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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几人都没有挽留他的意思,我道,“艾厄,不再呆一会儿了吗?”
独眼艾厄理都没理我就走出去了。瘸腿赖格冷着脸饮了几大杯,自顾自地搂着他怀里的女人嘻道,“嘿嘿,我们到房间里去吧!”
桌旁只剩我、芭芭拉和断臂阿姆三人。阿姆很快打发走了那个女人,对我说,“艾厄不喜欢亡灵。”
“哦。”我点头,明白他想告诉我什么。就在我们不约而同陷入沉默时,酒馆内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伴随着树丛一般齐刷刷伸出的手臂,我看到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走上台。她们穿得衣服窄得像绳子,白花花的胸脯掩在低胸蕾丝裙下,吊带袜紧邦邦地勒在丰腴的臀部和大腿上。这些看上去刚刚成年不久的姑娘们赤着脚,妩媚地扭动柔软的腰肢,不断地冲台下给她们掷钱币的男人们抛飞吻。
断臂阿姆哈哈大笑地拍着桌子,而我却坐立不安地缩起了身体。那些姑娘穿得实在是太少了,白得晃眼,就像尚未成熟却硬要开放的花苞。
阿姆看到我如坐针毡的模样,谑笑道,“老天,你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作为一个死人,真可怜。”
我怔愣片刻,缓慢地摇摇头,但依旧不敢直视眼前的姑娘们。这时,芭芭拉突然跑了上去,尖笑着扯下自己的石榴裙,露出了里面的束胸和蕾丝内裤。她矮小的身体灵巧地蹦来蹦去,和台上那些半裸的姑娘一齐跳了起来。
台下传来嘘声,还有稀稀拉拉的笑骂声。“操,撒旦啊。”断臂阿姆道,“这婊_子又犯病了。”
“怎么了?”
“相信你也听到过,芭芭拉总说自己曾是个美女,只是受到了诅咒,才变成那副鬼样子。”断臂阿姆翻了个白眼,“比最美的女神还要美的美女,她倒是不要脸,但我挺欣赏她这一点。而且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望去,看到芭芭拉在灯光下的脸。她甩着头发,扭动着比其他姑娘畸形不少的身体,笑得十分开心。台下传来些不愉快的叫骂声,可这并不会干扰她的情绪。她恣意张扬地在台上舞蹈,足尖灵巧而有节奏地随着音乐转动,就像手指最灵活的钢琴家在黑白琴键上弹奏。其他姑娘起初还带着戏谑或嘲弄的眼神看她,但逐渐也被芭芭拉的舞步带起了节奏,更加自由热情地跳了起来。
那一刻,仿佛整个舞台的光芒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阿姆咧嘴笑道,“虽然长得难看点,她的艳舞倒没那么差劲,不是么?”
“嗯。”我也笑了,心底那股排斥感在芭芭拉热烈的舞步下平息了许多。我和阿姆安静地看着她跳舞,阿姆偶尔拈起几颗炸肉丸,掷向那些对芭芭拉粗鲁叫骂的男人的脑袋。
我本以为芭芭拉能够痛快地跳完这支舞,可奏乐的乐师们突然一齐停下了动作。整间酒馆蓦地静寂下来,我不解地左右四顾,阿姆蹙眉道,“瞧,在那些乐艺人旁边的是穿着便装的侍卫。”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方片酒馆二楼的上等席间,一个不满的声音响起,“我花钱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侏儒卖丑的。”
我抬头望去,那个出声的是那位在草花旅店跟我们起争执的黑德子爵。他拨弄着自己保养得很好的长发,翘着那双鹿皮靴子,披着金线滚边的貂绒披风,指间戴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他身边围了一堆性感妩媚的女人,衣着同样华美昂贵,正争着为这位子爵倒酒捏腿。
酒馆的老板忙不迭地走到上等席,冲子爵点头哈腰道,“抱歉,子爵大人,脏了您的眼睛真不好意思。那个侏儒不是我们舞团的人,我们这就让她下去!”
子爵厌恶地说,“快点赶下去,看着就伤眼睛!上帝啊,刚刚那一幕够我做三四天噩梦了!”
那些女人风情万种地掩在扇后,咯咯笑道,“就是有那么几个自作多情的丑鬼,专门在尊贵的子爵面前犯_贱,还浑然不觉,以为自己多迷人呢。”
芭芭拉望着子爵不耐烦的背影,突然尖声喊,“黑德·范文特!”
子爵的动作迟滞了一瞬,其他女人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黑德子爵冷笑,“呵?一个侏儒妓_女也敢直呼我的名字?我现在就能让人把你从酒馆屋顶上丢下去!”
“黑德,你都忘了吗?”芭芭拉的声音里充满了我分辨不清的感情,像是恨,又像是爱。她那恍惚的平静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便恶毒地讥笑道,“哦,现在你倒在这里矜持起来咯!你叫我‘恶心的侏儒’?咯咯咯,他旁边的母猪,你们都听着,这位漂亮的子爵就爱‘恶心的侏儒’!爱得哭爹喊娘!信不信哟你们这些丑八怪!我曾经连他胯间有几根毛都数得一清二楚哩!”
酒馆里出现了嘲弄的笑声。我看见黑德子爵猛地涨红了脸,捏住栏杆,显得怒不可遏,“该死的!撕了这臭婊_子的嘴,给我狠狠扇她的耳光,扇一下我赏一块金币!”
我猛地站起身,同时听到了阿姆捏拳头的声音。一瞬间,我看到了芭芭拉眼底一闪而过的泪光。酒馆里的醉汉们闻言都争先恐后地朝芭芭拉伸出手去。
一个男人想上前揪住她,她灵活地一躲,一头撞向那男人的裤_裆,惹得对方夹着腿惨叫不止。
“都给老娘滚蛋!谁要打我,我踢断他的老二!”她叫道,声音将我的耳膜刺得发痛。她提裙跳下了台子,趁乱跑出了方片酒馆。她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我却觉得她并不是害怕被打,只是想逃离子爵的视线。
我想起莱蒙的话——“芭芭拉就喜欢那种脸抹成死人白的娘娘腔,越骚包的她越喜欢,这就是破锅配烂盖。”
楼上那位黑德子爵嘟嘟囔囔地辱骂不止,披风一甩,气呼呼地离开了酒馆。“巴掌悬赏”一消除,酒馆不多一会儿恢复了常态。
断臂阿姆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他刚刚揍了少说有二十人,而且看上去很想用流星锤抡扁那位子爵的脑袋,“操他妈的,这欠_操的娘娘腔!我就该让他脑袋开花!”
我担心芭芭拉的安全,便随之跑了出去。屋外的阳光落在我的黑斗篷上,童话般的城镇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可我却蓦地从那洋溢着幸福与甜蜜的一砖一瓦上感到了几分不舒服的虚假。我寻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沿着河畔徘徊的芭芭拉。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裙子松垮地搭在身上,像是刚有一百只猫在抓她的衣服。
那个舞台上光彩照人的“芭芭拉”仿佛一下子在她颓丧的脊背后消失了。我走到她身后,唤住她,“芭芭拉。”
她停住脚步,回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怎么了,小死鬼。”
“你的舞。”我道,“你跳得很好看,是所有姑娘里跳得最好的一个。”
“滚!”她突然发疯般骂道,扭头跑走了。我愣在原地,望着她悲伤的背影,又一次感到了迷茫。
第8章爱情故事