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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满梨看他们就像看见前世被老板洗脑彻底的社畜,笑道:“鸭子卖得好,钱不用你俩操心。你们不累我还累呢,我今日就想买新衣,不想开铺子。”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想的均是:自打与吕掌柜和曹铛头谈妥了作坊一事,小娘子很膨胀。
对于现下的烦心事,江满梨其实比这俩小的清楚得多。
铺子还欠多少贯、作坊推进到什么地步、阿霍的胳膊还有几日好、手头还剩几个钱、明日要卖什么煲。
只不过一为卤鸭货终于有了出路,二为霍书身子恢复得不错,三为七月过得实在太辛苦,江满梨还是允准了自己这点小冲动。
半天假期而已,还能成洪水猛兽么?
既然出来了,便高高兴兴逛个够,给三人都买够了再回去。
灵鹫寺颇大,市集也分作好些区。山门前售禽鸟,进山门朝里走,二门三门,售日常动用物什。到了佛殿门前,又有售笔墨的。
江满梨在寺院道姑们摆的露天小棚里买了两条绣花的丝帕,每条不到一百文钱,绣工很是精致。一条粉色的给藤丫,上面绣的是百蝶绕藤,颜色淡雅温柔,寓意也好,还藏了藤丫的名。
另一条淡鹅黄色的,江满梨自个留着,绣的是折枝梨花纹,几朵含苞,几朵初绽,枝头还落了一只五彩的纸鸢,整体活泼又特别。
江满梨是还想给阿霍买条汗巾的。但这朝郎君哥儿们的汗巾属私物,亦可做贴身的腰带来用,怎好得让小娘子给买?
阿霍听见江满梨这个现代人在集市上大咧咧问他“可要汗巾”,羞得几近要晕过去。藤丫也涨红了脸,直拉她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反应过来,三人仓皇逃窜,一溜烟到了佛殿后的摊子,又无事人般地逛了会卖书籍字画、古玩珍品的摊子,才算是镇静下来。
售领巾头饰、鞋靴成衣的摊铺在灵鹫寺东门。
江满梨属于身高中等,却比例极好的类型。腿长腰细,小腿生得匀称,肩头胳膊又舒展,随意选上一件穿了,都甚是娇俏好看,引得不少路过的小娘子也跟着进来选看。
铺主人见她成了活广告,赶忙取出一身淡蓝的对襟短衫配百迭裙让她去试。鹅黄的抹胸自前襟露出一隙来,衬得人水灵又俏皮,很是出彩。
藤丫围着江满梨转三圈,道:“小娘子平日里就是不打扮,为了干活光穿那深色的窄袖衣,浪费了好容貌。”
帮她拉拉裙角,理理腰身,又道:“就是瘦了点儿,小娘子日日吃得也不少,怎就是不长胖呢?”
江满梨笑道:“你不也不长……”
目光落在藤丫日渐圆润的面庞上,话音兀地收住了,又往下看看,赎那日还细瘦的胳膊腿,如今都长起不少肉来,仍旧是高,但变得高而匀称了。
“……长点肉好。”
-平成侯府今日也来了布庄的裁缝。林柳申时下值回去,便被阿娘拉去院中让裁缝量身。
“去岁的秋衣儒袍做了许多件,何必费周折。”林柳忙了一日,并不想再继续站着任人拉胳膊抬脚,只想回屋里小憩片刻。
“去岁的都旧了,款式也应当换换新,”王氏今日心情很好,笑着道,“莫学你阿爹似的古板。”
又与裁缝道:“今岁时兴交领中单,搭圆领襦,杜裁缝给他选几匹好花色的布料做罢。袄也要做起来了。”
“诶!”杜裁缝赶忙应声,与林柳量肩宽,道:“少郎君比去岁又健壮了些,体格高大,肩头宽,最适宜着圆领。”
量到腰围,笑笑:“就是腰太瘦了些。少郎君趁着时令贴些秋膘罢?稍有些将军肚,才威武。”
王氏笑道:“他自小就这样,吃不出将军肚。”
“甚么将军肚,可是我这般?”是林舫波提步跨进来了。那裁缝赶紧叉手,王氏也行礼,道:“公爹。”
林舫波道句“不必拘礼”,便笑问:“听说今日府上来了杜裁缝,当然要过来请去替我也做上几件。方才说将军肚如何?”
王氏最怕她公爹不请自来,混说一些笑话,此时不知该如何接。杜裁缝就机灵得多,看着林舫波撑得有些凸起的腰带,道:“方才正说将军肚,威武,显猛将之气。”
林舫波哈哈大笑,道:“没错!没错!”
却是林柳这才发现一向注重身材、日日晨练的老爷子竟不知何时长出了将军肚,疑惑一瞬,忽而想起自从江满梨的小摊开起来,竹林书房里络绎不绝的朝食和宵夜。
弯了弯嘴角,想起阿爷那日说“即便娶个摆摊的庖厨小娘子回来”那句话,心道他恐怕还真不会拦着。
量完身,林柳甫一出了阿娘的院门,便听小厮报有人找。跟着去了,见是自南边快马加鞭回来急报,派去盯梢那窦姓商人的差役得了些消息。
林柳不敢耽误,旋即更衣出门,令小厮牵了马,直奔孟寺卿家宅。
“尽数售了?”孟寺卿阅完急报,跟林柳反应如出一辙。
林柳点头。那窦姓商人这一月一直在南方盘桓,去了七八个地方,但未有一处停留超过两日,显然是在故意兜圈子。大理寺的人担心是对方发现了他们在盯梢,便假意打道回府。
果不其然,那窦姓商人以为无人跟踪,便不再装模作样,连夜奔访了绍、陶、鑫、健四州。不仅如此,还以极快的速度将从京城街道司手中租买下的摊铺,连同雇佣的人力,尽数转到了这四州几家大商户的名下。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须知京城之市铺,于别处转售,并非易事。律法虽未有禁止,但其中涉及层层手续,关卡文牒,要经地方衙门上报至京城,审查批复,再层层推递下去。少说一二月,耽误半载也是常事。
窦姓商人能办得这般利落,只有一种原因:头上有人开路。
“老师,查么?”
孟寺卿负手,道:“查。从买摊铺之人查起,莫要让人看出端倪。”
-制沙茶酱,需要以褐牙鲆制粉,前世东南沿海地区习惯称之大地鱼,比目鱼的一种。
然京城远海,这朝代的捕捞水平也落后,江满梨忆着味道,试了几种能买到的鱼干,最终发现竟然是这朝常见的鲚鱼,制出来的鱼粉最为贴近。
鲚鱼不加盐,烤过晾干磨粉,河虾去壳留肉,同样晒干制成粉。瑶柱在这朝是千金难买的东西,遂舍弃,以牛肉风干,磨粗粉代替。
香料是重头戏,也不能省。香叶草果、甘草丁香、茴香桂皮,照比例搭配,一应制成粉状。再干炒花生、白芝麻,磨好调匀,便可以开始炒酱。
先炒葱蒜茸。用半锅油,炒成焦黄浅褐色,放牛肉粗粉、鲚鱼粉和虾粉,炒至油略干了,再添半锅,加香料、芝麻花生酱继续炒。
藤丫在一旁看着她哗哗往锅里倒豆油,心疼得不行,又赶忙找了围兜来给她系上,生怕她溅污了昨日刚买的新衣。
江满梨笑道:“看着心疼,待到吃的时候,你便知有多香了。”
酱料炒得稠黄冒细泡,便可以加白酒、盐糖、酱油调味,其间要一直烧着大火,江满梨偏爱略带一丝辣味的,又放得些许红油进去。炒作深棕、褐底带赤的颜色,方才离火,拿坛子盛出来。
炒好的沙茶酱极鲜,带着鱼虾独特的咸腥气味,却不惹人讨厌,反倒特殊而诱人。忍不住拿手指挑一点儿尝了,油酱在口中分离,酱是沙中带甜,甜中有咸,油则是纯粹的鲜。
林柳与许三郎、陆嫣二人同坐一桌,如今几人已深谙订座大法,几乎不需再垂涎三尺地排号。
林柳目光时不时透过厨下的竹帘往里飘。飘着飘着,江满梨便托着大木托盘过来了,其上三锅咕嘟咕嘟沸腾着的沙茶牛肉煲。
“诶,这就对了!”许三郎两手一拍,“贴秋膘,贴秋膘,就得吃这大炖肉!”
说罢拿筷箸拨一拨。牛腩软烂,任意捞起一块来,便能看出沙绒绒的质感。萝卜亦炖得绵绵浮于汤中,其间个把两个红辣椒点缀,三者皆受沙茶酱的浸染,成了诱人的深棕赤色。
汤汁浓极,舀一勺浇于饭上,许三郎等不及了,连肉带饭吞下去,呵嗤呵嗤地扇着口中的热气,竖起个大拇指。
“似甜非甜,似辣非辣,从未吃过此般滋味,京城绝无仅有!”
陆嫣也尝了,惊喜道:“咦,好似有些海味在其中?”
江满梨又给三人端来三盏甘蔗马蹄汁,是她与竹娘一同煮的,最适宜立秋润肺去燥,贴秋膘好帮手。上了马蹄汁,笑夸陆嫣:“陆小娘子神了,确实有海味。还不少!”
众人都夸赞过这沙茶牛肉煲,林柳便也不欲再多说了,饮一口马蹄汁,目光含笑落在江满梨脸上,点头对她道谢。
心里没说出来的却是,江小娘子今日这身淡蓝鹅黄的新衣,衬她于这第一缕秋风中娇俏灵动,姿容曼妙。所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实在是……
令人心动得紧。
第39章遇到个小问题(一更)
做卤鸭货的作坊铺面找了约莫一旬,终于在宣文坊内找到一家合适的。
铺子门面不大,但厨房着实宽敞,现有四个灶头,还能再砌。后院也大,三间房可住人,另有柴房、棚屋可堆置食材。沟渠小井,一应俱全。
江满梨、吕掌柜和曹庆三人一同去看了,觉得满意。
原租户是个开茶叶作坊的,退掉这处,是因为生意做大了,要搬到御街东去,换个更大的地儿。而房东则是想置换处住宅,才打算卖掉。
笑眯眯地与江满梨三人道:“这处铺子,风水好,不漏财,保管你们顺风顺水,兴旺发达。”
曹庆爱财,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四方脸露出笑来,急迫地就看吕掌柜和江满梨。吕掌柜笑着让他稍安勿躁,同江满梨一齐,又仔细看了铺面格局,坊内邻里等,问清楚了售价、税钱,才点头,让帮忙请房东来。
房东是个小老太,拄一根粗圆的木杖,由那茶叶商人搀进来,江满梨便笑了。
“申阿婆?阿婆是这铺子的东家?”
小老太太也一愣,随即嗬一声,笑道:“怎么哪处都有你这小娘子!”
吕掌柜曹庆两人一看,熟人?霎时喜了。江满梨便简单介绍几人认识,道:“这是与我同住吴家院落的申阿婆。”
又聊了几句,方知申阿婆在京城有好几处铺子,甚至还有一栋小楼,均是在京城房屋价钱还便宜时就置下的,几十年来赁出去给人做生意,收益可观。
如今铺子身价翻了不知多少番,售出去一间,换成套京城边儿上的小院落。申阿婆与江满梨道:“我这脚啊,自那回崴了之后,就不大得力。我外甥女心疼我,愿意来照料,我便想着置换个住处,也享享福。”
曹庆佩服又羡慕,笑道:“阿婆好远见,但愿我也有做包租公的一日。老来售出去,拿着钱回乡,颐养天年。”
江满梨很是认同,心里暗笑,这包租公包租婆果然是从古至今的职业首选。谁不想拿着闲钱,日日滋润又自在呢。等还完铺钱,再有些积蓄,还是要继续置业才行。
因着江满梨与申阿婆的关系,这桩买卖签得格外顺利。
申阿婆不是个吝啬的老太,见着铺子里墙面地面都有些自然老化斑驳了,爽快提出交割前会找匠人来一趟,把墙面刷好,青砖地面也补平。再就是让那茶叶商人把铺子里的破烂都清出去,给阿梨他们打扫干净。
茶叶商自觉应当,也笑眯眯地应着。
如此,只有吕掌柜找匠人来改了改灶房,另添了几口灶和烤炉,小作坊便悄默声地开张了。
-自入秋,江满梨的夜宵摊子上换了一种红火的方式。
夏日炎炎的时候是众人吃钵钵鸡,一手拿竹篾子,一手拿冰饮子,身上热汗淋漓,口中凉爽畅快,扇扇子、吃酥山的热闹。
而立秋之后,夜里稍起了凉风,就变成了大伙一人一个烫乎乎的砂锅,一手拿调羹,一手拿筷箸,菜肉夹在调羹里,小口小口地吹着吃。吃到浑身发暖,微微的辣气充溢唇齿,才不舍地放下筷箸,拿温热的马蹄汁来啜一口的热闹。
唯独烧烤热销这点没变过。勿论是从前吃钵钵鸡,还是现下吃煲,人人都爱点上几串来,或是炙得皮脆里嫩的豆腐,或是炙得油花花的、裹了葱白的猪大肠。
而初秋日最得人喜爱的,还是刷了辣酱的炙江米藕,和一遇火便刺啦刺啦响的五花肉。
砂锅煲是先用大锅在灶上炖煮好,客人点时,再由藤丫盛出一份,放入砂锅里,拿出摆摊时用的两口小炉子,放上去加热,烧得滚烫了,拿稻草编的隔热托儿垫着锅底,端上桌去。
江满梨就立在一旁,捏着小刷炙烧烤,目光自竹帘下看着堂内堂外座无虚席,一众食客吃得卖力,时不时还高声夸赞几句,心里也乐陶。
待手上的签串烤好,再忙不迭端着木托盘出去上菜,穿桌绕凳地送小菜、收银子,更是欢畅得觉不出累来。
江记的烧烤火候炙得最佳,比其他食肆饭铺里买的,不止口感软香适宜,更是焦香与幼嫩兼得,且不知佐料里加了些甚么,刷得是浓油赤酱,火红一层辣椒面,沾着些芝麻小茴香。
江米藕是把蒸好的江米,于莲藕的孔洞里塞实了,再整个煮熟切片。烤时撒料粉,烤香后再刷酱,趁热吃,面里带糯,一咬便拉丝。
而五花肉则是腌入味的,大片来串、大片来烤,让火舌燎上几遍,油脂烤出去,吃起来就是糯而不腻,瘦肉与猪皮皆焦香,裹上料粉,谁人能挡。
江满梨这头端上来一大盘炙签串,带着微焦肉香气和炭火烟味,将将落在食案上,邻桌的眼神就被勾过来了。
那郎君伸着脖子看看人家点的,爽快道:“江小娘子,劳烦这边也加十串江米藕,十五串五花肉,炙鹌子也再来一只!”
“两只两只!一只怎够吃,炙鹌子两只!”同伴着急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