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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精惊恐地往后退了几小步:“没有……”
燕鸢逼近她:“拿出来。”
被高大的人族笼罩在阴影下,花精怕得眼中蓄了泪,摇头道:“若没了孩子,阿龙会死。”
燕鸢皱眉:“什么?”
“孩子马上五个月了……若没了,他会死。”花精没说谎,孩子是玄龙舍了命也要留下的,若是孩子没了,他还会有活下去的希望?
不会有了吧。
燕鸢狐疑地盯着女人小巧的面容:“不可能,妇人怀孕五六个月引产也是有的,不要骗我。”
“人族与龙体质不同……”花精轻声反驳。
燕鸢:“他有万年道行,体质再不同,也该是更强悍才对,怎会没了孩子就会死?”
花娘忍着泪,直起脖颈:“就是会死。”
燕鸢抿唇,不语。
花娘趁机道:“他若死了,你便没法救你的皇后了!”
“闭嘴。”燕鸢沉下脸。
什么死不死的,他要玄龙一辈子都陪着他,哪里都不准去。
命人将花娘送出了宫,在宫外给她置办了一套宅子。毕竟是眼下唯一能救玄龙的医者,燕鸢必须将她看好了,若玄龙有什么不测,随时召唤她。
上回花精搬离花尾巷的宅子后,带着女儿躲到了城郊老林中的一座破茅屋里,每隔十日才进城买生活所需,难怪燕鸢当时怎么都找不到她。
这样一来,倒也算做了件好事,想来玄龙醒来定会高兴的。
按照花精的叮嘱命人煎了药送来,燕鸢亲自喂玄龙服下,不知是不是错觉,花精来过之后,玄龙的呼吸稍微稳健了些许,只是脸色还是很苍白。
燕鸢坐在床侧守着他,心中杂念不断。猜到了花精在说谎,她的话术怎么听都是漏洞百出,但不得不说,‘他会死’,那三个字,的确让燕鸢觉得反感。
如今玄龙的身子这样弱,便暂时让孩子待在他腹中好了,若非真想生出来,也不是不可……等等,自己在想什么?
这样一个半人半龙的怪物生出来,世间谁能容他?若放在宫中养着,恐怕宫女太监都会暗地里偷偷耻笑他。
阿玉那边更是无法交代……下意识得,燕鸢不愿再想这件事。
人总是容易在面临让自己两难的问题时选择逃避,一方是世俗的偏见和心爱之人的信任,一方是玄龙最看重的孩子,从前的燕鸢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如今却莫名开始犹豫,许是因为看着他为了他们的孩子甘愿受常人难忍的苦楚,再狠的心肠都会动容,都会心软。
魔蛊可以控制人的身体、控制中蛊之人的心装着谁、爱上谁,却控制不了灵魂不自觉地去追随苦寻了万年的执念。
夕阳西下,日落西山。
床上的男人在白日彻底转为夜色那刻悠悠转醒,燕鸢抓住他置于被褥上的手:“阿泊,你醒了……”
背脊上尖锐的刺痛侵袭的玄龙神经,虚弱地扭头看床侧的人,燕鸢眼底有喜色,大概是高兴他没能死成,便能继续用血肉供养他的皇后吧。
想将手抽回来,奈何燕鸢握得太紧,玄龙没力气,也不太想说话,便作罢了。
燕鸢命外面的宫人去准备膳食,随后转身对玄龙说话,有几分讨好在里面。
“你昏睡了好几日。”
“是花精救了你。”
“……我已经放她出宫了,你放心。”
玄龙扭过头看着上方,仍是沉默。
燕鸢不太喜欢他这般模样,忍不住邀功道:“我给她置办了宅子,以后你若有不舒服,我便叫她来帮你看诊。”
“花娘不喜混迹在人群中,你放她和樱儿走。”玄龙嘶哑开口。
提起别人,玄龙倒是有反应了,燕鸢心中有些不高兴:“那你日后若有个头疼脑热了怎么办,宫中太医又不会医你。”
玄龙合上双眼:“我不需要旁人医治。”
燕鸢皱眉:“别闹脾气了,这回是我不好,不该叫你一下拔那么多鳞,你也真是,连服软都学不会,我叫你拔你便一股气全拔了,我叫你去死,你便真去死了?”
玄龙喃喃开口:“何为……服软。”
服了软,便能不用拔鳞了吗?
服了软,燕鸢便能将槲乐放了?
“就是……”燕鸢顿了顿,正色道。“我生气的时候,你便说几句好听的给我听,哄哄我,我高兴了,便会善待你。”
玄龙别过脸,闷闷道:“我不用你对我好。”
全然抗拒的姿态叫燕鸢一股火气从心底窜上来,变了脸色,“你别不识……”
玄龙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燕鸢低头看去,原是自己握得太紧,抓疼了他的手。刹时清醒过来,松了几分力道,捏着他掌心轻轻揉了揉。
“好了,我知晓你身上痛,心情不好,不与你计较。”
“先吃些东西吧,是虾仁玉米粥,清甜爽口,你应该会喜欢的。”
燕鸢从宫人手中的托盘上端起碗,粥是先前就吩咐宫人准备好的,放在小厨房的锅中热着,玄龙醒了随时可以吃。
他若是想对人好,便可以是极好的,若是对人差,那也是至极的差。
燕鸢挥手退宫人,舀起一小勺粥放到唇边吹了吹,小心递到玄龙唇边:“张口。”
他背上伤太重,起身定会牵扯到伤口,躺着吃兴许反而舒服些。
玄龙侧过头在殿中寻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槲乐呢。”
燕鸢眉头微蹙,很快松开:“还在牢中。”
玄龙冰绿的眸缓缓转向他:“你说过,我拔了鳞,便放他。”
傍晚的时候燕鸢特意沐浴梳洗了一番,脸上清理过,此时看来精神气爽,仍是从前那般俊美且游刃有余。
“先吃粥。”
勺子往玄龙紧抿的唇逢中递了递,些许汤汁落在嘴角,滑过脸颊。
玄龙吃力地开口:“我要见……槲乐。”
燕鸢压着心中不爽,取出衣襟中的帕子给他擦干净脸,随后重新舀了一勺递过去。
“好,你吃完我立马放他。”
玄龙与他对视须臾,确认他不像是说谎,这才徐徐张了口。
昏迷太久,舌苔都是苦涩的,吃什么都没有味道,燕鸢虽是吹过粥再喂进玄龙口中,但喂得急躁,那粥入喉的时候还是烫的,很难下咽。
玄龙并不声张,安静地吃着,眼角烫红了些许,没吃几口便呛得剧烈咳起来,咳出一手的血。
后背的伤口好像裂开了,疼出了一身冷汗,玄龙手背抹过唇角血迹,合着手掌想将手藏到身侧,被燕鸢一把抓住手腕。
“怎会这样?……”
鲜红的液体从玄龙指缝里渗出来,滴落在锦蓝色的被褥上,燕鸢将碗放到床沿木板上,强硬地分开玄龙的手,整个人都愣住了。
“为何会咳血……”
“你受得不是外伤吗?”
玄龙平躺着,脸朝着床里侧,从燕鸢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右脸上那块狰狞的疤痕,在烛火下难掩突兀。
“你说话!”燕鸢低吼道。
“粥,太烫了。”玄龙淡声回。
燕鸢眼神晦暗:“你方才为何不喊烫。”
玄龙没回他,动也不动,像是又要睡了。
燕鸢掏出帕子,将他掌心的血迹擦干净,雪白的帕子成了艳红色,泛着淡淡冷香,漂亮得不得了。
擦完了将帕子放在一边,重新拿起碗,语气放柔了些。
“再吃些。”
玄龙没反应,燕鸢站起身看他,发现他双目闭着,已经睡着了。
过分安静的样子叫燕鸢害怕。
刚被送出宫的花娘连夜被召了回来。
侍卫闯进宅中的时候花娘正和她两岁的女儿在吃饭,乌压压的人吓得小姑娘直哭,花娘怕自己有去无回,女儿在这地方会活活饿死。便将女儿一同带进了宫,到乾坤宫的时候,宝宝已窝在她怀中睡着了,粉白的皮肤,垂着淡粉的睫毛,小鼻子微微煽动,精致得像个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见燕鸢直直盯着她怀中的小人儿,花娘警惕地将宝宝紧了紧:“……你又要干什么。”
燕鸢收回目光:“他今日咳了血,你别告诉我,拔鳞会咳血。”
“他到底怎么了。”
给旁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去接花娘手中的孩子。
“先给他诊治,我不会伤害你和你女儿。”
确认孩子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花娘松了手,她走到床边,用灵识给玄龙诊了脉,几息之后,收回手道。
“是积郁成疾。”
燕鸢皱眉:“积郁成疾?”
这种病倒在人族身上常发生……妖也会积郁成疾?
花娘垂着眸,望着玄龙了无生气的面容,轻声道:“嗯……因为阿龙心情不好。”
“你对他好些,便能不治而愈了。”
其实哪里来的什么积郁成疾,不过是因为灵魂之力衰退得太厉害,连带着身子都开始加速衰弱,他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了。
若燕鸢待他好些,好好地养着,不要总是欺负他,叫他受那些本不该受的苦,玄龙兴许还能多活些时日,但再久,也不会超过一年了。
“你最好不要说谎,否则你绝对会后悔。”
“……我没有说谎。”花娘低声道。
燕鸢见她神色并无异样,暂且信了:“是否要开些药?”
花娘摇头:“不必,你每日让他开心些,便好了。”
燕鸢弯身抓起玄龙冰凉的手,放进被褥中:“知晓了。”
花娘从宫人手中接过熟睡的女儿时,听燕鸢在身后问。
“这是你与人族生的孩子?”
花娘愣了愣:“不是……她爹爹是雪狼妖。”
燕鸢盯着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怎么没见她头上长狼耳朵。”
花娘摸了摸女儿蓬松的小卷发,神色柔和:“她随我,原身同我一样是花,是没有耳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