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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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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既是金梁皇后,也该值个价,就不知睿帝愿付出怎样的代价来换?”景丞尧忍下痛楚,面上依然带着笑。“我劝睿帝莫要冲动,如果我一死,我的影卫便会砍掉绳索,到时下场如何,想必睿帝应该很清楚。”

    那城楼近百尺之高,若是捆在她身上的绳索一断,这一坠,必死无疑。

    眺望着那方城楼的严隽凛紧了凤眸,胸口越发抽紧。

    她这般信任景丞尧,景丞尧却将她拿来当作筹码,即便再冷静、再聪慧,想必她肯定是痛苦难耐。

    “如何?一个不贞又通敌叛国的皇后,究竟值不值得睿帝拿一个东祁国交换?”景丞尧瞬也不瞬的观察着严隽的神色,即便有万全的把握,知道他爱琼英甚深,却也不免有丝忧心。

    毕竟,一个女人与一个国家,孰轻孰重,想必无论是谁都会选择后者。

    包何况他面对的,可是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一个不把世上一切放在眼底

    “你所谓的条件,便是要我退兵?”严隽嗤问。

    “不单是如此,还要睿帝立下誓约,永不侵犯东祁。”景丞尧知道自己这一计着实凶险,但若不是那日他亲自试探过严隽,断然不会走这步险棋。

    “只要睿帝同意,我便命人放了洛琼英;若是不允,或者你执意取下东祁国,哪怕我死了,我的影卫也会毫不迟疑的砍断绳索,让她从城楼上坠落而亡。”

    景丞尧扬起笑容,睐向神情阴寒的严隽,金色的刀芒映上那俊美的面庞,凤眸锐如剑刃,刺得他背心一片麻意。

    严隽究竟会不会为了洛琼英,放弃东一祁国?洛琼英在严隽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透过这一仗,便知分晓。

    头好晕,好沉,身子好重,仿佛不断下坠。

    洛琼英想伸手揉上额角,却发现不能如愿,笼罩在脑中的云雾渐开,她陡然惊醒的睁开了双眸。

    心下发凉。

    这里是何处?她垂眸,瞥见自己一双腿悬晃在空中,悚然一惊。

    她的两手被反绑在腰后,两条胳臂大的粗麻绳从腰间往上交绕,一路沿绳而上她扬眸,脸色当即一白。

    她竟被悬吊在近百尺高的皇宫城楼上。

    远处,那抹挺拔高耸的身影,手中横握的金刀,映入眼底,她一惊叫却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相距太远,她听不清严隽与景丞尧究竟在说些什么。

    “琼英莫怕。”一声轻柔的安抚,引回了洛琼英的目光。

    洛琼英抬头一望,城楼上,虞凝兰便站在影卫的身旁,一脸愧色又心疼的凝瞅她。

    “母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是那晚药汤的缘故,我才会昏迷?”她茫然的问。

    “琼英,莫怪母妃,唯有如此,才能保你与东祁国两周全。”虞凝兰幽幽地道。“莫怕,这绳索缠了精炼的细钢条,可以承受百斤之重,只有最精锐的刀斧方能砍断。”

    “不,我不懂,母妃为何要这样做?是景丞尧的意思吗?”洛琼英不相信母妃会拿她来威胁严隽。

    “不是丞尧的意思,是我要他这么做的。”虞凝兰道。

    “为什么?”洛琼英难以置信的瞠眸。

    “等会儿你便会晓得,为什么母妃会这样做。”

    虞凝兰撇头望去,洛琼英心一凛,也顺势转眸,瞧见远处的严隽拿开了架在景丞尧颈上的金刀,景丞尧朝城楼这方望来,面露微笑。

    不出片刻,占据了整片广场的金梁大军逐渐撤退,景丞尧命人取来了锦帛与狼毫笔。

    严隽收起金刀,接过狼毫笔,不知在那锦帛上写了什么,写定之后便把笔摔在地上,神情甚冷的说了些什么。

    然后景丞尧满意一笑,回身领着严隽进了皇城。

    洛琼英闭紧了双眸,心尖不可自抑的发颤。

    她的耳边却飘来了母妃语重心长的柔声一叹:“琼英,唯有置身于生死关头,方能看出一个人对你抱着怎生的情意。”

    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千万不是严隽绝对不可能为了她,放弃他的霸业。

    他气她,恼她,甚至应该是恨她的,断不可能为了她这个处处作对,又给了他无数耻辱的暗敌,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他是不可一世的霸王,冷酷且无情,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亡国公主,一颗随时可弃的棋,他绝不可能为了她

    “把她拉上来。”风声从耳边掠过,洛琼英咬住颤抖的唇瓣,听见景丞尧下令。

    随着影卫动手拉起绳头,缠缚在她身上的粗麻绳索跟着一寸寸勒紧,痛得她快不能呼吸,眼角溢出泪花。

    悬吊太久,她的头很晕,有些反胃作恶,然后耳边传来严隽的怒斥,不禁抬起昏沉的眸望去。

    身披金色铠甲的他,俊丽如斯,那总是冷傲睥睨的眉眼,此际刻满了震怒与不舍。

    他单单使出一臂卷起绳索,便将她拉上来,颓软的双腿还未站定,就见他铁青着俊颜,探手帮她解开缠绕于身的粗麻绳。

    她的鼻尖泛酸,眼前漫开一片水雾,皓齿死死咬住下唇,终于明白了何以母妃要这样做。

    这个男人真的爱着她。

    完成霸业在即,他却宁可放弃,也要救下微不足道的她。

    愤恨的抽掉粗麻绳,严隽瞧见她浑身发颤,秀容惨白,唇瓣被咬出一道血痕,美眸盈满泪雾,胸口不禁一拧。

    可自尊心不容他端出温柔之色,压下了心疼,严隽冷着眉眼,嘲弄的道:“你用尽心机想逃离金梁,不愿当朕的皇后,如今你心爱的男子不顾你的生死,把你拿来当作一个筹码,你心下如何?是气还是恨?还是,后悔当初没有乖乖留在金梁?”

    垂下粉颈,洛琼英哽咽着,轻轻摇头,半句话也吐不出口。

    他以为她此刻的泪水,是因为景丞尧的背叛而流,却不知,全是因为他。

    见她哭得双肩剧颤,腿下又直发软,几乎快站不稳,严隽心一紧,故作粗蛮的将她扯进怀里。

    一旁的景丞尧见了,扬唇一笑,讪讪地道:“睿帝的胸襟可真是宽大,竟能容得下通敌私逃的不贞皇后,教人好生佩服。”

    严隽眼中只有怀中的人儿,丝毫不为所动,洛琼英却抬眸望了景丞尧一眼,瞧见他眼底的歉意,心中不由得一暖。

    她明白,景丞尧故意让严隽以为他们两人关系暧昧,又搬出这些话来刺激严隽,其背后的真正用意,是要让她看清楚,严隽有多在乎她。

    “琼英,你莫要怪我心狠。”景丞尧当真是演足了戏,这会儿又端出了负心汉的无耻模样,装得维妙维肖。“若不是睿帝这般在乎你,我又怎会想用你来换取东祁国的百世安宁。”

    百世安宁?洛琼英闻言一怔。

    严隽不仅仅是退兵,还与景丞尧订下了永不侵犯的盟誓?

    美眸一颤,隔着迷蒙的泪雾,她望向面色冷峻的严隽,他敛着一双凤眸,只专注的凝睇着她。

    “世人皆知,睿帝所向披靡,智勇无双,却没想到,原来金梁皇后便是睿帝的软肋。”景丞尧嘲弄的言道。

    “琼英啊琼英,虽然我不要你了,可至少你还能跟着睿帝回金梁,继续当金梁的皇后,比起当东祁的太子妃,岂不更好?比起我这个负心郎,睿帝对你可够痴心的了,要怨,便怨你错爱了我,莫要怨我。”

    “景丞尧,你说够了没有!”不想再听到景丞尧故意拿话刺伤她,严隽搂紧了怀中发软的娇躯,侧过身子,冷冷一睐。

    景丞尧扬扬眉梢。“说够了。如今人已交到睿帝手上,睿帝的影卫还在后方守着,应该不需要我送你们吧?”

    转回凛寒的眸光,严隽望着满眼锭满泪花的她,面上罩着令她不解的沉郁。

    “朕知道你不愿意与朕回金梁,可你也听见了,景丞尧他不要你,已把你当作筹码交出来,眼下不管你愿不愿意,朕都要带你回金梁。”

    啊,她懂了。

    他真以为她爱着景丞尧,即便遭受背叛,也不愿意与他回金梁睿智如他,竟然被爱蒙蔽,未曾察觉这全部只是一场戏。

    如此可见,先前她的私逃,在他面前承认自己深爱着景丞尧,有多伤他的。

    她这般辜负他,他应该恨她恼她,应该不顾她的生死才是。

    思及此,泪水满出眼眶,洛琼英哭得不能自已,整颗心都拧疼了,因为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爱。

    压抑在心中至深处的情潮,须臾间涨满了胸口。

    心下激动,洛琼英想紧紧搂住严隽,想告诉他,她不爱景丞尧,她爱的人是他,她愿与他回金梁

    蓦地,她的后颈一痛,美眸骤然睁大,瞥见严隽冷沉的眉眼,方知是他出手打景了她。

    可为什么呢?她还有好多话想同他说,也尚未告诉他,她爱的人是他呀

    意识再次被黑暗霸据,洛琼英跌进了思念已久的温暖胸怀,满腔的情意只能沉潜于心,无从诉出。

    已是夏末时节,园子里的辛夷和木槿花开落得灿烂如火,馥丽花香萦绕着玉宁宫里外,忒是沁脾。

    洛琼英身穿一袭茜色织花的薄绡纱袍,下身是同色曳地的罗绮散裳,一如从前的盘了个坠马髻,簪饰着几根镂凤玉钗。

    她斜躺在园子里的罗汉榻上,身姿慵懒,眉眼之间流露出不同以往的一股娇媚。

    一旁洒扫以及忙着收拾宫殿里外的宫婢,时不时便会觑来几眼,目光全落在她尚且平坦的肚腹上。

    洛琼英垂下眼阵,一手抚上还不算太明显的腹部,嘴角徐徐上翘。

    两个月前,严隽带着不省人事的她回到金梁,过后不久,御医便诊治出她怀有身孕。

    由于世人多不详个中内情,只以为她这个金梁皇后遭敌国掳走,沦为人质,必定受到凌辱,她腹中的孩子肯定是遭辱之后,才怀上的孽种。是以,她在宫中的地位更显低下,文武百官更是频频上书,力谏严隽废后。

    为了救她,严隽甘愿立下了永不侵犯东祁国的誓书,为此,天下人大为震惊,直道是祸水误国,令一代霸主色令智昏,才会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她这个傻子皇后,既不得民心,又不识大体,在金梁人眼中,本就不配当上一国之母,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帝王,竟还为了她搁下了一统天下的雄心,更别提如今她肚里还怀了个孽种,岂不更加可恨?

    是以,金梁国上下对待她这个皇后,就像是对待敌人一般,眼中钉肉中剌,碍眼至极。

    洛琼英闭上眼,感受着酥暖的阳光照拂过脸颊,远处却传来他宫妃嫔的嬉闹笑声,她不禁侧耳细听,依稀听见了许久未闻的低醇嗓音。

    她睁开眼,面上闪过一丝落寞,一颗心跟着拧紧。

    自回到金梁后,严隽不曾再踏进玉宁宫,亦不曾召见过她,他似乎不愿意见到她。

    可她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他若不爱她,断不会为了她,甘愿放弃即将到手的东祁国;既然爱她,又为何在将她带回金梁后,对她不闻不问?

    洛琼英起身,走出了玉宁宫,循着笑声走去,一路来到紧邻玉宁宫的摘玉阁。

    一进里边,便看见严隽只手撑额,坐在林荫下方的软榻上,凤眸半睨,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一旁,几个妃嫔似是见他心情不坏,便壮大了胆子,围在榻旁殷勤献媚,莺声笑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