昏睡着,布料一揭开,皮肤被寒意一吹,无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叫人一看更是心疼。
“怎么回事?这孩子怎么会伤成这样!”
龙池虽然一直杀人如麻,但一看孩子此时的惨状也吓得喝问一声。
“这孩子……多疼啊!”
高怜心眼眶一阵红润,看着年纪幼的小孩子竟然伤成这样,鼻子开始有些发酸。
“别、别冻着我孩子……”
中年乞丐此时神色一疼,面对龙池也不再战战兢兢,慌忙上前为孩子盖上布匹,为他抵御山里黑夜的阴寒,又把那平坦的门板往火堆旁堆了一下,一手更紧紧抓住孩子那枯瘦的小手。虽然是细微的动作,但却充斥着浓郁的父爱,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哪个狠心人呀,居然把他伤这样。”
一旁的张妈妈看着也是心疼,立刻用手碰了一下孩子的额头,怯怯的说:“这孩子还有点发烧,小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一下这苦命的人吧。”
中年乞丐顿时潸然泪下,缓缓的说是家里遭了贼人,孩子的娘被贼人糟蹋而死于非命,那孩子命大不死,却也伤成这副模样。这次他是带着孩子来杭州城里寻名医,没成想路上遭此大雨,就在这里避一下。
“我看看。”
高怜心一边抹着同情的眼泪,一边把手搭上孩子的手腕。丝毫不计较孩子手腕上已经流脓的伤口与黏稠的脓液,此时心里有的只是人性的善良。
“我也看看。”
龙池沉吟一下,一手也搭上小孩子的另一只手腕,默默为他把脉。
“身虚,脉弱。”
高怜心默默闭着眼,轻声说着。
“外伤经脉,内生虚寒……”
龙池也闭着眼,专心听着孩子的脉搏。
杨存在旁也不说话,生怕打扰他们的看诊。高怜心生在太医之家,从小就接触杏林之术,在耳濡目染下,医术比起一般的名医也是不在话下,而龙池更不用说,擅毒者更擅医,他的毒术和蛊术那么高超,他的医术虽然是野术,却也比一般医生高明许多。
“大侠,我、我孩子……怎么样了?”
中年乞丐在旁边默默擦着泪,看着孩子此时浑身的惨状,即使路人都为之心疼,谁又敢想象这为人父者此时的心碎?
“外表创伤很多,连日颠簸,腹内无物,还受了风寒,不好办啊。”
高怜心把完脉,脸色有一点凝重,此时龙池也将手收了回来,看着沉沉睡去的小孩,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也不太好看。
“大侠,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孩子!”
此时,中年乞丐也察觉到儿子的体温越来越高,是风寒发作的迹象,顿时着急得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一边嗑头,一边苦苦哀求着:“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求求你们,救救他吧!”
“怎么办?”
高怜心在一旁也是心急。这孩子身体本来就虚弱得很,身体受了那么重的伤,普通人得个风寒不要紧,但若是发生在这孩子身上,那可能会夺走他年幼的生命。
“你们有带药吗?”
龙池沉吟一下,却说出至关重要的话。
“有有,老身带了一此一。”
张妈妈也心疼这个孩子,立刻拖着病身子出了门,从马车上抱来几个小箱子摆到地上。
小箱子里药材倒是不少,不过都是田七之类的普通药材,没多少是驱寒散热的,根本派不上用场。高怜心一看更是心急,急得眼泪直掉:“这可怎么办?这里要是有药材的话,我倒是能替孩子开个药方,可如今这荒郊野岭的,我去哪找这些药啊?”
“好了,先别着急了。”
杨存一看她此时心急的模样,连忙上前安慰着。不过看她如此心善,心里对她的喜爱更甚。身负血海深仇之人却有着悲天悯人之心,高怜心不只容貌动人,灵魂也是如此美丽。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中年乞丐此时只知道不停磕着头,额头已经磕得都是血了,此时除了这样做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办法救自己的孩子。
“你,老实点……”
悲情的气氛叫人潸然泪下,这时黑面大汉微微动了一下,龙池顿时神经一紧,眼露凶光,咬着牙狠狠喝了一声。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杀人绝对是个不错的发泄方式,不只龙池,杨存都有种想发泄一下的冲动。
“放了我,我……我会帮你们!”
黑面大汉此时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龙池,突然咬着牙说:“要不你就直接杀我得了!”
说完话的时候,他竟然脸色坚决,猛然往前走了一大步。
“算了,放了他!”
杨存见龙池已经眼露杀色,马上将他拦住,缓缓摇摇头。
“饶你一条狗命,你可以滚了!”
龙池不满的哼了一下,神色微微一冷,手一挥,一股灰雾散了出去,此时黑面大汉身上的毒蛇仿佛懂了龙池的意思,一条条开始钻出来,瞬间就消失在门外的磅礴大雨中。
“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黑面大汉被如此侮辱,脸色当然铁青。不过看了看一直磕头哭泣的中年乞丐,又看了看小孩子浑身腊黄又瑟瑟颤抖的模样,还是咬了咬牙,没说什么。
“不用了,你走吧!”
杨存冷冷看着他,这时候,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刚才还和自己拔刀相向的人。
“你们放心,我还没泯灭人性到那种地步。”
黑面大汉咬了咬牙,猛然指着自己的胸口,闷哼着说:“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如今谁都想救这个孩子,我不会在这时候乱来,那对我没什么好处。”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存虽然心有善念,但也是小心谨慎,毕竟刚才大汉的态度很不友善,谁又能相信他不会趁着众人忙活的时候乱来?
“好……”
这时龙池突然低喝一声,猛然拿起那黝绿的匕首在大汉的手上划了一下,割破他的皮肤!
大汉微微一愣,马上捂住手掌,从手指的缝隙里已经能看出流出的血有点发黑,显然是中毒的迹象。这时龙池已经将匕首收了起来,站起身来冷冷的说:“你也该知道自己中毒了,不过你放心,三天之内你死不了,你最好不要乱来,等事情忙完之后,我会考虑给你解毒。”
“我知道。”
黑面大汉铁青着脸,咬着牙。此时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脉搏跳动得比平常快,这匕首明显不是刚才龙池与他打斗时所持的那一把,那把刀上面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而这把毒性没那么剧烈,行走江湖那么久,他明白龙池说的绝对不是假话。
“你需要什么药材?”
龙池沉吟半晌,突然转头问了高怜心,直言不讳的说:“孩子的伤以后再想办法,现在先帮他退烧再说。我倒是有不少方子,不过药性有点烈,这孩子现在身体很虚,而且还有伤在身,绝对承受不了,贸然给他服用的话危险太高了。”
“我……我是有方子,可我要去哪找药啊!”
高怜心一急,又是潸然泪下。
杨存连忙将她搂住好生安慰着,虽说现在软玉温香在怀,可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哪又有什么情欲可言?
“你说,药我想办法。”
龙池的声音低沉,却也特别坚决。
“我……我想想。”
高怜心脑子里努力转着,倒不是说她学艺不精,只是那么多退烧的方子,她必须筛选出一个最适合如今这个虚弱孩子的一种。药性必须温润,不能伤了他,又得考虑到孩子身上的伤,容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一会儿之后,高怜心已经有了决定,马上说出好几种药材的名字,最后却有点为难的说:“龙大哥,这方子的药引最好是鸡汤,这是最温润的方子,祛寒又不伤身,可这时候哪有鸡可以下药啊,更别说这些药材了。”
“黑大个!”
龙池沉吟一下,猛然朝黑面大汉说:“我去找药材,这么大的山你去抓只野鸡,怎么样?”
“可以!”
黑面汉子似乎有点想不到龙池突然这样说,愣了一下之后,也是脸色凝重点了点头,捡起了手里的刀,身形一闪,立刻消失在磅礴的大雨中。
“好了,药我去找,你们先生火烧水。”
龙池也不多说,穿上蓑衣就走出大门,身影一下子也消失在那密集的雨线中。
“他行吗?”
杨存倒是有点怀疑。这家伙杀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要叫他救人,怎么感觉都有点请兽医替人动手术的感觉,太不可靠了。
“蛇有灵。”
张妈妈此时已经从马车上拿来一个小铁锅,一边倒水架在火堆上,一边慈祥笑着:“您这个朋友看起来虽然凶恶狠毒,不过却是心善之人。自古有蛇的地方旁边必有灵药,他是养毒之人,自然也有这个本事,所以他应该能找到那些药材。”
“老妈妈,您看得还真仔细啊。”
杨存尴尬一笑,立刻开始帮忙,一边加柴火一边烧水。张妈妈愣了一下,也被杨存叫到一边去。眼看着杨存在一旁忙碌着,又看了看高怜心,顿时满意的一笑。
锅里烧开的第一次水,高怜心拿来毛巾,小心的为孩子擦拭着身上的伤口。
换了第二次水以后,直接从马车上搬来一个木盆,将小孩的腿泡在滚烫的热水里让他浑身发汗。此时她已经累得额头出汗,杨存一看也心疼,赶紧拿出毛巾为她擦汗,高怜心羞涩之余,给了杨存一个欣喜的浅笑,模样又羞又娇,实在撩人心魄。
旁边就有一口老井,当杨存将第三次打上来的水烧开的时候,龙池已经赶回来了,脚步轻盈,几乎没什么声响,只有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他一进门就开始将蓑衣丢到地上,拉开黑色的斗篷,怀里满满都是各式各样的药材,喘着大气说:“好了,高小姐,你要的都在这!”
“我看看。”
高怜心此时救人心切,顾不了那么多,将药材一股脑的放在地上清点着。
“好了,都齐了,不过要先洗干净。”
高怜心手里已经都是药材上的泥土,但她却是一脸惊喜:“你都上哪儿找的?老姜、枸杞、当归……十几样居然一样都不缺,太厉害了!”
“我忘了洗。”
龙池得意劲还没过,马上就拿起那堆药材又冲进雨里,没多久,他怀里的药材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泥土也都没了。
“没什么问题了吧。”
杨存一看,立刻加了柴火把火生大,将刚下锅的水烧得啧啧作响。
“嗯,就看那位大哥了。”
高怜心一边切着药往锅里放,一边柔笑着说:“如果有只鸡来炖确实不错,不过有这么齐全的药材,温润虚补,起码能降孩子的烧,问题应该不大。”
“姑娘,真没事?”
中年乞丐激动得浑身颤抖,听着高怜心的话,连声音都瑟瑟颤抖。
“放心吧,孩子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高怜心一边准备着药,一边安慰说:“不过这连日的奔波让孩子的身体很虚弱,现在他正发寒,只要尽快喝下这帖药,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谢谢您,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中年乞丐顿时又是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使劲向高怜心磕着头。
“你别这样!”
高怜心看到他这样,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时候也不容她多想,只能继续专心熬药材,大火把她的小脸烤得红扑扑的,再加上眼里的善意和温柔,看起来更是明艳动人。
“那家伙应该跑了吧。”
龙池等了一下,眼看锅里的水都烧开了,顿时有点不耐烦,猛然站起身来沉着脸说:“算了,抓个野鸡而已,我自己去,一开始就不该相信那种胆小鬼!”
“你才他妈的胆小鬼……”
这会儿门外传来一道有气无力又愤怒异常的低吼,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黑衣大汉满脸不爽的瞪着龙池,手上提着一只湿淋淋的野鸡。
“找只野鸡还找那么久,不骂你骂谁啊!”
龙池没好气的冷笑一声。
“看着,就在这里!”
大汉此时脸色已经一片苍白,由于没穿蓑衣的关系,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但就在他走进来的时候,每走一步,地上出现不只是水迹,竟然还参杂不少鲜血。
“哟,还挂彩了。”
龙池讽刺一声,马上接过他手里的野鸡,倒落的在旁边去毛和内脏,他应该很适应野外的生活,动起手来十分灵活。
“哼,小伤而已。”
大汉不满的哼了一下,马上就跑到破庙的最角落脱下湿淋淋的外衣。此时他的肩膀上有个破烂的伤口,也不知道这大半夜是怎么来的,会不会是在山里遇上野兽?但那血肉模糊的一片着实叫人一看都觉得害怕。
锅在大火上沸腾着,水面不停翻滚着,没多久,一锅新鲜的鸡汤就出炉了。
高怜心和张妈妈拿碗来,一勺一勺极为小心的喂给孩子喝。昏睡中的幼童完全没有意识,但还是感觉到那种温暖的舒适,看着他本能的抿着嘴唇将药汤一点一点喝下,在场的人总算松了一口大气。
黑面大汉一直靠在门框上,安静看着这一切。龙池则是盘腿而坐,满脸警戒的看着他。如今所有的蛇群都出去觅食,虽然大汉身中慢性毒,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此人心性不是一般的坚毅,谁能保证他不会冒着毒发身亡的危险做出什么坏事来?
天慢慢的亮了。此时高怜心和张妈妈已经在一旁披起薄被慢慢入睡,而孩子身上也加盖一层厚厚的棉被发着汗。中年乞丐就那样一直神情紧张,又满是父爱的关注着他的孩子,而龙池依旧和黑衣大汉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再说半句话,气氛还是很僵。
棉被、勺子、碗、锅、披风甚至枕头之类都那么齐全,那小小的马车塞得跟个移动仓库一样。杨存擦了擦冷汗,安巧大宝贝未免太细心了吧。不过是出个门而已,她就紧张得和生离死别一样,这一趟收拾的东西快和要搬家没两样,这是不是夸张了点啊!
难怪刚才在车上搬东西的时候高怜心都有点嘟起小嘴了,敢情大美人这是吃醋了啊!虽说她和安家姐妹少有来往,不过看着这一车密密麻麻的东西收拾得那么井井有条,她恐怕也有点嫉妒。杨存看着高怜心,不禁会心的笑了一下。这天下的女人呀,真是没有一个不吃醋的。
“爹……”
就在天微亮的时候,安详昏睡了一夜的小男童突然哼了一下,难受的转了转身子,醒来时的呼吸也变得微微急促。
“明儿,爹在这儿,你怎么样,饿吗?”
中年乞丐顿时就扑到孩子枕边,着急而又惊喜的问着。
“爹,我不饿,但……我身上痒……”
小男孩半睡半醒间迷糊的呓语着,身上的伤口还未全部愈合,此时又发了满身大汗,虽说烧已经退了大半,不过滋味也绝不好受。
“好孩子,再忍一下,等爹找个落脚的地方再替你好好洗一洗!”
中年乞丐激动得眼眶一阵泛红,一边哭着一边抱紧孩子。
“孩子怎么样了?”
高怜心和张妈妈也被这细微的声音吵醒,马上走了过来关切的询问着。
“孩子醒了!”
中年乞丐激动得浑身一阵颤抖,立刻跪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边哽咽着说:“谢谢姑娘妙手回春,这荒山野岭还能碰上您,真是这孩子的造化啊!您一定是活菩萨,没有您伸出援手,我家孩子现在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
“孩子没事就好。”
杨存走上前去轻声的问:“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去杭州城内,为我孩子寻名医。”
中年乞丐说出这句话时,充满无比的期待。
“怜心,我们收拾一下东西也准备赶路吧。”
杨存沉默着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那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的龙池,无奈的笑了笑。
将被子和一些干粮赠给这对苦命的父子,又将行装收拾妥当之后,黑面大汉已经从破庙后拉来一辆马车,依旧脸色沉稳的对杨存说:“萍水相逢,有些误会在所难免。我这次也是去杭州城,顺路送一下他们父子吧,免得他们漂泊在外无依无靠。”
“喂,傻大个!”
龙池喊了一声,随手丢过一个白瓶子。
黑面大汉伸手一接,龙池马上头也不回的说:“那是解药,每天服一指盖的剂量就够了。三天包你不死,这三日内不能饮酒!”
黑面大汉沉默着看了看手里的药瓶,又看了看龙池,似乎是思索着什么。杨存趁他神色一懈的时候,悄悄打量一下他那辆马车,鼻子一动,闻了闻车子的味道。车门前的帘子被风微微吹动,朝着微微敞开的缝隙往里看,杨存顿时脑子一僵,再看向乞丐父子的时候眼里除了同情之外,更多了复杂的意味,嘴角不自觉的冷笑一下。
此时高怜心和张妈妈忙碌半夜已经很是疲惫,上了马车就开始打盹了。龙池在马车旁等候着,忙着将那些从草丛里钻出来的蛇收回他那件像是百宝箱一样的披风里,离了三、四丈的距离,他们应该听不见这边的对话。
“兄台,确定顺路吗?”
杨存沉吟一下,眼看着那中年乞丐抱着孩子进了车厢,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和车内的物品,顿时冷笑一下。
“您什么意思?”
黑面大汉顿时脸色一僵,即使昨夜有毒蛇缠身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如此茫然又强装装镇定的表情。
刚才中年乞丐上车的时候,那举止明显已经是驾轻就熟,甚至他刚迈步的时候还微微愣了一下,明显已经习惯有人为他拉开车帘,而这大汉如果孤身一人赶路,他骑马绝对比坐马车快,押运东西也不必用到这种厢式马车,再看他的行为举止,绝不是那种喜欢驾车游历的清闲之人。
而车内的东西杂七杂八不说,光是被褥就有不少,且杨存还细心的留意到其中有一条薄被的纹路和孩子身上包的布匹是一样的。昨夜只当这孩子是病人,并没有太注意,但现在仔细一看,那刺绣的功底和布匹的材质极为上乘,不是大富人家根本用不起。这大汉和这对父子原本就是一路而来,而他们却不明说,一个颠沛流离的人赶路用马车,又怎么可能真的穿得那么落魄?
“车内的人是谁?”
杨存沉吟一下,神色已经变得无比严肃,温和一夜的神情第一次变得凝重。
黑面大汉顿时脸色一沉,咬牙看着杨存,又有点顾忌的看了看一旁的龙池,气氛一时之间诡异无比。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车内的中年乞丐叹息一声,幽幽的说:“国公爷,数月不见,您还是如此聪明,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的声音已不同于昨夜的怯弱和战战兢兢,显得沉稳而又无奈。
“萧九是吧?”
杨存一听这声音感觉耳熟无比,脑子顿时灵光一现,冷笑一下:“昔日的津门巡抚,昨日的阶下之囚,你本该在顺天府牢狱等待吏部的审判,但你的同伙却杀害十几名看守卫兵冒大不讳将你劫走,此时沦为圣上龙颜大怒钦点的逃犯,如今更让顺天府颜面尽失,派出无数高手誓要将你缉拿归案,算起来你这辈子也够风光了。”
“公爷明查秋毫。”
车内的萧九沉吟一下,苦笑着说:“那公爷现在打算怎么办?要抓萧某邀功吗?此时正值龙颜大怒,相信公爷能将萧某擒于圣上面前,必定会让龙颜大悦了。”
“前提是……”
黑面大汉沉着脸,吐了口大气,这才强定住心神,看了看龙池,冷冷的说:“如果敬国公是与朝廷头号钦犯、苗族妖人龙池一起擒贼,那对朝廷来说才是天大的笑话。”
“看来你还真不是贼。”
杨存被他这么一恐吓,反而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倒让二人都愣了一下。
“公爷,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萧九语气一软,哀求道:“可否放萧某一条生路,等萧某为爱子疗完伤,自当将人头献上,报公爷宽恕之恩。”
“杀人灭口对如今我们来说看似容易……”
杨存的话让二人都顿了一下,黑面大汉更是将手放到佩刀上,不过杨存语气一转,窃笑着说:“既然救了人,就不必再造杀孽了。如今我也没这个心情,你们走吧。”
“您……说的是真的?”
二人都沉默半晌,这时萧九才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
“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快走吧!”
杨存说完,头也不回的朝自己的马车走去。龙池在一边似乎没听到什么,见杨存过来只点了点头,马匹便慢慢迈开脚步,车轮慢慢滚动,继续朝越来越小的山路前行。
黑面大汉愣了愣,也上了车,驾着车朝相反的杭州城方向赶去。马车在山道上颠簸的行进着,萧九抱着孩子,摸了摸孩子已经不烫的额头,松了口气说:“定王说得不错,这个杨存真是心生九孔。看样子温和得很,那心眼比谁都多,小小年纪却老练得很,真是个人精啊……”
“他似乎一开始就有猜疑了。”
黑面大汉虽是鲁莽之人,但也似有所悟,联想起杨存独自一人上来攀谈的奇怪举动,觉得似乎一早就已经露出马脚。
“应该是,不过昨晚他也没说。”
萧九抱着怀里的儿子,重重叹息一下,又有点忐忑的说:“如果昨夜他将真相说出来,恐怕高怜心喂给我儿子的就不会是药汤,而是毒药了。我曾逼得她家破人亡,如果她知道是我,恐怕她会千方百计毒死我们,这女人虽然心善,但也不是什么懦弱之辈。”
“敬国公杨存真有意思。”
黑面大汉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是呀,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萧九也感叹一声。自己官位在身,位居封疆大吏时,他沉稳有度,不卑不亢,如今自己已是过街老鼠,他不仅没落井下石,反而还肯放了自己,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赶了一天的路,高怜心和张妈妈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午餐就简单吃了一点肉干和几张葱花饼。虽说吃得很平常,不过坐在小河边看着河水静静流淌,看着满山的翠绿和天空的晴朗,欣赏雨天过后影影绰绰的润美,倒也不失为一件人间乐事。
“公爷,您怎么了?”
到底还是女人比较心细,一路上杨存虽然依旧说说笑笑,不过高怜心却觉得有些奇怪,马上体贴的问着。
“没什么啊,我怎么了?”
杨存笑呵呵的答着,依旧是那样开朗。
“少来,你这小子有不正常的地方!”
龙池一路走一路都在观察路边的奇花异草,一听杨存的话马上不客气的说:“这一路上你吱吱喳喳个没完,你可不像话那么多的人。我说得对吧高姑娘,杨存这小子肯定心里有鬼。”
龙池这朝廷第一钦犯完全没有半点逃犯的觉悟,这一路上比较熟悉以后,杨存就从国公爷直接降格为这小子,从身份上可说一落千丈丨“没有,你们想太多了。”
杨存继续乐呵呵的笑着,只是手掌微微张开又握了握,脑子里纷乱的想法似乎太多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自己又捕捉不住一样。
杨存的笑声里,那心不在焉的神游似乎明显得有点过头,一路上安静得很,连一直静心修养的张妈妈都沉吟一下,忍不住开口说:“公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烦心?老身看你这一路走来一直都心不在焉,方便的话就说出来,让大家帮您想想办法。”
“没有啊,我只是累而已,没别的。”
杨存马上摆了摆手,心里有点诧异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张妈妈人老成精,看得出来是正常的,连龙池和高怜心都看得出来就太失败了。想当年炸金花打麻将玩梭哈的时候,偷起鸡来可是脸不红气不喘,怎么现在演技那么差?
疑惑的话说了没一阵子,龙池突然“啊”的大叫一声,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过去,只见龙池激动得一脸通红,小心翼翼盯着路边一朵看起来很普通的紫色小花,难掩兴奋的说:“这、这……南方潮撞之地怎么会有这……”
“你这小子鬼叫什么啊?差点吓死我了!”
杨存不满的哼了一下,伸手掏了一下耳朵。
“这是什么?”
高怜心也从马车上走下,轻握裙摆走上前来。她蹲下后仔细观察着那朵奇怪的紫色小花,就连自小在医药之家长大的她,此时也是面露困惑,脑袋里思索半天却也不知道这朵花的名字。
“妖骨花!”
龙池激动得连嘴唇都在颤抖,双手僵硬的抚摸着小花的花瓣,结结巴巴的说:“我苗族大典里曾记录过这种奇花,传闻中枕百人尸于根下,吸人血骨髓为养分,食精气灵魂,百年一开,入药乃有续命保魂之效,为毒可催肠断骨,一滴夺命……”
“妖骨花?怎么名字这么奇怪?”
高怜心顿时一脸困惑,似乎没听过这味药材。而且这龙池说得太诡异了吧,枕百人尸于根下,这里已经不近人烟,连坟都看不见一座,哪有可能埋有百人之尸?
“怎么回事?”
杨存也发觉端倪,第一次看龙池的神色如此激动,顿时也是心生好奇。
“妖骨化生,灵物相随。”
龙池突然脑子灵光一现,猛然站起身来。
这时,他身上原本纹风不动的斗篷开始疯狂蠕动着,那些原本昏睡般安静的毒蛇竟然在一瞬间开始狂燥起来,而那狂燥中带的并不是杀性,而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惊恐和害怕。龙池顿时眼眶发红,呢喃细语着:“果然不错,妖骨花的旁边必有灵物守护。”
“什么味道?”
杨存眉头顿时一皱,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种刺鼻的味道。除了隐隐的血腥之外,还有种腐败、恶臭,甚至说得上是死亡的味道。
“这……是血的味道吗?”
高怜心也闻到了,顿时觉得有点恶心。
“我们先走!”
这时龙池感觉到蛇群的害怕,又看了看柔弱的高怜心和张妈妈,尽管不舍,但还是带着二人赶紧远离那鲜艳的妖骨花。
远离那股奇怪的味道,继续在小路上颠簸着,龙池脸色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显得很是谨慎,表现出之前完全没出现过的浮躁。杨存越看越疑惑,不解的问:“喂,你到底怎么了,刚才那花怎么回事?”
“妖骨花,哈哈!”
龙池本来似乎想解释,但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头,话还没说出来,马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家伙精神分裂啊!杨存脑子里一僵,不过想起刚才闻见恶臭时的感觉,灵魂在本能上有一种危险的警戒感,这种感觉到现在只出现过一次,那是在目睹杨术六丹之境全开的时候,甚至在金刚印暴走的时候自己都不曾出现过这种灵魂里都感到恐惧的时候。
“公爷,应该就是那吧?”
这时高怜心的声音慢慢响起,带着期待和欣喜。
此时小路仿佛像是走到尽头,一行人已经来到一处悬崖峭壁上,悬崖上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青草和小花,还有各式各样的果树,即使不是金秋,也没有硕果系系。但似乎能隐隐闻见那花草和泥土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十分惬意。
悬崖的对面是另一座更高的山峰,巨大的瀑布水流仿佛九天而来一般,倾斜似的往下流着,白色的河流磅礴而又大气,比起任何名山河川也丝毫不逊色,而山坡上翠绿满荫,无比动人,瀑布的激流中,连绵不绝的水声响起,仿佛组成奇异的乐章一样,心闻在耳,能听得懂那种美妙,却又无法理解大自然的涵义。
悬崖峭壁上,风景之美让人心醉神往,而这里最显眼的则是仿佛桃花源里描述般的一间小小宅院。院子四周都是竹子,竹林的树叶慢慢摇曳着,到处都是高大的巨树,仿佛是天然的围墙般,紧紧守护这栋房子。
那间房子小小的,在篱笆中一点也不显眼,整个房子都是用木头和竹节建造,显得朴素无比,就像农家小院一般,可又特别的干净,不像是普通的农家。院内几只小鸡在地上啄食着,似乎不怕生人一样,根本就不管这一行人的到来。
“看起来像。”
杨存先下了马车,走到那小小的宅院木门之前,礼貌的喊了一下:“请问有人在家吗?”
“这里真漂亮。”
龙池彻底陶醉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不知道为什么,深深一呼吸,空气里那清新又芬芳的味道,美妙得让人有如入梦一般惬意。
“来了。”
房子的木门缓缓打开,一身普通的灰色素服,看起来已过古稀的老妇人慢慢走了出来。一头白发,即使苍白却又特别挺直的腰身,走起路来优雅安静,脚步沉稳,完全看不出她有那么大的岁数。
老妇人缓缓走上前来,此时众人才看清她的样貌。她脸上满是苍老的皱纹,不过皮肤却特别的红润健康,脸上始终带着温和而又安静的笑意,看起来让人感觉很亲切。不谐于世事,隐居于此深山密林之中,如此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者都让人怀疑是在林中遇仙了。
“您好。”
高怜心连忙上前温婉的行了一礼,轻声问:“请问是刘奶奶吗?”
“哦,我是。”
被唤为刘奶奶的老妇人倒是愣了一下,马上呵呵一笑说:“好闺女,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是谁家的女儿呀?城东宝杏堂的小王吗?我看你们也没那么像嘛,难道是苏洲济林号的小张?那个调皮鬼啊,他可生不出像你这么漂亮的闺女。”
“不是。”
高怜连连忙解释说:“小女祖父是津门高阳成。”
“啊,阳成!”
老妇人顿时浑身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彻底愣住,傻傻看着眼前的高怜心,那安详而又清澈的眼眸里突然有老泪开始忍不住打转。
“宛白小姐,匆匆一别也将近一甲子了。”
这时张妈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妇,眼眶也隐隐开始发红。
“是你,果然是阳成之后!”
被唤为宛白小姐的老妇人顿时控制不住,潸然泪下,看了看也是苍老之颜的张妈妈,黯然神伤的哽咽道:“岁月催人老啊,这一眨眼不见,竟然也有数十年光阴了。”
“宛白小姐,近来可好?”
张妈妈也是浑身颤抖,蹒跚着走上前去,猛然抱住老妇人嚎陶大哭着:“多年音讯全无,您可想死我了。”
“玉环,你,唉……”
老妇人也捂着嘴大哭起来,猛然抱住张妈妈,眼泪顿时控制不住,如雨般落下。
两位老妇人抱头痛哭,高怜心顿时傻了,杨存和龙池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