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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鹿行吟凌晨五点被顾放为叫醒:“起床了小计算器, 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走读生因为离教室更远的原因, 起床时间也要比一般住读生早。
鹿行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穿衣爬下床, 然后用顾放为下楼给他买来的洗漱用品洗漱。
他什么都不说, 眼皮子也沉沉困着像是随时要睡倒过去,顾放为说什么他就点头,带他出门他就跟着去, 更乖了。
顾放为伸出手指, 准确地捏住他的脸——鹿行吟瘦,脸颊却带着一点点婴儿肥, 捏起来手感也很好,软乎乎的。只是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瞅过来的时候, 却意外的有些清冷不可靠近。
顾放为不管这么多,他捏了捏后压低声音说:“小计算器——开机。”
鹿行吟把他的手指拿了下来,像昨晚那样,塞回他的口袋里。
他带他去吃辣骨面。
老板拉好面随手一抛, 乳白的面条在沸水里滚过沥干, 过凉水,跟着浇上滚热的辣子浇头, 噼里啪啦的油煎声炸开一会儿,再兑入熬煮好的骨汤。
骨汤上漂浮着鲜红的辣椒碎和提鲜的紫菜团, 吃一筷子,热气腾腾的浑身都不冷了,困意也驱散了。
顾放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招呼一声,老板就送来了凉碟和免费的热豆奶。
鹿行吟也有些饿,吃了很多。他特别喜欢这里的凉拌海带丝,加了香油,香甜爽口。
顾放为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鹿行吟捧起汤碗喝汤的时候,他碗里还有大半没动。
顾放为的吃相很好,他穿着白毛衣,外面随便搭一件黑色外套,吃面条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也不发出任何声音,碗边连溅出来的油花都没有。
他看他吃完了,只是把自己碗里还剩下的面条调给他,又说:“老板,加一碟海带丝。”
看到鹿行吟清澈的眼睛望过来,顾放为哂笑:“这不是我平常吃饭的时间,你吃吧。”
两人走到校门口,鹿行吟才知道顾放为没打算进校门。
周围三三两两的都是走读学生回校,还有老师们驱车开进校门上班,烟青色的晨雾中,顾放为说:“送你上学,我一会儿去镇上邮局寄点东西,乖乖的。”
青墨七中因为在郊外的缘故,和不远处坐落的一个小镇毗邻。学校里没有邮寄点,学生们如果平常不回城里,都要搭公交车去小镇上寄取。
鹿行吟点头。
顾放为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又将一册订好的纸张轻轻塞进他怀里:“学英语,照我上面说的做。我小学三年级转去a国念书,刚过去时什么都听不懂,比你惨。”
他的桃花眼弯起来:“去吧。”
时间还早,鹿行吟去班上时,教室里还没有人。
他刚打开灯,忽而听见身后有人走进来,接着他看见了一个身材娇小的成年女性,穿着教师们的正装和黑色高跟鞋。如果不是这身套装,看脸,他几乎以为这是他的同龄人。
对方显然也没料到27班这么早有学生来,对他笑了一下:“来早自习?你叫什么名字?”
鹿行吟报了名字,随后明白了什么:“您是……新班主任?”
“我姓谢。”谢甜笑眯眯的。“鹿行吟,这次班上第一是吗?生物考得不太好啊,要加油,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老师,我办公室在生物组靠里最后一个,宋老师隔壁办公桌。”
鹿行吟说:“好,谢谢老师。”
随着慢慢有学生来教室上课,谢甜的出现引发了许多人的好奇。学生们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着,一片压不住的兴奋和好奇。
“好年轻啊……看起来像大学刚毕业。”
“新班主任好漂亮,比隔壁康玫老师还好看!”“我还是觉得康老师好看……”
“看着好年轻,但是她好严肃,不知道严不严。”
“别咋呼了。”
沈怒从宿舍带过来的漫画往抽屉里一塞,神秘的说,“独家消息,我昨天让我爸问的。新来的老师w大师范刚毕业,半点工作经验都没有,说我们学校只能给我们分配这个老师了……”
学生们刚燃起来的兴奋感一下子被浇灭了,反而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复杂情绪:“啊……”
青墨里很少有年轻老师,原因和曾经的百年名校的名头也有关系,现在还在学校的这一批老师基本都是任教十年以上的老师,更何况改制在即,这个时候进入学校的老师基本就是往火坑里跳。
“都到齐了吗。”谢甜身材娇小,声音却稳重清冽、掷地有声,“到齐了就耽误大家早自习时间说一下,我是大家的新班主任谢甜,代替之前的秦老师教生物。”
“昨天月考成绩下来,我看了一下,各科成绩都不理想,生物尤其,平均分比倒数第二低整整十七分。”谢甜说,“我四年前毕业于青墨七中,也算是你们的前辈。在我这里,我不管你们现在的成绩如何,我都以阳光班水准来要求你们。从今天起,我需要大家的配合来了解大家的情况,早自习下之后从学号编号01开始,轮流去办公室找我。”
底下一片议论声,而谢甜神色如常,一脸“我不打扰你们努力学习”的模样做了个手势,示意孟从舟出去说话。
没一会儿,孟从舟回来宣布了一件事:“老师让我们每人找张纸写一下自己的高中规划和人生规划。”
学生们有些忐忑,也有些新奇地动笔写了起来——写这个东西总比枯燥无聊的背书更好。
鹿行吟面对空白的纸张,笔尖停滞了很久。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已经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思考,或故作姿态或天真幼稚地各有各的烦恼。陈圆圆在旁边嘀咕:“这有什么好写的,还不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呗,都是场面话。”
鹿行吟注视着面前的纸张,慢慢地写:“想活久一点,多学一点。”
27班学生们或有不情愿或有好奇,都还算听话,按照学号顺序去了老师办公室。
鹿行吟注意到,有的学生是红着眼睛回来的,有的回来就开始一言不发地自习。
陈圆圆小声说:“铁定灌鸡汤了。大人们都超级会灌鸡汤。”
结果陈圆圆回来后也开始闷头自习。
曲娇排在鹿行吟前面,她轻声说:“小学霸,我不想去。我最怕听老师说那些场面话,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套。”
鹿行吟轻轻说:“我陪你吧,没事的,大家都去了。如果不愿意听,听了就装作不知道。”
走在路上,曲娇突然说:“我其实很羡慕你。”
鹿行吟抬眼:“嗯?”
“我也羡慕蔡静和孟从舟,至少能有心思学习。”曲娇轻轻说,“我妈带着我改嫁了,家里没钱,那个继父是个人渣,他打我妈妈。他们都叫我社会姐,因为我不社会一点妈妈就会被欺负。努力学习我试过,不是那块料,高中内容比初中内容难太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你很可靠,这些话我基本不告诉人的。”曲娇对他眨眨眼,“一会儿我要是出来哭了,你就装没看见吧。”
鹿行吟想了想,说:“好。”
又在口袋里摸了摸,有清晨顾放为递给他的纸巾,认真地说:“纸巾我也有。”
曲娇笑了:“靠,突然明白校花为什么老欺负你了,你也太可爱了。”
鹿行吟其实不太理解他们的点,他不太适应被女生夸可爱,耳尖有点红。
他等了很久。
站在办公室走廊外,三三两两的有老师议论:“27班新来的谢老师在挨个找学生谈话吗?”
“哎,是的啊,好多学生挺投入的,但是我估计没用。这种事就是一阵一阵的,今天谈话了好了,改天该闹的还是闹。”
“谢老师长得好看,又是w大毕业的,怎么想不开来我们学校教书?”
“她以前是我们这的学生,回馈母校吗?就27班那个情况,我看悬。”
“别说27班了,我们老师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不知道到时候教师评定结果下来,要走多少人。”随后是一阵无奈的笑声,“年轻啊,谢老师年轻有热情,我们这些老骨头比不了。”
办公室内,谢甜安静地凝视着曲娇,问她:“你看,你觉得自己很社会,很坏。但你明明是个漂亮的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你桌上放着抽纸,不在乎班上同学拿,你就坐在最后一排靠门的地方,现在这么冷,你却主动在早自习时开了门,是为了方便后半个班的同学进出吧?”
曲娇低着头。
“至于学习,我看了,你考进来的成绩是610,达不到阳光班的680分,所以被分到平行班,但是你是你们那所县市中学的第一。”谢甜说,“想保护妈妈,就快点长大,长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你还小,家里虽然情况复杂,但是至少不需要你辍学打工对不对?这条路上最快的方式是学习。”
曲娇说:“老师,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是不是学心理学的。好鸡汤啊。”
谢甜笑:“我学教育学的,当然要鸡汤点。我下节课会点你回答一个试卷上的问题,你做好准备没有?”
曲娇说:“沃日。”
谢甜正色:“脏话配不上你这么漂亮的女孩,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曲娇:“老师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谢甜不理她,接着说:“我看一班的易清扬不错啊,言情小说不都这么写,帅气俊朗的班长遇上一个坏女孩,坏女孩为了他慢慢努力……”
曲娇扯起嘴角:“这也太俗了,老师,易清扬那种书呆子我看不上。”但是后面,她慢慢沉默了。
她想起那天夜晚的拘谨——不单是对易清扬,一班的几个男生都在那里。
即便他们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没表现,但是曲娇知道他们看她的视线。
看“27班的差生”与“社会姐”的视线。
谢甜冲她眨眨眼:“回去吧,要是那个问题你能答上来,我会送你一支口红。”
和鹿行吟的预想不同,谢甜没有跟他多说什么,她只是认真地跟他分析了一下他的生物成绩。
“一开始看到你的成绩还惊讶了一下,以为你是偏科,后面发现你高一没念。”谢甜拿起桌上的两本教师版资料书,这两本书从他进门前就摆在这里了,显然是提早准备的,“高中生物除了一些版块知识点,更偏重于积累记忆和知识系统的架构,我跟宋黎老师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你很聪明,学习目标也很明确,学习能力也不差。”
“老师能送你的见面礼,只有这个。教师版的辅导书内容比学生版的更全更通透,虽然有许多超纲知识,但是更便于你从逻辑上理解消化。 ”谢甜笑眯眯的,又问他,“你是班草吗?”
鹿行吟有点窘迫:“我……我不是。班草应该是……顾放为。”
“啊,我听说那个孩子是……校花?”谢甜有点疑惑,“我还以为我看的资料上写错了他的性别。不过他没来上课啊,你们关系好吗?”
鹿行吟又想了想:“还行。”
“那正好,这个学生情况特殊一点,他的能力像是不需要考试是吗?”谢甜轻轻说,“你把我的意思转达给他,他不愿意来也没关系。只是27班是一个集体,我不管他是富二代还是天才,在我的班上,我需要的是一个融合凝聚的集体。他这样一直游离在外并且从来不考试,是经历过什么事吗?”
鹿行吟摇摇头:“我不知道。”
又说:“他没有跟我说。”
谢甜的电脑上赫然是他们全班的各次月考综合排名情况。
顾放为只有四次考试纪录。那就是每学期的开学和期末考试。
每次考试纪录都出奇的一致:六百五十分整。
分数不变,名次因为试卷难度变动而在年级前十和前五十来回浮动。每科成绩整整齐齐的整数,一看就是考着玩。
鹿行吟回到班上。
陈圆圆、曲娇凑过来问他:“老师跟你说了什么?”
听完他的回答后,他们显得有些失望:“啊,居然是跟你分析了一下生物成绩……也是,你没什么好提点的了。”
鹿行吟笑了笑,陈圆圆和曲娇也都各自去写题了。
曲娇对着生物试卷愁,紧张得手心冒汗——还有两节课就是生物课,而她刚把选择题的知识点全部搞懂。鬼知道到时候会抽她讲哪个题?
鹿行吟把早上的纸张拿出来看。
背面写满了遒劲锋利的字迹:“从基础提到110分左右,先看单词。反复看,记住词义,找诀窍区分形近词。不需要挨个字母背诵,考试不考听写,不要学得太笨。做大量的重复阅读练习,直到考纲阶段单词你全部眼熟为止。”
“下一步,基础语法。”
……
条条框框,清楚明晰,甚至极有针对性。
鹿行吟没有见过顾放为的初中时代,哪怕听来的传说,也只有只言片语的剪影,拿了多少金牌,有什么专利,考了多少分。
那个发光的少年一如往昔,只是如今散漫地将自己隐匿在角落蒙尘。
鹿行吟合上纸张,对陈圆圆说:“老师来了就说我回宿舍拿校牌。”
他去了教学楼隐秘的拐角,打开手机,找到一个联系人。
这个联系人是上周顾放为的朋友之一,一个叫叶娉婷的女生,她是顾放为的初中同学。
鹿行吟编辑了一条信息,犹豫了很久,才选择了发送。
“姐姐你好,打扰你一下,你知道放为哥为什么到青墨来念书吗?如果不方便告知也没关系,我想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