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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刺客头子孔瑶“腿脚不便”,赵欢依旧先将其扶上马车,自己才登到车内。两人均不言语,一种新的微妙默契却似乎在悄然无声中搭建而起。
纵然赵欢曾多次在孔瑶的魅惑之下落荒而逃,这却是第一次觉得她也是一个普通女人,女人到底是柔弱的一方,再强势的女人也需要男人的保护。
车的四面都无开窗,唯一的入口设着一个木门,木门的内侧配有锁鼻,可以铜销插入将门锁死。
闫箕对御者暗嘱几句,便也入到车厢之内,上车之时便也将这木门死死封闭。
上将军府外,两辆马车同时启行,吕不韦自去聚宝阁照管生意,而闫箕的马车则与其方向相反,一路左拐右拐,也不知是要去什么隐秘地方。
车内哔哔啵啵燃着炭火,车顶还挂着一盏摇晃的风灯,三个人一路无话,赵欢闭着眼睛,好似是要睡着了,孔瑶则大睁着眼睛,暗暗警惕小心,却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一时三刻,马车粼粼渐缓,须臾停定,闫箕道:“地方到了,公子请下车。”
他将门上的铜销拔去,又推开车门,赵欢与孔瑶同时向外望去,却觉黑漆漆一片竟是不见半点光亮,两人心中均是惊异:“先前才堪堪晌午,难道这一时三刻之间竟是昼夜相易,天地变色了不成。”
赵欢探头再向外看,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间封闭的暗室,而马车竟是在不知不觉间驶了进来。
只见这个房间颇大,四围俱是密不见光,空气中泛着泥土的潮气,像是以山岩土石掏空而成。
赵欢与孔瑶跳下马车,看到这番情景更是暗惊:“究竟是谁?请人医病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闫兄弟,这便是你老父的‘洞府’么?”赵欢阴不阴、阳不阳地问道。
“呃……”闫箕忙又是退后一步,垂袖一躬到地:“子欢公子,小人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哼,我早知你有难言之隐,不然也不会答应与你同来。”
赵欢冷哼一声道,“你只说你那老父现在何处,我好去为其诊病。”
闫箕道:“子欢公子医者仁心,却还有一桩麻烦,劳烦二位能换上这两套衣服,才好便宜行事。”
闫箕说着,黑暗之中便走出一个高壮的武士,手里托着的是两套靛青色的衣服。
“这难道是……”
赵欢辨其服色形制,一下便认出这乃是齐王宫中近侍所着宫衣,惊讶地看向闫箕,闫箕则无奈地摆一摆手苦道:“难言之隐,难言之隐……”
“好个难言之隐!”孔瑶冷笑一声,“难道这便是齐王宫的待医之道么?”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既来之,则安之,孔教习你也勿要生气。”
赵欢安抚了一下孔瑶,又对闫箕道:“事已至此,我倒是越发好奇你那‘老父’究竟是谁。孔教习,你身子弱,受不得风,换衣服还是到车上去吧。”
女刺客头子身体弱?九天之凤受不得风?孔瑶知他这么说,分明是考虑到自己身为女子,当众解衣有所不便,便是很配合地咳嗽了两声,头顶抱拳、分外娇弱道:“是,属下多谢家主关心。只是属下腿脚不便,还请家主帮忙。”
赵欢便又扶起孔瑶登车,小声暗道:
“你可真是爱演。”
孔瑶却也是偷偷一声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赵欢在黑暗中默默白了她一下,却也情不自禁嘴角发笑,下车当即将身上衣服脱下,换上了闫箕准备的宫装。
闫箕则又更不好意思地拿出两块蒙脸的黑色头套:“难言之隐,难言之隐……”
赵欢叹了口气,干脆不与他废话,抓起一块头套自己戴上,孔瑶也有样学样,将头套戴好,又过去扶住赵欢的臂膀。
赵欢一手将其紧紧挽住,一手则抓住闫箕手里的一柄竹竿,缓步慢行先是下了几十级台阶,接着想是进入了一个幽幽冰凉的长长甬道。
甬道也并非一条直线,七绕八绕之后地势渐渐上升,又行片刻,闫箕忽然道:“公子,可以解去头套了。”
赵欢将黑色头套一揪而下,入目便是刺眼的光亮,白日中天,时辰堪到正午,光天化日下,三人已经走到了王宫之内。
赵欢与孔瑶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是惊疑不定:“齐王宫中竟然有一座与外界相同的密道,这实在是天大的秘密,也难怪闫箕演‘难言之隐’了。”
闫箕知其心中所想,又一深躬道:“不瞒公子,小人托公子医治之人,正是当今王上。”
“什么,齐王久不临朝,难道是患了中风么?”
闫箕道:“小人也不肯定,但王上所犯症状与公子所表中风之症极为相似,所以才斗胆请公子一试。”
赵欢眯起眼睛道:“闫箕,不,该是称闫常侍吧。”
“不敢不敢,小人非是有意欺瞒,实在是此事太过机密,也只有到了这深宫之内才敢将实情告诉公子。”闫箕愧疚说道。
“实情?真的是实情吗?”
赵欢很快发现了他话中的破绽,“为何你会在上将军府中?此症状为上将军问起,既然要我为王上诊病,为何他不亲自问我?”
“小人的确话有未尽,但出口却皆是实话。”
闫箕说道:“只因此中缘由牵扯太多,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至于上将军的想法,小人不敢妄自臆测,但王上对小人有知遇之恩,如今王上缠绵病榻,性命垂危,小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
赵欢道:“你对齐王倒是忠心,如此快带我去诊病吧。”
三人言毕,闫箕当先领路,赵欢与孔瑶学他的样子含胸收背弓着腰身,迈起小碎步子,走得不快,孔瑶也堪堪能够跟上。
不一刻来到齐王的寝殿之前,赵欢微微抬眼观察,只见里里外外布设了三层利兵劲弩的重甲兵尉,若是硬闯,任是再高的高手,顷刻之间也会被射程刺猬,砍成肉泥。
闫箕是齐王近侍,进进出出并不需要很严格的盘查检视,在简单勘验过印信之后,闫箕便将两人带入到了齐王寝殿之内。
诺大的宫殿空无一人,只觉冷冷清清,竟是与殿外的紧张氛围大为不同。
来到齐王寝卧,也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侍者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婢女在旁伺候。
最是无情帝王家,赵欢慨叹一声,想着当年那雄才大略的赵武灵王也曾经被围困沙丘,活活饿死在行宫之内,此时齐王寝宫虽然并未断粮,但若论清冷孤寂,怕也与当年的沙丘行宫差不离了吧。
再往内走,便见齐王寝卧之内燃着一定袅袅绕绕的香炉,而齐王躺在一座紫色纱帐内,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闫箕支开婢女,对老侍者耳语一番,老侍者再看向赵欢,眼神便很是复杂,最后摇一摇头便也背过身去。
赵欢与孔瑶来到齐王龙榻之旁,只见他面目扭曲,神貌委顿,一双眼睛眼皮耷拉,空空洞洞没有焦点,而本来高大肥硕的躯体四肢,竟是在短短一月时间内瘦脱了形。
赵欢看其双手略成爪状,蜷曲抽于身前,微张的嘴中流着浊黄色的口水。
赵欢暗道:这发病之形果然与中风的症状相似。
孔瑶则凝神静息,为其把起了脉,向赵欢道:“心脉损伤,灵脉拥堵,血气之运行受阻。你我若同时行功,或许可以冲开血管经脉中的阻塞之物,不过其有些部位失血过多,供血不足的时间太久,难免会留下一些后遗症状。”
赵欢道:“生死亦大矣,我们姑且试上一试,齐王性命悬于一线,便也暂时管不了其他许多了,还是先保住王上的性命要紧。”
闫箕道:“公子所言极是!”
事不宜迟,三人各自行动,闫箕将齐王的病体志坐起来,而赵欢与孔瑶则依医治太史云央的方法以双手相抵缓缓将真气注入到齐王体内。
经过了多日以来的配合,赵欢与孔瑶已经颇有默契,齐王之病症虽无太史云央所中之毒的强悍霸道,但久积成疴,却是更加复杂麻烦。
二人能用的时间不多,加上对待齐王也不必像对云央那般怜惜,赵欢运足功力,澎湃的真气洗经伐髓般冲刷齐王的体魄。孔瑶当即也不敢大意,更以暗劲引导配合。
这一番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医治下来,不出一刻,昏迷中齐王竟是有了反应,脸上开始泛出红润的血色。
赵欢一看有戏,与孔瑶一起加速运功。齐王的血脉渐通,手脚也开始恢复舒展,只是脑中灵脉的一块阻塞最是麻烦,这根经脉柔弱非常,不能施以强大外力,却是引起中风的最主要原因,赵欢将真气化整为零,丝丝缕缕催动血栓,凝结的血栓渐渐开始动摇,溶解。
便在这时,却听宫殿门外有一细脆的童声喊道:“你们为何拦我?为何不让我去见父王?”
守门的甲士解释道:“少公子,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少公子见谅。”
“奉命行事?封了谁人之命?”
紧接着又是一串风铃般好听的声音:“假儿,不得放肆,不可乱闯父王寝宫。”
这“假儿”又道:“娘亲,大娘分明是有意阻挠我见父王,故意欺骗咱们,父王病倒了,咱们竟是快一个月才知道。你说说这又是为何?我要见父王,现在就要见,谁也拦不了我!”
突然,第三个声音响了起来,赵欢的心头便是一惊。
这声音带着一点娃气,漫不经心却是威严十足:“是谁,在王上殿前大呼小叫?”
身前两行宫娥开道,身后紧紧跟随着一个黑衣女子,中间众星捧月般漫步一个衣着华贵的美貌妇人——来者正是太史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