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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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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月上梢头。

    苏之蔻沐浴过后卧在榻上,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牡丹簪,柔软纤细的手搭在膝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膝盖,微闭着眼在等待。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苏之蔻缓缓睁开眼正襟危坐,水梅一改平日的跳脱,肃着脸走到苏之蔻面前,低声禀报:“家主,水竹来了。”

    苏之蔻点点头,就见水兰领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进入房门,谨慎的查探之后,缓缓关上门。

    走到屋子中央,水兰神情不变,恭敬道:“将军在书房,许是准备歇下,并无其他动作。”

    “嗯。”苏之蔻点头应道,面色从容淡定,看着面前的小厮,语气沉稳:“水竹。”

    “家主。”一声清冷的女声在屋里响起,被唤作水兰的小厮拱手折腰恭敬回道。

    这厢,楚辞坐在轮椅上看着书房里被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的一面墙,《管子?轻重》、《商经》、《盐铁论》….全是关于如何经商运营的书籍。

    时星站在楚辞身后被这一面书墙震撼到,见楚辞从书架上拿下一本《食货志》,不禁感叹道:“夫人真是涉猎颇广,这样多的经商藏书倒让人觉得夫人出身商贾之家。”

    楚辞翻开发现里面全是满满的批注笔记,沉默良久才道:“不足为奇,夫人外祖父家本就是商贾之流。”

    时星很快反应过来,“这倒也是,听闻夫人外祖家乃是潭州第一大富商,乃是洞庭商帮的创始人,当年白老爷子发家时,没有与徽商、晋商在盐业和典当经营上争夺市场,而是扬长避短,稳中求胜,自成一派,利用洞庭湖得天独厚的经商条件贩运起米粮和丝绸布匹,带动了潭州的繁荣兴旺、蒸蒸日上,谁人见了白家家主不尊称一声老爷子,而夫人的母亲白氏是白老爷子最疼爱的女儿,听说潭州百姓见了白氏都会尊称一声白大小姐。”

    楚辞听着时星抑扬顿挫的腔调,抬眼见他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配合点点头,“继续。”

    时星嘿嘿一笑,接上:“白老爷子对白氏极尽宠爱,万事亨通之后最大的心愿便是择一门乘龙快婿,可白氏却看上了当时进宫赶考途径潭州的安国公,当时的安国公不过是个只会读圣贤书满口之乎者也的穷小子,哪里入得白老爷子的眼,可白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白氏以死相逼,无法,白老爷子只得同意这么婚事,安国公自此如同展翅的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意识到自己有说夫人父亲吃软饭的嫌疑,时星快速补充:“当时人人皆唾安国公的手段,但安国公做官后得皇上赏识连连晋升还得了这爵位,这才堵上众人的嘴,安国公与白氏婚后也如胶似漆,一时羡煞旁人,但好景不长,两人婚姻不知因何出现裂痕,不久后白氏香消玉殒,只留下年纪尚幼的夫人和痴傻的小女儿。”

    时星一连串说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着书墙感叹道:“这应该都是白氏先前留下的书吧,夫人放在书房里睹物思人,想来也是极为难过。”

    书房里久久的沉默,楚辞将手里泛卷的书页撇开放整齐,好一会才开口道:“想不到你还有说书的本事。”

    “哪能啊将军。”时星摆摆手,虽是这么说,脸上却有些得意洋洋。

    ****

    “道顺斋近来如何?”苏之蔻起身扶起水竹到一旁坐下,碰到她身上的寒气,拿过凳子上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

    水竹心里一暖,接过水兰递来的热茶小饮一口,正色回道:“家主,道顺斋近来一切都好,但最近陆陆续续有人购置一大批湘绣,数目高达十万匹,且皆是出自一人之手,似乎是在讨好道顺斋。”

    “十万匹?”苏之蔻面露惊疑,“可查到幕后是谁?”

    “这就是小的今日来拜访的原因。”水竹压低声音,指尖沾着茶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勾勒出一个“三”字。

    见苏之蔻面容一沉,水竹轻轻抹去痕迹,“这人每次都是隔一段时间以同样的价格购置同一批数量的段匹,似乎是在试探,又或许是想合作,不过这也仅仅是小的们猜测而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试探还是合作,我们一试便知。”苏之蔻面容冷静,而后凑到水竹耳边低声吩咐。

    一刻后,苏之蔻将水竹送到房门,“可都记住了?不管如何,在外行事万事都要小心,切记安全放在第一位。”

    水竹稳重点点头,要走之前想到什么突然转身问道:“家主大婚,水竹还未祝贺,姑爷待家主如何?”

    “放心吧,一切都好。”苏之蔻拍拍她的肩,笑着点头。

    “那便好,这样小的们也就放心了,家主保重。”说完恭敬折腰,脚尖一点悄声离开。

    苏之蔻坐回榻上,从发间取下牡丹簪在手里把玩,想到水竹带来的消息,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将军可睡下了?”

    “将军早已歇下。”水梅上前给苏之蔻盖上薄被,见她缓缓闭上眼,和水兰轻手轻脚退下。

    翌日一早,因着今日要回府,苏之蔻一大早就来到祠堂给白氏上香,走出祠堂时,却见不远处一抹有些眼熟的身影。

    “之蔻。”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

    苏之蔻转身正要走就听到自己的名字,淡定的看向声音来源,脸上的表情从温婉可人到微微的诧异,表情变化滴水不露,“臣妇参见三皇子,给三皇子请安。”

    林幸年听到她的自称表情微变,只一瞬又恢复如常,从容的走到苏之蔻面前,“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之蔻妹妹怎见了我就躲?”

    “殿下说笑了,之蔻眼拙,方才一时没有认出殿下,还请殿下莫要怪罪。”苏之蔻讪讪一笑,心有疑虑,但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借口离开。

    林幸年似乎看出她的疑虑,坦然一笑,优雅的气质里,平添了一份平静和超然出声不高不低,语速不疾不缓:“最近安国公身子多有不适,父皇听闻此事特意命我前来看望。”

    苏之蔻看着林幸年线条柔和的面庞上,眉目温润柔和,一双清澈的明眸隐约浮现着一层朦胧的光润,闪动着灵动又温情脉脉的光芒,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是精确的测量过似的,亲近柔和。

    不由歉意的笑笑,“那就劳烦殿下了,最近天气多变父亲身子也不如以前硬朗,臣妇不能常回家中,还让殿下跑这一趟,倒是臣妇的不是了。”

    林幸年温柔的摇头笑笑,又是一轮客套之后,许是看出她的为难,连忙借口有事先行告退了,苏之蔻笑着点点头。

    看着林幸年离开的背影,苏之蔻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淡下来,如果让她评价这位皇子的话,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词就是完美。

    一个完美的皇子,就连背影都是完美的,手臂摆动的弧度、每一步之间的距离,甚至是在空中话晃动的每一根头发丝,似乎都精打细算过从而给人最愉悦的视觉体验。

    但反而就是这样的过于完美,倒让人生出怪异感,一个总是一片云淡风轻的、笑容永远恰到好处的人…

    就像个被人训练出来的假人。苏之蔻莫名打了个冷颤,搓搓手臂快步离开。

    回府的路上,苏之蔻止不住的兴奋,比起在安国公府,她更愿意呆在有楚辞小方天地里哪也不去。

    来到街尾的一家酒楼,苏之蔻拿好打包给万氏的糕点,和楚辞的并排走在一起,大多时候都是她和在说话,楚辞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见街上有人听到车轱辘的声音望过来,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苏之蔻和时星立马凶巴巴的瞪回去。

    路过上次的茶楼,听到里面的说书人又在重复一样的故事,苏之蔻瞥了一眼楚辞的脸色,眼神暗示时星推车快走。

    时星点点头加大手上的力气,就听见酒楼里一道突兀刺耳的声音响起:“要我说呀,楚辞就不该活着回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一万多人全都死了,战前拟誓共生死,他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来?”

    此话一出,本来喧嚣的茶楼只一瞬就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完了。时星又惊又怒,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字,一转头果然不见苏之蔻的踪影。

    “再说一遍?”苏之蔻走到书生模样的男人面前一把扯过他的头发往死里拽,冷声道。

    男人吃痛,脸部扭曲,下意识去抢回自己头发,却碰到一手滑嫩,这才看见是个女子,嘿嘿一笑漏出一口黄牙,正还要不客气两句,就被猛地甩到地上。

    头撞到地上“咚”的一声巨响,男人头痛似要裂开,本能捂住头惊呼出声,正摸索着旁边的桌椅要扶着站起身,就被更狠一脚踹到地上。

    苏之蔻冷着脸站着,整个人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好似地狱里刚爬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