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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爱表面上不动声色,问道,“那还是因为心脏病,孩子没了?”
“唉,不是,要说这孩子命苦呢!”孙大姐叹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我那大侄儿和侄儿媳妇带着孩子全国各地的跑,又是大医院呀,又是偏方呀,有啥办法都试,那钱花的,流水儿一样,好在他们家老爷子生前给攒了不少钱,要不,这日子也没法过下去了。后来,也算是老天睁眼了,吃了一个偏方,花钱不多,小鸿飞的心脏病还真给治好了。”说到小鸿飞健康了,孙大姐的嘴角上扬,露出欢喜的神情。
“好了,也会影响孩子的生活吧。”常宽实在忍不住,他认为,孩子得过心脏病,也是影响术后恢复的因素。
“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秦爱赶紧把常宽的失态掩饰过去,“孙大姐,那病好就太好了,不管花多少钱,只要孩子健康,比啥都强,可我不明白,为啥病好了,孩子又没了?”
“谁说不是呢!家里的钱虽然没了,但孩子健康了,我们看着都高兴。可前段时间,又从匣子里说,”性福“要从小抓起,两口子又带着孩子去做啥手术了,反正是男人那方面的手术。原来说三五天就回来,没想到这一去,到现在都没回来。造孽呀!”孙大姐咂着嘴表示可惜。
“怎么,手术不成功?”秦爱一脸诧异,侧过身盯着孙大姐。
孙大姐一见秦爱对这话题感兴趣,也来了兴致,向后蹭了蹭身子,说道,“前几天,明扬回来一趟,我也问了这事,说是医生给用错药了,结果孩子一直发烧,一直发烧,就没抢救过来,你说那天杀的大夫,怎么就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呀。”孙大姐的话,犹如一记巴掌,狠狠煽在胡秋林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还好背对着孙大姐,眼睛假装盯着窗外,谁也没看出他表情的变化。
“啊,我记得孩子才上五年级,真是太可惜了。”秦爱摇摇头,脸上流露出惋惜、悲伤的神情,孙大姐看了,更加相信这个信佛的姑娘,同样有一颗善良的心。
“那现在怎么处理了?”秦爱表示惋惜后,继续问道。
“那还能怎么处理,让医院赔钱呗,孩子都死了,怎么弄都活不了了。医院赔点钱,他俩将来再生一个,日子还能好过点。这也不是卖孩子,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孙大姐说着,又抹了几把眼泪,秦爱赶紧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孙大姐,孙大姐接过来,握在手里,仍然用手背擦了几下眼睛,继续道,“两个表姐夫,一个表弟,都跟着去医院闹了,说是能多要点。”
“还是亲戚多了好,出点事,还有人帮忙。”秦爱不知道怎么接话,敷衍了一句。
“亲戚?那样的亲戚,我宁可都不要,从头就没安着好心,我当长辈的不该说,一家子混蛋。”要不是看见车里的地毯干净,孙大姐差点一口痰啐在车里。
车里其他三人同时诧异,”孙大姐,什么意思,给亲戚帮忙,怎么还帮出不是了?“
孙大姐眼睛一瞥,一脸不屑,“帮忙,谁不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就是借着孩子的事情,向多捞点钱,要是这钱到了他们手里,估计明扬一分钱都要不来,吃人饭不拉人屎的,早晚出门让车撞死。”这一番诅咒像加特林喷射出的子弹,虽然没有攻击到任何目标,但起码宣泄了心中的怒火。
“不知道于吧,都是亲戚还能那样?”秦爱不是假装,是的确不信,表亲还能这么对待表亲,当初四个表哥对自己,可是当宝贝一样捧着。
“姑娘,你是不了解他们老牛家那一家人,老太太没死之前就是十里八村出名的母老虎,对自己妯娌都是说骂就骂,前些年站着大队(村政府)门口骂人,一口气没上来,死外边了。屯里人都乐呵了好几天。老牛家老爷子是好人,可惜死的早。”
孙大姐接过秦爱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道,“剩下三头蒜,两个姑娘一个儿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找了两个女婿更不是东西,偷鸡摸狗啥事都干,平时也净欺负明扬,明扬家给鸿飞治病,本来就没啥钱,但那两个女婿只要在商店看见明扬,不是要瓶酒,就是要盒烟,我们老孙家的孩子,都是老实孩子,也不敢得罪那两个混蛋,就忍气吞声的。没想到后来这两头蒜越来越过分,干脆在小卖店挂明扬的帐,小卖店要是不给挂,媳妇汉子堵人门口骂,我家明扬呀,就是老实。他那两个表姐,不但不帮着自己表弟,还和自己家爷们一起欺负人,他们老牛家,将来生孩子都没屁*眼,怎么不让他们家做手术做死了。“加特林又喷出愤怒的火焰,浑然忘记了自己信佛,不可妄语。
”知道他们人不好,那为啥还要找他们帮忙呢?“秦爱的确不明白,这样的亲戚,最好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
“谁找他们呀,牛大丫头不知道从哪知道的消息,和自己家爷么说了,一家人打车去的省城,我估计,肯定没憋着啥好心,估计明扬现在也是进退两难了,这群人一参与,准没好事,不得好死挨千刀的。”当加特林第N次喷射火舌的时候,车已经开进了县城。
“领导,到县城了,往哪里走?”常宽放慢了车速,在孙大姐喝水的空隙问了一句,这大姐太健谈了,这一路除了说孙明扬家的事情,村里谁家老爷们跳墙头,谁家老娘们偷人,谁家狗被谁吃了,谁家孩子让谁打了,基本都是听她再说,说得胡秋林脑仁疼,秦爱开始还坐直了听,后来干脆也斜靠着座椅,饶有兴趣的听着孙大姐激情的演说,可越是这样,孙大姐说得就越来劲,唾沫星子横飞。
“往北走,顺道一直往北,一会就看到了。”有孙大姐热情的指路,一会就远远望见红砖碧瓦,宝刹庄严,袅袅的香烟笼罩在寺庙上空,虔诚的信徒排着队,在诵经声中诚心下拜。
“到了。”车刚滑进停车场,孙大姐迫不及待的就要下车,一时还找不到开门的机关,急得在座位上团团转,还是秦爱开了自己一侧的门,孙大姐这才跟着下了车。
“姑娘,谢谢你们了,我要进去烧香,你们进去么?”孙大姐很热情。
“大姐,您快去吧,我们休息一会再进去。”秦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没必要再和孙大姐一起走了。
“三哥,怎么看?”孙大姐奔着信仰去了,秦爱问胡秋林。
“真能说,佩服了,找机会让她给医院的接待培训一下。”胡秋林调侃道。
“谁问你这个了,她说的,你怎么看?“
”说不太好,你说呢??”胡秋林反问。
“我觉得孙大姐说得对,可能这事就卡在老牛家一家人身上了,500万,估计也是他们几个提出来的,孙明扬一看就是老实人,人家失了孩子,咱有错就认错,该赔多少,再多赔点,可是要是有人想浑水摸鱼,拿咱当冤大头,那他们也算打错了算盘。”秦爱心中大约有了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只要等一个机会。
“好了,不说这些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也进去拜拜吧。”在闽北地区,人们信奉的是妈祖,是海神,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其他诸神的膜拜敬仰。
“你说,神能帮助他们么?”进了庙,常宽不再沉默,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他只信仰法律,所有的法律。
秦爱顺着常宽的眼神望去,是一个熟悉的背影,孙大姐从布包里拿出自带的供品,认真的摆放在供桌上,嘴里叨叨念念,然后一丝不苟的跪在拜垫上,虔诚的下拜,每一个动作,都做的那么认真。认真得甚至不像个村妇,更像是僧侣,正向她的神,诉说着这人间的不幸,祈求不幸的人得到神的垂青,这些人里,应该就包括孙明阳一家吧。
“不能!”秦爱此时很羡慕村妇孙大姐,因为她有信仰,一个虔诚到可以安放灵魂的信仰,毫无疑问,自己比她过得富足,但却不一定比她幸福,有信仰是一种幸福,相反,没有信仰,是一件可悲的事。
信仰与金钱无关,与地位无关,只与人的灵魂相关,没有灵魂,自然就没有信仰。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来拜,而且,还拜得那么虔诚,他们不懂?”常宽问了一个带有哲学性质的问题。他的确不明白,烧一炷香,对着雕像说两句,心里就安了,就有了方向了?
“因为他们没办法,又不知道和谁说。”秦爱认真的回答了常宽,自己也在大雄宝殿外,也拜了三拜,好多事情,她也没有办法,也不知道和谁说。
常宽点点头,秦爱说的道理很浅显,好像又很深奥。
刚从大殿里出来的一个秃顶男人,也听到了常宽和秦爱的最后一句对话,细细咂摸着滋味,觉得秦爱说到了自己心缝里,他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为啥会来这里,现在他明白了,“因为自己没办法,又不知道和谁说”,在全国的官员序列中,镇长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官,甚至比七品县令还低,可就在泄洪湾镇那一亩三分地上,镇长陈近南确是绝对的“土皇帝”,他说要查砖厂,谁敢来保,谁愿意来保。
陈永发已经找了好几个熟人,可他认识的人,都是镇里有头有脸的人,镇里有头有脸,头脸自然是陈近南给的,如今陈近南要让陈永发没面子,谁还敢把自己的脸,贴在他陈永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