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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晚上,常夏买豆腐鱼。其实就是文昌鱼,因为,没有骨头,都叫它豆腐鱼。
常夏之所以钟情于它,是因为当时它是最便宜的海鱼,而且没有骨头。没有骨头,就不压称,鱼骨头又不能吃到肚子里。全是鱼肉,实打实的优质蛋白,营养加分。用面包粉炸一下,鲜嫩无比。三个人吃,买一斤半就够了,四块钱一斤,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才二块钱。又营养又再便宜不过了。
买的是那种便宜的菜油,又没有好抽油烟机,做一次菜,厨房里就像海面升起了浓雾,房东抱怨。
她们三人第二天只好把煤气罐搬到了院子里,成了一个露天厨房。花朵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常夏则在厨房门口把菜递给院子里的阿么。
阿么继承了她母亲的厨艺,烧得一手好菜。
院子里的灯打开了,在漆黑的星空底下,晕黄的灯火,大火一烧时,便冒很浓的烟,那是阿么在油炸鱼。
油炸烟雾升起来,雾气腾腾,映着灯火,烟雾尽处是幽黑的黑夜,三个女孩子感觉像古时的战场。
小广告公司,正在做一个蹦蹦球的广告片。阿么从公司里带回了一个蹦蹦球。
一块踩板中间夹着一个球,两脚站在踩板上,夹着球,为了保持平衡,不停的跳啊跳。常夏夹着球就在院子里疯跳,蹦上蹦下。就像青蛙一样,
系着围裙的阿么离煤气罐稍远一点距离,一手拿着锅铲,往热油里倒已经拌好面包粉的鱼,兹拉兹拉的响声,上腾起一股烟气。?很浓的烟冒起来,那是女将军阿么手挥饭勺在油炸鱼。三个女孩子,都差不多像古时行军露营扎寨。为了吃一顿好饭穷尽智慧。
(二)
睡觉之前,三人在床上都会大闹一翻。
晚间,酒足饭饱,有力气嘻闹。阿么表演丑女的动作,隔着裤子,假装把手指伸到屁股里,抠一抠,然后再挖挖耳朵、抠抠牙齿,裂裂嘴巴,一个?邋遢女子。
阿么有表演天赋,表演得活灵活现,一点也不在意常夏、花朵朵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们越笑,她越悠然自得,时而闭着眼睛,时尔双手四顾环绕,自顾自在那表演。
表演完了,该睡觉了。花朵朵和阿么在床上扭作一团,常夏急得直叫,别闹了,别闹了,床要倒了。
闹完之后,躺到被窝里则不免唉声叹气了,实在太挤了,三个人中总要有一个人要侧着身子睡,如果三个人一起躺平,最外面的花朵朵的半边身子就有可能悬在半空。
常夏以前从来不知道,在这样处境下,也有欢笑。她在北里小镇时,生活比这安稳多了,但是,笑声没有这样多。当然,生存的厉爪抓逼也没有这样厉害。这样比起来,小镇上的生活就像一个乏味的中年妇女了,不会再上进,等着的只是年老色衰了。
(三)
每到晚间?九点,是常夏的电话时间。常夏都要走到附近的IC卡电话亭打电话。打完电话回来后。
“你看,你看,打完电话,你就像变了一个人。”花朵朵说。
是的,打完电话,常夏脚底像是放了奇异的幽蓝的火苗,她整个人在火苗中上升。两眼闪闪发亮,面颊和脑门映了?火似的泛着红光。内心的篝火啪哩燃烧时,五官鲜艳的像婴栗花。
花朵朵不禁嫉妒了,原来这就是爱情,她真想要啊!
其实花朵朵也爱美。就像穷人更爱钱一样。跟常夏说完话后,她又转过身去,对着镜子摆着姿势欣赏自己。
她痴痴地看着镜中的那个自己时,有一层过滤光将她脸上的斑痘?全清除净了。镜中的她像个仙女一样美丽动人。她侧过脸去,托腮凝思,眼睛妩媚调皮地睐着,姣好的脸部弧线托在手里,她沉浸在梦境中。
常夏做个鬼脸,别过脸去。
“喂,蛋蛋,给你看一张照片。”
常夏随意瞄了一眼,“你妹妹?”花朵朵咯咯笑,
“你再看看。”常夏接过去仔细看,女孩子穿着杏黄色的背带裤,顽皮地用手捋着桃枝。俏皮的笑着。杏仁似的小脸,薄薄的小嘴唇,弯弯的柳叶眉,女孩子脸上弥漫着阳光站在柳丛中,多么娇美的容颜啊,让常夏想起那像是一只嫩嫩的小鹅在青草地里。
突然,常夏看到了照片上一种熟悉的神情,那眉毛和嘴唇的弧度,还有下颏的弧度,多像一个人啊。但是,绝对不会,两者差距太远。
“是你吗?”常夏犹犹豫豫的问道。
花朵朵一直笑,也不作答。转面对着镜子,双手把头的拂到胸前,凝眸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神情变得甜美起来,圆圆的眼睛似变得朦胧羞涩,她沉浸在她的想象中,那脸庞的浮肿不见了,那眼角的细纹不见了,那皮肤上似嵌着干谷子和霉点的皮肤变得平滑女嫩,那随时与生存作斗争,脸上近似凶狼干练的神情不见了。
那镜子里的是一个有着鲜嫩的樱桃嘴、弯弯的柳叶眉的、被班上的男生宠的娇嫩女孩儿。
“那是我妹妹。”她笑道。“你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她放下镜子:“逗你玩,那是我!“
常夏手里拿着花朵朵十九岁时的照片,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她。那个十九岁的花朵朵才真正是一朵花。眼前的她,脸上干谷般发皱的皮肤因虚胖而浑桶似的腰身。
生存真是个可恶的巫师,或者是恶魔,它毫不怜惜着摧毁女孩子的的容貌,它恶毒的张开它尖锐的牙齿,咬着女孩子的脸,咬着女孩子的身体。使容貌青春这只小鸟被咬得遍身粼伤。
花朵朵兴致好,又从箱里翻出相册,花朵朵喜欢像照,也喜欢让别人看她照片。
常夏看她在北京的照片,已经开始虚胖起来了,本来光洁的脸上也开始爬上了红斑点。居无定所,担心受怕,都侵蚀着容貌。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到你容貌发生了改变呢?”
“不清楚,上高中觉得众男生对自己群星拱月,后来就没了。
生活剥夺了她的容貌,并不是岁月。岁月对容貌的摧压像河里的沙子,慢慢地脸上摧磨。可是它会从每个人的脸上流过,它不会放走一个侥幸的人。可是,生活不一样,它在你本该如花灿烂时,它张开大嘴撕烂了你的脸,咬碎了你的容貌和自信心。
这两年也没谈朋友,她一人在生存的恶爪下挣扎,如果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如果两个人在风雨中共同撑起一把伞,总会好一些。就像常夏与柏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