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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王爷之前允了我出去的,你不必怕王爷责罚。”段简璧已经换好寻常裙衫,拿了给姨母准备的生辰礼物,与管家交涉。
管家为难,王妃和王爷口径不一致,王爷明明差人来交待,他不在家这段日子,让王妃老老实实禁足,哪儿也不准去。到底该听谁的。
“王爷走的匆忙,大概忘了叫人告诉你一声。”段简璧说着话,镇定自若地往外走。
管家不敢拦,只是问:“王妃娘娘,可要乘车,可要差人护送?”
段简璧是违背晋王命令偷偷出去的,哪敢如此兴师动众,只让管家一人知道,将来还好隐瞒些。
且她要去的酒肆,不是晋王妃这种身份该去的地方,还是别借晋王的光了,省的他又说她们姨甥贪慕虚荣。
她今日是以寻常外甥女的身份去看望姨母。
她身边未带一人,碧蕊本来说要跟着,听说她是偷偷出府的,将来东窗事发恐要被责罚,便怵了,段简璧也不勉强,这事越少牵扯人越好,将来果真被晋王知道,要惩罚她,那便罚她一人吧。
临街的酒肆很热闹,后面院子里却很冷清,买来的丫鬟都在酒肆帮忙,后头便只有一个丫鬟照顾,小林氏体谅她辛苦,很多事情也会亲力亲为,汝南侯虽说要再买几个丫鬟,小林氏拒绝了,嫌人多是非多。
今日她生辰,外甥女肯定会过来,小林氏抚着肚子,思想着必须同外甥女坦白了。
“姨母,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不管在晋王府如何不开心,段简璧见到姨母总是笑容满面。
小林氏接过她的东西,姨甥二人挽着手臂往屋里去凉快。
“怎么还自己做绣活儿?王府里的事情不忙么?”小林氏欢喜嗔她。
“忙,可忙了,好多事情要我吩咐呢,我忙里偷闲做的。”段简璧不想姨母知道她真实情状,笑着撒谎。
小林氏哪里想到外甥女有意粉饰太平,只当她越来越好,真心为她欢喜,拉着她坐下说:“姨母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段简璧笑问。
“我,和汝南侯,在一起了。”小林氏虽已酝酿许久,真说出来,还是有些忐忑。
段简璧愣住,她虽早就知道,可姨母今日为何坦白?
“我有了侯爷的孩子。”小林氏又接着说。
段简璧又愣了好大会儿,“你想生下他么?”
小林氏点头。
段简璧却道:“姨母,能不要这个孩子么?”
她知道姨母委身汝南侯是迫不得已,但汝南侯长姨母二十多岁,注定不能陪姨母太久,等日后时机合适,她会帮助姨母脱离伯父掌控,为姨母寻一门合适的姻缘。
可一旦有了孩子,这牵绊就深了。
小林氏讶然外甥女竟会这样提议,想了会儿,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觉得汝南侯终究不是一个可靠的依凭。”
“可是,阿璧,我这样的年纪,找不到什么好姻缘了,世人结亲,总不单单是论感情的,还要论利益和好处,像我这等没有家世背景,不能给人带去利益好处的,谁会来娶?与我同样没甚身家的贩夫走卒,概会愿意,可是我不愿意,阿璧,我守着酒肆,一个人便能过得很好,若不能更好,我为何要结那姻缘?”
段简璧心里刺疼,她记得姨母刚及笄时,有很多人帮她说亲的,可姨母怕他们对她不好,没有立即答应,想着先处些日子看看人的品性,但那些人却没耐心,见姨母不应,很快就娶了别家女子。如此耽误了几年,村邑里的人便都道姨母生的好看,眼光高,不来提亲了。
姨母今日仍伶仃一人,都是为了她。
“阿璧,我想留着这个孩子,将来侯爷便是待我情薄,有这个孩子在,他总还要顾念些。”
“还有一个顾虑,你大概觉得可笑,将来就算我不再嫁人,有了这个孩子,我总觉得是个倚仗。”
段简璧忍下心疼的眼泪,点点头,说:“好,那就留着这个孩子,我和你一起照顾他。”
“夫人,不好了!前头有人闹事,说咱家的酒喝出毛病来了,又打又砸的,您快去看看吧!”酒肆里伺候的丫鬟匆匆跑来禀事。
小林氏闻言,起身便要往酒肆去,被段简璧拦下。
“姨母,前头乱,你有了身子,万一磕碰住了可是两条性命,你安心在这里等,我去看看。”
小林氏担心外甥女没有经过这般事,被人欺负了,定要同去。
段简璧道:“没事的姨母,前头有小厮,有酒客,他们还能当众做出杀人放火的事么?”
段简璧留下一个丫鬟照看姨母,不叫她往前头去,独自进了酒肆。
酒肆内已被砸的一片狼藉,酒坛碎片崩的满地都是,浓烈的酒气弥散着,远远便听见有人高声嚷着叫东家出来,坐上的酒客们也都注目朝一处望着,兴致勃勃看热闹。
没有人留意一个藕荷裙的小姑娘站在门口。
段简璧确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以往都是姨母站在她前面,小到被狗追,大到和伙伴打架不小心挠伤了人,被人家长找上门来,都是姨母替她摆平。
但现在,她不能再畏畏缩缩站在姨母身后,叫姨母出来冒险了。
她轻轻吁口气,定下有些惶惧的心神,朗声道:“掌柜的,先叫人把门守好。”
以免有人趁乱吃了酒不给钱。
闹哄哄的大堂因这一声稚嫩却清脆的吩咐安静了片刻,酒客们纷纷循声望过来。
段简璧站在门口不动,在掌柜和守门小厮各就各位前,这里便由她来守。
方才有人闹事,掌柜的和迎门小厮都去拦那闹事者,乱作一团,无暇看顾其他酒客,如今得了这声吩咐,忙回到位子上各司其职。
一个小厮迎过来对她细禀前因后果,“王妃娘娘”还未叫出口,被段简璧阻下。
“叫我林夫人。”段简璧低声交待。
小厮立即改口,“林夫人,那汉子说吃了咱家的酒浑身瘙痒,还起疹子,非说咱家酒有问题。”
段简璧问:“能确定他来买过酒么?”
小厮道:“来来往往人多,不太记得他模样,但那酒坛子确是咱家的。”
段简璧微微点头,心知若一上去便声称那酒不是自家的,叫其他酒客看去不免有推诿赖皮之嫌,一旦伤了信誉,生意便不好做了。
她朝闹事的大汉瞧去,见几人皆是身肥体壮,其中一个大汉满脸黑红,露出的手臂上也挠着一道一道的疹子。
段简璧在老家也见过这种情况,有些人一喝酒就全身刺挠发红,还起疹子,不是什么大问题,病酒而已,抓些解酒药,休息两日就好了。
“几位贵客莫忧心,咱家的酒若真出了问题,我们断不会耍赖不认,你这情况我见过,原是病酒,也叫酒疹子,是喝不得酒的,贵客概是不知这层,若还担忧,不如叫个大夫来瞧瞧?”
段简璧不卑不亢,温温静静地说着话。
这几个大汉本就是得了段瑛娥授意来作恶的,自没耐心听段简璧说解决办法,直接问她:“你就是东家?”
“是我。”段简璧一句话才说罢,竟被那大汉重重一脚踢在肚子上。
那大汉只当段简璧就是小林氏,目的便是害她腹中孩子,这一脚灌注了全部力气,直接将那副单薄的小身板踹飞了出去,幸被两个迎门小厮往前一步接了去,才没撞到门上。
段简璧小腹一阵剧痛,泪花憋了满眼,见那大汉尤不解气,骂骂咧咧上前来要接着打。
小厮们喊着“有话好说,不要打人”一拥而上去拦那大汉,其余几个闹事者见此情况也纷纷出动,扯住小厮便打。
酒肆里跑堂的小厮如何敌得过功夫在身的粗壮大汉,也被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丫鬟见势不妙,又要去禀小林氏,被段简璧牢牢拽住手臂不准去。
现下这情势,姨母来了定要受伤。
不能叫这些大汉继续闹下去,不能惊动姨母亲自来看。
她扶着丫鬟勉力站起,自荷包里掏出一只价值不菲的金镯,高举起来,对着满堂看热闹的酒客朗声道:“诸位贵客,能助我拿下闹事之人,扭送官府者,以此手镯相赠,事后更有重酬!”
重赏之下,自有勇夫,几个身形魁梧的酒客这便撸袖子站起来与闹事大汉相抗。
混乱的缠斗中,一个身着烟灰布衣的男子身形敏捷,灵活的穿梭于几个大汉之间,很快把几个闹事者制伏。他撕了大汉衣裳绑缚其双手,事毕径直向段简璧走去。
他直接夺过段简璧手中的镯子,回头看了闹事者一眼,以示他已摆平,问:“重酬何时给?”
段简璧早已痛的满头大汗,方才不过勉力支撑,此刻见事情落定,姨母没了威胁,松了气力,才道一声:“多谢贵客。”便绵软地瘫下去,气若游丝。
那男子还指着要重酬,又见那丫鬟扶不住人,索性好人做到底,抱起段简璧,随丫鬟进了后宅。
“夫人,王妃娘娘晕过去了!”丫鬟进了后宅才敢喊出声。
听得那男子微微一怔,又看了眼怀中女子。
“怎么回事,快请大夫!”小林氏急忙吩咐着,迎出门来瞧见一个陌生男子,也是愣了下,又看见他怀里面色煞白的段简璧,顾不上多想,忙掀帘子把人让进屋。
把人放置榻上,那男子便避嫌地到门外去了。
“阿璧,怎么回事,哪里痛?”小林氏见外甥女如此模样,眼泪一下子便上来了,替她擦着额上的汗,心中自责后悔,不该叫她去前头顶着。
段简璧想帮姨母擦泪,只痛得没有一丝力气,抬不起手来,虚弱地安慰说:“我没事,大概来了月事……”
她能感觉自己在流血,只那痛楚要比来月事剧烈的多。
“这,怎么如此不小心,孩子是保不住了。”大夫为段简璧诊过脉,唉声叹气地开药方。
房内众人却都是一愣。
小林氏看看外甥女,又看回大夫:“你说她,孩子保不住了?”
大夫点头:“快两个月了,最应该小心的时候。”
小林氏目光滞住,快两个月了?
但方才看外甥女模样,她全然不知自己有了身孕,竟还以为是来了月事。
她年纪小,不懂这些,王府之中竟也没个有经验的嬷嬷看顾么?
早知她有身孕,方才无论如何不会叫她去前头处理那糟心事。
小林氏悔不当初,守着段简璧又哭了阵子。
傍晚时分,段简璧才醒了,见姨母眼睛哭的红肿,勉强笑着安慰说:“你这样哭,对孩子不好。”
她看看外面天色,便要起身:“我得回去了。”今日本就是偷偷出来的,不能在外面过夜。
小林氏也知外甥女毕竟是晋王妃,来这种地方看她已是不合规矩了,不便在外留宿,遂没有阻拦,只是按下她,说:“你别忙,我叫人去赁个车,送你回去。”
段简璧确实走不动,便没拒绝姨母提议,躺回去继续歇着。
小林氏交待道:“阿璧,回去了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这一个月哪儿也别去,不要见风,不要碰凉水,养不好,是要落病根儿的。”
段简璧犹不知真相,心想着不过来了月事哪里需要养一个月,疑惑地看着姨母。
小林氏没忍住又掉了两滴泪,对她说:“姨母告诉你啊,下次月事若再许久不来,不要不当回事,一定要叫大夫看看,可能是有了身孕。”
小林氏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怪自己早没有告诉外甥女这些,才叫她懵懵懂懂,就这样没了第一个孩子。
段简璧这才懂了姨母意思,怔忪地去摸自己肚子,原来之前那么疼,不是来月事,是丢了一个孩子么?
小林氏擦了泪,恨道:“那几个人不送官府了,等晋王殿下回来亲自处置,叫他们挨个千刀,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