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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羽肩上那团黑气犹如一只将要冲出牢笼的猛兽一般左突右撞。青衫男子见状,将他扶起,右手成掌抚在其受伤处。
此时戴在青衫男子右手拇指上的一个纹龙白玉扳指恰好按在杨羽肩上那团黑气中心处,只听那扳指发出淙淙流水的声音。
昏睡中,杨羽先觉浑身炙热,似烈火灼心一般痛苦难捱。后来似乎又有一股冰泉从右肩注入到自己身体,将那烈火驱散。随之周身温凉,百骸通泰,便沉沉睡去。
“啊!”地一声惊呼,杨羽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一日之内连遇凶险使得他在睡梦中都梦到怪鸟,恶魔在向自己索命。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睡在树下一块平滑的青石上。此时已是晨光熹微,四周花草林木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气味,让人顿感神清气爽。
杨羽坐起身来,只觉腰背酸胀。他站了起来摇摇脑袋,扭了扭腰背。想到日前所历之事,心中兀自受惊。这时只听有人说道:“你睡醒啦?好些了么?”
杨羽回头一看,正是连救自己两次性命的青衫男子。此时他正盘腿端坐在一块圆石上打坐调息。杨羽忙走了过去,谢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杨羽这条小命已经被恩公救了两次啦,此生做牛做马也难报此大恩。”
那青衫男子起身道:“机缘巧合,说什么报恩!”,接着又道:“惹上栖魔崖的人,可有的麻烦了!”
杨羽道:“恩公是说那小魔头?我才不怕他呢!下次再让我碰见那小子,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青衫男子道:“那小子?”,说完淡淡笑道:“你就等着吧!那小子迟早还会再找你麻烦的!”
杨羽此时心中挂念宋雪儿,对于自己与慕云杉的恩怨倒是混不在意。他见恩公昨日只几招就把那蝎钳怪人打退,便想让他帮忙救宋雪儿,随口说道:“那就等他找上门来再说吧!”
青衫男子道:“你真不怕他要了你的命?”
杨羽哈哈笑道:“我谅他也不敢!”,说完噗通一下跪倒在青衫男子面前,道:“恩公对杨羽恩重如山,杨羽此生难忘。只是还有一事需请恩公出手相助!”
青衫男子道:“你想让我帮你救那女孩?”
杨羽点头道:“正是,雪儿自幼丧母,从小就吃了不少苦。若就这么被那恶人害了,那当真,当真是苦命到家了!”
青衫男子让杨羽起来,道:“自己的生死尚无着落,还在替他人安危担忧。真是无知年少!你爹妈要知道你说了这种话,不胖揍你一顿才怪!”
杨羽听人提到父母,不禁心中一酸,道:“我没有父母了。”
青衫男子一怔,道:“你?”
杨羽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奶奶把我养大的,前些年奶奶也不在了!唉,也好,有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我杨羽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那青衫男子见杨羽说的轻松,眼中却流露出凄苦之色,凄苦中又有几分倔强。如此点了点头,道:“好,我也相信他们会保佑你。”
杨羽道:“恩公答应我救雪儿了?”
青衫男子道:“人自然要救。不过需要从长计议,这事没救人那么简单!”
杨羽心中不解道:“救人就是救人,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事?”,于是说道:“恩公,咱们晚救一刻,雪儿便多一分危险。”
青衫男子道:“嗯,有道理,但是你跟我说那蝎钳怪人为何要抓雪儿?雪儿又被他们抓到哪里了?咱们该当如何营救?”
杨羽被问的哑口无言,支吾了几下,道:“这,那怪人穷凶极恶抓雪儿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他抓了雪儿后定然是回他老巢,只要我们找到他的老巢,我们就……”。杨羽这几句话于救宋雪儿一事半点帮助没有,可以说是说了等于没说,故而说到最后他自己也没了底气。
那青衫男子道:“那怪人便是在黑曜魔老手下效力,人称黑蝎子,老巢自然在曜石山。”
杨羽一听曜石山和黑蝎子心中一凛,惊呼道:“啊!曜石山!黑蝎子!那完了,完了,雪儿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接着一脸仇恨,咬牙道:“雪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曜石山近年来虽然极少为祸西海百姓,但曾经的累累恶行,至今让人谈之色变。其中黑蝎子、血袍老祖等身为曜石山群魔之首黑曜魔老的麾下得力干将,在西海所犯的滔天罪行比之黑曜魔老本尊更加让人闻风丧胆。杨羽在西海长大,曜石山的“威名”自然再熟悉不过了。因此,当他听说抓宋雪儿的是曜石山黑蝎子时,心中业已凉了大半。
青衫男子见杨羽悲愤交加,好似宋雪儿已经被黑蝎子杀害了一般,道:“且不说雪儿是否已经遇害尚未可知,即便遇害了,找曜石山报仇又谈何容易!”
是啊,别说自己一个无名小子。就是泛海盟这么多年来也是对曜石山围了打,打了围,却始终没有将那一众魔徒一网打尽。杨羽憋的脸色通红,不服道:“是不容易办到,但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能荡平曜石山的人!做了恶事却得不到惩罚,那还有什么天道可言!”
青衫男子见杨羽情绪激动,冷笑一声,道:“天道!你小小年纪又岂能领悟到天道的奥妙!天道若这么容易就被你看到,那才是乱了章法,颠倒了乾坤了。好了,不说了,叶羽城距此处不远。怎样?随我去城里走一遭?”
眼下宋雪儿被曜石山的人抓去,便只能听天由命。杨羽纵然心急如火也无可奈何,既然恩公已有计较,也只能听他吩咐了。
那青衫男子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将两指并拢一起指着左手长剑向前方轻轻一挥。长剑争鸣一声飞出剑鞘,围绕杨羽和青衫男子飞了一圈停在青衫男子身侧。
青衫男子身形一晃已站在那飞剑之上,回过头向杨羽道:“杨少侠,上来吧!”
杨羽平生第一次乘剑飞行,又是激动又是好奇,看着这窄窄的剑身泛着青光,暗道:“这么小的剑能禁得住两个人吗?”
青衫男子见杨羽迟疑未决,道:“怎么?不敢?”
杨羽被他这么一激,顿时勇气大增,道:“求之不得,如何不敢!”说完轻松一跃跳了上去。只因他见那剑身狭窄,生怕一会儿飞在半空一不留神掉了下来,故而尽量往前靠,直到贴紧了青衫男子后背。
青衫男子见杨羽贴近自己,心中了然,暗自好笑,喝了一声:“起!”。
长剑一震,倏地斜着飞出。杨羽被这股贯力带的身体向后一仰,急忙向前抓那青衫男子。谁知那青衫男子明明离自己很近却抓了个空。
结果杨羽来了个四脚朝天蹲了下去。正当杨羽以为自己要掉落在地时,双手向后一撑好似撑到了一块甲板上。回头一望,只见那剑光比之刚才又伸出数尺,自己的双手正好落在剑光上。
杨羽童心大起,将手伸到剑光以外,谁知那剑光像是长了触角也跟着伸向更远。杨羽见状大喜,端坐在剑光之上平稳舒适,四下顾盼见那青山格外清丽,山泉飞泄,群鸟翔集真乃别有一番风光。
杨羽惊喜之余,感慨万千。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乘飞剑傲游这山水之间,而这自己看惯了的山山水水此时却又是如此令人心旷神怡。恍惚间杨羽只觉天高水远,世间奇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有趣得多。自己以往昏昏沉沉的过日子真当是井底之蛙。忽然又想,这御剑之人又不是自己。等恩公离开了,此生恐怕再也不会有此奇遇,到时候还得回到井底,一辈子老死在井底。念及于此不免有些失落。但转念又一想,这御剑之术也是人学的,恩公可以我便不能吗?等有机会求恩公收自己为徒,他日勤学苦练练就一身法术,那时降妖除魔,替天行道,御剑飞行,为民除害岂不快哉!想到兴奋处杨羽不禁站了起来连连高呼。
青衫男子却立于剑首,若有所思,还不时地露出一丝苦笑。眼看前方楼阁林立,旌旗飘空。城中西北角更有一座塔型楼阁,黑黝黝高耸入云更是分在夺目,正是西海最高楼阁瞻星楼。青衫男子望了一眼瞻星楼,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恰逢初八,叶羽城全天开市。城中一早便商客云集,人声鼎沸。二人来到城中,杨羽格外殷勤给青衫男子介绍城中好吃的、好玩儿的。反观那男子却似故地重游,对什么也不稀奇。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闹市中心处,只见大十字街东南角围了不少人,还时不时传出一声:“彩”。
青衫男子好奇道:“那边是有人在角力吗?”,角力是一项竞技比赛,多见于集市、城镇商业区,指一种两两徒手相搏,较量武力的运动。类似于当今摔跤比赛,往往是将多人分作两队,通过抽签等形式一对一比拼。为了增加趣味性和观赏性,往往设有奖品和赌注筹码,以最终得胜那一队获得奖品和押中得胜队的人赢得筹码而告终。
杨羽道:“那边啊,那边可好玩了!叶羽城有三绝,观天瞻星楼,至味福天居,言庄木偶戏!那人群中……”
还没等杨羽说完,那青衫男子喃喃自语道:“言庄木偶戏,我怎么把它给忘了!”。木偶戏乃一人在幕后一边操纵木偶,一边说演一场故事,并配以鼓乐的一种戏剧形式。
杨羽道:“恩公也听说过言庄木偶戏?不错,今日初八是个大日子,定然是言庄张三堂跟他孙子在那边说演木偶戏。这张三堂可了不得,八岁学戏,十几岁便可独自演百余场剧目。奇的是同样的剧目,别人说,众人都觉乏味。人家说,众人便觉得饶有韵味,听多少遍也都觉有意思。众人听得入神,都觉亲历一般。嘿嘿,看张三堂演木偶戏,苦笑都是身不由己!木偶戏演到这个份儿上也算出神入化了!”
那青衫男子听了,说道:“人家演得好,自然是下过一番苦功夫!张三堂为人聪慧灵透,于这木偶戏极有天赋且苦苦钻研。他不仅会演,还会编排。往往庸俗的剧目,经他改编便成了佳品良作。除此之外,他还经常对所演的剧目进行细微的改动,听众听不出改动之处,只觉同样的剧目每次听都觉新鲜。还以为是张三堂的木偶戏听多少遍都听不腻呢!”
杨羽听青衫男子说的入情入理好似对张三堂十分了解一样,惊讶道:“恩公认识张三堂?”
青衫男子道:“不认识,也是看过他演的木偶戏。曾经有一个朋友喜欢他的木偶戏,陪着那位朋友还特意拜访过他。”
杨羽道:“哦,原来恩公来过叶羽城,怪不得对叶羽城不感到好奇呢!要是外地人第一次来,不看的眼花缭乱才怪!恩公那位朋友也是叶羽城的人吗?”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道:“不是,路过而已。”
杨羽见青衫男子提到那位故友是有些神伤,心想说不定又是一段恩怨往事,便不再问下去,说道:“恩公想不想看张三堂说木偶戏?走,我带你去,今日咱不白看他的戏。”,说着也不等青衫男子应允,便拉着他朝人群走去。
杨羽拉着青衫男子挤到了人群头排,只见人群中间围了一个圆台,圆台上站了一老一小还有一块幕布,一组木偶。二人正是张三堂和他的孙子张满仓。
张三堂一身粗布蓝袍,虽已头发花白,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只见他身上跨了一个手鼓,每讲一段便适时地敲几下。再看那张满仓,手持线棒站在幕后,手指起落间线下木偶灵活腾越,栩栩如生,竟与张三堂所讲之事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疏漏。
这时只听张三堂讲道:“话说雨花宫宫主年少气盛,自以为本领了得,带领宫中弟子追赶群魔至黑风谷才知道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群魔见雨花宫的人悉数入谷,当即请出鬼面蜃王放出蜃气将黑风谷锁住。霎时间,百里黑风谷红雾弥漫,不见一丝天光。雨花宫众弟子被湿漉漉的红雾困在谷中,一时没了主意。正当众人彷徨不知所措之时,那少年宫主高声道:‘不要惊慌,黑风谷不过百余里。大家随我杀到尽头,看那妖魔还有何伎俩!’说完便驾起剑光向那浓雾深处飞去。众弟子领命紧随其后。忽然红雾中飘来阵阵香味,只听一人道:‘不好,雾中有毒,大家快用真气护……’”,说了个‘护’字便没了声响。那少年宫主回首一望,惊呼:‘不好!’,只见众弟子纷纷中毒坠落在地。群魔见雨花宫的人已中毒大半,纷纷跳将出来,将她们团团围住。且看这些魔头都有谁:为首的便是澹水洞海蜘蛛、乌老大,帮场的有五毒潭覆水三圣,海阎王鬼面蜃王,玉蟾洞府癞头青等都是些恶贯满盈的水族妖魔。”
众人一听张三堂报出那些魔头名号,都是“咦”地一声为雨花宫的人捏了把汗!
张三堂“铎,铎,铎”,敲了三声手鼓,接着道:“那少年宫主见大势已去,但心中仍是不服。只听她高声道:‘姐妹们,死则死矣,断不可便宜了这群妖魔!’说着便做出一副与妖魔同归于尽的架势!哎,只可惜同归于尽还讲究个势均力敌,再看她们,身中妖毒,哪还有与群魔拼命的力气!”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插言道:“雷神一剑斩破妖雾,大败群魔!”,众人哗然大笑。张三堂呵呵笑道:“这位仁兄说的不错!”原来他讲的这段“黑风谷雷神救难,小宫主芳心暗许”是一个老段子了。张三堂接着道:“正在这时,众人只见那浓雾之中青光一闪,一柄长剑飞来。长剑气势如虹,矫若青龙,当场斩杀妖兵数十,妖将三名。海蜘蛛等见那青色长剑,都是一惊,道:‘太阴离火剑!’,话刚说完只听空中雷声滚滚,闪电劈空,浓雾被一条火龙一燃而尽。那鬼面蜃王见自己的阵法被破,恼羞成怒道:‘雷疏啸你他娘的少装神弄鬼,有种的现身跟老子大战一场!’,说完眼前青光一闪,鬼面蜃王来不及后退,嘴上长须已被斩的精光。海蜘蛛等见状,有胡子的没胡子的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杨羽笑道:“恩公可听说过雷疏啸的大名!‘宁可山翻山,不与雷神对着干!’说的便是他!”。
青衫男子冷笑一声,道:“听说过。好一个张三堂,敢在西海讲他的故事,也不怕被魔族听了去,惹祸上身!”
杨羽道:“据说这个戏是真的,可不是瞎编的!”
青衫男子没有说话。
张三堂接着讲道:“不错,关键时刻正是雷疏啸挺身而出,海蜘蛛等被杀得七零八落!海蜘蛛等见雷疏啸剑法出神入化,知道不是对手都纷纷逃窜。最惨的就是鬼面蜃王,被雷疏啸抓住,斩去双耳,在脸上刺了‘丑面蜃怪’,并逼着他交出解药。雷疏啸见他交出解药,念在他修行不易的份上,废去他的法术便放他走了。”众人听了,都是一阵叹息,道:“这么个恶贯满盈的妖魔,一剑杀了算了!”
张三堂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想那蜃怪乃一水族之物,修了千年才修得人身。它既已被废了法术,不能在作恶了,又何必赶尽杀绝!啊,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雷疏啸此次英雄救美,救了雨花宫,也成就了与雨花宫宫主的一段姻缘!”
此言一出,人群中忽然跳出一持剑女子,约十七八岁,一身紫衫,面目清丽却性格火爆,上前骂道:“你这老头,年纪不小了,怎能如此信口胡说!随意编排他人!”。这时紧跟在她身后几名年纪稍长的女子跟了上来拉住她,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她怒目瞪了一眼张三堂,道:“这段戏以后不准你再演,再让我听到你演这段戏,小心你项上人头!”。说完气呼呼地离开了。
众人被这突然冒出的女子搅了雅兴,都是一阵抱怨。张三堂的孙子张满仓见那女子手中持剑,立马挡在张三堂身前,怒目瞪着她。直到那女子离开依旧紧张地双手发抖,回头道:“爷爷,没事吧!”
张三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爷爷没事!讲故事而已,何必当真!连个故事也不能圆满,那还有什么意思!”
众人中有人道:“老张,别怕她。你爱演,我们爱看!管别人什么事,他妈的,谁再瞎捣乱,我们就不答应!”
张三堂向众人抱拳道:“承蒙诸位看得起,张三堂在此谢谢诸位了!”
杨羽皱眉道:“刚才那个臭丫头是什么人!轮得着她在这里指东指西吗!一副八婆脸!”
青衫男子道:“别管人家了,有银子吗?给这爷孙俩压压惊!”
杨羽掏出身上剩下的银子,分出一半扔到台上,道:“讲得好!买两壶酒压压惊。”。众人见有人出赏钱,也都纷纷或多或少扔出了些。
青衫男子见杨羽年纪不大又不是富家子弟出手却豪迈慷慨,毫不吝啬,对其好感又填一分。
此时已至日中,杨羽腹中饥饿,带着青衫男子闲逛了一会儿便找了个酒楼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