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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文档是为了完成本来早该完成的暑假作业，可是他的眼泪像是一阵凛冽的寒风，凌乱了我初时的平静，我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他每啜泣一下，那种绞痛都会让我忍不住从牙缝之中吸进来刺骨的寒意，等摸到脸上有泪，却赫然结成了冰，冷冻了我所有的表情，就连掀动嘴角和转动眼珠都会扯心扯肺的疼。伸出手，我触碰不到他娇嫩的脸颊，隔着电脑的屏幕，我们恍如隔世。
两年前，我离开他去选择所谓自己的路和前途，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所有的人都不看好我的执着，自然而然地认为我是个疯掉的女人，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瞎折腾。一个跛了脚的还算是朋友的朋友背地里面有得色地“夸”过我：她要是能考上研究生，我早就考上了。这是我所始料不及的。不被祝福，不被肯定，不被扶持，是我躲在办公室里背、写、练时能坦然接受的，而这样出自朋友之口的中伤和诋毁，却是我实在低估了现实的残忍。只有他，用天真童稚的眼神信任地盯住我略显疲惫的双眼：“妈妈，你是最棒的。”那时，我们母子相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能心领神会，他懂我的心，可是，他没有料到他鼓励我的结果是三年的分离和无尽的思念。接到通知书的那天，他在放暑假，是个快乐而简单的假日。我的心祥和而宁静。从同学家回来的他志得意满地给我讲述着他的战绩和辉煌，我耐心地听，一如往常。等他稍稍平静，我拿出通知书给他看，他当然不知道那东西意味着什么，可他觉得好看，觉得那是属于我的、他的骄傲。我告诉他，我要有三年的时间不和他在一起，如果他觉得不能接受，我可以放弃。他扬起稍带成熟的小脸儿，一口亲在我的左腮，说：“妈妈，我让你去。”此后的几年，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居然是：“妈妈，我很后悔我的决定，可是我是男子汉，要言出必行。”无数次，我潸然，酸涩的情绪时常轻易攫取我的心。
当演唱会上主持人问我，选择在过了而立之年后才考研读书有没有后悔过之时，我坚定地说我从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可是深深埋藏我内心深处不能碰触的却是对他的思念和牵挂，还有那永远不能释怀的远离。后来，那段视频他从来不看，播到这里的时候他通常会借故走开或者低下头干别的事情，他不说是为什么，可我知道，他是怕自己哭，他一直是个敏感和善感的孩子。
去年那场变故唯一不想牵扯到和伤害到的就是他。可他就像小时候陪我打针一样，呵护和安慰了我。我生病去打针，有他在更不能表现出害怕来，天知道我几乎不怎么生病打针，怕极了那种扎进肌肤深处的疼痛。他只有5岁，和诊所的柜台一样高，小手软软的，肥肥的，大大的脑门努力地伸过柜台的边沿，一双黑亮的眼睛不眨一瞬地盯着我。我搁在柜台上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伸出小手，摸着我的手，用和我并无二致的音色说：“妈妈不怕，打针很快，病好了，听话啊”我不禁莞尔，真的就不觉得怎么疼了。事情变得无可挽回时，我找不到哭泣的地方。他就牵着我的手，一言不发，陪着我静静地走，一条街一条街的不停穿梭，不停游走，漫无目的。当泪水终于从脸上成串跌落时，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没有不知所措，只有疼惜。他叫我：“妈妈，不开心就哭吧。”于是，我蹲下来抱着他嚎啕大哭，他的眼泪默默地流着，抱紧了我，小小的脊背挺直着，支撑着我就要倾颓的身子，1米4的身躯，如何扛得起这不属于他的悲伤？
他有一个梦，想做一条会飞的龙。我很市侩地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识会给他插上翅膀，让他随心所欲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实际上我骗了他，谁都知道学校的教育很难产生出天才，更不用说会飞的梦想。学校里学到的东西根本不能满足他对理想的向往和追求，他要的不是我脑子里那种极其没有创意的建议和意见，他的成绩一贯的好，而他的思想却扎进了史记、周易、三国以及明朝那些事儿里，郑渊洁的童话世界让他的心飞得更高。当他把手伸向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时，我才些微有些心虚的制止了他，毕竟，这是个体制下的社会，我得让他知道什么叫框范、什么叫规矩，会给他看，但是不是现在。有一天他告诉我说他开始写属于自己的童话故事了，我丝毫没有感到惊讶。给他一个相对自由的世界，是我最初以致永远的观念，我知道他一定会飞，而且会越飞越高。
可是，今天他的眼泪让我的世界阴霾了整个晚上。我们是一对乐观和积极的母子，从来都是相互给对方加油鼓劲，没有过恶言相向的指责和伤害。我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从五岁起他就开始坐着公交车几百里的来回从外婆家到奶奶家，独立且镇定。他姨妈送他上车后他就开始扒着窗户看着姨妈流泪，等到家后又打电话给我，没有哭却哽咽着说让我上网和他视频，只说是想我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不再读大学，什么时候可以回家看他。他所提出的任何要求我不答应便罢，只要答应，无论多困难我都会不打折扣的认真完成，所以我一如既往地告诉他我很快就不读书了，但是回家看他的日子我定不下来。他懂事的敲出一句话，敲碎我的心：我每想你一秒，就放一块砖，于是就有了长城。我故作轻松的说出我们经常说的话，希望他能快乐地像一只小鸟。他的回答终于让我泪如雨下：妈妈回来，我就可以快乐的像小鸟了。泪水流在他的脸上，摔碎在我的膝头。如果再问他抑制不住的哭泣是为什么，我实在是个失职到极点的母亲，给了他生命，却不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留在他身边，他渴望的是和我心与心的交流，他要的是心灵上的慰藉和精神上的满足，我几句单薄的话语苍白的拂不过远山，吹不过沧海。他只是想我了，想念一个可以整晚和他聊天的朋友，想念一个可以微笑着看他恶作剧的妈妈，想念一个可以鼓励他做任何尝试的哥们儿，想念一个可以陪着他看所有他喜欢的动画片的畅畅。
我想给他的未来搭建一个美丽的花园，他却告诉了我，只要有我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小片绿草，他都可以雀跃着笑穿所有的雾霾。我勇敢的孩子，他抹去腮边的泪水祝我晚安，一个勉强的笑容再次击中我脆弱的情绪。躺在漆黑的夜色中，泪水汹涌，濡湿了头发，浸透了孤枕，我睁大眼睛，期望看到属于明天的星子。思念和苦涩的泪让我的眼睛清亮了很多，流尽所有的眼泪吧，我的孩子，妈妈替你流尽所有的眼泪，明天可以听到你如泉水一样叮咚的笑声吗？晚安，我的宝贝，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