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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正反派全是我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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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时分,秋日的阳光正好。

    凌楚思从床榻上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旋即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窗外,带着几缕清甜桂花香的清风最是温柔,凌楚思从房间里走出来之后,先在满是桂花的树下藤椅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悠悠的从这边的小院晃到了旁边那个枫红似锦、落叶翩翩的院子里。

    季霄白似乎起得比她更早,这会儿身上已经换好了另一套衣服,正坐在石桌旁微微低头查看一封密信,在他手边的桌面上,右侧是笔墨纸砚,左边则是摆着一只小巧却极为精致的玉碗,里面正有一只鸽子在啄食。

    “一处落花,一处落叶,你这的院子倒是别致。”凌楚思还未走近,便轻声笑道,季霄白抬头看见,她把那支从不离身的猿骨笛挂在了腰上,正空着手纵身一跃,动作轻巧的从枫树枝头摘了一片将落未落的红色枫叶。

    季霄白这才不慌不忙的把那封密信看完收起来,然后又拿起旁边的一支兼毫细笔动作飞快的在上面批了几个字,又用蜡丸将密信封好放进了信鸽腿上竹质的信桶里,将信鸽放飞之后,方才转向凌楚思的方向,眉眼舒展的起身笑道:“你醒了。”

    “嗯,”凌楚思点点头,看着他忙完之后,才脚步轻快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含笑问道:“吃饭了么?”

    季霄白摇了摇头,“你也饿了吧?”

    凌楚思继续点点头,轻轻笑道:“我们出去吃吧!找家酒楼,我请你吃饭。”顿了顿,凌楚思又悠然一笑,轻快道:“想来,你对这洛阳城中各处的布置,该是十分熟悉才对。”

    知道凌楚思话语间是在暗指自己早就盯上洛阳城、并且已经在此地置产一事,季霄白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依旧神态从容温雅,柔声轻道:“那我们去北市,那有一家酒楼,他们那的水席在洛阳城中最是一绝,此时正值秋季,天候干燥,一桌水席最是适宜不过了。”

    凌楚思想了想洛阳水席的菜目,眉眼一弯,立即答应下来,“好啊!那边怎么走?”

    碰见不认识的路的时候,如果旁边没有人能够询问一二,凌楚思最通常的做法便是直接施展大轻功,完全循着目的地所在的方向走直线。

    可惜这会儿正是晌午,大街上满是摊贩行人、摩肩接踵,如果不想在大街上被人看耍猴戏一样围观的话,凌楚思自然只能放弃这种最为简单直白的方式。

    季霄白带着凌楚思一起,从这处别院较为隐蔽的后门出来。

    后门对着的是条窄街,平时也只有附近几户院子里面的丫鬟小厮偶尔进进出出,大中午的这会儿,正空无一人。

    凌楚思抬头张望了一下,即使只是一条小路,依然还是认真的把路线记在脑海中。

    一路行至季洛阳北市,找到了季霄白所说的那间招牌菜便是水席的酒楼。因为已经过了晌午时分,吃午饭的人渐渐散去了些,这会儿,那家酒楼里的客人倒是并不太拥挤。

    “去楼上雅间吗?”酒楼里的小二笑着张脸上前招呼客人的时候,季霄白侧过头来问凌楚思道。

    凌楚思却是摇了摇头,伸手一指一楼大堂有些偏角落的一个位置,轻快的说道:“靠窗的那个位置就好。”

    平时自己进店的时候,因为凌楚思此时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实在有些惹眼,所以凌楚思才次次只要雅座,就算留在外面大堂,也要用屏风隔开,不然的话,其他那些客人出于好奇而频频打量的视线着实让人有些心烦。现在有季霄白这么一个大人带着,就算惹眼,至少也不是太过令人惊奇,凌楚思自然就选了寻常稍偏的位置,正好吃饭的时候还能听一听酒楼里三教九流的人谈论的话题会不会有自己感兴趣的。

    那店小二见季霄白并无异议,忙把两位客人领过去,又从肩膀上甩下抹布,重新将干净的桌面又擦了一遍之后,才笑容满面的问道:“二位客官您请坐,两位来点什么?”

    季霄白坐下就不说话了,只是微微含笑的模样,凌楚思瞅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没有任何意见了,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跟酒楼的小二说道:“你们这里的招牌便是水席吧?先来一席那个,然后还有什么别的美味珍馐,你都跟我说一下?”

    “好嘞!”那店小二乐呵呵的开始报菜名,凌楚思在旁边认真的听着,碰到感兴趣的,时不时还询问一两句,然后又随便挑了几个菜。

    等到那个小二把一桌水席连同后面加的菜都端上来,已经是两刻钟以后了。

    酒楼里的客人们,除了像是凌楚思和季霄白这样来得太晚的,剩下的大多都是桌上杯盘狼藉、但是壶中的酒却是从未断过。

    很多人酒喝得多了,嘴里的话就也跟着多了起来,即使大着舌头,也要喋喋不休。

    凌楚思手里拿着把青花白瓷勺慢慢的喝汤,就听见酒楼大堂正中那桌上,有喝多了的客人含糊不清的絮叨道:“如今的平头百姓日子可不好过啊……”

    “……北边的契丹人又来了,当地的百姓本就生活艰难,再有瘟疫,听说现在宣州那一代,十室九空,十里八乡几乎都见不到个把活人……”那个看着像是商人打扮的客人,喝多了之后抱着酒壶絮絮叨叨的跟桌上的朋友念叨着,“我、我啊,现在做生意都不敢往北走了,你们都不知道,前些日我回来的时候,嗬,好家伙,路边上全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各个骨瘦如柴的,看着就惨啊……”

    同一桌上,旁边有人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惧的,说出口的话语也带着唉声叹气的语调,“哎,前不久朝廷还派了刘将军攻打林邑。听说就今年五月份的时候,那位刘方将军才乘胜追击、攻破了林邑的国度。要知道,林邑还在岭南宋阀以南,当地多有瘴气,那可是能要人命的东西。可怜那些官兵士卒,在林邑水土不适,好多都是死在了疾病之中,就连刘方将军都在退兵途中患病而亡……”

    旁边几个喝酒的人也在纷纷议论,一南一北,都不是平静之地,推杯换盏之间,那一桌客人犹自感叹道:“便是中原,愈发重徭役,百姓生活之艰,也是——”

    “噤声!”有一个商人就算喝多了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但是反应却依然很快,听到有人似是要抱怨当今之后,登时被吓得大脑猛一激灵,晃晃脑袋,忙开口制止道:“李兄、赵兄慎言、慎言呐!”

    “秋收时节……可不正是北方的契丹南下掠夺百姓收成的时候。”凌楚思微微皱眉道。

    隋末唐初,战事频发,就算是凌楚思,也只是大概记得史书上记载的几场著名战役,像是这种契丹人每年都南下、侵入中原掠夺当地百姓的边疆冲突,完全是数不胜数,她也就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凌楚思皱了皱眉,喝了一勺汤还在喃喃自语道:“还有瘟疫,秋天这种气候怎么会突然爆发瘟疫,时间不太对啊……”

    季霄白闻言却是微微一怔,旋即低声问道:“你打算北上?”

    “对呀。”凌楚思点了点头,她的声音带着十来岁小女孩的轻快,然而,说到这些事的时候,却又变得有些悠远怅然了,轻轻一叹道:“此时,北方又有战乱吧……”

    季霄白随即放下手中的汤匙,低声同她说道:“月前契丹才犯宣州,对当地百姓多有侵扰,此时,北地的那些流民,想来有不少都是自宣州南下逃难的百姓。”

    沉吟片刻,季霄白还是把朝廷中尚且隐而未发的旨意告诉了凌楚思,“听闻隋帝杨广已经下令命宣州的通事谒者韦云起反击契丹。”

    凌楚思认真的听着,又“嗯”了一声,听到“韦云起”这一名字之后,眼神微微动了动,这个人她知道!

    紧跟着,凌楚思也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白瓷勺子,单手托腮,微微侧着头看向季霄白,压低声音同他说道:“秋日天高云淡,又气候干燥,本来并非瘟疫频发的时间。大隋、突厥还有契丹交界之处的这场瘟疫来得太巧了,我肯定要过去看看的。”

    季霄白眉心微蹙,忍不住拧着眉头开口道:“瘟疫一起,便是当地百姓都是能跑就跑,你好端端的偏要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凌楚思也轻轻的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有这么一场不同寻常的瘟疫,尚在外游历行医的医圣孙思邈爷爷才最有可能一路向北,去研究医治那些病重之人。想到这里,凌楚思十分坦然的据实以告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季霄白直接追问道:“什么人,他是谁?”

    “一个神医,虽然现在大概还声名不显……”凌楚思托着下巴扁了扁嘴,老老实实的跟季霄白说道。

    季霄白的眉头越皱越紧,“阿凌,你这到底是在找什么人?”

    “他叫孙思邈,京兆华原人,是个郎中,日后你若是听说了他的消息,可以告诉我嘛?”凌楚思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季霄白。

    季霄白脸上的表情显然并不太情愿,不过最终还是勉强的微微颔首,答应下来,“可以。”

    不过,还不等凌楚思向他道谢,季霄白已经微微皱眉的继续问道:“你要找的那个孙思邈,他会去北方?”

    “也许吧!”凌楚思也不确定,不过反正她又不怕什么瘟疫——当初在长安城天都镇的时候,那帮私底下偷偷散播瘟疫将偌大一个天都镇给弄得近乎变成死城以后、又打着治病救人旗号传教的红衣教弟子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他们身上唯一有点用处的地方,大概就是鼓捣出了能够避免染上瘟疫的面纱了吧……

    念及此处,凌楚思低头从包裹里摸出来了一个红色的面纱递给季霄白,“小白,给你这个!”

    季霄白下意识的伸手接了过来,眼神还微微愣了一下,“这是什么——红色的面纱?”他的声音后半句带着明显上挑的询问意味。

    “你把这个收起来吧!”凌楚思小声跟他说道:“别嫌这面纱太丑,以后说不定什么就能用得上呢!带着这东西,几乎不会染上瘟疫……”

    季霄白闻言,霍然睁大了眼睛。

    瘟疫之可怕,世人皆知。便是有名医在世,或许能救下一两个运气好命大的,但是大多数染上瘟疫的人恐怕都活不下来。

    这个红色面纱竟然如此神奇,饶是季霄白,也不由得为之侧目。

    他倒是不怎么怀疑凌楚思的所言真假,毕竟,从她身上,不难发现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管是三年前她在茶馆里从石之轩掌下救下了那个根本不通武功的说书人、还是后来帮自己疗伤时所用的奇妙心法招式,俱是十分罕见难得,还有昨夜水中密道里那个效果拔群的“飞鱼丸”,季霄白此前更是闻所未闻!

    一顿午饭过后,凌楚思叫来酒楼的小二,直接付了银两,趁着季霄白坐在那里喝茶的功夫,直接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眸,轻声同他说道:“正好现在天色还不晚,从洛阳城的北城门出去之后,我应该还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小镇上。”顿了顿,凌楚思站在眼睛,认真的提议道:“小白,咱们就此别过?”

    季霄白一口茶水直接就呛在嗓子里了。

    “咳、咳……”季霄白抚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一时间竟然被呛得胸闷气短。

    凌楚思眨巴了两下眼睛,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季霄白的后背,“你没事吧?”

    季霄白被呛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是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冲着凌楚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应该没事。

    “你慢点啊!”凌楚思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他,悠悠道。

    好半晌,季霄白嗓子里这口气总算是喘匀了,喉咙还有些发疼都忍不住的说道:“你这计划和动作也太快了些,刚说要去北方,这顿午饭还没吃完就准备出发了?”

    想起昨天凌楚思一晚上就闯进净念禅宗直接把不见外客的了空都逼出来见客了,季霄白是真的没办法不佩服凌楚思的行动力。

    凌楚思双手托腮,眼神颇为单纯无辜的瞅着因为呛茶水咳嗽得这会儿面上嫣红一片的季霄白,却一声不吭。

    良久,等到季霄白都被她瞅得有点心里发毛之后,凌楚思才不慌不忙的坐直身子,悠然慢道:“这次的行程的确是有点仓促了些……不过没办法,不管是战场上还是北方边境处瘟疫区的情况都是瞬息万变,我现在又实在是联系不上想要找的那个人,也就只能去北方碰碰运气了。”

    说到这里,凌楚思轻轻一叹,分外想念当初活跃在大唐江湖中不管找人还是找事都绝对称得上是一把好手的隐元会以及遍布大唐各地可供飞鸽传书的信使了。她那个时候的信使从来是只问名字就能把信件送到,哪里像现在,除了名字还要地址,就这样送信的人还都速度慢吞吞的,以至于凌楚思有时遇到事情宁可直接自己跑一趟过去……

    茶足饭饱之后,凌楚思和季霄白两人从酒楼里出来。

    “这次来洛阳,一路上匆匆忙忙的,都没来得及看龙门石窟的佛像雕刻成什么模样了。”凌楚思和季霄白沿着热闹的街道往回走,路上看见卖糖人的,还随手买了两个。

    季霄白看了她手里的糖人一眼,微微挑眉道:“你喜欢这些东西?”还真是个小孩子的喜好和脾气……

    “还好吧!”凌楚思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了一根蛋叉叔叔的糖葫芦,连同刚刚买来的一个糖人一起塞给了季霄白,“这个也给你,拿着吧,不用和我客气。”

    “……”感受到路上行人和小摊贩们指指点点颇为好奇的目光,季霄白拿着糖葫芦和糖人,面色一片木然,心中暗道,这还真不是客气不客气的事情。

    顿了顿,季霄白盯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和糖人,把这些东西当成全部都是帮身边的凌楚思拿着的,终于感觉似乎正常一点了。他寸步不离的跟在凌楚思身边,转而说道:“龙门石窟也就罢了,你似乎并不信佛教?”

    凌楚思点了点头,咬了一口糖人,很甜,细丝丝的,除了蔗糖,还有点像是桂花糖的清甜味。

    “嗯,不怎么信。还有道家——其实我也不信。不过若是遇到尸体,帮忙贴几章符咒驱邪、亦或是念几章往生经超度,这些我也是可以的。”

    ——在凌楚思的老家大唐江湖那边,平日里行走江湖的大唐侠士不分男女老少,各个都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镇宅驱邪、惩恶扬善、报仇雪恨、拉帮结派、阵营血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几乎无所不能的文武全才!

    季霄白随口道:“可惜现在是秋天,若是春夏之交的四五月,正好是洛阳城的牡丹花会,整个洛阳城既漂亮又热闹,你应该会喜欢。”

    凌楚思听了,点了点头,不过,说出来的话语却是略带几分揶揄,跟季霄白调侃打趣道:“听你对牡丹花会这么熟悉,看来,你似乎几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在洛阳城啦?”

    “……”再次自己把自己给坑进去的季霄白简直无言以对,半晌才轻声自言自语般的喃喃了一句道:“你平时说话,都是这么抓重点的吗?”

    凌楚思舌尖满是桂花糖的香甜气息,听了这话,只是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但笑不语。

    正好这时行至了洛阳城北市通往北面城门和上林坊的一个路口。

    凌楚思站定脚步,微微抬起头看向季霄白,终于展颜一笑道:“我该走啦,后会有期!”

    季霄白微微颔首,低头凝视着凌楚思的眼眸,柔声轻声道:“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自洛阳一别,凌楚思一路向北,途经长平邑、上党郡等地,打算过太原再往北,出雁门,到定襄或者是东北边的涿郡一代看看究竟。

    几日后,太原城外。

    凌楚思只身一人,骑着一匹里飞沙,也算是轻车从简。在通往太原城的官道上,进城之前,凌楚思刚要将马匹收好,后面就传来了一阵奔袭的马蹄声。

    这种声势,猜测来人应该是太原一代的门阀世家子弟,不欲惹事的凌楚思直接策马避到了路边,谁料,领头那个穿着一身轻便胡服式样衣衫的锦衣少年却突然勒住了缰绳,伴随着一阵尘土飞扬,策马停在凌楚思身边,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好奇道:“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