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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铁门拉开,齐肩发的女孩神色冷淡地站在门口。
大宅院从铁门口一直到大宅站了两排的仆人,单排西装革履,单排女仆装。
“欢迎回家,大小姐。”他们齐齐地半躬下身说。
“……”北顾然冷淡的视线掠过他们,最后扭头看向那位老人,北家的管家北宽,“阿宽你又闲着了。”她是用陈述句说的。
“大小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那位白发苍然却精神抖擞的老人笑眯眯地说。
“爸妈如何?”北顾然淡然地往里走,直接忽略掉两排仆人。
“老爷夫人很好,就是有些惦念大小姐。”北宽依旧笑着说,很是慈祥。
“阿宽你又说笑了。”北顾然冷淡地说,绕过喷水池。
两个穿着女仆装的年轻女人半垂着头,为北顾然推开大门。
“阿宽从来不说笑。”北宽笑容满面地说,“老爷夫人一定是极为惦念大小姐的。”
“……”北顾然沉默着顿了顿脚步,神色淡的看不出情绪,“有谁来过了?”
“除了大小姐的同学,只有大小姐的几位表亲来拜见过老爷夫人。”北宽温和地说。
“……”北顾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极为华丽大气——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迹部白金汉宫那个房间的天花板,她唇角弯起了很浅的弧度,“我待会就去见爸妈。”
“好的大小姐,阿宽马上准备。”北宽笑意浅浅地说。
“准备热水,我要先沐浴。”北顾然往楼梯上走,“还有,今天晚上我要吃咖喱牛肉饭,”她考虑了几秒,又补充了一句,“日式的,不是,我是说东瀛料理。”
对,这就是她的世界,只有东瀛国和华夏国,没有所谓的日本和中国。
“好的大小姐。”北宽有些惊讶,但是还是应下了。
北顾然往楼上走,腾地推开她自己的房门。
一些女仆跟进来,在浴室准备热水,她并不在意,径直走到床边上,直挺挺地倒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一动不动。
北顾然趴在床上,将脸埋被褥浅浅地吸了口气,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味道,是柔软的花香,玫瑰那浓郁的芳香被稀释后的味道,她一直以来都很熟悉的味道——虽然玫瑰并不是她最喜欢的花,比起玫瑰她更喜欢君子兰。但是这个味道被稀释后非常柔软、非常好闻——是一种很容易让人沉浸的温暖柔软。
这张床的味道——她闻了十五年。
她喜欢自己的房间,拉着窗纱后光线并不刺眼,色调也很淡。
所以她也很喜欢迹部宅那个房间的味道。
“大小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北顾然猝然睁开眼,眼底只有清冷的微光,理智而清醒。
她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准备家族会议,内容是下任家主推选。”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北顾然甚至没有去理会电话里的反应就直接挂断电话去了浴室。
等北顾然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北顾然换上了极为正式的衣服——并非礼服裙子而是汉服,随意撩了撩自己差不多吹干了的头发,在众仆人的躬身礼下神色冷淡地下楼、沿着走廊去了尽头。
那里是宗祠,北家的列祖列宗都那里。
北顾然给灵牌上香,神色至始至终都是淡然的。
是的,北顾然的父母自然也是在那里的——从五年前起她就只是一个人了,因为一些意外。
而从五年前起——她就要学会掌控一个家族、一个财团,五年前起她就要学会辨认金钱、学会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理智地判断——她当然会很多东西,因为五年来她的生命里必须充斥着这些东西,这是不能讲条件的事——要么掌控它,要么被淘汰——运气好的是,她最终学会了一切并掌控了它。
当然,靠她自己自学是不可能的,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北宽教给她的,那位老人——北家的管家,他父亲的助手。
而现在……
北顾然站在那里,微微垂着眼帘,阴影打在脸上,神情变得有些晦涩不明。
北宽微笑着将宗祠的门关上,房间里只留了北顾然一个人。
房间里很昏暗,烛火摇曳有种静谧地诡异地阴冷,但是站在灵位牌前的北顾然的唇角却露出了很浅的弧度,“我回来了。”她低声说,神情冷淡,然而清冷地嗓音在昏暗中显出一抹极少见的柔软,“大概……以后可能也没办法再来了。”
北顾然偏了偏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得到的,但是现在我不想要了。”她说得很慢。
家主之位也好,北家的财产也好,良好的教育也好,衣食无忧的生活也好……她得到过,现在,她都不要了。
“我会活着。”北顾然安静地跪了下去,“北家依旧会有北家的人掌管,我去我的未来了。”
她的声音清冷,近乎无情。
“这一次我只选择自己。”北顾然端正地跪拜三次,沉默了好久才站起身。
宗祠里隐隐有淡蓝色的火焰亮了起来,显得昏暗的房间更加诡异阴森。
“……爸妈,很抱歉,你们那时候说希望找入赘上门女婿看是没机会了。”北顾然弯起唇,笑容很浅很淡,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不过你们应该会喜欢他。我今年十五了,可能就这样决定一生的事还太早,我和他也才相识五个月,不慎重不仔细不小心——但是你们知道的,我的直觉一直都很准,也喜欢豪赌……”她停顿了好一会儿,“不,只是我喜欢他。”北顾然坦然地说。
宗祠里烛光摇曳。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还细细地说了什么,声线浅淡似乎没什么情绪。
蜡烛一直烧到底座,一盏盏熄灭。
“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
“大小姐。”北宽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该吃晚饭了。”
北顾然挑了挑眉,眉眼依旧冷淡,“那我走了。”她朝着灵位牌第二次端正地跪拜,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
宗祠的大门开了。
北宽恭敬地站在门口,“大小姐又在宗祠站那么久,老爷夫人会心疼的。”他温声说,略显苍老的声音很是慈祥温柔,“大小姐的体力不好,不应该一站就几个小时。”
“……”北顾然拖着汉服往外走,并不接他的话,而是另外问一件事,“家族会议召集了没有?”
“已经到齐了,只等大小姐。”北宽轻声说,似乎在轻叹。
“……”北顾然抬眸望了北宽一眼,“阿宽,你孙女快十岁了。”她语气淡淡。
“是,大小姐能记得她的荣幸。”北宽笑着说。
“我要离开了。”北顾然走进餐厅,神色不动。
北宽并不意外,温和慈祥地笑着说:“大小姐请一路保重。”
“嗯。”北顾然在餐桌前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吃着她的牛肉咖哩饭——偌大的餐桌只有她一个人在用餐,极为安静,而穿着袖口颇大的汉服也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困扰,显然是早就习惯了。
一个女佣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躬身,“大小姐,任秒秒小姐来了。”
北顾然眉梢轻挑,“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阿北。”
“……”北顾然放下筷子和勺子,斜了一眼穿着浅色短袖、戴着兔耳兜帽,几下子凑了进来的女孩,“你遮着眼睛才会迷路,还有,再遮着眼睛走路摔了东西要赔偿的。”
那个女孩已经凑到北顾然面前,半天才迟钝地应了一句:“哦。”就没然后了。
“……”北顾然偏开视线回到自己的餐盘上,“拿到了?”
“拿到了。”女孩偏了偏头,露出她略圆润的小下巴。
她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u盘,“只要插在电脑上就可以了。”
“……”北顾然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巴,推开那个空了的盘子,“任何电脑么?”
“嗯,任何联网的电脑。”女孩点了点头。
“病毒?”北顾然收起那个u盘,神色淡然地站起身。
“只是程序。”女孩说。
“在这等着。”北顾然随意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餐厅。
“哦。”女孩应了一声,半晌才像是回过神一样问了一句,“阿北还有事吗?”
但是北顾然已经不见了。
“任小姐请在客厅稍等,大小姐去处理一些事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北宽笑容满面地和女孩解释道,“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女孩偏了偏头,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最终迟钝地说了一句:“我饿了。”
“您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北宽脸色不变,依旧笑呵呵地,丝毫不以意外女孩的话。
女孩扬着脸,兜帽完全盖住了眼睛,在北宽的笑脸下迟钝地说:“苹果派。”
“好的,请您在这里稍等。”北宽的笑容温和慈祥。
“哦。”女孩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在北宽离去之前才迟钝地开口问,“阿北去干什么了?”
“大小姐去主持家族会议了。”北宽也并不介意女孩的态度,或者说,他很习惯女孩这样的随意和迟钝——因为任秒秒是北顾然大小姐的初中同学,三年来经常来北家大宅玩,对北家大宅也很熟悉。
女孩揪着自己兜帽上的兔耳,在餐桌边上坐下。
窗外天色渐黑。
“本台讯,中午十一点发生的全球网络瘫痪已经恢复……”
“……本次网络瘫痪的原因还未查证……专家指出极有可能是网络程序运行时偶然生成了网络程序病毒,因自动更新软件可破解,所以不必惊慌……”
蓝天白云,日光晴好,东京街头的电视大屏幕上一个女播音员正在报道着最新的新闻。
但是这些新闻是影响不了网球场上拼搏的少年们的。
八月,日本国中界网球全国大赛。
冰帝的后援团声势依旧——二次对战青学、且曾经战败的冰帝来势凶猛。
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单打最后一场——冰帝迹部景吾对战青学越前龙马——最关键的、决定晋级一方的一场网球赛。
这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持久战。
蔚蓝的天空与耀眼的日光渐渐转为夕阳西下。
随着比赛的进行,全场渐渐地从一种亢奋转入了一种紧绷的沉默。
抢七局比分无法拉开两分——比赛也无法结束——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
一球接着一球。
谁也不肯让谁一球。
球场上两个少年的精神力越发的集中。
奔跑、跳跃、击球、回球……唯我独尊的二人为了各自的队伍胜利赌上了一切进行战斗。
是晋级下一轮还是全国大赛就此止步……就只是这小小的一球之差。
谁也没注意到网球场外多出来的一个略瘦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穿着一身与和服颇为相似的服装的女孩,披散着头发,神色冷淡,如若从水墨画中走出来。
但她手上拖着一个和她古风的衣服即为不合的现代行李箱——虽然行李箱上画着很漂亮的君子兰,颇有水墨画风,但不能掩饰那是个现代物品。
柔和的残阳橙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微风轻轻扬起她那一身墨绿浅绿、质感轻薄的衣服,她用指尖勾了勾被风撩起的齐肩发,脸部投影在地上描勒出柔和的线条。
她安静而冷淡地注视着网球场内那个紫灰色短发的少年。
奋力而耀眼,君临天下。
球场上的两个少年仿佛陷入了胶着状态,体力到了极限,仅仅依靠不肯退却、不愿让步、不想投降的精神力坚持着,直到双双失去意识倒地。
女孩偏了偏头,凝视着迹部景吾再次站起来时微微蹙起眉。
越前龙马在青学队友的叫唤下重新爬了起来发球——然而迹部景吾却站在那里没有反应。
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119:117
青学胜了。
球场上只有青学的欢呼,冰帝网球部的众人抿直了唇垂头。
女孩在那里站了一会,看着迹部景吾的背影,即使失去意识也要君临天下的骄傲少年——她最终缓缓地舒展开眉头,拖着行李箱慢吞吞地往网球场的入口走去。
行李箱的小轮子在平地上滚动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长长的裙摆轻扬,站在风中极为飘逸。
她在网球场门口站住了,神色冷淡。
“喂你——”
“那是——”
冰帝网球部部员和网球部后援团首先发现了拦在前面的女孩,纷纷发出惊呼。
“一个个堵在这里干什么!”在队伍后面的`户亮有些不悦地喊了一句。
女孩偏了偏头,神色依旧冷淡。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而尽头是披上外套正准备往外走迹部景吾——迹部景吾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浅绿墨绿汉服的北顾然,先是一怔,眉梢上扬,“站在这里干什么?”他对离他老远的北顾然问,极为自然,似乎北顾然从未离开过。
“我的房子在散油漆味,找个人收留一晚。”北顾然坦然地说。
迹部景吾愣了愣,突然就笑出声,“你这女人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北顾然说。
“……”迹部景吾偏了偏头,盯着北顾然看了许久,才对网球部和后援团众人说,“你们先回去。”
网球部正选们向迹部景吾发射了名为“我很好奇”的怨念眼神和脑电波,正中迹部景吾的脑门——迹部景吾的眼皮一跳,脸色略黑——所有人一哄而散。
远远地听到青学的桃城武再喊:“青春真好啊青春!”
迹部景吾揉了揉眉心,再次望向北顾然。
残阳中站立的北顾然被橙光柔和了面容的线条,冷淡的脸上带着极淡的笑容。
迹部景吾突然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掠过各个树丛、草丛、建筑后——蹲着、趴着、躲着的众多充满好奇和八卦之心的网球部少年们——神色淡定、面不改色地做了一个跌破众人眼镜和下巴的事。
只见他伸出双臂揽住北顾然的腰际,腾然把她抱进怀里。
众人瞠目结舌。
“……”北顾然有一瞬间的失重,跌进了那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鼻腔里涌进来很淡的气息,混着被稀释的玫瑰花香的一种侵略气息,却让人忍不住要沉陷。
还没等她回过神,她就听到他在说话。
“歌剧鉴赏会结束了。”迹部景吾把下巴压在北顾然头顶,声音在剧烈运动后有些低哑,依旧低沉磁性如大提琴演奏,优雅而华丽。
“嗯。”北顾然应了一声。
冰帝歌剧鉴赏会是在七月,现在已经八月了。
“你迟到了。”迹部景吾低声说。
迟到了一个月。
“嗯。”北顾然的脸几乎是埋在他怀里。
“不走了?”迹部景吾偏头问。
“嗯。”北顾然依旧是一样的回答。
“那还想看么。”迹部景吾挑起眉,唇角微扬,似乎极为愉悦。
“迹部少爷这是打算再安排一次歌剧鉴赏会以显示迹部少爷耀眼华丽吗?”北顾然说。
“本大爷是冰帝的王。”迹部景吾自傲地说,“自然无时无刻不华丽。”
“嗯……新发型挺华丽的。”北顾然认真地说。
迹部景吾由于输给了越前龙马,所以输了比赛前的赌约,因而把他发梢微微翘起的发型剃短了。
“……”迹部景吾沉默了一小会,一掌拍在她头顶,不轻不重,“不管什么样的发型都不会影响本大爷的美貌。”他说。
“大背头呢?”北顾然继续认真地说,眼底却隐隐有着调侃的笑意。
“……”迹部景吾眼角一抽。
“嗯……”北顾然偏了偏头,呼吸的温热气流呵在他领口下方,“迹部少爷是无所不能的王,应该可以驾驭大背头。”
“……”迹部景吾沉默了一会,松开口,向后退了一步,“有一件事——”
“嗯?”北顾然偏头。
“有一件事能做到也要问。”迹部景吾深蓝色的凤眸紧锁着北顾然,锋锐可怕却隐隐透着一些意味不明的光芒,那样的目光如若实质望进北顾然的眼底深处。
隐隐有极为强盛的逼人气势扑面而来。
迹部景吾如刀刃、凛然而锋芒毕露、锐利可怕,连每一寸气息都是惊心动魄的。
北顾然微微眯起眼,耳畔似有什么声音在说话。
——“阿北,为什么要回去?”
——“债。”
——“不回来了吗?”
——“嗯。”
——“谁欠你?还是你欠谁?”
——“大概……都有吧。”
即使在凛然锋锐的刀刃面前,依旧面不改色,强大自信且嚣张、清冷安静而收敛,北顾然如质地绝佳的刀鞘——迹部景吾唯一的刀鞘。
迹部景吾优雅如提琴尾音的嗓音好听得让人沉醉,如若刀锋般锐利的温柔,“本大爷是冰帝的王,你可愿做本大爷的王后?”
——“都有?”
——“嗯,因为是个还不清也不想还清的债。”
北顾然弯起唇笑了,清冷的眉眼在夕阳的柔光中微微弯起时格外惊艳动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