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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四坊的衙门官员、大宅贵女,纷纷着人来订些礼盒,连和淑郡主都要了些,说是要送给小侄女们,游耍时吃。
到了七夕头一日,花瓣也渍得正好。
江满梨拿干净小勺挑一点儿给藤丫和阿霍尝,两人皆眼睛发亮,点头:“甜!”
自个也尝一点,甜得眯起眼睛,很是满意。心道这牡丹花酱做出来,虽没有前世玫瑰花瓣那股空幽的气味,却多了一息好似青柑的清凉,也算是意外惊喜。
接下来一步,便是擀酥皮。
酥皮分油皮与油酥,以猪油、面粉按不同比例混合揉匀。猪油多些的,就是油酥,面粉多些的,就成了油皮。油皮作底、油酥作馅儿,包起来,擀开、卷起、再擀开,如此反复三至四次。
江满梨手巧,擀得匀且不破。藤丫也不错,学得十成有七成样,关键是她手快,擀面杖在她手里能翻出花儿来。
这回轮到阿念故作不屑了,学着藤丫在画舫上的语气,道:“这有何难,不过使些巧劲罢了。”
藤丫却不受他激将,仍旧又稳又快地擀,哼笑道:“巧劲你也不会。”落得最后还是阿念噘嘴。
见藤丫擀得不错,江满梨便把酥皮全数交予她,自个把馅料勾过来,戳戳阿念,让他帮忙团馅儿芯。
馅儿芯须得搓半个拳头那么大,团一个,江满梨就取酥皮来包一个。包成白胖的团子状,手心齐齐压成圆饼,中间印上个“江记”的小红戳。
送进烤炉里烤至起酥,拿出来,酥皮层层,比纸还薄,轻轻一碰便扑簌簌往下落。
咬上一口,极薄的酥皮破开,便吃出里头的白花馅儿。酥皮味淡,带着烤过的小麦自有的香气,正好中和掉馅料的一部分甜。花瓣将碎不碎,一口下去,或能叼出小小一片来,裹着糖蜜,香得喜人。
阿念拿手捧着,左手烫了换到右手,右手烫了又换到左手,吹了又吹,就是不舍得放下。逗得他师傅曹庆都笑了,道:“我素日亏待你了么?怎没吃过糕饼似的。”
阿念便道:“不一样不一样,这是阿梨姐烤的牡丹鲜花饼!”
烤制好的牡丹鲜花饼,垫了印着“江记”二字的方油纸,拿定制的小木礼盒装了,一盒六枚。自礼盒镂空的纹样处隐约可见其白皮黄酥,淡淡的花香气透出来,别致得紧。
留下些放在郭东楼代售得,其余便装车运至铺中、再分送至各府衙宅邸。
-除却预订出去的,江满梨还留出许多放在铺里卖,为此专门在柜台上置了小木板,上书“七夕特供鲜花饼,礼盒单买均可,送礼自用俱佳。”
又切上一两枚,拿个琉璃小碟装了,旁边放上些短竹篾,给客人们自行试吃。连门口写着菜单的立木牌都添上了“七夕鲜花饼”的小图和字样。
到了晚上,夜宵摊子开起来,为明日节庆买花饼的人便多了。
小娘子们尤其受不住诱惑。尝一小角,惊喜得不行,唤道:“江小娘子,这鲜花饼子怎个卖法?”
江满梨便笑吟吟来介绍:“此饼以鲜牡丹花作馅儿,小铺只有七夕节售卖,十五文一枚,买六枚,多赠礼盒一个。”
“多赠礼盒一个呀。”小娘子的目光落在柜台上用作展示的胜遇鸟纹木盒,眨眨眼,心动了。
十五文一枚的饼,自然不便宜,但个头也不算小,比掌心还稍大些。若是六个便再赠一精巧木盒的话,也算是便宜了些?
点点头,道:“劳烦江小娘子包一盒!”
“诶!”江满梨赶忙应了,挑着大个的给客人包。
忙碌之间,余光忽瞥见堂内一桌食客,其中一位着青色官袍的面生年轻郎君,好似很有兴趣,频频回头往这厢看。
给小娘子包好了礼盒,拿盖了招牌小戳的糙纸粘些许米浆封住口,正打算去招呼那位郎君,就听得同桌有人唤他:“崔状元看什么呢,如此入迷?”
崔状元?
江满梨挑了挑眉,莫不就是方尚书有心招为女婿的那位?若是没记错,上次陆嫣说时,确实提到姓崔。那他一直看这七夕花饼礼盒,或许是想买给方小娘子么。
江满梨想到陆嫣说二人近日便要见面一事,再看过去,那崔状元已经红着脸颊回身,参与到同桌们的闲谈中去了。
仅这一晚,运回来的花饼便售出去几近半数,照这个速度,恐怕明日不及傍晚便要售空。
鲜花饼厚利,阿霍带着送礼盒外送的钱喜滋滋回来,袖袋里塞得鼓鼓囊囊,看见余量不多了,又不免忧心,道:“阿梨姐,咱们明日要不再做些?”
却是江满梨笑着摇头。节庆吃食,过了节,便是滞销品,多囤不如少做,倒不如留个念想给众人,来年再提早些预订,获利更甚。
同阿霍讲这道理,一回头,又对上崔状元回头看鲜花饼的目光。见江满梨撞见了,似是不大自在,终是又转了回去。
到了一桌郎君吃饱喝足时,崔状元终于借着付账的由头过来了,付完钱,与江满梨小声道:“小娘子,这七夕花饼能否……”
“走了阿崔。”话未说完,同桌的几人起身朝这边来。
崔状元面色难堪,踌躇须臾,还是放弃了原先要说的话,客气道:“无事,谢过小娘子。”
待到崔状元出了铺门,江满梨唤阿霍过来,与他耳语几句。
-明日七夕,崔瀚得了方尚书点拨允肯,与方家二娘约好傍晚去游湖。
今日与刑部的几位同僚来吃夜市小铺一家颇有名气的钵钵鸡,意外见店家新上的七夕花饼,很是精美,思及方小娘子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下情意萌动,便想着买上一盒,明日赠与她,也算应景。
怎奈何同僚们在场,他与方小娘子又还未定亲,不敢言明。
崔瀚跟着同僚几人出了小市,心中无不遗憾,大约只能明日下值再来了。只是不知到时会不会售罄?
正想着,听得有人喊他,同僚几人也跟着转过身去,见是一半大孩童。
阿霍道:“崔状元,我家小娘子说方才少找了二文钱。”说罢不顾崔瀚诧异,靠近了些,作势要给钱。
却压低声音道:“我家小娘子说了,方小娘子是铺里常客,七夕花饼我们家小娘子已帮崔状元留得一盒,明日帮着送去方府,状元得空时只消来付账便可。”
第32章单身狗凑一桌(二更)
七夕当日天还未亮,江满梨便把剩余的花饼按着礼盒的数量分好。装多少礼盒、留多少散卖,全数整理出来。见散卖的量尚可,就以大盘装得些,放在柜台上,让想以此作朝食的客人来买。
藤丫在厨下喊她:“阿梨姐,牛乳蒸好了!”
江满梨便放下手中的花饼,忙不迭跑去看。竹娘还未来,媛娘在案板上做糍团子,江满梨便霸占了三口灶眼,各置上三层的大笼屉,在笼屉里头蒸牛乳。
此时藤丫将那大盖子一揭开,牛乳的醇香味带着些笼屉的竹子清气,呼呼蒸到面颊上,厨房里登时成了水雾缭绕的桑拿房。
江满梨大吸一口,很是高兴,除了前些日子制酥山用了些酪浆,这还是她穿来之后头一次正儿八经以牛乳做吃食。
蒸牛乳用的是第一次去骡市时买得的琉璃小碗,牛乳装进去,白莹莹又晶晶亮,十分精致。江满梨并着藤丫一起,小心翼翼把笼屉一层一层抬下来晾凉。
见阿霍也进来了,端四碗出来,一人一碗地吹着热气小口喝。
古代不比现代,人口少、工艺差,好处就是食品天然得多。譬如这牛乳,醇厚浓稠,甜香自然,喝到肚子里融融如春暖,舒服至极。且这才稍微晾了晾,乳皮子就黄白厚实一层。
阿霍拿舌尖挑乳皮子吃,吃下去一些,又生出来一些,江满梨看着他愣是吃完了三四层乳皮子,才将一碗牛乳饮尽。
心中着实满意,这样的牛乳制双皮奶,那真真是,定比前世的还要好吃百倍。
喝完了牛乳,笼屉里的也晾得差不多了,便要抓紧调蛋清。江满梨还要赶在竹娘来用灶头之前把头批先蒸好。
这一步不难,蛋清加些白糖,拿长筷箸稍微用力打匀了即可。
把蒸过的牛乳上厚厚的乳皮子揭开一小口,牛乳倒出来,独留那层乳皮在碗底,铺实了,再将混合了甜蛋清的牛乳拿纱帕细细筛过,倒回碗中,上锅大火蒸一刻来钟。
待到蒸得碗底那层乳皮子浮上来,蛋清将牛乳凝固成蒸蛋一般幼嫩、滑润,小调羹轻放上去而不塌陷,便是熟透了。
蜜豆是昨夜便煮好的,拿小坛子装着吊在井里镇过,冰丝丝,很是清甜。江满梨去取了来,捏着小调羹,藤丫每从笼屉里端下来一碗双皮奶,就在上头点缀一勺。
红的暗红,白的暖白,乳香里带些许蜜甘,怎个能不招人喜?
自不用说,藤丫阿霍分着一碗美滋滋吃了,江满梨自个也端一碗,媛娘停不下手上的活儿,又已经喝了牛乳了,不愿再吃这要拿来售的双皮奶,便说等到傍晚若还有,就尝一尝。
江满梨也不勉强,笑嘻嘻另拿一只干净小调羹,从自己碗里舀一勺亲昵喂她:“尝一口,包你还想第二口。”
这一尝,当然停不下来了,两小娘子便就笑闹着,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忽而听见外堂有响动,江满梨撩帘出去一看,竟是林柳来了。
林柳今日着公袍,未牵马,幞头便抱在手中,头上以一黑玉簪子束发。
见到江满梨,先行笑了。
笑得江满梨心上兀地紧了一下。面上职业笑容岿然不动,眼里却慌了神,脸颊也跟被灼了似的发烫。心道坏了,今日这酒窝少卿怎比往常还要美俊。
难道是方才在厨下的白雾里待太久,猛然出来,眼睛看见亮光不太适应?
却见对方含着那笑意,好看的右手自宽袖中朝着自己伸过来,忽而又顿了顿,折返回去,负到了背后。
“江小娘子嘴角有牛乳。”林柳温声道。
“啊……”江满梨终于收回神来,慌忙蜷起一只食指,以指背去擦。
可这朝小娘子,哪有会拿指背擦嘴角的,惯常都以丝帕,遮了脸、避着人,尤其避着郎君们,才是得体的模样。
林柳看得惊住了,脸上的笑意却不自觉更甚,心下痒痒想去帮她,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媛娘见江满梨还未回来,想出去看看。帘子甫一撩开,又默默放下了。想一想,哦,今日七夕。
江满梨大咧咧擦完嘴,果然抹下一丝双皮奶,才想起去摸袖中的手帕。擦了手,神志也清醒了,与林柳抿嘴一笑,抱歉道:“让林少卿见笑了。”
林柳温柔道句“不会”,平了平如野兔乱蹦的心,也从方才的情景中移出来,想起今日要事。
“老师差我来替他取七夕的鲜花饼,送去给师娘。”
江满梨一拍脑袋,是有这么个事情,昨日孟寺卿的仆从来过一趟,说孟寺卿今日不在京城,订好了花饼礼盒,由旁人代为来取、送去府上。
赶忙道:“林少卿稍等,我这便装来。”
概因要趁着上值前把鲜花饼送去老师府里,林柳今日来得格外早,小市里大多摊子都尚未摆开,食客未到,铺里也没有旁人。
江满梨包得便也慢条斯理,一边包,一边与林柳闲聊。又切上一枚试吃,拿篾签子扎了一角递给林柳道:“少卿大人也尝一尝?若是好吃,买些去送心上的小娘子。”
林柳笑笑,接过去吃了,道:“滋味很应景。”
应的哪个景?恐怕只有林柳心里知道。江满梨只当他说的是七夕,点点头,道:“牡丹花解语乃圆满,一说富贵吉祥,无论是指姻缘还是巧艺,七夕来吃,都再好不过。”
又笑着道:“孟寺卿愿意为夫人花如此心思,是个重情重趣的好郎君。”
林柳点点头:“老师与师娘伉俪情深,朝中大臣人人皆知,奉为楷模。”
说及老师,不免想到自家爹娘,又想到阿兄林瑾与方姝娘,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脸上笑容也淡了。江满梨没觉察,小心翼翼地装好六枚花饼,合上盖子,低头取纸和米浆来封。
想到原身记忆中,阿娘在院墙角的梨树枝下怀念阿爹的模样,道:“甚好,若人人都能像孟寺卿与夫人这般白头偕老,美矣。可惜我阿爹阿娘,没这福分,但愿二人重泉之下仍可相逢。”
林柳抬眸:“江小娘子……是因此才独身来京么?”
江满梨点点头,抬起眸子来,仍是挂着笑意,把柜台上的小盒推过去,道:“孟大人的花饼礼盒好了。”
林柳也未再多问,客气道了谢。拎起小盒,忽然道:“江小娘子,此花饼礼盒,给我也留一盒。”
说罢递上银子。
“好说。”江满梨收了钱,喜道,“少卿是自己拿去送?还是我让阿霍帮着送?”
林柳垂眸,似是有些踌躇,末了,牵起笑意,道:“就先暂放在小娘子这里。”
-到了酉时,阿念竟亲自驾着马车来送花蜜鸭了,一下车就苦哈哈道:“阿梨姐,鲜花饼可还有?郭东楼里已经售空了,今日一个都没吃上。”
“原来你是为了吃饼才来。”藤丫自后院抱着一大盆串了签子的生菜肉,道,“我们家小娘子做饼这般辛苦,就属被你吃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