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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流茵看着他们,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又给自己斟了酒,摇着花瓶取了一枝海棠道:“你们都不好,还是我这海棠好,又不会说话,我说什么它都能够听着,你们看看,它多美啊,若不是今儿把它放在这里,你们肯定是不知道它有这样的好看了!”
苏流茵把那海棠抽出来自己先看一回,又笑着说:“果真是好看的海棠,我觉得以后我要天天看着它才是睡觉了,你们谁也不能碰它哦!”这样说着又随手递给他们看。
那竹签上画一簇金菊花,下面又有镌的小字写着一句唐诗“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
晴儿笑道:“王妃这是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这方才说了我们不能看,现在又拿来了要给我们看,到底是看还是不看,我都不清楚了,你们觉得呢,王妃是不是糊涂了!”
五福笑道:“王妃可清醒着呢,你们若是再说她的坏话,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闭嘴听王妃说什么,你们便听着便是了,可千万不要说错了话了,不然可就糟了!”
晴儿啐道:“看王妃把你给惯的,姑奶奶我才说一句,你就准备了十句的话在后头等着我呢,以后你可是不能讨到媳妇,到时候这女人见着你都得躲着走,看你还敢嚣张!”
平儿笑道:“我算是知道了王妃原是最喜欢海棠,而五福最喜欢的就是乱说胡话,到时候定是娶不到媳妇!”
晴儿捂着嘴笑:“看我没说错吧?连你也这么觉得!”又看向五福说道:“姑奶奶们对你说的可要记住了,千万不要做错了,不要讨不到这媳妇了,以后说是跟姑奶奶我认识!”
五福打岔道:“我若是讨不到媳妇,便在你们其中选一个,若是你们两个都愿意,我五福也是齐人之福!”
“你做梦去吧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个金龟婿啊,这人人都会抢着要你,若是真的,我也不要!”平儿说着把五福推到我晴儿面前,“或许晴儿会是愿意的!”
晴儿一脸不开心的地说道:“我可不愿意,我可是有喜欢的人!”
晴儿说着看也不看随便拔了一支海棠花,仔细看了,却是一支淡粉凝胭的颜色,觉得十分地美好,就如同这少女心中的颜色一般,触动心中的少女心事,却是连脸也红了,如飞霞一般。
平儿在奇道:“晴儿喝了酒,所以也是醉了,不过怎么会是跟杏儿一个模样,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哪一个男人夺走了你的心思!”
五福一把夺过了晴儿手里的海棠,笑道:“这海棠可是我们王妃心头所好,被你糟蹋了,不过也要恭喜恭喜,看着你要嫁出去了,我五福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五福说着凑过去看了晴儿,也是一脸好奇:“不过,也没有见过你出府里去,到底是哪一个,竟然让你动了这样的心思,赶紧给我说说才是,好不好!”
陵容笑着答“是”,取了一支看,自己一瞧,手却一松把签掉在了地上,双颊绯红欲醉,道:“这玩意不好,说是闺阁里的游戏,可多少混赖话在上头。”
众人不解,淳儿忙拾了起来,却是一树夹竹桃,底下注着“弱条堪折,柔**诉,几重淡影稀疏,好风如沐”(5)。眉庄用手绢掩着嘴角笑道:“别的不太通,这‘柔**诉’我却是懂得,却不知道陵容妹妹这柔情要诉给谁去。”
我猛地忆起旧时之事,临进宫那一夜陵容压抑的哭声仿佛又在耳边重响,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笑着,装作无意的对眉庄道:“这柔情自是对皇上的柔情了,难不成还有别人么?我们既是天子宫嫔,自然心里除了皇上以外再没有别的男子了。”
我虽是面对眉庄,眼角却时刻看着陵容的反应,她听见这话,失神只是在很短的一瞬间。她的目光迅速地扫过我的神色,很快对着我们灿然笑道:“陵容年纪还小,哪里懂得姐姐们说的‘柔情’这话。”我微笑不语,话我已经说到份上了,陵容自然也该是听懂了。
眉庄道:“陵容无故掉了花签,该罚她一罚。不如罚她三杯。”
陵容急忙告饶道:“陵容量小,一杯下肚就头晕,哪禁得起三杯,不行不行。”
我见桌上燃着的红烛烛火有些暗,拔了头上一根银簪子去剔亮,不想那烛芯“啪”的爆了一声,烛焰呼的亮了起来,结了好大一朵灯花。眉庄道:“今儿什么日子,这样多的好兆头都在你宫里?”
陵容亦是喜气洋洋:“看来姐姐的身子果然是要大好了。不如这样,妹妹唱上一首向姐姐道喜。”
“这个倒是新鲜雅致,我还从未听过容妹妹唱歌呢。就劳妹妹唱一支我们听罢。”
陵容敛了敛衣裳,细细的唱了一支《好事近》:
花动两山春,绿绕翠围时节。雨涨晓来湖面,际天光清彻。
移尊兰棹压深波,歌吹与尘绝。应向断云浓淡,见湖山真色。
一时寂然无声,陵容唱毕,淳儿痴痴道:“安姐姐,你唱得真好听,我连最好吃的核桃粘也不想着吃了。”
我惊喜道:“好个陵容!果然是深藏不露,我竟不知道你唱得这样好。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眉庄听得如痴如醉,道:“若早听了她唱的歌,‘妙音’娘子又算什么?‘妙音’二字当非你莫数。”
陵容红着脸谦道:“雕虫小技罢了,反倒叫姐姐们笑话。”
“哪里什么笑话,听了这歌我将三月不知肉味了。”
说笑了一阵,又催淳常在抽了花签来看,她放在我手中说:“莞姐姐替我看吧,我却不懂。”我替她看了,画的是小小一枝茉莉,旁边注着“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6),另有小字“天公织女簪花”。
我心中一寒,顿觉不祥,即刻又微笑着对她说:“这是好话呢。”又劝她:“爱吃什么再拿点,小厨房里还剩着些的,你去挑些喜欢的我叫小宫女给你包了带回去。”她依言听了,欢喜地跳着去厨房。
眉庄关切道:“怎么?抽到不好的么?”
我笑笑:“也没什么,只是没我们那两支好。”想了想又说:“花是好的,只是那句话看了叫人刺心。”
陵容问:“怎么说?”
“天公织女簪花。相传东晋女子在天公节簪花是为……织女戴孝。”
陵容脸色微变,眉庄强笑道:“闺阁游戏罢了,别当真就是。”
正说着,眉庄的丫头采月进来道:“禀小主,皇上今儿在虹霓阁歇下了。”
眉庄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见她出去,才曼声道:“好个余娘子,这么快就翻身了!”
陵容疑惑:“不是才刚放了闭门思过出来么?”
眉庄拈了一粒花生在手,也不吃,只在手指间捻来捻去,附在花生面上的那层红衣在她白皙的指缝间轻飘飘落下,落了一片碎碎的红屑。眉庄拍了拍手道:“这才是人家的本事呢。今儿已经是第三晚了,放出来才几天就承恩三次……”眉庄微一咬牙,却不说下去了。
“怎的那么快就翻了身了?”我问道。
“听说,她跪在皇上仪元殿外唱了一夜的歌,嗓子都哑了,才使皇上再度垂怜。”
五福眉间隐有忧色,看着苏流茵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一位向来与惠姐姐不睦。虽然位分低微却嚣张得很。如今看来,皇上怕是又要升她的位分。”说话间偷偷地看着眉庄的神色。
苏流茵站起身来,伸手拂去自己衣襟上沾着的一些污水油脂,道:“既然连你也休息到了这些东西来,别人更是如此。若是这样东西还不收拾好,恐怕不劳你费神别人已经要收拾好了”
五福会意:“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轻易出手。”
苏流茵嫣然一笑:“不过是一些坏虫子而已,哪里值得我们伤神,不要去提了罢了!”
众人皆是不语,端然坐着听着更漏“滴答滴答”地一滴滴响着!萍儿方才展眉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告辞。”
苏流茵送他们出了院门,才回后堂歇下。午夜梦里隐约听见更鼓响了一趟又一趟,老觉得有笑影如一道明晃晃的日光堪破了重重杏花叠影,照耀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