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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警服有些发福的男人进来,嘴角挂着笑,一如当年。
顾子铭搁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似是喃喃,又似恍然大悟般,轻笑着回他:“果然,好久不见。”
和杨晓静分开的这些年,他拒绝了解和她有关的一切,断绝了所有和她有往来的人一切联系……
顾子铭想了想,忽然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杨文安,杨晓静的父亲,他们初识的时候,他似乎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区县公安局局长,而现在……
顾子铭笑了笑:“杨伯伯这些年仕途似乎不错,一路高升啊,恭喜!撄”
笑意却不达眼底。
元旦时苏陌被困山上,记得齐鸣说过,他去找救援时对方推三阻四,而后是周焕生出面才得以出动救援队,想来,不外是杨晓静借势从中阻挠罢了偿。
杨文安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有些发福的身体顿时将椅背遮了个严实。
“公共场所斗殴滋事,我可以拘留你。”杨文安看着顾子铭,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
顾子铭靠着椅背,眼角上挑,无所谓地点头:“悉听尊便。”
他向来讨厌别人威胁他,尤其是这个人他并不想再见。
杨文安也不恼,好脾气的笑了笑,又带了些惆怅,声音不疾不徐:“晓静从来没有忘记你。”
顾子铭顿了顿,忽然就笑了。
“晓静?那是什么鬼?”
杨文安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原本笑着的脸僵住了。
监控室里,杨晓静原本期待的神色忽然变得狰狞。
“子铭……”
“杨文安,我好像和你不是很熟。”
“顾子铭!”杨文安终于收了笑,变得严肃起来,“别给脸不要脸!”
顾子铭冷笑:“杨文安,有事儿说事儿,别TM的在这儿套近乎!”
或许曾经他还有过想法,想要知道当年他那样宠着爱着的杨晓静为什么会背叛他,会害死何峯,可是现在,他没有了那样的兴趣。
连报复的心思都起不来。
西元说得对,这样的人,不值得他费任何心思。
既然不是一路人,他连客套都懒得。
杨晓静握着水杯的手抖了抖,看着顾子铭的眼睛,有着薄薄的水汽,而后又消失不见。
顾子铭抬手看了看时间,有些走神。尽管内心焦急,面上却不动声色。
杨文安脸色变得阴沉,多年身居高位,他有多久不曾被人这样当面甩过脸色?然而想到独生女儿杨晓静低声下气的哀求,只能竭力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
“天衡施工地压死老人的事,我可以替你摆平。”
再怎么压,心内的不满言语间还是难免透露出来。
顾子铭眼神闪了闪,看着杨文安居高临下的神色不免有些想笑,却还是忍着糊他一脸血的冲动挑了挑眉:“哦?要怎么摆平?”
这件事虽然给天衡带来了很严重的负面影响,但无论是当初的土地招标,还是施工现场的各种安保措施,天衡都没有违规。所以,除了舆*论不好外,天衡真正要担负的责任却并没有太多。
而顾博年和他一样,之所以一直不温不火地处理这件事,不外乎就是想将幕后黑手揪出来而已。都说商场如战场,再怎么小心谨慎,树大招风,顾氏又怎么会让自己处于千日防贼的被动局面?
没想到,这条鱼这么快就浮出水面。顾子铭
“晓静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孑然一身。子铭,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她不开心……”
杨文安的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一如普通的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般,既无奈又心疼的神色不似作假。
顾子铭却有种想吐的冲动。
“念念不忘?我可受不起。”顾子铭冷冷一笑,言语间带着鄙夷,“焉知哪一天我又被戴了绿帽子,或者,成为下一个何峯?”
杨文安似乎被顾子铭的话所刺激,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木质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
指着顾子铭的短而粗的食指微微有些颤抖,杨文安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般,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
顾子铭有些恍惚,记忆里顾博年也曾这样对着他,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却在他的倔强面前败下阵来。
“够了!顾子铭,你给我滚!”
杨晓静涨红了脸出现在门口,晶莹的泪潸然而下,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笃笃笃”的声音在屋里回响。
顾子铭淡漠地回她:“说得好像我很想来一样!”
然后干净利落地起身,头也不回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路过杨晓静身边的时候,她忽然拉住顾子铭的手,神色凄楚:“顾子铭,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就一辈子不能被原谅?”
她的睫毛还是和往日一般,又长又密,她的眼睛依然大而亮,五官精致。黑色的瞳仁里有着他的身影。
顾子铭看着她,仿佛想通过这张脸,看十年前的自己。
他们明明不是当年的模样,她不如往日般神采飞扬,而他,也不再是年少无知少不更事的顾子铭。他甚至在杨晓静精致妆容的眼角发现了一条鱼尾纹。
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凉,为自己,也为了杨晓静。
“杨晓静,我们早已回不去。”
“不是这样的……”杨晓静有些急切,带着莫名的希冀,“对不起子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迟到了这么多年的抱歉,顾子铭停在耳里,却有些恍惚。时过境迁,曾经深爱刻骨的女人,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嗯,我原谅你。”顾子铭说得很认真,“也原谅我自己。”
他将抓着自己的手掰开,看着杨晓静的泪,笑了笑:“晓晓,我真的不爱你了。”
“不,不是这样的……”杨晓静想要解释,想要再说点儿什么,可是顾子铭却已决绝地转身,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杨晓静凄厉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顾子铭站在公安分局的路边,招手打车,仿佛没有听见。
他忽然就明白了,苏陌面对周文远时那些无奈。他终于明白,苏陌曾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说“顾子铭,我信你”这句话所包含的期待和不安。
而今晚的自己,却没有回应她的期望。
夜色浓重如墨,在厚重的窗外铺陈开来。
顾子铭坐在手术室外,想着他和苏陌的点点滴滴,想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的模样,想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想着她最后握着他的手捂着胸口说,那里,最痛。
陆西元厚重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安静的走廊里,那样轻微的声响都变得清晰,在这幽深的夜里显得焦急又杂乱。
顾子铭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晚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周文远浑身是汗地跑来,身上的白色衬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他由远及近地过来,怒发冲冠地拎着顾子铭的衣领,恶狠狠地冲顾子铭吼:“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是啊,他到底把她怎么了?
顾子铭没有说话,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衣领,他看见周文远眼底的血丝,闻得见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陆西元将他们俩分开:“闹什么闹!没见还在做手术吗?!”
手术室亮着的红灯,有些刺眼。
周文远脱离了陆西元的掌控,一拳打在光洁的墙壁上,那么用力,像是要结果掉过去一般,白皙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他无助地摊倒在墙角,喃喃:“我以为得到所有就不会再与她分离,原来在我们分离的那一刻,我就一无所有……”
顾子铭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唯有陆西元镇定如初:“周文远,至少,你还有顾子言。”
周文远撇过头,望着走廊上那扇窗,答非所问般:“周焕生心脏病突发,昏迷不醒。”
顾子铭的心脏忽然就瑟缩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
所有的机智和情绪此刻都不对,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陆西元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他原本身体就不好……”周文远有气无力地说了这句话后,不再开口。
他曾以为他和周焕生的情分,比纸还淡薄,他也曾那么用力地在心里诅咒,恨不得他早早去死。
他以为,他和苏陌的错过,是周焕生的下的枷锁。让他在他的城堡里动弹不得。
可是,苏陌说得对,利欲熏心,与人无尤。
只是太年轻,二十七岁的周文远还不懂得如何取舍。又或者,那一年的周文远,还不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
手术室的灯忽然由红转绿,紧闭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终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