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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少年面如薄纸,轻晃的烛火在他比玉苍白的面上跳跃,澄黄明亮的火光倒映在他乌黑的眼瞳,素来波澜不惊的眼底,此刻充满惊慌失措之色,惶恐又害怕,生了病的人儿看上去更加孱弱。
盛皎月的手指紧攥着胸前的衣襟,被修剪干净的指盖用力抠着盘扣,生怕男人上前来脱她的衣裳,短促的呼吸逐渐平静,低声回话,“殿下,我后腰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太子面色清冷,窗前泠泠的晨光照着他的侧脸,下颌锋利,眉眼冷峻,男人粗粝的拇指捏着药瓶,眼神渐渐变暗,嘴角上扬的弧度也出摄人寒意,男人淡道:“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卫璟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给他脸面,若按他平日的脾气早就扔下药,转身就走。
盛皎月万万不可能撩开衣裳让太子帮她上药,她乌睫微颤,澄澈眼瞳里盈着动人的流光,犹不自知。她轻启红唇,“确实无大碍了,太子不必忧心。”
话已经说成这样。卫璟再继续坚持就像是在强人所难,他心中已有诸多不快,冷眸盯了他片刻,随手将金疮药压在案桌,淡淡说话也有储君的威慑,“既然病了,这几日便好生歇息。”
盛皎月绷紧的后背稍有舒缓,方才的恐惧感也逐渐消弭,纤弱苍白的面庞染着些许气血色,“嗯。”
小僧已经煎好祛风寒的汤药。碗盅里墨黑滚烫的药冒着热气,闻着药味便觉得苦涩。
盛皎月不由自主蹙起秀气的眉头,本想等太子走后再偷偷将难以下咽的汤药倒掉,可男人似乎并不打算立马离开。
太子微抬下颌,颔首示意,命人将汤药端到他面前。
盛皎月从床上坐起身子,绸缎细腻丝滑的乌发如墨铺陈滑落,坠在腰间,落在膝上,她只着了身单薄雪色寝衣,虽已用白布裹好胸口,面对太子冷锐审视的眸光,还是会觉得不安。
她伸出手,宽大袖口里露出的半截手腕细白瘦弱,素白纤柔的拇指接过碗边,潋滟红唇抵着碗沿,苦着脸闭眼一口气灌了小半碗汤药。
苦涩味道从舌尖传入脑后,她被苦的想吐出来,不得不忍了回去。
剩余的半碗,着实是不想喝。
但抬眸瞥见太子冷淡朝她看来的眼神,不得已又硬着头皮咽进喉咙里。
盛皎月在家喝药都是要人哄的,每每喝完丫鬟还会将提前备好的蜜饯甜糕递上来,给她解取苦味。
卫璟冷然的目光逐渐从她的脸庞拂过,仿佛少年抬袖,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香,书墨卷香里裹挟着浅浅的梨木香,许是身上所穿衣物都被香灰熏过,味道偏甜腻,倒不像他这个人如此清冷。
卫璟还只当他什么都不怕,没成想喝碗药像要了他的命,愁眉苦脸,眼神抗拒,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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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皎月的伤寒好的很慢,她这两日就闷在厢房里,哪里都不去。
大雪连下三天才停,山中早已是白雪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山林里的苦竹被压断了好多根,等这日放晴,寺庙主持便让小僧去清扫竹林。
日影瞳瞳,午后的日光灿烂刺眼。阳光透过门窗的缝隙,照亮阴冷偏僻的小屋。
盛皎月穿了身月白色长衫,去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照过太阳更衬得她是冰肌雪肤,白里透红的气色。好似泛着甜香的粉桃。
她穿过长廊,步履缓慢去后山的竹林闲逛片刻。
林中有一供人休憩的亭子,盛皎月额头被晒出细腻干净的汗珠,抬袖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在亭子里坐了片刻。
竹林后是一片梅林。
腊梅正是深冬最冷的几天才开,她遥遥便闻到了阵若有似无的梅花香。
盛皎月穿过竹林,站在梅树下忍不住踮起脚,勉强够到梅花枝头,她闭着眼闻了闻枝桠上绽开的梅花香。
少年背脊挺拔细瘦,腰肢纤细,侧脸如明月宁静,皮肤比檐上的雪还要白上几分。在后背铺开的长发,随着林中的柔风轻轻晃动,双唇里呼出暖热香甜的气息,站在远处,不仔细看都会将人认错成女子。
顾青林差点就认错了,梅林后的隐蔽院落里,他掀起眼帘,余光瞥见红梅树下忽然多出的那道娉婷身影,处惊不变的世子爷明显怔松片刻。胸腔有一瞬心跳剧烈,待眯起眼细细观察一番,才认出那人是谁。
裴琅也认错了人,小将军眼神幽幽盯着不远处的身影,随手指了指,问道:“那姑娘是谁?”
太子祭拜这几日,寺内不会让外人出入。
裴琅以为这名貌美女子是他们某人中的姬妾,他自小在边城长大,那里大多是爽朗直率行为粗鲁的女子,小将军还真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柔美的少女,一时有点新鲜。片刻间心思就想很远,太子表哥不好美色,也不缺貌美宠妾,他若是开口要人,应当也不难。
卫璟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沉默几秒,凉薄的唇边缓慢绽开一抹讥诮冰冷的笑意,“他可不是什么姑娘。”
裴琅不解。
顾青林回过神,心中十分恼怒,阴沉着张俊俏的脸,“小将军认错人了,那是盛家的公子。”
裴琅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盛家的公子?”
“嗯。”
裴琅对盛家自是不陌生,张贵妃的表兄便是盛家大爷,七皇子能有想要夺嫡的野心,不光仰仗徐阁老,还有荣宠兴旺的盛家。
原来这个模样漂亮的少年,就是盛家送进宫里派去监视讨好太子表哥的人。
裴琅方才起的那点好感顿时消失不见,厌从心起,冷声讥笑:“娘们唧唧,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他的手搭在腰间的长剑剑柄,又漫不经心地说:“我一只手就能掐断他的脖子。”
顾青林笑:“小将军现在可不能冲动,等到时机再杀也不迟。”
裴琅不过随口一说,剑眉星目下是冷肃矜贵的神情,淡道:“我有分寸。”
小将军在边城喜爱走鹰打马,性情桀骜,行事直接,最不喜欢擅使心计投机取巧的小人,更看不上京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和只会耍嘴皮子的酸儒。
先前将军府尚未离京,便与盛家有过龌龊。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都快不够清算。
盛皎月还不知庭院里还有旁人,她解下身上雪白的斗篷,仰着素白娇气的小脸,澄澈的眼珠目不转睛盯着枝头的红梅,盛开的梅花点缀昨晚落下的白絮,红白相间,别有韵味。
盛阳正炽,被阳光滋养的雪白皮肤沁着淡淡的绯红,衣领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稍染颜色,泛着软甜的香气。
清冽如冰雪的人在灿烂炽目的阳光下绽起一抹浅笑,她不笑时看着清贵如雪,笑起来时融化了眼底的冷淡,眉梢浸透宜人的暖甜。
隔着棱形石窗,卫璟静静的目光触及梅树下缓缓笑起来的少年,男人眼神岑寂,一片难言的暗色,不知过去多久,他气定神闲移开眼睛、
裴琅掀眸看向表哥,好奇地问:“表哥这次怎么带上他了?”
卫璟心底莫名起了躁意,脑海还是方才盛清越的笑颜,卫璟一直都知道他这个伴读长得很好看,有几分颜色,以前竟然没发现,他笑起来比不笑还好看。
卫璟回神,随口敷衍:“一时兴起。”
裴琅不怕被盛清越发现他已经入京,但让他知道到底也是桩麻烦,“也无妨,若让他察觉我便叫他见见血。”
卫璟吩咐:“在京城待够你就回去。”
“我知道。”
盛皎月折了两枝梅花,欲离开时好像听见廊边传来了些动静,她迈开步子缓缓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瞧见院子里的三个人,眼眸猛然间睁大。
站在右侧的少年身穿黑色束袖青花绛袍,玉冠束起长发,眉眼冷锐如箭,迎面而来凛冽的杀意。
是小将军裴琅。
盛皎月对这位小将军也是能躲就躲,她见过裴琅在战场斩杀敌军的鲜血淋漓,手起刀落,干净利索,杀人时毫不手软。
盛家颠覆前夕,裴琅曾偷偷潜入后院她的房间,徒手劈晕了她的丫鬟,很不耐烦捏着她的脖子,“随我去边城,我能护你父兄不死。”
那时候裴琅还不知道她的女儿身,依旧将她认作男子,要她同他搞断袖。
后来裴琅在宫里见到她,对她总是没个好脸色,说话夹枪带棒刺耳难听。
盛皎月不确定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匆匆逃开,回了后院的厢房。
裴琅看清了他的脸,模样不错,错愕惊慌的眼神噙着朦胧湿意,微微发红的脖颈,倒比冰天雪地里的红梅还惹眼。
裴琅说:“表哥,盛清越很怕你。”
瞧见他们跟见了鬼,还以为他们没看见他。
卫璟抬手,修长分明的拇指缓慢转动玉扳指,想到少年惊慌失措躲开的身姿,轻笑了声,这几天盛清越确实反常。
到底是真的在躲他,还是欲擒故纵故意同他演戏,卫璟有的是时间弄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狗男人都喜欢我们宝贝囡囡!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