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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枪托狠狠敲了下来,猛烈的撞击力令陈昭阳承受不住地跪坐下来,他闷哼一声,却依然死死地把她护在怀里,手臂的力量勒得她生疼。
周围鼓噪声再次响起,并交杂着语意不明的咒骂声。
几个壮硕军人欺近,跟着就是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力纷纷落下。
若柔无法分辨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是枪托、拳头、脚踹,还是其它更恐怖的攻击,她只知道他咬牙的闷哼声越来越微弱,身子越抖越厉害
额头上一摊黏滑,她意识到那是他头上的血不断滴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她额上,若柔呜咽出声,闷在他怀里大叫:“放开我!”
“做不到!”他决絶地说。
“你会被打死!我不会感激你!”
“谁要你的感激,我死也不放!”
“会死,会死真的会死”若柔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哀凄地哭了出来。
额上的血,因她仰头的动作顺势流进她的眼底,一阵尖鋭的刺痛,扎得她逼出更多眼泪。
有没有一个人,曾经为了保护你,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
如果有,那这个人,值不值你放弃世间的道德规范,不管不顾地去爱?
值得的,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与他愿意用生命相护相较之下,她先前的道德坚持突然变得渺小和可笑;更何况,她明明知道阿阳在这场婚姻中的处境是何其的不幸。
她心痛地看着他已然发白的染血脸容,以及他那对变得更深幽空茫的眸子。
他痛得神智显得有些溃散,张了张嘴,像是要跟她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若柔也没给他机会说出口,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捧住他的削瘦面颊,吻上他的唇。
陈昭阳僵了一瞬,随即又一个极大撞击力落了下来。
“嗯”他痛得沉喘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抓到止痛的浮木般,热切又激动地响应她的吻。
“别哭,别哭”他边吻边不断喃念,像是比起加诸在他身上的伤,他更在意她的一滴眼泪。
唇齿相依,每一下重重的吸吮都在表达他对她极大的渴求,这让若柔痛得像是彻底的絶望。
再一次的重击中,他闷哼一声,痛得咬破她的唇。
她任由他咬,心痛得感受不到唇上的疼痛,蜿蜒至嘴边的血液迅速被两人吻去,浓厚的血腥味在嘴里滚动翻涌,最后蚀进彼此的骨子里。
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久,落在陈昭阳身上的攻击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深沉气氛。
然后一根悚然刺目的黑色枪管抵上陈昭阳的太阳穴。
世界突然沉寂得可怕,天际间的落霞殷红得过度妖娆,仿似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血雾。
就像是预料中的事,陈昭阳没有半点恐慌,只是激切的吻转为温柔缠绵,像是要这样天荒地老地吻下去。
若柔没办法象他这么镇定,已经泣不成声。她明明已经使尽全力紧紧抓住他的领口,却还是觉得他正要一点一滴地离她而去。
不对,她不要这样
神啊!傍她机会、给她时间从今以后,就算他们这种不伦关系会被世人唾弃践踏,她也甘愿独自背起这个罪孽;就算要她受尽鄙视,她不恨不怨,只要让他活下来!
只要他活下来!
她祈祷,她发愿,她愿意用下一世,下下一世,下下下一世,尽管囚禁她三世三百年,只要换得他这一生的周全,只要他活下来!
“闭上眼睛,闭上”陈昭阳抹去她满脸他的血、她的泪,嘶哑开口:“不要看,我不要你记住这一幕”
大掌盖住她的眼,唇上再次落下他热烫的气息,一片黑暗中,她急切地吻着他柔软的唇瓣,抖得无以复加,也克制不了因害怕而不断滑落的泪水。
然后,根本没机会让她争取其它可能性。
喀嚓——
开保险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
碰!
“不要——”
撕心裂肺的叫喊划破一片残忍的火红天际。
闷热的风依旧在吹。
浓浓的烟硝味,随着风弥漫扩散开来,证实这一切不是她的幻觉。
枪声确实是响了,但眼上的大掌并没有预料中地摊软下来。
那近在咫尺的开枪声,轰得若柔有点耳鸣。
她脸色惨白,颤着双手拉下眼上那只按得死紧的宽掌,入目所见,是一截冒着白烟的黑色枪管。
那枪管对着的方向,偏离了陈昭阳的头部不少。
陈昭阳显然也感到非常意外,他发了楞地紧紧注视着她。
耳鸣的现象慢慢好了点,若柔这才慢半拍听到身旁有激烈的争吵声。
她循着声源望去
那个领头的军人一手按住那把冒烟的枪,正口气凶残地说了什么;开枪的黑人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周遭的军人皆噤声,刚才围过来嘻笑、殴打阿阳的那些人也都退散开来了。
争论的声音渐次拉高,吵到一个爆发的阶段,那个领头的军人突然用力推了开抢的黑人一把,然后把手上的一迭护照摔到陈昭阳身上,又愤然转身,对跟他们一起同行的记者吼了几句什么。
情况让人有点摸不着头绪。
只见听得懂阿语的那位记者立刻走到陈昭阳和若柔身边,捡起散落一地的护照,一把撑起伤痕累累的陈昭阳,往车子方向移动。
“他让我们离开。”记者低语。
陈昭阳搂着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若柔,拖着发麻的脚,走得很缓慢。
“他们刚才在吵什么?”陈昭阳纳闷地低声问。
“你是不是拿美国护照?”
陈昭阳点点头,心下顿时有点了然了。
记者露出释然的表情,说出跟他心里相差无几的答案。
“那个头头不想担责任,他说,杀了美国人后患无穷,会倒霉不止十年,因为那是一个最会找借口发动军事攻击的无耻国家。”
浑沌的黑暗,渐渐往后退去。
那种踩不到底,又像不断往下坠落无底深渊的彷徨感,也随之慢慢散去。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陈昭阳万般艰难地撑开
眼前一片朦胧。
他眨了眨眼,又再次用力眨了眨眼,才成功找回自己的视力。
首先落入眼底的是一片洁白无垢的床铺,这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以趴卧的姿势睡着了。
他闭起眼睛,舒叹了一口气,这表示他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原本还有点恍惚的神智,被脑袋传来的疼痛袭击,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瞬间传递到四肢百骸,然后全身就像起了共鸣般地疼痛了起来。
噢!那真是该死的痛。
他拧紧眉头,低低呻吟出声,任由稍早那场生死关头的画面在脑海里完整上演一次。
还能回想就是好事,至少这证明了脑子没有被打坏。
陈昭阳摸着肿痛的后脑勺伤口,自嘲地想。
他猜想那些军人一开始就不打算杀他,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只除了扛走若柔那个黑人重击他的头部外,其他军人的拳头大部分都打在他身上居多。
真正想杀他的,只有那个被他肘击头部的黑人而已。
就算明知道极有可能会变成那样的境地,他还是选择扑上去。
当着他的面,他怎么可能会让那种事发生?柔柔不会知道她那回眸的无助一眼杀死了他多少细胞。
那些过程的记忆非常清晰,直到上车后就一片朦胧,只能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扶他进了饭店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上半身是luo着的;往下探去,那质料的触感是如此熟悉,不用看都知道是他每晚睡觉时会换上的棉质长裤。
身上没有黏腻的汗味和尘土血腥味,只有浓浓的药水味,这使他确信有人把他的身子擦干净了,也料理了背后和头部的伤口。
身心的疲劳程度,让他猜测自己可能睡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他应该要好好把握休息的时间,可是他睡得不安稳,内心有牵挂,那牵挂促使他非醒过来不可。
室内的灯光有点昏暗,但还是看得清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有些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然后惊讶地看到散落在地板上的药水瓶、沾血的棉花、几条毛巾、肮脏的衣服
看着那一地凌乱的程度,陈昭阳几乎能在脑海想象出,当时使用这些东西的人心情有多乱无章法,以及手忙脚乱的画面。
那个乱了手脚的人,是柔柔吗?
胸口隐隐抽紧,忆起她当时那絶望又心伤的献吻,他猛然闭了一下眼满嘴都是她的味道,鼻端前彷佛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淡淡清香。
这就是令他牵挂到无法好好休息的原因,他必须去看看她好不好。
她一定是吓坏了。
咬着牙,忍着痛意,挣扎着坐起来,正准备站起身去寻找若柔,陈昭阳的脚才一落地,就看到窝在门口处角落的那一团黑影,这让他的**又硬生生黏回床垫上。
那个蜷缩得像头受伤小兽的黑影不是她还能是谁!
她纤细的背抵着大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条湿毛巾,睁大红肿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瞬也不瞬的。
那分明是一副惊恐犹存的神色,她果然吓坏了。
陈昭阳霎时黯然不豫,他喉结滚动,张了张干涩微裂的嘴唇,试了两次才听到自己发出声音。
“柔柔”嗓子像吞了一把沙,低哑得连他都分辨不清。
她没有响应,只是握着毛巾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朝她伸出双臂。
“过来给我抱一下好不好?”
她有了回应,但不是朝他走来,反而退缩得更严重,她把脸埋进双膝间,这次连肩膀都抖动了。
陈昭阳不确定她是不是除了惊吓外又更痛恨他了,只好收回双手,微微地苦笑,同时扑灭心里那把希望的火光。
他就知道柔柔就算需要被安抚,也不会做出这种踰矩的行为,当时的那一场激吻,应该只是出于一种内疚的施舍心情。
事后,她肯定后悔了吧?
真是让人难以面对的难堪状况,可她现在看起来非常脆弱,他无法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